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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转贴胡适之名教,希望网上诸位能言善骂者认真学习,感谢新观察鱼导   
bjxz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1327

经验值: -25


文章标题: 转贴胡适之名教,希望网上诸位能言善骂者认真学习,感谢新观察鱼导 (320 reads)      时间: 2002-10-11 周五, 下午10:50

作者:bjxz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送交者: 鱼 于 October 12, 2002 01:28:42:



名教



胡适



  中国是个没有宗教信仰的国家,中国人是个不迷信宗教的民族。

----这是近年几个学者的结论。有些人听了很洋洋得意,因为他们

觉得不迷信宗教是件很光荣的事。有些人听了要做愁眉苦脸,因为

他们觉得一个民族没有宗教是要堕落的。



  于今好了,得意的也不必太得意了,懊恼的也不必懊恼了。因

为我们信发现中国不是没有宗教:我们中国有一个很伟大的宗教。



  孔教早倒霉了,佛教早衰亡了,道教也早冷落了。然而我们却

还有我们的宗教。这个宗教是什么教呢?提起此教,大大有名,他

就叫做“名教”。



  名教信仰什么?信仰“名”。



  名教崇拜什么?崇拜“名”。



  名教的信条只有一条:“信仰名的万能”。



  “名”是什么?这一问似乎要做点考据。《论语》里面孔子说,

“必也正名乎”。郑玄注:



  正名曰正书字也,古者曰名今世曰字。



《仪礼·聘礼》注:



  名,书文也,今谓之字。



《周礼·大行人》下注:



  书名,书文字也,古曰名。



《周礼·外史》下注:



  古曰名,今曰字。



《仪礼·聘礼》的释文说:



  名,谓文字也。



总括起来。“名”即是文字,即是写的字。



  “名教”便是崇拜写的文字的宗教:便是信仰写的字有神力、

有魔力的宗教。



  这个宗教,我们信仰了几千年,却不自觉我们有这样一个伟大

宗教。不自觉的缘故正是因为这个宗教太伟大了,无往不在,无所

不包,就如同空气一样;我们日日夜夜在空气里生活,反不觉得空

气的存在了。



  现在科学进步了,便有好事的科学家去分析空气是什么,也有

好事的学者去分析这个伟大的名教。



  民国十五年有位冯友兰先生发表了一篇精辟的《名教之分析》

(见《现代评论》第二周年记念增刊,页194-196)。冯先生指出名教

便是崇拜名词的宗教, 是崇拜名词所代表的概念的宗教。



  冯先生所分析的只是上流社会和他们的智识阶层所信奉的“名

教”,它的势力虽然也很伟大,还算不得名教的最重要部分。



  这两年来,有位江绍原先生在他的“礼部”职司的范围内,发

现了不少有趣味的材料,陆续在《语丝》,《贡献》几种杂志上发

表。他同他的朋友们收的材料是细大不捐,雅俗无别的;所以他们

的材料使我们渐渐明白我们中国民族崇奉的“名教”是个什么样子。



  究竟我们这个贵教是个什么样子呢?且听我慢慢道来。



  先从一个小孩生下地说起。古时小孩生下地之后,要请一位专

门术家来听小孩的哭声,声中某律,然后取名字。( 见江绍原《小

品》页68,《贡献》第8期,页24。) 现在的民间变简单了,只请

一个算命的,排排八字,看他缺少五行之中的那行。若缺水,便取

个水旁的名字;若缺金,便取个金旁的名字。若缺火又缺土的,我

们徽州人便取个“灶”字。名字可以补气禀的缺陷。



  小孩命若不好,便把他“寄名”在观音菩萨的座前,取个和尚

式的“法名”,便可以无灾无难了。



小孩若爱啼啼哭哭,睡不安宁,便写一张字帖,贴在行人小便

的处所,上写着: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

  过路君子念一遍,一夜睡到大天光。



文字的神力真不少。



  小孩跌了一交,受了惊骇,那是骇掉了“魂”了,须得“叫魂”。

魂怎么叫呢?到那跌交的地方,撒把米,高叫小孩子的名字,一路

叫回家,叫名便是叫魂了。



  小孩渐渐长大了,在村学堂同人打架,打输了,心里恨不过,

便拿一条柴炭,在墙上写着诅咒他的仇人的标语:“王阿三热病打

死。”他写了几遍,心上的气便平了。



  他的母亲也是这样。她受了隔壁王七嫂的气,便拿一把菜刀,

在刀板上剁,一面剁,一面喊“王七老婆”的名字,这便等于刮剁

王七嫂了。



  他的父亲也是“名教”的信徒。他受了王七哥的气,打又打他

不过,只好破口骂他,骂他的爹妈,骂他的妹子,骂他的祖宗十八

代。骂了便算出了气了。



  据江绍原先生的考察,现在这一家人都大进步了。小孩在墙上

会写“打倒阿毛”了。他妈也会喊“打倒周小妹”了。他爸爸也会

贴“打倒王庆来”了。(《贡献》9期,江绍原《小品》页178。)



  他家里人口不平安,有病的,有死的。这也有好法子。请个道

士来,画几道符,大门上贴一张,房门上贴一张,毛厕上也贴一张,

病鬼便都跑掉了,再不敢进门了。画符自然是“名教”的重要方法。



  死了的人又怎么办呢?请一班和尚来,念几卷经,便可以超度

死者了。念经自然也是“名教”的重要方法。符是文字,经是文字,

都有不可思议的神力。



  死了人,要“点主”。把神主牌写好,把那“主”字上头的一

点空着,请一位乡绅来点主。把一只雄鸡头上的鸡冠切破,那位赵

乡绅把朱笔蘸饱了鸡冠血,点上“主”字。从此死者灵魂遂凭依在

神主牌上了。



  吊丧须用挽联,贺婚贺寿须用贺联;讲究的送幛子,更讲究的

送祭文寿序。都是文字,都是“名教”的一部分。



  豆腐店的老板梦想发大财,也有法子。请村口王老师写副门联:

“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这也可以过发财的瘾了。



  赵乡绅也有他的梦想,所以他也写副门联:“总集福荫,备致

嘉祥。”



  王老师虽是不通,虽是下流,但他也得写一副门联:“文章华

国,忠孝传家。”



  豆腐店老板心里还不很满足,又去请王老师替他写一个大红春

帖:“对我生财”,贴在对面墙上,于是他的宝号就发财的样子十

足了。



  王老师去年的家运不大好,所以他今年元旦起来,拜了天地,

洗净手,拿起笔来,写个红帖子,“戊辰发笔,添丁进财。”他今

年一定时运大来了。



  父母祖先的名字是要避讳的。古时候,父名晋,儿子不得应进

士考试。现在宽的多了,但避讳的风俗还存在一般社会里。皇帝的

名字现在不避讳了。但孙中山死后,“中山”尽管可用作学校地方

或货品的名称,“孙文”便很少人用了;忠实同志都应该称他为

“先总理”。



  南京有一个大学,为了改校名,闹了好几次大风潮,有一次竟

把校名牌子抬了送到大学院去。



  北京下来之后,名教的信徒又大忙了。北京已改做“北平”了;

今天又有人提议改南京做“中京”了。还有人郑重提议“故宫博物

院”应该改作“废宫博物院”。将来这样大改革的事业正多呢。



  前不多时,南京的《京报附刊》的画报上有一张照片,标题是

“军事委员会政治训练部宣传处艺术科写标语之忙碌”。图上是五

六个中山装的青年忙着写标语;桌上,椅背上,地板上,满铺着写

好了的标语,有大字,有小字,有长句,有短句。



  这不过是“写”的一部分工作;还有拟标语的,有讨论审定标

语的,还有贴标语的。



  五月初济南事件发生以后,我时时往来淞沪铁路上,每一次四

十分钟的旅行所见的标语总在一千张以上;出标语的机关至少总在

七八十个以上。有写着“枪毙田中义一”的,有写着“活埋田中义

一”的,有写着“杀尽矮贼”而把“矮贼”两字倒转来写,如报纸

上寻人广告倒写的“人”字一样。“人”字倒写,人就会回来了;

“矮贼”倒写,矮贼也就算打倒了。



  现在我们中国已成了口号标语的世界。有人说,这是从苏俄学

来的法子。这是很冤枉的。我前年在莫斯科住了三天,就没有看见

墙上有一张标语。标语是道地的国货,是“名教”国家的祖传法宝。



  试问墙上贴一张“打倒帝国主义”,同墙上贴一张“对我生财”

或“抬头见喜”,有什么分别?是不是一个师父传授的衣钵?



  试问墙上贴一张“活埋田中义一”同小孩子贴一张“雷打王阿

毛”,有什么分别?是不是一个师父传授的法宝?



  试问“打倒唐生智”“打倒汪精卫”,同王阿毛贴的“阿发黄

病打死”,有什么分别?王阿毛尽够做老师了,何须远学莫斯科呢?



  自然,在党国领袖的心目中,口号标语是一种宣传的方法,政

治的武器。但在中小学生的心里,在第九十九师十五连第三排的政

治部人员的心里,口号标语便不过是一种出气泄愤的法子罢了。如

果“打倒帝国主义”是标语,那么,第十区的第七小学为什么不可

贴“杀尽矮贼”的标语呢?如果“打倒汪精卫”是正当的标语,那

么“活埋田中义一”为什么不是正当的标语呢?



  如果多贴几张“打倒汪精卫”可以有效果,那么,你何以见得

多贴几张“活埋田中义一”不会使田中义一打个寒噤呢?



  故从历史考据的眼光看来,口号标语正是“名教”的正传嫡派。

因为在绝大多数人的心里,墙上贴一张“国民政府是为全民谋幸福

的政府”正等于门上写一条“姜太公在此”,有灵则两者都应该有

灵,无效则两者同为废纸而已。



  我们试问,为什么豆腐店的张老板要在对门墙上贴一张“对我

生财”?岂不是因为他天天对着那张纸可以过一点发财的瘾吗?为

什么他元旦开门时嘴里要念“元宝滚进来”?岂不是因为他念这句

话时心里感觉舒服吗?



  要不然,只有另一个说法,只可说是盲从习俗,毫无意义。张

老板的祖宗传下来每年都贴一张“对我生财”,况且隔壁剃头店门

口也贴了一张,所以他不能不照办。



  现在大多数喊口号,贴标语的,也不外这两种理由:一是心理

上的过瘾,一是无意义的盲从。



  少年人抱着一腔热沸的血,无处发泄,只好在墙上大书“打倒

卖国贼”,或“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写完之后,那二尺见方的大

字,那颜鲁公的书法,个个挺出来,好生威武,他自己看着,血也

不沸了,气也稍稍平了,心里觉得舒服的多,可以坦然回去休息了。

于是他的一腔义愤,不曾收敛回去,在他的行为上与人格上发生有

益的影响,却轻轻地发泄在墙头的标语上面了。



  这样的发泄感情,比什么都容易,既痛快,又有面子,谁不爱

做呢?一回生,二回熟,便成了惯例了,于是“五一”、“五三”

“五四”、“五七”、“五九”、“六三”……都照样做去:放一

天假,开个纪念会,贴无数标语,喊几句口号,就算做了纪念了!



  于是月月有纪念,周周做纪念周,墙上处处是标语,人人嘴上

有的是口号。于是老祖宗几千年相传的“名教”之道遂大行于今日,

而中国遂成了一个“名教”的国家。



       *      *      *



  我们试进一步,试问,为什么贴一张“雷打王阿毛”或“枪毙

田中义一”可以发泄我们的感情,可以出气泄愤呢?



  这一问便问到“名教”的哲学上去了。这里面的奥妙无穷,我

们现在只能指出几个有趣味的要点。



  第一,我们的古代老祖宗深信“名”就是魂,我们至今不知不

觉地还逃不了这种古老迷信的影响。“名就是魂”的迷信是世界人

类在幼稚时代同有的。埃及人的第八魂就是“名魂”。我们中国古

今都有此迷信。《封神演义》上有个张桂芳能够“呼名落马”;他

只叫一声“黄飞虎还不下马,更待何时!”黄飞虎就滚下五色神牛

了。不幸张桂芳遇见了哪吒,喊来喊去,哪吒立在风火轮上不滚下

来,因为哪吒是莲花化身,没有魂的。《西游记》上有个银角大王,

他用一个红葫芦,叫一声“孙行者”,孙行者答应一声,就被装进

去了。后来孙行者逃出来,又来挑战,改名叫“行者孙”,答应了

一声,也就被装了进去!因为有名就有魂了。(参看江绍原《小品》

页54) 民间“叫魂”,只是叫名字,因为叫名字就是叫魂了。因为

如此,所以小孩在墙上写“鬼捉王阿毛”,便相信鬼真能把阿毛的

魂捉去。党部中人制定“打倒汪精卫”的标语,虽未必相信“千夫

所指,无病自死”;但那位贴“枪毙田中”的小学生却难保不知不

觉地相信他有咒死田中的功用。



  第二,我们的古代老祖宗深信“名”(文字)有不可思议的神力,

我们也免不了这种迷信的影响。这也是幼稚民族的普通迷信,高等

民族也往往不能免除。《西游记》上如来佛写了“唵嘛呢叭迷吽”

六个字,便把孙猴子压住了一千年。观音菩萨念一个“唵”字咒语,

便有诸神来见。他在孙行者手心写一个“迷”字,就可以引红孩儿

去受擒。小说上的神仙妖道作法,总得“口中念念有词”。一切符

咒,都是有神力的文字。现在有许多人真相信多贴几张“打倒军阀”

的标语便可以打倒张作霖了。他们若不信这种神力,何以不到前线

去打仗,却到吴凇镇的公共厕所墙上张贴“打倒张作霖”的标语呢?



  第三,我们的古代圣贤也曾提倡一种“理智化”了的“名”的

迷信,几千年来深入人心,也是造成“名教”的一种大势力。卫君

要请孔子去治国,孔老先生却先要“正名”。他恨极了当时的乱臣

贼子,却又“手无斧柯,奈龟山何!”所以他只好做一部《春秋》

来褒贬他们;“一字之贬,严于斧钺;一字之褒,荣于华衮。”这

种思想便是古代所谓“名分”的观念。尹文子说:



善名命善,恶名命恩。故善有善名,恶有恶名。……今亲贤而疏

不肖,赏善而罚恶。贤不肖,善恶之名宜在彼;亲疏赏罚之称宜

属我。……“名”宜属彼,“分”宜属我。我爱白而憎黑,韵商

而舍徵,好膻而恶焦,嗜甘而逆苦。白黑商徵,膻焦甘苦,彼之

“名”也;爱憎韵舍,好恶嗜逆,我之“分”也。定此名分,则

万事不乱也。



  “名”是表物性的,“分”是表我的态度的。善名便引起我爱

敬的态度, 恶名便引起我厌恨的态度。 这叫做“名分”的哲学。

“名教”,“礼教”便建筑在这种哲学的基础之上。一块石头,变

作了贞节牌坊,便可以引无数青年妇女牺牲她们的青春与生命去博

礼教先生的一篇铭赞,或志书“列女”门里的一个名字。“贞节”

是“名”,羡慕而情愿牺牲,便是“分”。女子的脚裹小了,男子

赞为“美”,诗人说是“三寸金莲”,于是几万万的妇女便拚命裹

小脚了。“美”与“金莲”是“名”,羡慕而情愿吃苦牺牲,便是

“分”。现在人说小脚“不美”,又“不人道”,名变了,分也变

了,于是小脚的女子也得塞棉花,充天脚了。----现在的许多标语,

大都有个褒贬的用意:宣传便是宣传这褒贬的用意。说某人是“忠

实同志”,便是教人“拥护”他。说某人是“军阀”,“土豪劣绅”,

“反动”,“反革命”,“老朽昏庸”,便是教人“打倒”他。故

“忠实同志”“总理信徒”的名,要引起“拥护”的分。“反动分

子”的名, 要引起“打倒”的分。 故今日墙上的无数“打倒”与

“拥护”,其实都是要寓褒贬,定名分。不幸标语用的太滥了,今

天要打倒的,明天却又在拥护之列了;今天的忠实同志,明天又变

为反革命了。 于是打倒不足为辱, 而反革命有人竟以为荣。于是

“名教”失其作用,只成为墙上的符篆而已。



       *      *      *



  两千年前,有个九十岁的老头子对汉武帝说:“为治不在多言,

顾力行何如耳。”两千年后,我也要对现在的治国者说:



  治国不在口号标语,顾力行何如耳。



       *      *      *



  一千多年前,有个庞居士,临死时留下两句名言:



  但愿空诸所有。

慎勿实诸所无。



  “实诸所无”, 如“鬼”本是没有的, 不幸古代的浑人造出

“鬼”名,更造出“无常鬼”,“大头鬼”,“吊死鬼”等等名,

于是人的心里便像煞真有鬼了。我们对于现在的治国者,也想说:



  但愿空诸所有。

慎勿实诸所无。



       *      *      *



  末了,我们也学时髦,编两句口号:



  打倒名教!

  名教扫地,中国有望!



                   十七,七,二。



  关于“名”的迷信,除江绍原冯友兰的文章之外,可参考:



  Ogden and Richards: Meaning of Meaning, Chapter 2.



  ConyBeare: Myth, Magic and Morals, Chapter 13.



  (据《胡适文存》三集卷二录入整理,原载1928年7月《新月》

1卷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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