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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一位中小学教师对鲁迅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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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一位中小学教师对鲁迅的批判   
马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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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58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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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一位中小学教师对鲁迅的批判 (653 reads)      时间: 2005-4-30 周六, 下午9:39

作者:马悲鸣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一位中小学教师对鲁迅的批判

马悲鸣

下文抄自《陈之藩散文集·一星如月》里的第一篇「垂柳」的第二小章。为防断章取意之嫌,抄得较长∶

【天下的柳叶都是相同的。这柳叶多象我的小学后面河边那棵大柳树上的。岂不是三十年以前的事了?我是唯一的住宿小学生,住在离家十余里的附有小学的中学里。学伴小学都回家了,我一个人又与中学伙伴玩不到一起,自己常常走到河边爬上那个大弯脖柳树发呆。树上的大蚂蚁成了经常的朋友,它们有时爬进袜子里,有时爬进耳朵里。我还是不停的在那儿呆想∶想那河里的泥鳅为什么那样难看;枝头的小鸟为什么那么好听。更反复揣想那位教国文的陈老师为什么上第一课就发那么大脾气。

是刚上五年级,陈老师在第一课到课堂来。他瞪着两个大圆眼睛,刚上讲台,就让同学翻开第二课∶秋夜。

陈老师说∶「诸位同学,我们学校国文程度高,五年级就要用初中一年级的课本,现在我们就上《秋夜》这一篇,鲁迅作。”

然后他慢慢地开始念∶「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霹雳一声,他把书狠狠地摔在地上。那声音震撼得我至今仍感耳鸣!我们大家仰着小面孔看着他,不知所措。我不敢看别人,我只知道自己在发抖,全班鸦雀无声。

陈老师在粉笔灰飞扬,扩散,落空之后,两只大眼睛冒着血丝,怒吼起来∶

「鲁迅的文里放了两次屁,一次是屁,还有一次也是屁!」然后陈老师颤抖的接着说∶「这比屁还没味儿的东西,竟然铸成铅字,公然误人子弟!」

「诸位同学,墙外有两株枣树,不就结了。什么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枣树有什么好写的,又有什么好看的,两株树又有什么值得重复两次的?…」

然后他望望窗外,指着墙外那棵垂柳说∶「你们看墙外只有一株柳树。我来给你们讲我们的祖宗怎样写柳。」然后他就引咏许多多的古诗,证明他的一个∶古人的诗是如何可歌可吟,可圈可点;现在的文章如何不可救药,不可收拾。

我还清楚的记得,他说及鲁迅的名句时,他呼吸的短促与眼里的血丝。他谈及古诗时,他音调的柔和与由衷的赞美。

不要说十岁的我,不知不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是过了三十年后,我依然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这位陈大眼老师的下落,我却很清楚。他在八路军占据了我们家乡后,被杀在那棵大柳树的底下,据说流了一大片血;而且死后还是瞪着他那两只大眼睛。】


陈之藩记录了一位中小学语文教员对鲁迅的批判。我相信是真实的。唯独他说陈老师“死后还瞪着他那两只大眼睛”不可信。因为这不是陈之藩直接目睹的。人死后眼皮扩约肌松弛,双眼都停留在半睁半闭之间,既不可能“瞪着”,也不可能全闭。死人闭着的眼皮都是仵作用胶水沾住的。可惜陈之藩是位工程教授,没选修过医学院的解剖课。

从陈之藩的描写来看,他的这位陈老师肯定是个异常激烈的古代文学爱好者。如此酷爱古代文学,自然容不得任何当代人的文字(我其实也有这种感觉)。至于他的被杀究竟是什么原因,陈之藩没有细说,因为他当时并未在当地目睹。否则他肯定会秉笔直书陈老师被杀的细节。

对鲁迅「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么开篇第一句就暴怒如许的陈老师,肯定对八路军的所作所为恨之入骨,而又绝对不肯忍耐。故其被镇压了反革命也不难想象。但,这里没有鲁迅的责任。

现将鲁迅的《秋夜》原文照录如下。


【秋夜

·鲁迅·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眨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

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么名字,人们叫他们什么名字。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胡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

枣树,他们简直落尽了叶子。先前,还有一两个孩子来打他们别人打剩的枣子,现在是一个也不剩了,连叶子也落尽了。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秋后要有春;他也知道落叶的梦,春后还是秋。他简直落尽叶子,单剩干子,然而脱了当初满树是果实和叶子时候的弧形,欠伸得很舒服。但是,有几枝还低亚着,护定他从打枣的竿梢所得的皮伤,而最直最长的几枝,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闪闪地鬼眨眼;直刺着天空中圆满的月亮,使月亮窘得发白。

鬼眨眼的天空越加非常之蓝,不安了,仿佛想离去人间,避开枣树,只将月亮剩下。然而月亮也暗暗地躲到东边去了。而一无所有的干子,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眨着许多蛊惑的眼睛。

哇的一声,夜游的恶鸟飞过了。

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围的空气都应和着笑。夜半,没有别的人,我即刻听出这声音就在我嘴里,我也即刻被这笑声所驱逐,回进自己的房。灯火的带子也即刻被我旋高了。

后窗的玻璃上丁丁地响,还有许多小飞虫乱撞。不多久,几个进来了,许是从窗纸的破孔进来的。他们一进来,又在玻璃的灯罩上撞得丁丁地响。一个从上面撞进去了,他于是遇到火,而且我以为这火是真的。两三个却休息在灯的纸罩上喘气。那罩是昨晚新换的罩,雪白的纸,折出波浪纹的叠痕,一角还画出一枝猩红色的栀子。

猩红的栀子开花时,枣树又要做小粉红花的梦,青葱地弯成弧形了……我又听到夜半的笑声;我赶紧砍断我的心绪,看那老在白纸罩上的小青虫,头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麦那么大,遍身的颜色苍翠得可爱,可怜。

我打一个呵欠,点起一支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

一九二四年九月十五日。
〔《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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