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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郑义：《中国之毁灭》第13章、物种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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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郑义：《中国之毁灭》第13章、物种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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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1129

经验值: 5282
文章标题: 郑义：《中国之毁灭》第13章、物种灭绝 (673 reads)      时间: 2002-6-23 周日, 下午5:54
作者：资料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中国之毁灭》--中国生态崩溃紧急报告



郑义





第十三章 物种灭绝



寻找兽中之王（略）



个案：科尔沁草原人鼠大战



这似乎是一个军事行动—— ●“……部队近500名官兵，兵分几路向草原东南西北

各方向延伸。面对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战士们间隔5米一字排开，听候指挥官口令一

齐下药，向前挺进。”（8）



这里是内蒙古科尔沁大草原腹地。1995年春天，一支奇特的军队奉命到此进驻。这

支被当地民众称为“猫部队”的卫生防疫部队，与猖獗的鼠群整整缠斗了三年。灭

鼠部队刚来到科尔沁草原时，就听到种种老鼠胆大妄为的传闻，其中最精彩的，当

数“老鼠向市长示威”：某市长亲临草原部署灭鼠工作，竟看到大群老鼠於光天化

日之下蹿来蹿去。见市长座驾驶来，若无其事，一鼠居然当道人立起来，挺直腰板

，耷拉前爪，一副目中无人的派头。



科尔沁草原的鼠密度已严重超出国家规定的鼠密度警戒线，并时常引发流行性鼠疫

。在中国西部的许多草原地区，只要一按响汽车喇叭，就会看见成千上万的老鼠一

片乱蹿。西藏那曲美多乡，鼠密度为每公顷1 168洞，青海达日建设乡为4 168洞，

四川石渠德荣玛乡为4 896洞。疯狂的老鼠与牛羊争食，消耗大量牧草，其咬噬和反

复挖掘，使大片草地变成寸草不生的“黑土滩”。据不完全统计，青藏高原共有5

000万公顷草地化作“黑土滩”，约占当地草地总面积的1/3，致使青藏高原生态环

境严重恶化。



其他地区的鼠害也十分严重。……



据中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字，1996年粮食比上年增产2 450万吨；而据另据统计，

全国每年被老鼠糟蹋掉的粮食亦达2 000多万吨；即全国一年增产的粮食几乎全部落

入鼠口。继八十年代中期的严重鼠害之後，进入九十年代，鼠害再度回升，目前已

达空前严重之程度；大部分地区的老鼠密度超过了国家规定的3～5倍，有的地区甚

至超过10倍以上。农田鼠害面积也随之扩大了5成之多，达4亿亩，（10）



……



据生物学家估计，亚洲老鼠每年要毁掉4 800万吨稻谷，（11）而中国每年被老鼠吃

掉的粮食就有2 000多万吨。（12）



联合国官员估计，全世界共有老鼠40多亿只，与世界人口数不相上下。另据专家估

计，1994年曾爆发大鼠疫的印度，老鼠总数也不过有“数亿”。（13）而据北京《

今晚报》说，中国的老鼠就有近40亿只，为人口总数的3倍多。（14）无论是联合国

官员的估计忽略了中国，还是低估了世界总数，中国的人鼠比例都应该是世界第一

。



据中国林业部野生动物保护司的一位官员披露：“这些年由於大量捕杀老鼠的天敌

如蛇、猫头鹰等，使得鼠害成灾，每年给森林、农田、草原、庄稼等造成的损失达

30多亿元，而我国外贸部门一年出口野生动物的外汇总值只不过3亿美元。这个数字

是经过科学计算的，是真实可靠的。这还仅仅是鼠害一项，其他的就不用说了……

”（15）其实，这个年均鼠害损失30亿元的数字仍然是明显偏低的，仅全国老鼠每

年吃粮一项，就远远不止30亿元。以每公斤粮食1元计价，200亿公斤就是200亿元。

其他的直接经济损失及生态损失全部不计，（16）也是每年出口野生动物总收入（

3亿美元）之8倍。



中国鼠害进入前所未有的猖獗期，显然与吃蛇成风密切相关。



中国民间有以蛇为药膳的习惯，但以蛇为大众菜肴大吃特吃，还是近年的事。蛇菜

的风靡使野生蛇类遭到大量捕杀。



上海吃蛇成风，上万家餐馆卖蛇味。1996年，上海市场蛇类交易量达3 000多吨，除

少量出口，全部吃掉；算起来，上海人每天要吃1万公斤蛇。（17）尽管全国有800

多家养蛇场，但快速生长和越冬等技术问题未解决，实际上不过是“活蛇仓库”，

蛇源仍旧捕自野外。（18）本来吃蛇是广东人的习惯，但近年来其他地方也吃蛇成

风，甚至後来居上，上海市场蛇的销售量已与广州不相上下。又由於上海蛇价高於

广州，遂使广州供不应求，转而向越南、柬埔寨进口。（19）当蛇已经吃到需要大

量进口之程度，可模糊地视为中国的蛇已大部吃光。



如果把全国每年吃掉的蛇估计为将近1万吨，则至少相当於几千万条；根据广州市石

井镇农民最近的“放蛇灭鼠”经验，1条蛇可看管15亩田；（20）那麽在理论上，几

千万条蛇，再加上一定数量的鹰类，应当可以解决目前将近10亿亩农田和草原之鼠

害。当然，在事实上，这不是一道加减乘除的算术题，而是一个典型的生态平衡问

题。



基本国情与数字



……



已经灭绝的野生动物计有：野马、高鼻羚羊、白臀叶猴、豚鹿、新疆虎、麋鹿、赤

颈鹤、白掌长臂猿等等。（23）濒於灭绝的野生动物计有：大熊猫、金丝猴、东北

虎、华南虎、丹顶鹤、长臂猿、白　豚、雪豹、云豹、大象、朱　、白唇鹿、野驴

、中华鲟、白马鸡、藏羚羊、黑颈鹤等约100种。



……



据有关资料，全世界每年有200多万只野生动物被猎杀。（37）中国每年被猎杀、倒

卖的野生动物究竟有多少呢？



按照每年查处此类案件1～2万件，破案率不足1%，算下来至少在百万件以上。据作

家徐刚提供的数字，全国猎枪总数为1亿支；被猎杀的野生动物75%死於枪口。以每

支枪每年打1只计算就是1亿，加上以其他方式猎杀的3 000万只，中国每年猎杀的野

生动物就是1.3亿只。看来，“全世界每年有200多万只野生动物被猎杀”之统计显

然没有包括中国。中国每年猎杀野生动物数量世界第一，并是世界总和的数十倍或

数倍。



疯狂的盗猎走私潮（略）



禁而不衰的野生动物市场（略）



贪婪的口腹之欲



由於特有的“食文化”和世纪末心态，中国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市场--野味市场。





中国已经从一个具有“天人合一”生态观的古老文明堕落为一个带有末日狂欢特徵

的百无禁忌的国度。



“有毛的除了刷子，有腿的除了板凳，什麽都吃”--这是对时下国人疯狂食欲的一

句真实写照。



广州、上海吃蛇成风，每年吃掉的蛇类约7 000多吨。



武汉吃青蛙成风，每天要吃掉青蛙8吨以上。（53）



海南岛的海口市，每月吃掉野生动物18吨。（54）



1988年，哈尔滨市对73家宾馆、饭店进行检查，发现非法经销的熊掌2 425公斤，等

於猎杀了480余头熊。1989年，大连市在一处就查获熊掌2 750公斤，等於猎杀了50

0余头熊。（55）估计全国近年来有8 000到10 000头熊的熊掌被吃掉。（56）



八、九十年代之交，全国每年被吃掉的大鲵（娃娃鱼）至少有10万公斤。以每条大

鲵平均2公斤计算，等於每年吃掉大鲵5万条。（57）



据1995年报载，上海外滩的一家饭店，居然在门口高挂“独家经营珍稀野生鱼类中

华鲟，经国家有关部门特批，2月25日隆重推出中华鲟系列菜肴”。



最令人惊讶的是，深圳西丽湖度假村居然可以吃狮子。在一次突击搜查中，从餐厅

的冰柜里发现了狮虎躯体和器官，有关人员大惑不解：老虎还可以追查偷猎贩运的

来源，狮子则根本与中国无关，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为满足那些一掷万金的豪客

之欲壑，已至於无所不能矣。（58）



环保官员指出：就连一些省委、省政府招待所也在吃国家一、二类保护动物。北方

吃，南方吃，全国吃，保护区也吃。这方面的例子实在俯拾即是，不胜枚举。问题

可以反过来提：今日之中国，有哪里不吃保护动物？就连招待国家环保最高官员--

国务委员宋健、国家环保局局长曲格平--的餐桌上都公然摆出了国家二类保护动物

“飞龙”（榛鸡）。朱幼棣在得知宋、曲二人搁筷拒吃的事之後，心情激动，连夜

采访写稿，但被编辑扣压不发，理由是：表彰宋健不吃，是否暗示其他官员经常大

吃？--正是如此，编辑的“革命嗅觉”非常准确--朱幼棣的感动是由来有自的：他

“认识”受法律保护的珍稀鱼类中华鲟就是在餐桌上：在一个全国性会议的宴席上

，端上来一道各省官员们没见过的佳肴，““白的肉和红辣椒相间，飘逸著扑鼻的

香气”。主人介绍说这是珍希鱼类中华鲟时，“许多双筷子一齐伸了过去，有的乾

脆用大勺与筷子配合运作。吃得有滋有味，嘴巴里啧啧有声。”（59）



一位中国野生动物学家义愤填膺地说：



●“我不反对富有，但一些素质不高的有钱人实在是太贪婪了。他们享乐主义高於

一切，要吃遍天上飞的，河里游的，地上爬的，而且越是稀少的他越是要吃。从北

方的雪豹、棕熊、野马、野牛一直到南方的猴脑、巨蜥、娃娃鱼、蟒蛇、穿山甲等

等，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就差要吃童男童女活人肉了！”（60）



一位美国动物学家在广州看到大吃“山珍海味”之後，感慨万端的说：“无以伦比

的中国人的嘴巴，大概可以上吉尼斯大全！”（61）



—我们不是拥有一部名叫《野生动物保护法》的庄严法律吗？



只要存在市场，法律就会不断被违犯；而只要存在需求，市场就难以禁绝；只要存

在传统文化观念（诸如吃什麽补什麽，对稀有动物毛皮的嗜好等），需求就难以抑

制。



——考察这条传统观念--需求--市场--盗猎之链条，并结合中国特殊国情，结论是

极为悲观的：当保护野生动物终於成为国人共识之时，还会有什麽珍稀动物会幸存

下来接受我们迟到的保护呢？





执法者的困境



中国破坏野生动物资源发现率不到10%，破案率不到1%。（62） 林业部一位官员到

南方某省林业厅视察野生动物保护情况，当他走进野生动物保护科办公室时，“著

实吓了一跳”： ●“……只见办公室里摆满了笼子，关著豹子、狐狸、熊和其他动

物。保护科的两个同志正在给这些动物进食，忙得满头大汗。办公桌被移到一边，

地上拉了不少粪便，臭气熏人。这位官员问是怎麽回事，他们便诉起苦来。这些动

物都是收缴上来的，送到动物园，动物园要不了；送回山里去吧，一没车，二没钱

，三没饲养场，只好在办公室养著。一天要吃掉几十斤肉，钱都是他们自己出的，

还不知道上哪里报销？他们还告诉这位官员：‘开始连笼子都没有，只好用绳子拴

著。一天上午，一只熊挣断绳子，撞开门跑出去，在办公大楼乱蹿，吓得各个办公

室的同志到处乱跑，女同志更是吓得尖叫，一个上午没法办公。结果让厅长知道了

，把我们几个狠狠批评了一顿，才买了笼子……’”（63）



——这则趣事说的是钱。中国野生动物保护专项经费尚未列入国民经济计划。林业

部每年拨给野生动物保护司的经费是1 000万元，大致仅能维持一些直属保护区和大

熊猫抢救。各省用於自己地盘的野生动物保护经费，加起来也是1 000万元，平均每

省30来万元，想印点宣传材料都不够，应付局面更是杯水车薪。与中国面积大致相

当的美国，每年经费近7亿美元（八十年代末），为中国的近150倍。此外，经费短

缺也表现在中国野生动物管理机构缺乏编制。再与美国相比：美国有两个管理野生

动物的全能局，工作人员6 700人，中国只有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司，仅有20人，比例

为355∶1。美国的两个局在全国的雇员为3万人以上，中国仅300来人，100∶1。（

64）中国野生动物保护资金之缺乏、装备之落後，可见一斑。



当然，中国政府无法和美国政府比花钱，但可比的是钱的花法。中国每年仅公款吃

喝一项便以千亿计，其中相当部分花在吃野生动物，如果把禁止公款吃喝列入保护

野生动物执法行动，如果因此而使公款吃喝收敛哪怕仅仅千分之一，省下来的资金

就上亿，就能使野生动物保护资金翻几番。或者换一种办法：全国每年因生态失衡

引起的鼠害，仅造成粮食损失一项便有200亿元左右，粗略地按照减灾的“十分之一

法则”（即投入防灾资金与最後达到的减灾效益之比，一般约为1∶10），大幅度降

低鼠患大约应投入20亿元；如果减灾效益有150亿元，就等於从老鼠口中夺回120亿

元；如果再把这120亿元投入野生动物保护，就是目前每年4 000万元经费的300倍，

及美国每年野生动物保护经费7亿美元的2倍。



执法不严、量刑过轻也是重要原因。1989年，内蒙古自治区作出了禁猎黄羊的规定

，某旗负责官员居然率领一帮人马，浩浩荡荡开进草原，在半个月内捕杀4 000只黄

羊。事後的处理不过是“通报批评，写出检查，没收非法所得”而已。杀死佩戴了

无线电跟踪仪的大熊猫“憨憨”的罪犯冷致中，竟然仅判了有期徒刑二年。在云南

，猎杀一头野牛罚款300元，猎杀一头野象判刑一到二年。（65）而对珍稀鸟类、鱼

类和物种的捕猎破坏，则很少被判刑，大多“批评教育”，至多象徵性罚款。1991

年，六名盗猎者公然在青海湖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的核心“三块石”岛上捕杀珍禽

捡鸟蛋，案件披露，轰动全国，但结果竟是每人罚款300元了事。（66）



中国《野生动物保护法》於1988年11月颁布实行，但猎杀野生动物之风愈演愈烈。

据中国林业部的不完全统计，《野生动物保护法》颁布实行後的两年之内，全国共

发现并查处各类猎杀、倒卖野生动物案件17 326起，处罚30 703人，逮捕354人。（

67）



经费短缺、执法软弱，再加上国内市场需求旺盛，野生动物仍然在劫难逃。





北京大雁与华盛顿野鹿



这是在同一个春天发生於两个首都的趣事。



有一对大雁，连续几年到北京城里紫竹院公园的一个小岛上生蛋，但每回都被人把

蛋拿走。消息传开，数百大学生们志愿搭帐篷轮流守夜，说什麽也要让大雁把小雁

孵出来。公园方面也专门为这对大雁设立了隔离区。经媒体一报导，每天有数千人

专程来围观，成为轰动京城的一件盛事。（68）在青年和市民的关爱下，两只小雁

终於孵出来了。但数千人围观，使这个大雁家庭不敢上岸觅食。於是媒体又紧急呼

吁，请大家不要围观。最後，这个大雁家庭“习惯了和都市游人和睦相处”，事情

终於有了个圆满的结局。北京民众环保意识有所提高自然是大大的好事，可喜可贺

。但一对大雁产卵，终於孵出了一双儿女，在北京竟引来如此轰动效应，实令人悲

从中来。



无独有偶，同样在这个4月，美国首都华盛顿也发生了一件与动物有关的趣事：三头

鹿从附近的森林游荡到市中心总统官邸白宫的边上。因游客太多，鹿们受了惊，两

头往白宫草坪里闯，撞在铁栅栏上受了重伤。一头鹿则令人难以思议地从白宫旁的

一个院子里跃墙而出，落到一辆小汽车上，受了轻伤，同时砸坏了这辆小车的引擎

盖。受轻伤的鹿被送到野生动物康复中心疗养，受重伤的鹿被动物保护协会施以安

乐死，并向社会大众作出解释。华盛顿附近的鹿繁殖得非常快，鹿游荡到市区的报

导越来越多。有的在市区狂奔被警察射杀，有的掉到地铁轨道上，造成交通中断。





在美国，野生动物受到全社会的保护，不仅有严密的法律，民间的环保意识也很强

烈。现在的问题是鹿、大雁、野鸭、黑熊等繁殖得太多，添了许多新麻烦。夜里开

车，特别是在社区附近的小路上，最危险的是撞上鹿，往往车毁人亡。我所居住的

蒙哥马利郡和邻近的另外两个首都郊区郡，近年来因野鹿游荡而造成的车祸都大幅

上升：蒙哥马利郡从1 401件（1995年）上升到2 002件（1997年）；费尔法克郡的

鹿最多，约为46 500只左右，1997年因鹿形成的车祸多达2 500多件。在鹿群已威胁

到民众生命安全的情况下，几个郡的议会都决定猎杀部分野鹿，但仍然遭到动物保

护团体的抗议。他们认为当局没有尽到以科学方法控制野鹿数量的责任，有失於人

道。（69）於是“鹿的问题”成了许多地方政府的噩梦。有的地方定期开放猎鹿，

时间太短，难以起到大量削减鹿口之作用，而反对者则举著抗议的标语牌大喊大叫

。在这种左右为难的窘境下，有的地方开始试行以堕胎药取代猎鹿。效果如何，尚

不得而知。（70）



与纽约一河之隔的新泽西州则是鹿太多，黑熊也太多。黑熊的数目大约超过500头，

比一百年前还多。被黑熊骚扰的案件，1996年为350件，1997年超过500件。虽然新

州黑熊的记录良好，除了吃羊、鸡、兔、鹿，尚未伤害过人，但黑熊本身仍然是危

险动物。有专家建议把黑熊移出新州，或举办为期一天的狩猎活动；但州政府官员

认为，在保护野生动物的强大舆论下，这些建议都很难实施。（71）而在美国著名

的国家公园优胜美地则是黑熊猖狂弄坏了大量汽车。事情是这样的：在公园里过夜

的游客们总记不得应该把食物从车里取出来，放到公园里专设的储藏柜里。入夜後

，黑熊们就在夜幕掩护下开始了破坏活动。人们不了解黑熊嗅觉有多灵敏，气力有

多大，认为把车门锁上就万事大吉。第二天早晨起来就傻了眼：也许熊只是为了吃

一块面包，结果捎带著卸下来一扇车门。有案可稽，黑熊学会这种技艺是在三十几

年前。随著时光流逝，熊们的胆量和技术都有所提高，给人制造的问题就越来越严

重。1998年一年时间，黑熊一共弄坏了1 300多辆汽车，造成了大约63万美元的损失

，创了个新纪录。公园方面决心严格执法，杜绝车内存放食品，一经发现，罚款45

美元。（72）



刘宾雁先生在谈到中美比较时曾说，中国与美国的事情，大多是相反的。多年之後

，他的观察仍然未失其准确性。



——如果说中国量刑太轻，美国就嫌量刑太重。例如纽约华裔青年郑某，因失业在

家经济困难，被迫将他细心饲养的43只天竺鼠放生於曼哈顿中央公园，不料竟被警

方逮捕，并因“危害动物安全罪”面临入狱八十六年和钜额罚款（每只天竺鼠5 00

0元）的处罚。公园局局长史登表示，当天就有33只天竺鼠被寻获，但另外的10只仍

下落不明，可能因天降大雪而凶多吉少。随著人们对他新移民身份和他放生天竺鼠

本意的了解，这位年轻人逐步获得同情。经一番周折後，以误触法网，并无恶意而

得以免刑。（73）但威斯康辛州洛克郡的37岁男子赫贝克则没那麽幸运。美国保护

动物的“严刑峻法”判了他十二年徒刑，仅仅因为他被控虐待并杀死了自己的几只

猫。（74）按照中国人的观点，在95号公路上因卡车意外失火而烧死小狗的两名司

机更是倒楣。为了给长途贩运的小狗取暖，车厢里点了一台丙烷取暖器，未料竟引

发了一场大火，致使44只小狗烧死，24只小狗送医，而两名司机大卫和爱德华却被

送进法院。他们随即被控以68项虐待动物罪，面临多达六十八年的刑期和6.8万元罚

款。（75）



——如果说中国人对动物太残忍，美国人则太仁慈。由於陷阱狩猎使动物蒙受极大

痛楚而招致社会抗议，猎人们被迫改良陷阱，并在捕兽夹的利齿上加上胶套。美国

“全国捕兽者协会”辩解：在近十五年内，他们为改良捕兽夹已投入了1 500万美元

的研究费用。（76）美国加州比佛利山市一些愤怒的民众要求市议会立法，规定该

市皮草业者必须在贩卖的皮草上附加这样的警告牌：“消费者注意：此产品所用的

皮草可能是经由电宰、麻醉、扭颈、毒杀、棍棒打死、踩死或溺毙动物等方式取得

；这些动物可能是经由钢钳、夹腿的陷阱所捕获。”皮草业者当然激烈反对，因为

附加了这样的警告牌等於关板歇业。双方争执不下，最後闹成一件要以全市公民投

票来裁决的大事情。（77）拍电影的“动物演员”自然更会受到仁慈的保护。如在

著名故事片《与狼共舞》里有一幕印地安人猎杀野牛的戏，为了防止观众抗议，导

演在片尾特地用字幕说明：所有的野牛都受到保护，那些纷纷中枪倒地的野牛并没

有真的受伤。在影片《侏罗纪公园》里，一只羊被恐龙吃掉，导演在首映式上也特

地说明羊没有受伤。





最後的“避难所”



国务院环保委员会主任宋健指出：“要在人口尚未达到更大高峰时，尽可能地建立

一批自然保护区，使其成为物种等资源和自然生态系统的‘避难所’和‘防空洞’

，这是当前自然保护工作的一项非常紧迫的工作。许多物种，如大熊猫、白　豚、

扬子鳄、中华鲟、金丝猴、东北虎、大鲵、银杉、金花茶、三七、人参等等是中国

的国宝。如果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中灭绝，将是一项绝大的悲剧。”（78）



对这种说法至少可以有两点评论：



第一，目前中国已经建立自然保护区760多个，总面积占国土6.8%，吉林省和云南省

西双版纳地区已经开始实行长期禁猎，令人鼓舞。但数字和事实尚有相当的距离。

绝大部分的自然保护区没有资金、编制，还仅仅是一个名称，有的保护区甚至连界

碑都没立。



第二，宋健先生在这里侧重於物种的“实用价值”，即许多物种有著医学、饮食、

器物、基因库等有形价值，而物种保护的根本意义在於防止地球生命系统的崩溃。

地球自出现生命以来，约产生过25亿种动植物，自然变迁和人类活动使其中99.9%逐

渐灭绝，而其中的1/4又是近几十年来人为因素所造成。说到底，人类是被造者、被

决定者，是地球生命系统的一个共存共荣的组成部分，而不是“主宰”。由於地球

生命系统具有的超级的平衡功能，大量物种之灭绝并没有造成整个生命系统的崩溃

。但可以肯定地说，由於失去了大量物种，生命系统的稳定性已大不如昔。我们尚

不知道“临界点”在哪里，不了解事情发展到何种程度就难以逆转。但长此以往，

总有一天会引发整个地球生命系统的多米诺骨牌式崩溃。因此，要维护地球生命系

统之稳定性，就必须维护物种之多样性。说到底，不是我们拥有地球，而是地球拥

有我们。



很难为本章写一段简短的结语。



——无论我们对待“异己”的物种如何贪婪凶残，无论中国的物种灭绝达到如何惨

重之地步，我都不敢断言这对於中国人的生存已经构成近迫的危险。物种毕竟与水

、土地、森林、空气有所不同，它的匮乏或灭绝并不意味著基本生存条件的即刻崩

溃。极而言之，就算大量物种在中国迅速灭绝，但在其他大陆却得到保护。--正如

亚洲大象、东北虎等许多动物纷纷凭直觉逃出国境那样，“避难所”在国外--由於

地球生物圈的一体性，我们有可能受惠於人并逃避惩罚。



这当然是一种自暴自弃的说法。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一个连森林、水、土地

、空气等生死攸关的基本生存条件都敢於破坏善於破坏的国度，会费心保护全球共

有的生物圈；我也不能相信，一个已逐渐习惯忍受压迫、同时又恃强　弱同情心荡

然无存的人群会布爱於生灵万物。



但是我相信我们中国人所特有的举世无双的生存能力：某些可能具有直接威胁的生

物灾难我们自有绝招对付--比如老鼠与人夺粮，别说数十亿只，再翻几番又如何？

真到无粮果腹之日，吃老鼠就是了；把老鼠数量吃下去，粮食就又有了。这当然也

是一种生态平衡。鼠疫流行呢？死人就是了，死他几亿，“坏事变好事”，人口与

承载力彻底打平。中国人想象过有活不下去那一天吗？中国人没有对“世界末日”

的敬畏，却有著“天塌众人死，过河有矬子”式的旷达。这是我们所独具的关於生

死的智慧。



如果说人类是地球的癌症，那末我们中国人就是各种癌症中扩散得最猛烈的癌症。

癌症的特点是增殖迅速，生命力极端顽强：在耗尽寄主的最後一丝生机之前，它确

实是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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