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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蛋”的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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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蛋”的废存
易大旗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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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法国蛋”的废存
(401 reads)
时间:
2002-9-16 周一, 下午5:21
作者:
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法国蛋”的废存
易大旗
北京“国家大剧院”之纷争扰攘,沸沸扬扬了好一阵子,后来进入“黑箱”操作阶段,暂时波澜不兴,但卒于去年底悄然开工,反对派却人声已杳。
却说国家大剧院由设计到破土又到紧急叫停,可谓一波三折。经国际招标而中选的法国建筑师安德鲁的设计,象一顶浮在水上的玻璃皇冠,它力压其它四十余种设计方案,一举胜出,令人惊艳、讶嗟,称之为“世纪之蛋”;亦令很多人憎厌、恼怒,将之讥为“巨蛋”“粪蛋”、“皮蛋”。终于在工程奠基的最后一刻,由国内49名科学院院士和104名建筑师发出紧急呼吁,强烈反对这一法国设计方案。当局收缰勒马,暂缓批准此项工程开工。
法国人在帝都北京“玩蛋”,这个类乎“水母”式的设计当然甚有问题。我的儿子十四岁那年,凭借两个电脑设计作品囊括新泽西州高中生设计比赛的冠亚军,其中亚军之作就是一个圆形建筑设计,我当时就问过他:会不会有什么建筑公司相中你的设计,买下你的专利呢?他说:不大可能,因为圆形建筑的造价比方形贵得太多,不实用。我后来看了安德鲁版的模型照片,就想:怎么净是中国人当冤大头?
却说当初“国家大剧院”各个设计方案投标竞选时,评委中根本没人见过这个圆形设计,中标结果出来,各方大吃一惊,于是“台底交易”之说甚嚣尘上。现在,法国蛋又告开工,大家才明白,原来这并非安德鲁之错,更非中国建筑界的意思,而是中国领导人的终极选择。安德鲁送去投标的是正方形设计,被选中之后,中方提出必须从长安街再后退七十米。如此,安德鲁的整个设计就得脱胎换骨,他搜索枯肠,总算转出了这个“玩蛋”念头,设计改成椭圆形,便可从长安街退后一百五十米。但如此风格前卫的造型,能否得到认可,安德鲁也殊无把握――怎也想不到,中国领导人居然认可了。
现在“法国蛋”已霸王硬上弓,木已成舟了。我也就不妨从另一角度来看看反对派的意见是否成立?
反对派的理由为“造价昂贵”、“难看”、“与中国气派及民族风格不符”,不一而足。其实这些说词本身颇具争议,三十多亿人民币的造价,与大而无当的三峡工程相比,与门可罗雀的珠海国际机场相比,与每年以千亿计的公款吃喝相比,是否太贵?至于美与丑,那是各花入各眼,难有一定之规,八十年代末为演出史诗《中国革命之歌》而度身建造的中国剧院,倒是正宗国货,其设计酷似锯成一半的马桶盖,它很好看吗?故此论争的焦点,就在于法国人孵出来的“蛋”,与中国的帝京古都无法匹配,放进天安门建筑群落里头,突兀碍眼而且喧宾夺主。一触碰到“民族”和“中国”这根弦,最能引起国人心理共鸣,这毕竟和满街的洋汽车、洋快餐、洋广告不一样。天安门广场是圣地,是图腾,是祖国的心脏,一不留神让法国人下了个巨蛋在广场之侧,成何体统?
中国气派与民族风格,倒也并非虚言与幻影,它是看得见摸得著的东西。你到西安、洛阳、开封看看,虽说剩下的古建筑已寥寥可数,但它们终归没有坍塌,还好端端的肃立在那里,无言无容,却不疾不徐地吐纳著上千年的呼吸。对于建筑师来说,它是宗祠,是无字的典籍。这种中国气派一直延续到1949年,仍完整地、有血有肉地存在于古都北京——这是活著的民族风格。然而它终于死了,死于中国建国之初的一场思想围剿。建筑学家梁思成关于保护北京建筑风格与文化风貌的主张,被他强大的论敌升格至“封建”和“反社会主义”的骇人高度,然后加以痛斥狠批,反梁派中有一披坚执锐、勇不可当的激进分子,那就是青年学者何祚庥,本行学物理的小何同志怎能扳倒了建筑学权威梁思成?因为反梁派背后就是毛泽东和周恩来。及至梁思成被剿平并被迫在报纸上作自我检讨,不但中国建筑的传统风格已寿终正寝,连中国传统士人的脊梁骨也从此扭曲了。
偌大一个北京,拆城门拆牌楼拆得个不亦乐乎,新的“中国气派”便破字当头,立在其中,如当时的“十大建筑”,人民英雄纪念碑是民族风格吗?它的方尖造型和人民大会堂、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一样,都是典型的苏俄风格。还有北京火车站、民族文化宫,不外是苏俄风格加上了中国的屋檐。往事已矣,任何建筑都难免会留下时代的痕迹,大家亦不去计较它们的血统、出身、成分了。
毛泽东去世,纪念堂在朝野一片唯恐不够深切的哀思之中筹划兴建,当时设计的方案有二十余种,能入围供最后选择也有九种。如此大型的工程,拍板者是谁?是汪东兴,此公在政治局里文化水准最低,比之华国锋还远远不如!
毛纪念堂是何种风格的建筑?有人说它抄袭至少是摹仿了美国林肯纪念堂,这在设计者而言,确系如此。但汪东兴哪知什么林肯纪念堂?他只是深知毛的个人好恶,毛泽东乐山乐水,却不喜欢尖顶之山,所谓“无限风光在险峰”,那只是写诗,譬如历代帝王都要登顶封禅的泰山,毛泽东就没兴致。他最爱去的庐山和他家乡的韶山,都是平顶山。毛纪念堂的平顶设计方案就此雀屏中选。
一个点缀了若干黄琉璃瓦的古怪建筑,压住了天安门广场的中轴线,镇住了中国的国脉。二十多年过去,许多已浑忘了广场建筑群的苏俄风格并将之视为“国粹”的人,始终未能接受毛主席纪念堂的形状。这除了建筑美学上的心理疙瘩,恐怕更有别的因素。
总而言之,所谓“天安门建筑群落”,早已不伦不类、非驴非马,哪来的什么中国气派与民族风格?更可悲的是,盛唐正宗建筑艺术的精粹魂兮归来,中国人反而不认识了。八十年代,华裔大师贝聿铭为北京设计香山饭店,他摈弃明清建筑遗风,直接到唐代老祖宗那里寻找文化灵感,他以天人合一的宇宙观,构思出香山饭店的格局,那就是依山傍林,与自然景观融为一体。唐代建筑风格简洁方正,朴素大气,自然没有摩天高楼。然而北京方面则很不受落,在其潜意识里,饭店就应该富丽堂皇,这才有“卖相”。彼时国人关于大酒店的认识,都是香港二手舶来的广州白天鹅宾馆(霍英东集团)、花园大酒店(利氏集团)、中国大酒店(新鸿基证券集团等多家财团联手)等摩登模式。一座隐逸山林的香山饭店,如何招引一掷万金的豪客?但贝聿铭名头太大,岂能得罪?唯有照建,只是私底下气不顺,难免偷工减料,于是香山饭店落成,贝聿铭与中方两边心里都不痛快。后来贝聿铭对北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现代化”城建多次提出规劝与批评,均不被接纳。再后来中银集团又请贝氏设计北京中银大厦,贝断然拒绝,称:北京已被糟蹋成这样,再添加任何东西都是我的耻辱!自然,国家大剧院设计之国际招标,再也听不到贝聿铭的动静了。
国家剧院工程本在可建可不建之间,它被批准上马,中国政府的决策人当然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大剧院不单关乎国家领袖的颜面及其歌剧爱好,它亦寄托著相当部分中国人对现代化和提高国家文化地位的希冀。而指望这项工程下马,就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了——它究竟应不应建?有无必要建四个演出厅那么奢华?附近的北京音乐厅、中山公园音乐堂和远处三环路西的中国剧院,已是门庭冷落,再来一座庞然大物,又拿什么文艺节目来撑场面?这些都需过细论证,唯一不该纠缠的就是人家的设计是否合乎祖宗法度。瞧瞧李嘉诚集团在北京黄金地段王府井大街所建造的“东方广场”,何其丑陋!原来该处残存的明清建筑风貌,卒被连根铲平。对文化遗产这般自轻自贱,“民族风格”便是名存实亡。既然如此,法国建筑大师安德鲁设计的中国国家剧院,到底在哪一个直角钝角、哪一条直线弧线上犯了“中国学派”的文化禁忌?
果不其然,49名科学院院士上书反对,主要发起者又是何祚庥。曾几何时,何氏已由一位科学家变为“铁笔御史”,历数他一生的三大功绩,一是围剿梁思成;二是提议用核爆在喜马拉雅山炸出豁口,让印度洋的暖风穿越,改变西藏与南疆的气候;三是狠批法轮功。这次他能不能再立新功?似乎已无力回天矣。横竖国家剧院现时已重新开工,专家和爱国者的大辩论就成了“不说白不说,说了也是白说”。况且中国毕竟已非毛时代,法国安德鲁亦非中国皇帝治下的臣民,当年学物理的革命青年批倒批臭建筑学家的闹剧,应该不会重演了。
然而,若是真能勾销这个“空中楼阁”,让已开工的国家剧院变成“烂尾楼”,此处废置了十多年的大土坑又能派什么用场?原来它源于赵紫阳的三权分立梦想,当初挖这地基,是为了盖"国会大厦"。赵紫阳认为,中国人大不能永远是橡皮图章……赵人去楼空,于是国会变剧院,亦应无大碍,至少能点缀升平。如今若生变故,则何妨重温旧梦,再建国会?前度刘郎又重来,“老了,无所谓了”的赵紫阳,倒要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了。
如此,大家来猜一猜,何祚庥先生还会上书反对吗?
(注:本帖是去年初的旧文,近知剧院工程于去年底重新开工,又多得知了一些细节,故重新增补贴出。另,关于贝聿铭谢绝北京中银大厦之设计,国内网友指出,该大厦最终就是贝设计的,这是我的笔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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