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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zhuan:让神圣的神圣,让庸俗的庸俗───谈谈新诗 慕容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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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zhuan:让神圣的神圣,让庸俗的庸俗───谈谈新诗 慕容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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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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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zhuan:让神圣的神圣,让庸俗的庸俗───谈谈新诗 慕容雪村 (284 reads)      时间: 2002-6-28 周五, 上午12:46

作者:RE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让神圣的神圣,让庸俗的庸俗

   ───谈谈新诗

  

   (一)

  

   现代文学的各种文类中,诗歌是最难解读、最缺乏规则、也最让读者头疼的。从1919年白话运动开始,新诗一直在进行着四面楚歌的抗争,一方面试图打破唐诗宋词的传统壁垒,另一方面,又从未放弃过建筑本体壁垒的理想主义图谋。诗人们无不以文化精英自居,沉迷于小圈子内的审美平衡和考据式的互相解读,从来不肯、也不屑于向流俗妥协,就象帝王服饰不肯“轻入百姓家”一样崖岸自高。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节选)

  

   在表达了普遍的关怀之后,海子留给我们一个孤独的背影,以显示他决不与俗世合流的决心。这也是诗人们共同的尴尬:既想获得人群的普遍认同,又不肯被世俗完全解读;既想艺术自治,又想领导社会的审美潮流。

  

   (二)

  

   新诗滥觞于五四时期的白话诗,从“日常性、大众化”开始,讴歌过不同主义的革命事业,焦虑地思考过陷落年代的家国命运,在神灵泯灭,个人和社会整体突围的理想破灭后,诗歌开始走上彷徨之路,建构的同时也在解构,制定规则也破除着规则,每一种诗歌流派都以弑父者的姿态出现,否定过往的一切流派、一切主张,甚至否定诗歌本身。朦胧诗人们嘲笑艾青郭小川,第三代诗人提出“打倒北岛”,在事后看来都是无厘头。

  

   口语化和“下半身写作”彻底破除了诗歌创作的门第观,同时也改变了诗歌的精英属性,男女性器官和性交的细节开始进入神圣的缪斯殿堂,诗歌不再是“名教尊严”的象征,而成了传统道德的逆子。在公共舆论的眼里,诗人成了流氓的同类项,他们淫乱、自私、酷爱作秀,姿态高于语言。

  

   他猛扑上去

    一把撕开

    这可怜女人

    的衣衫

  

    天哪

    他惨叫一声

    又是一个

    平胸

   ───沈浩波·《强奸犯》

  

   在下半身诗人面前,诗歌的所有规则都不值得尊重,他们只钟爱自己的肉体。“传统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们的写作必须跟它有关?”沈浩波非理性的质问和达达主义者(dadaism)的裸奔一样,具有一种嘲弄的意味。《强奸犯》与其说是诗,毋宁说是对“诗”这种文学形式的反讽。

   “诗歌的未来之路”,这仍然是一个不确定命题。这些年诗歌走过了一条狂燥不安的路,在神圣化和庸俗化之间不停摆动,缺乏平常心,稍一偏离就走上极端,然后发现落进了自己掘的陷阱。

  

   (三)

  

   唐诗宋词是一种缺乏进取心的艺术尝试,关心词句超过关注人本身,比如我们熟知的,贾岛的推敲和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有个笑话说王安石作为行政官员,不去想国计民生的大事,孜孜于一字之短长,明显是在渎职。

   唐诗宋词偏重于处理人和自然的关系,在人与社会、人与人的问题上就显得力不从心,大漠、边塞、小桥、流水等简单意象的无数度重复,怀乡、离愁、孤独、闺怨的一再咏叹,都显示出诗人们对社会事务的懵懂和责任感的缺失。偶或有一两首关注国计民生的,也都是上帝在云端的慈悲俯视,从不接近当事人去贴身感受他们的疼痛、饥饿、焦虑和困惑。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节选)

   杜甫的“广厦乌托邦”是典型的“诗人式关怀”,以现象代替评论,没有分析,没有批判,只有悲伤的呻吟(几乎所有的诗人都有一种“以痛为美”的自虐似情结),诗人的目光远未抵达人的心灵,只在触觉的浅层一拂即回,使痛苦变得浅薄和苍白。

  

   有意思的是所有的诗人都是、或曾经是行政官员,他们的文集也都以职务命名,《杜工部集》就可以解读为“原建设部某处处长的文集”,这至少是内容和形式的二律背反。

  

   格律诗的所有意象都是程式化的,对音韵和用词有近乎苛刻的要求,是纯粹的“戴着镣铐跳舞”。这无疑是对创作力和激情的压制,相信所有的诗人都无法在平仄对仗的枷锁里完全释放自我,让灵魂脱离身体的桎梏大声歌唱。

  

   (四)

  

   新诗在内容、形式上都具有无限的开放性,在审美上也突破了唐诗宋词“假抒情”式的苍白格调,白话文无疑比文言文更有表达的优势。但遗憾的是在新诗80多年的历史中,可以称作“伟大”的篇章实在是少之又少。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北岛·《回答》(节选)

  

   北岛时代充弥着不服从的激情,诗歌第一次以冷眼而不是谄媚的姿态面对社会,他们表达的多是对政治的怀疑和对自身命运的焦虑,在表现形式上,以隐喻和象征为主,意象和抒发的情感完全无关,比如北岛的天空、冰凌、绳索和星星。这时期的诗歌注重节奏和乐感,但色调单薄,缺乏视觉上的冲击力。

   北岛们的诗歌仍然远离生活,和后来的第三代诗人们一样,他们希望驾乘诗歌的马车超越诗代,而不愿触及细节。

   这是新诗最兴旺的年代,诗被作为一种普遍启蒙的工具,就象鲁迅的药,或者是战斗的檄文(诗人们也大多以战士自居),目光咄咄逼人,有一种非理性的锋利。

  

   (五)

  

   以海子为代表的第三代诗人们在诗的表现形式上走得更远,明确提出“反修辞”,反对程式化的修辞对诗歌本身的束缚。“打一支火把走到船外去看山头被雨淋湿的麦地”,这样的句子使诗歌显得格外质朴,也充满了民谣般的浪漫色彩。和北岛舒婷们不同,他们放弃了音韵上的追求,自己制定诗歌的节奏和旋律,以不协调的铿锵感代替了整齐的协奏。在意象上追求鲜亮的美术色彩,使诗歌具有象图片般的视觉效果,比如“牧羊人用雪白的羊群/填满飞机场周围的黑暗”。

  

   一群群哑巴

   头戴牢房

   身穿铁条和火

   坐在黑色山坡

   一群群哑巴

   高唱黑夜之歌

   这是我的夜歌

  

   这是我的夜歌

   歌唱那些人

   那些黑夜

   那些秘密火柴

   投入天堂之火

  

   黑夜 年青而秘密

   像苦难之火

   像苦难的黑色之火

   看不见自己的火焰

   这是我的夜歌

   ───海子·《弥赛亚·夜歌》(节选)

  

   意象的使用开始个人化,以这首《夜歌》为例,读者很难准确把握诗人的创作意识。哑巴代表谁?铁条和火柴都代表什么?海子想表达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我们惯常的阅读模式开始遭遇挑战,无法以1+1=2似的方程解开作者在纷乱意象下埋藏的那个答案。或许不止一个解,或许本来就无解,诗人坐在读者的对立面,两者近在咫尺,互相凝视,谁也不知道谁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或者有相同的感动。

  

  (六)

  

   诗歌从八十年代末期开始逐渐陷入词语的困境,“怎么说”(how to say)成了比“说什么”(what to say)更加重要的命题(奚密语),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之一就是诗歌内容的程式化───如果说的都是别人说过的,就只好在说法上做文章。不能在内容上超越,就只好在形式上超越,古诗新诗概莫能外。于是,“思君如满月”这样的传统句式,就逐渐被改写成“思念成一轮酒后的月亮”,“象石头一样站在岸边等你”,稍作改动就成了“站成一块等你归来的石头”。

   这两者基本没有差别。

  

   内容程式化必然导致诗歌本身的空虚和无聊,就象楚辞汉赋变成南北朝的骈文。八十年代后期开始,思想的边际一再被压缩,诗人们象跳不出手掌心的猴子,一再反刍已经被千万人嚼吃过的命题,甚至在意象的使用上也毫无创新,有人作过统计,在随机抽取的452首诗里,有97棵麦子、110匹马,有94首诗提到床或者性交。诗歌的辉煌年代已经过去,代之而来的是乏善可陈的平庸岁月。

  

   于坚韩东们把个人主义带进诗歌,废止了集体主义的主体资格,开始关注视力范围内的日常生活。同时大胆地使用口语化写作,使诗歌露出平易近人的表情。

  

   茶水是老吴的 电表是老吴的

   地板是老吴的 邻居是老吴的

   媳妇是老吴的 胃舒平是老吴的

   口痰烟头空气朋友 是老吴的

   老吴的笔躲在抽桌里

   很少露面

   没有妓女的城市

   童男子们老练地谈着女人

   偶尔有裙子们进来

   大家就扣好钮扣

   ───于坚·《尚义街六号》(节选)

  

   诗歌必须在这里重新定义,巴尔扎克不是“小说”的唯一标准,同样,唐诗宋词、北岛海子们也不能成为“诗歌”的绝对正解。

   传统的诗歌定义应该是“文体表现上的断行;精炼浓缩的语言;写景、说理、抒情或批判”,要求诗有信息量或者有美感。但在口语化诗人面前,这些规则全部失效,他们按照自己的标准来重新定义诗歌,“真实性”成了压倒一切的标准───真实性既不是有意义的,也不是无意义的,它是存在的实体,不接受解释,拒绝被赋予任何一种超越自身的道德或美学上的意义,“是什么就是什么,而不是其它”。

  

   你见过大海

    你想象过

    大海

    你想象过大海

    然后见到它

    就是这样

    你见过了大海

    并想象过它

    可你不是

    一个水手

    就是这样

  

   ───韩东·《你见过大海》(节选)

  

   就是这样。诗不一定要有意义,不一定要美,不一定要告诉你什么,不一定要有严肃、微笑、哭泣、忧伤、调皮的表情,诗可以什么都不是,它只是“诗”,就是这样。

  

   (七)

  

   各位看官,实话告诉你吧,我也很困惑。

   一个文本如果没有任何信息量,它就是垃圾。

   一首诗如果拒绝了所有规则,它同时也拒绝了使自己成为“诗”的规则。

   我越说越糊涂了。

  

   道士作法的时候,都会画一些莫名其妙的符,谁都看不懂,我有理由相信,他自己也不懂,因为没有两张符是一样的。

   在诗的创作中,画一张不可解读的符,或者只贴一张空白的黄纸,有区别吗?───诗歌怎样从符咒、无聊或神圣的圈子中走出来?或者,问一个终极的命题:

  诗,是什么?

  

   当上帝和凯撒争执不下的时候,我只好保持中立,让神圣的神圣,让庸俗的庸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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