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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的梦幻或现实：一个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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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教育的梦幻或现实：一个也不能少 (404 reads) 时间: 2002-6-14 周五, 上午1:59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教育的梦幻或现实：一个也不能少

·皇甫茹·

美国总统布什１月２９日发布的《国情咨文》里，最引人关注的，自然是关于“邪恶轴心”的那段话，将恐怖主义与发展大规模毁灭性武器（ＷＭＤ）联系起来了，暗示了反恐的下阶段目标。此中利害，笔者已在《美国的底线和“邪恶轴心”》里交代过。而在同一《国情咨文》里，另有几段话，从长远效果看，或许比点出“邪恶轴心”更重要，但在反恐大形势下，却没有引起人们多少注意。

这是几段关于教育改革的话：

要有好的工作首先要有好的学校，在这一方面，我们已经有了良好的开端。共和党人和民主党人为达到历史性的教育改革目标共同努力，做到不让一个孩子掉队……

我们需要改善学前教育和早期儿童发展计划，使学生为学习文化并取得学业上的成功做好准备。

我们必须提高我们的师范学院的水平，改进教师培训工作，发起声势浩大的招聘活动，以达到美国的一个宏大目标：每个教室都有一位高素质的教师。

布什竞选时，称自己为“教育总统”。去年１月２０日入主白宫，仅仅三天之后，１月２３日，布什就宣布了他的“不让一个孩子掉队”（ＮＣＬＢ，No Child Left Behind）的教改立法计划，并表示这是本届政府的“基石”。经过近一年的争论和交易，众院和参院在去年１２月分别通过了该提案；今年１月８日，经布什签署，正式成为法律。布什发表《国情咨文》时，由于经济状况不佳，不宜多提曾经大力鼓吹的减税；另一项重要政策，竞选捐款的改革，尚在国会辩论；教改因此成了最值得一提的国内政绩。

提高教育水准是好事，为什么要辩论近一年呢？一则是小布什比较“牛仔”，认死理，即使对旁枝末节也是如此。比如，ＮＣＬＢ里加强阅读的条款，要求学校以“基于科学研究的有效方法”教育儿童，使他们到三年级时初步形成阅读能力。这一意思，也隐含在上面所引的《国情咨文》第二段话里。所谓的被研究证明了的有效方法，是指音素教学法，即把英语单词划分为由音素构成的音节，让学生练习各种拼写的常规发音。这是对传统的回归。原来，美国现在流行的是自然语言教学法，信奉者认为重要的不是单词和句子的结构，而是它们的意义，极端者甚至不教儿童发音规则和语法，以免滞于形式而碍于内涵。对我们中国人，一个汉字就是一个发音单位，我们很难想象有阅读障碍的美国儿童面对印刷文字，不知一次发音该从哪个字母到哪个字母的窘境。但哪种教学方法更好，在美国已经辩论了几十年。布什意图把音素教学法写入法案，难免要遭到学界不同意见者的强烈反对。

导致长期辩论的更重要原因，当然还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的政治。上面所引的《国情咨文》第三段话，谈到教师的素质。听在教师工会耳里，就是对会员们的工作保障的威胁。教师工会是民主党的铁票，民主党必然要为他们力争最有利的条件。

为了克服民主党的阻挠，这一共和党提出的法案，选用了绝对“政治正确”的标题和理由。标题是“不让一个孩子掉队”，理由则是消灭“学业鸿沟”——鸿沟的一边是来自富裕白人家庭的学生；另一边的学生则来自不利于学业的三类家庭，即贫穷家庭、少数民族家庭和母语非英语家庭。ＮＣＬＢ特地要求，考查学校对法案执行情况时，必须分别列出这三类学生的进步程度。这是一个远比过去严格的要求。比如，加州某个华裔子弟众多的学校，现在就不能用“模范少数民族”的成绩，平均掉贫穷白人子弟的低下分数。要获得优惠的联邦资助，必须三类学生都有足够的进步。

其实，这三类家庭，缺乏政治资源，在华盛顿——特别是对共和党——未必有那么大的游说力量。真正推动布什成为“教育总统”的，大概还是工商界。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开始，美国可算是进入了“信息时代”，各类经济活动中，高科技的成份越来越重。相应地，对工人和职员的文化要求也越来越高。海湾战争后，各国对美国武器的兴趣大增。据曾经随团参观过一家坦克工厂的朋友讲，装配车间是全自动的，焊接、旋螺丝都用机器人。工人坐在隔音隔热的玻璃房里，看看仪表、按按电钮而已。车间两端都有好几个报箱，报纸每天卖光。工人们不是读报就是做报上的填字游戏，简直比大学里熬到了头的老教授还悠闲。从工作到文化习惯，这些蓝领都象是白领。而传统上的白领，如华尔街的投资银行，现在有些职务是需要数学博士学位的。最近，为了安然公司（Ｅｎｒｏｎ）的倒台，很多人指责安达信会计公司（Ａｎｄｅｒｓｏｎ）隐瞒安然实际财务状况；美国政府还要控告他们妨碍司法。这其实是有点冤枉的。安然搞的衍生投资（ｄｅｒｉｖａｔｉｖｅ）太复杂，数学博士、经济学博士围着高速计算机，都不知如何估计风险；业界也没有成熟的统一法规。安然倒台，但安然的员工，各公司抢着要。因为人才难得，他们接触过新颖而复杂的投资概念。

工商界对美国中小学，有两大头疼问题。一是普遍地质量低；二是对数学和自然科学有兴趣的学生太少，无法适应高科技的需要。在ＮＣＬＢ通过之前，工商界已经纷纷开始了“自救”行动，很多企业开办了员工培训学校。一些最著名的大企业，联合两党都有的各州州长，成立了一个名为“成就”（ＡｃｈｉｅｖｅＩｎｃ．）的非赢利组织，专职推动教改。国际商业机器（ＩＢＭ）的总裁是董事会共同主席，波音、英特尔等美国招牌都是董事会成员。美国有句俗话，“政府的生意是生意”（Government's business is business）。大企业在呼唤了，共和党必须行动，民主党也得跟上。

ＮＣＬＢ的要点也非常有“工商味”，相当于打破“大锅饭”，把市场竞争引入教育，不再是教好教坏一个样。从三年级到八年级的学生，要接受英语、数学的州级统一考试。按考试成绩，排定学校优劣。考试成绩低于标准的学校，如果连续三年没有改进，家长可以要求转校，不必继续遵守就近入学的规定。因为联邦资助是与三类不利家庭的学生数目挂钩的，学生转走将导致学校经费的减少。虽然公立学校的经费主要来自州政府和地方政府，但州政府和地方政府很可能会有样学样，通过类似ＮＣＬＢ的法规，从而导致差校的“破产”。也就是说，如果一所学校不能满足教育消费者、即学生家长的要求，他们就会把“购买力”投向别处，在“教育市场”上淘汰你出局。

在对学校加强要求的同时，ＮＣＬＢ也推出一连串“物质刺激”。对早期阅读、课外辅导等有拨款；表现好的学校有奖励，它们得到的资助会增加。在反恐战争的烧钱时刻，联邦教育经费仍然增加了２０％。而处在和平之中的我国，军费才不过增加了１７％。

不过，由于教师工会和民主党的反对，共和党最后还是没能把“教育证券”写入法案。共和党提议把相当于政府为单个学生所花的平均费用，用证券形式发给家长。如果他们对学校不满意，可以把学生转入私立学校，以证券付学费。民主党的让步是同意在法案里写入支持私人办校的条款。反正，没有联邦资助，没有政府的教育证券，私立学校很难从公立学校大量挖走经济状况一般的平民子弟，对公立学校的压力就减轻了许多。

ＮＣＬＢ的主要政策是敦促学校上进。好学校必须有好教师，这些政策最终要体现在前引《国情咨文》的第三段：每个教室都有一位高素质的教师（A quality teacher in every classroom）。“不让一个孩子掉队”，听上去很象张艺谋的电影《一个也不能少》；张艺谋缺的是保证“一个也不能少”的更关键一句：不许一个教师失职。魏敏芝扮演的乡村小老师，虽有热情，学业上却令人不敢恭维。就连毛泽东也说过：教改的问题主要是教师的问题。这是教育的真正瓶颈。ＮＣＬＢ能否实现它的预定目标（在十二年内，所有三至八年级学生，都能通过州级英语、数学考试），在此一举。我国有炸破这一瓶颈的精神原子弹，只要认真学习“三个代表”，搞好“三讲”，就能培养出无数优秀教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美国只有物质原子弹，对于美国，我们还是运用布什总统提倡的科学方法，做个有数字依据的估计。

美国中小学，一般每班不超过２５名学生。每个学生一天上六节课，假设一个教师平均每天教三节课，平均每个班需要两名教师，教师与学生的比例为１∶１２．５。查美国人口统计局根据２０００年普查结果的估算，美国今年从６岁到１８岁的学龄人数是５２０７万。除以１２．５，得到所需教师数为４１７万。美国公立学校现有教师２８０万，再加上私立和教会学校，４１７万的估计不会太离谱。

美国能否在本国找到这么多的高质量教师呢？我们也可作个估计。素质、道德问题比较难讲，但我们知道人的智力遵循正态分布。智商１００为平均值，标准离差是１５。从８５到１１５，在一个标准离差之内，算是平常人；智商测验把智商１２０以上者划为聪明人；两个均方差开外，智商１３０以上，是非常聪明的人，包括极少数天才。查正态分布数值表，约有９％的人，智商在１２０以上；而智商１３０以上的非常聪明的人，应占人口总数的２．２％，就是说，大约每四十五个人里有一个。笔者读小学中学时，每班有四十余人，其中总有一、两个特别聪明的学生，别人功课做不完，他们一下课就玩，每次测验还总是名列前茅。这些学生大概就是智商１３０左右的。智商并不是预测职业成就的很好指标，但它与学习成绩有极高的相关性。我们要让精通所教科目、最好有硕士学位的人当教师，他们就必须有相当的智商。假设智商１３０以上的大聪明人另有前途，当大学教授或大公司经理；中小学教师的理想智商在１２０到１３０之间，则有６．８％的人口符合这一条件。还是根据美国人口统计局，从２４岁到６４岁的工作年龄人口为１亿４６５２万。乘以６．８％，得到１００４万。

听上去足够了。只要有一半比较聪明的人愿意当中小学教师，数量和质量都应该可以满足要求。但实际上，一半的聪明人都集中在某一行业，可能性很小；再考虑到性格、兴趣和健康条件的制约，要凑齐四百万高质量教师，几乎是“不可能任务”，Mission Impossible。

所以我们就看到，第一夫人萝拉·布什和前第一夫人、现任纽约州参议员希来莉·克林顿，尽管党派不同，却联袂出席为纽约州招聘教师的会议，“发起声势浩大的招聘活动”，呼吁各行各业喜爱儿童的人都来学校一试身手。今后十年，二战后“婴儿潮”时代出生的教师将大量退休，据说美国公立学校系统需要更新招收教师２４０万。ＮＣＬＢ好是好，支持者最担心的是，这么多高质量的教师从哪里来？

美国的企业，不满足本国教育系统提供的人员，就全世界找人，唯才是用。硅谷的公司年年要求国会高抬贵手，扩大Ｈ１签证的名额，让他们可以从印度和中国引进更多的程序员。美国现在有一些州——特别是移民多、双语要求重的纽约州——也去各国挖教师。首当其冲的是英国、澳大利亚和南非等英语国家，他们的教育部门颇有怨言。这股风也括到了中国，第一批二十余名富有教学经验的中国教师已于去年赴美任教。

如果美国能够凭着开放社会充满诱惑力的自由生活和富裕的物质条件，从全世界搜括优秀教师，从而突破钳制教师数量的智商瓶颈，把ＮＣＬＢ从美好的梦幻变为教育的现实，把那些长大后或许要靠社会救济过日子的儿童，转化为有资本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民主接班人，那么，即令是学着马克思自称“世界公民”的敝人，也要开始相信某些“爱国者”的呓语了：二十一世纪将是中国人的世纪。那样的美国，本世纪一定会移民火星，走向里根总统所说的“美国最后的新边疆”——太空。留下我们中国人主导一个资源馨尽、人口爆炸的地球，天天为非洲的饥荒头痛，不知是否该分享自己都不够的粮食。

美国现在不但是一个超级大国，而且是当今唯一强国。２月２６日，美国放风说将派遣军事人员训练格鲁吉亚部队反恐。笔者听了，真想打个电话问问俄罗斯普京总统：俄国还是不是一个大国？格鲁吉亚不但是俄国的邻国，而且两国彼此深深卷入对方内务。斯大林和他的血洗联共肃反大管家贝利亚，都是格鲁吉亚人；现在的格鲁吉亚总统谢瓦尔德纳泽，曾是戈尔巴乔夫的外交部长。美国已经相对强大到如此地步，连格鲁吉亚这样的俄国后院，区区五百万人口，都认为跟山姆大叔联谊是更好的安全保障，不必顾虑莫斯科的脸色。在这种情况下，ＮＣＬＢ只强调英语和科学（特别是数学），却没有任何外语要求，未免令他人觉得遗憾。

美国人的不通外语、不了解他种文化，会带来什么损害？可看最近阿富汗的一个例子。２月４日，中央情报局操纵的一架无人飞机，向出现在“基地”组织某高山营地的三名不明人员发射了火箭。其中一人是高个子，一时风传说可能击中了本·拉登。但美国记者的实地调查，发现这三人不过是拣金属片的山民。ＣＩＡ认为平民不会出现在该营地，那里没有农田。他们不知道当地人早已无力耕作，转而出卖战争废品，以此糊口。人们开玩笑说：由于ＣＩＡ的蛮干，阿富汗现在身高一米七以上的男人，走路都要弯着腰杆。

可气的是，不象别的误击，犯错的还不是美国大兵，而是中央情报局——他们的专职就是分析各国形势，包括生存条件。

美国人要消灭国内的“学业鸿沟”。现在世界上还有一道文化鸿沟——鸿沟一边是已经进入了信息时代的美国和工业化各国；鸿沟另一边，则有很多穆斯林国家。这些国家的公立教育基本瘫痪，很多贫穷儿童只能就读免费提供食宿的宗教学校，往往被培养成塔利班式的原教旨主义者——“塔利班”一词的本义就是“学生”，这一运动的核心力量，本身就是毕业于巴基斯坦宗教学校的阿富汗抗苏战争的孤儿。而在那些免强支撑着的公立学校里，宗教影响也无孔不入。例如，巴基斯坦教育部颁布的课程指导，就要求化学教师在说到氢气燃烧、与空气中的氧结合成水时，要用阿拉伯语大叫一声Ｉｎｓｈａ’ａｌｌａｈ（真主的旨意）——由于真主的旨意，奇迹发生了，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在火中炼成了水分子。

不久前，巴基斯坦总统穆沙拉夫访问美国时，他和布什讨论了巴基斯坦的教育问题。两国总统会谈，教育也成议题，可算是外交史上的一个创新了。当第三世界国家的有识之士，从他们那一边艰难地出手填平这道文化鸿沟时，当世超强美国，是否也应该作出更多的努力，在填平国内“学业鸿沟”的同时，要求学生多学外语、培育文化敏感，更主动地从自己这一边填平分裂世界的文化鸿沟？

〔２００２年３月１６日〕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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