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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谁该为中国历史上的苦难负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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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谁该为中国历史上的苦难负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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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谁该为中国历史上的苦难负责?(四) (939 reads)      时间: 2005-3-29 周二, 上午7:16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谁该为中国历史上的苦难负责?(四)

──再答暮雪女士


信天翁



四、从“想作帮凶而不可得”到“不想做帮凶亦不可得”──我个人的经历


在《纪念姚文元》中,我写道:


“文革初起时,小芦一门心思只想大干快上,做梦都想赶在天下人之
先写出篇轰动全国的大批判文章来,为党揭发出隐藏最深、危害最大
的阶级敌人。如果不是后来高干子弟红卫兵发动的‘红色恐怖’开除
了我这黑崽子的革命资格,那么我真不知道后来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几十年来,我不断在问自己这个‘伪问题’:如果你是‘自来红’,
有个好出身,又有同样的文才,你现在的良心还能如此清白么?我从
来无法回答那个问题,就像不敢向深渊看一样。”


这完全是老实交代,我不是不想作恶,是伟大领袖剥夺了我的作恶机会。

小克同志说:


“全民素质低,才会发生文革那样的事儿。

摒弃了人道和同情的天性,放弃了思考和怀疑的权利,争相涌
作统治者的走卒,以残忍来表现忠诚,疯狂来显示积极,到头
来还要大叹冤枉被害,我呸!早三十年你就蠢到这点是非都不
分了吗?这不是什么需要高深思想、文化、智慧才能做出选择
的难题,而是你有没有一点最基本的人性? ”


在如今的文明小青年看来,这的确无法理解:的确,为什么“早三十年你就蠢到这点是非都不分了吗?这不是什么需要高深思想、文化、智慧才能做出选择的难题,而是你有没有一点最基本的人性。”

小克小熊能发出这种愤怒指责,我感到无限欣慰──这说明了时代已经前进了多远。他们不知道,毛共全部洗脑宣传的核心,就在于把人类的是非善恶感和荣辱观等价值观念彻底颠倒过来,把凶狠、残忍、恶毒、无情当成革命的坚定性吹嘘,把调和、折衷、妥协当成屈膝投降,把良心、同情心、怜悯心、不忍人之心当成反动虚伪的“地主资产阶级人性论”加以谴责丑化。一言以蔽之:谁的天然人性丧失得最彻底,谁就是最杰出的革命战士。

文革爆发时,我党已经动用强大的国家机器,使用一切文宣教育手段,制造出了整整一代豺狼,要在这群人性被后天强力摧毁的豺狼中讲“人道和同情的天性”,不如索我于枯鱼之肆。

小克来晚了,没赶上我第一次寻王司令的晦气。那阵他追打石磊来到众议院,我和马DD质问他文革期间杀害同学张金贵的事。王司令否认了那事,但承认他指挥武斗时曾下令处决临敌动摇投降者,当场引起全坛大哗,连那些同情“民运”的人士都有许多出来骂“土匪”。王司令很不理解,搔着白发苍苍的脑袋问曰:这些人怎么像天真的小姑娘?真奇怪!

这就是最典型的毛共制造出来的政治动物标本。我老和“民运”人士过不去,就是发现他们(还不光是王司令一人)其实是那个时代批量生产出来的畸形人类,乃是如今国内根本见不到的毛共遗孽,最缺乏人类文明常识,最不配谈“民主”与“自由”。

这当然不是他们的错而是时代的错。就连我自己也差点儿一脚踩了进去。如果不是高干子弟红卫兵发动的红色恐怖救了我,真不知道我今天会是什么样的人。

这大致过程我已经在《从奴才到反革命》中交代过了。文革爆发时,我是洗脑最彻底的奴才,那是理性上和感情上的双重奴才。因为从小喜欢看社会科学和哲学的玩意,我精通毛选和报上的一切大批判文章,包括《九评》(不是轮子后来写的烂货,是《九评苏共中央公开信》),深信毛思想代表了人类最高级真理;在感情上,我被无数的“忆苦思甜”诉苦会彻底俘虏,深信毛的事业是人类最高尚的伟大事业。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当年的小芦和如今的老郑、老胡等人也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只是崇拜对象而已。他二人这30多年来完成的思想转变,不过是把共产主义伟大理想改作了“西方民主”。

因此,文革一爆发,我就准备写批判文章投大报,为革命立大功。我看中了邓拓的《燕山夜话》。不幸的是,敬爱的姚文元同志抢到了我的前头。我刚把那书从图书馆再度借出(以前我早就看过了),认真攻读了一遍并拟出提纲来,报上就赫然登出姚的《评“三家村”》来。我赶快攻读了一遍,发现那里面的水深不可测:不但文元同志那些深文周纳的罗织陷害是我这高中生根本无法梦见的,而且邓拓其实并非我原来想像的单纯文人,而是我党高干。

既然无法在全国范围内为革命立大功,我就把眼光收回来,在学校干革命。那阵我们已经停课(本来就考完毕业考,也没什么课好上的了),天天在工作组指挥下写大字报。

因为我是秀才之一(另一位自然是后来惨死的老巫),干这些烂事的责任就历史地落在了我肩上。我负责写了批判班主任的大字报,那算是集体作品,材料都是大家提供的,我不过是负责敷衍成文而已。丧天良的是我出于自己的出动,竟然写了语文老师的大字报。那完全是主动犯罪,根本无法赖到别人头上去。

幸亏我攻击的对象,无论是班主任,还是那位语文教员,都是根正苗红的好同志,不是工作组准备整的人。所以,她俩都没因我的大字报倒霉。但那并不能减轻我的罪过。

此后便是“右派造反”。我校是贵族学校,全市红卫兵的大本营,当然是保皇派云集之地。在高干子弟红卫兵指挥下,我和其他秀才写了不少“誓死捍卫省市委”的大标语和几份大字报,贴到省委去和造反派唱对台戏。那内容是什么我已经丝毫不能记忆,不过好在不是针对具体个人的,全TMD无聊至极。

接着便是红色恐怖,我这黑崽子从此丧失革命资格,再没写过任何大字报。等到1967年批判资反路线,我这黑崽子再度获得革命资格,又可以写大字报了。但此时我已经参透了一个朴素真理:毛不过是暂时利用造反派,其实高干子弟红卫兵说的才是无情的真理:在毛眼中,我们就是“老子反动儿混蛋”,现在响应他的号召傻傻地去造反,将来一定要倒霉。

我虽然参加了老闷(就是后来坐牢的那位)组织的造反兵团,但从来只是“户口兵”,目的是想在运动结束后有个组织帮我一把,能让我上大学。所以,尽管老闷因为我这大才子加入心花怒放,并郑重请我去作发行全省的铅印战报的主编,我还是婉言谢绝了。此后我如同进了曹营的徐庶,从未写过一行字,也从不打听过问、遑论参与他们那些活动,只是时时去找他们玩,聊闲天,侃大山,并去操场上用各种枪支打靶玩。

虽然我没有作恶,但那完全是被动的,说穿了是对“秋后算帐”的恐惧使然,其实是“想作帮凶而不可得”,所以丝毫没什么光荣的,谈不上真正的良心清白,充其量那良心只能算灰色的。

有件小事或许最能说明我当时天良麻木到了何等地步。大规模武斗爆发后,所有影剧院都关了门,毫无任何娱乐,于是有人便半夜三更跑到公园去赌博。当时两派负责维持社会治安,任务之一便是去抓那些“流氓”。

一天我到造反派总部去找那几个哥儿们玩,坐在房间里跟老巫瞎吹,突然看见外面操场上初中生们(其实对武斗比较狂热的是初中生)用半自动步枪押来四五个五花大绑,头上套了书包的人。我问老巫那些人是什么人,他说是公园里抓来的赌博的流氓。于是我俩便出去,看那些革命小将怎么消遣那夥倒霉蛋。

那群挺能杰儿先是让那伙蒙住脑袋的人对着篮球架走,让他们撞在架子上,为他们狼狈万状而开怀大笑。接着又一个个搞假枪毙,让他们依次跪下,用拔去了弹头并压紧了弹壳前端的子弹对着他们的后背开枪。

因为弹头已被拔去,开枪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但枪声同样响亮。那夥人的头全给书包套住了,不明就里,无不吓得屁滚尿流,有的人听到“枪毙”二字,当场就软倒在地,有的下跪苦苦求饶,当真是丑态百出。

令我余生无限羞愧的是,这本来是非常残忍的心理折磨,但我那阵子居然无动于衷,反而和老巫一道,为那些人狼狈万状而开怀大笑。在我心目中,那些人都是人渣,受此惩罚是理所应当!

后来便下乡去了,我于此开始清算马列毛思想。等到进了工厂,我已经基本上改造过来,和马列毛思想基本决裂,并开始人性复归。此时我便从“想作帮凶而不可得”进化到了“不想做帮凶亦不可得”。

如今的年轻人肯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在前文中介绍过了,我党的统治术,是效法土匪的“投名状”战略,逼着你去干伤天害理的事,以此断了你的后路。在他们统治全国后,便在一系列残民运动中对全民进行系统全面的逼迫犯罪,把这当成干部选拔的标准,并藉此及时发现并惩罚“动摇分子”和“不可靠分子”。

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是讲究良心和人性,不跟着大众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烂事,雷霆立刻就会打到你头上来,瞬息之间你就会从台下的革命群众变成台上的阶级敌人。所以,作恶并不一定都是小克等人今天想像的那样,是去“以残忍来表现忠诚,疯狂来显示积极”,那本是那个时代普通人的求生方式。

小芦是黑崽子,天生就vulnerable,要不把自己贴进去,便只能跟着大众作恶。好在我能写会画还会玩乐器,乃是标准的传统才子,各种子弟勾当都略知一二,不比大众只有一把打人的蛮力,于是便成了“共匪文宣综合征”患者,不是去演出,便是去出黑板报墙报,逃脱了大量的批斗会。

但这么做也不能完全保证良心清白。因为是笔杆子,自然得代大老粗们写发言稿,于是整人的勾当里自然也有我一份。我党布下的天罗地网,不是那么容易躲过去的。

所以,说到底,还是那句话:凡是毛时代过来的人,没有几个真正是良心清白的。我认识的人中,除了无法作恶的“阶级敌人”,唯一干净的大概只有我太太,而她本是红崽子,本来可以是飞黄腾达的。当然话说回来,她能保住清白良心,虽被整过好几次,但还是没变成阶级敌人,还是靠了个好出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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