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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谁该为中国历史上的苦难负责?(一)──再答暮雪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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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谁该为中国历史上的苦难负责?(一)──再答暮雪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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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谁该为中国历史上的苦难负责?(一)──再答暮雪女士 (1056 reads)      时间: 2005-3-28 周一, 上午9:52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谁该为中国历史上的苦难负责?(一)

──再答暮雪女士


信天翁


一、受难者是否也该忏悔?


针对拙文《老三届引导中国未来?》一文,暮雪女士作了回应,她说:

“您(按,指信天翁)说:‘所以,这代人其实是最值得同情
的人:发育时遇上大饥荒,该上大学下了乡,好容易回城转眼
又下了岗。这就是那被污辱、被歧视、被作践的一代人。整整
一代人竟会因个别独夫病态心理发作而断送终身,这种咄咄怪
事也只会发生在毛中国那种有史以来最烂污的社会。’

但是我个人的感觉,这一代人也是在文革中给整个社会造成极
大伤害的一代人,而且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也缺乏一种自我反
省。众多的知青文学大都描述在上山下乡中的种种不幸遭遇,
而他们在文革中给其他人的伤害,例如对当时的政治贱民的伤
害,却甚少有公开的忏悔文字。

所以文革给我的感觉,似乎除了‘四人帮’之外,全都是受害
者,被红卫兵打倒的老干部在控诉自己的受害经历,知青们
(红卫兵的另一身份)也在述说着自己的不幸,除了“四人
帮”,以及后来被清理的三种人之外,再没有凶手。如果仅仅
是“四人帮”及其帮凶,‘这一小撮’,又如何会有如此大的
破坏力?我想问得是,大多数普通的知青或红卫兵真的是很清
白的吗?他们真的无需为文革中那些非正常死亡的政治贱民,
负道义上的责任吗?对于大多数普通的知青来说,他们是否在
私下有过丝毫的内疚吗?

文革会不会在我们这一代人发生?我想也许不会。”


类似的话,其实我也说过,在《以人民的崇高名义……──丑陋的大陆人之九》中,我说:

“我们的天良丧失得如此彻底,以致似乎没有一个过来人感到
内疚。坊间充斥着数不清的血泪斑斑的文革回忆录,却见不到
卢梭《忏悔录》式的作品。每个人都是受害人,每个人都有数
不清的委屈和冤情要诉。”

后来在《从奴才到反革命》中,我再次强调指出:

“我那‘毛时代过来的人,没几个人真的良心清白’的结论,
当然是根据一时一地的经验作出来的。不过,那说法针对的,
乃是为全民笃信奉行的‘人民无罪’论。愚以为,这是我党发
明的最无耻的说道,是全民犯罪后谁也不负责任的最根本原因。
记得张志新平反时,报上就很议论过一阵子,说那么多残民运
动过去,最后除了几个头面人物作代表,居然无法追究具体执
行人的罪责。这样下去,以后罪恶便永远不断根,类似的悲剧
还要在未来重演,云云。那些议论其实错过了最重要的一条,
就是无耻的‘人民无罪论’。”

为了证明这“人民无罪论”的荒谬,我还举了德国和日本的例子,指出两国犯下的战争罪行,是全民罪恶,不是可以赖在几个罪犯头上就可以了账的。最后我得出斩钉截铁(或许因此也就是武断)的结论:

“一个没有忏悔能力的民族不会有任何前途。”

因此,我原则上同意你的看法。


二、谁该为苦难负责?


对这个问题,小克和小熊毕竟是年轻人,难免作事后诸葛亮,轻率地骂道:

“全民素质低,才会发生文革那样的事儿。

摒弃了人道和同情的天性,放弃了思考和怀疑的权利,争相涌
作统治者的走卒,以残忍来表现忠诚,疯狂来显示积极,到头
来还要大叹冤枉被害,我呸!早三十年你就蠢到这点是非都不
分了吗?这不是什么需要高深思想、文化、智慧才能做出选择
的难题,而是你有没有一点最基本的人性? ”

“中国人就是奴才的嘴脸、奴才的本性、奴才的命!怨谁啊?

那帮鸟人不仅有奴性,还有匪性,见到嚣张的暴君便脑袋一缩,
做起顺民,对温和点的统治者就吹毛求疵,大加指责。对待弱
民更是凶残。总之是见狼就当羊,见羊就装狼。小到虚拟的网
上也是如此,知音不觉此坛撒泼者异常的多么?”

让我这老朽看了只能啼笑皆非。妈妈米阿,既知吃最后一个饼子便能饱腹,为何还要去吃前几个?

我跟二位小年轻介绍一下吧:人民不是自动“放弃了思考和怀疑的权利”,是他们(包括我在内)根本就不知道世上还有“权利”这档子事。别说思考和怀疑的权利了,就连基本人身权利,百姓都从未听说过。美国汉学家费正清正确指出,在儒家思想中根本就没有“权利”这个概念。

青年芦笛算是先知先觉者吧。可他萌生这种朦胧观念,还是1969年的事。那阵他从农村倒流回来,在城里作黑人黑户,试图找到回城路子。没事就去找同学老扁吹牛。那小子住在负责“维持城里社会治安”的“工人纠察队”总部的隔壁。那地方是地道的虎狼窝,比电影里还可怕。

工纠是当时实行的“群众专政”的强大工具,横行一时,为所欲为,制造了极大的恐怖气氛,人人自危,但都不敢怒也不敢言。所谓“纠察队员”是各工厂招来的烂工人,专业之一就是夜间出动,去公园里抓那些躲在树荫深处接吻的男女,把那些“流氓”抓回去,扒光了衣服吊在梁上,用电缆猛抽。据一个受害人说,那是中国的第五大发明,技术含量非常之高,因为电缆外面是厚厚的橡皮,里面是铜线,打在身上什么痕迹都没有,杀伤力全透到里面去了。

那天我去找那同学,他是产业工人出身的红崽子,不像我这黑崽子胆小,竟然跟我抱怨,说隔壁那些恶棍作恶太甚,天天在夜里打人,打得鬼哭狼嚎,让他通宵通宵失眠。然后又愤愤不平地说,这TMD算什么事?那些人又不是公检法。设立这种没有正规管理的第二专政机构,到底有无理论根据?!

我始则震骇于他的胆大──我早就看不下去了,但从来不敢对外人说,继而深思他说的什么“第二专政机构”。我想,所谓名不见经传、毫无根据的第二专政机构固然是笑话,但正宗的公检法就能这么干么?那究竟有什么道理?想了半天,我说:

“是公检法又怎么样?难道是正经专政机关就可以违法乱纪?中国人什么人权观念都没有。谁给抓进去了,百姓只会觉得那是天然合理的,无非是公检法在干自己的本职工作。谁都不会去想想正因为公检法是执法机关,更需要遵纪守法。在法律面前应该人人平等,谁都不能例外。抓人的和被抓的在法律面前应该是平等的。没有证据就乱抓人打人,完全是犯法行为,不管是第一还是第二专政机构都这样!”

他闻所未闻,惊喜地看了我半天,这才叫道:“你说的太对了!中国人真是愚民!”

请注意,文革是1966年爆发的,我说那话是已经是3年后了,而这在当时中国绝对是超前认识,我敢断言100万人里也不会有谁有我这个觉悟。那完全是天资使然,因为我那时虽然开始觉醒,还基本停留在阅读马列经典上,而那些烂书是绝对不会教你什么人权观念的。

记得马DD在攻郑烂文中,自吹他从小就知道“打人是侵犯人权”,那完全是笑话。我也从小就听过那句话,那多半是同学打架后互相用此话指责,但谁都不知道“人权”是什么名堂。我的“人权”观念的自发萌生,始于那次老扁给我的启发。那是我长大后第一次使用那字眼,而且还在事后去苦苦琢磨那到底有些什么内涵。正因为那次谈话在我的觉醒过程里算一个转折点,所以我的记忆才会如此鲜明。

今天的读者看了这可能会哑然失笑。可请诸位记住:要思考,要怀疑,您首先得有点信息作为思考材料不是?党天下控制了一切信息的流入,您要思考,只能在马列主义毛思想外加鲁迅著作的框架内思考,而那些东西丝毫不会为您提供现代文明常识(从我党敢开放鲁迅著作这条,就足证那老家伙不过是个封建遗孽,其著作对民族启蒙毫无作用)。在这种情况下,请问大众怎么可能像我那样,无师自通地发现最原始的人权观念雏形?

更何况大众根本就对枯燥的理论著作毫无兴趣。在老知青中,像我那样为了解答疑问去上穷碧落下黄泉的人实在不多,我们班也就我和老扁二人而已。大众获得知识和信息的途径,主要靠传媒和娱乐系统,但那时所有的传媒登载的都是党文化,全部影剧只有8个样板戏,而所谓文学全是煽动你怎么仇恨、怎么狠毒的犯罪教唆。

所以,人民的愚蠢和凶残是统治者的政策使然。对过去的苦难,首先应该负责的当然是中共那个犯罪集团,人民既是受害者,也是行刑队,全部悲剧就在这儿。人民当然应该承担自己罪恶的那一份,但似乎不能对自己的愚蠢负责。

这种愚蠢,有的人竟然终生无法摆脱。上次回国和丐帮高中同学聚会,闲聊时提到人民的好总理。我实在听不下去那些肉麻颂歌,突兀地插言:

“周恩来不过是老毛养的一只狗而已。”

顿时石破天惊,全场惊愕无言,只有当年另外一个老落后分子惊喜地叫道:

“着阿!他不过是一只狗,而且是最不要脸最卑鄙最没骨气的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

全场大哗。同学们出自对海外侨胞的尊重,放过了我这始作俑者,把火力全集中到那个家伙头上去了,在那个什么GP度假村吵了足足一个下午,比网战还厉害。

最激动的那位主攻选手是一位老太太(卖糕的,女人老的比男人快十倍,女同学看上去似乎平均比我们男生大10岁不止)。此人也是黑崽子,当初在红色恐怖高潮中,竟然去教贫下中农子弟唱“老子革命儿好汉”,让我从骨子里鄙视出来。同样是下乡,她老人家居然在那儿呆到我上了大学才回城,蠢得跟我那不成材的马DD也差不多了。回来后也没能找到什么体面工作,似乎是泥水匠一类。我回去那次她早下岗了。

吵完后,众人便打道回府。次日我还在梦中,小姐姐便来唤醒我,让我接床头分机,是那位老太太,她在电话里仍然显得很激动,愤怒地谴责那位落后分子的反动言论。我平生最恨被人吵醒,但又不能对老同学发火,便一律唯唯,昧着良心跟着她谴责那落后分子,并热情歌颂了人民的好总理一番,才算了了那公案。

由此可见庸众之愚昧,您说,能让他们为自己的愚昧负责么?

在那个疯狂的时代,只有个人的原始天良是唯一的约束力,我已经在《从奴才到反革命》中介绍过了:

“这罪恶当然首先是共党犯下的。我在《以人民的崇高名义……》中说:

比起斯大林来,毛泽东的特别恶毒之处,是他用暴民代替秘
密警察清洗政敌,维持统治。他用从《水浒传》上学来的逼
良为盗的方法,逼着每个人在‘阶级斗争”中用‘阶级敌人”
的鲜血沾满自己的双手,向党交上一份永不变心的‘投名状”,
使他们从此破釜沉舟,断了后路,田螺饮水银,王八吞秤砣,
从此铁了心跟着伟大领袖干一辈子革命。


这难道不正是文革中在中华大地上每个角落里发生的事?凡是那个时代
过来的人,决不可能没参加过批斗会,也不可能没跟着大夥儿喊口号。
你要真这么干,立刻就要把自己也贴进去。共党最让人痛恨的一条,是
它逼你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用这来检验你的忠诚度(所谓政治立场
或政治觉悟)。因此,我觉得,‘当时的中国社会主要由两种人组成
──想做帮凶而不可得的人和暂时做稳了帮凶的人’的说法并没有错。

当然,这帮凶有各种各样的,最常见的是那些为‘正义感’蒙住了心窍
的‘志士’们,他们乃是世上最可怕、最丧天良的生物,郑义的《枫》
已经描写过了;其次是那些自己有点‘问题’心正虚,想靠立功来‘争
取人民宽大处理’的人;最后一种就是像小芦那样的胁从犯,明知那是
集体犯罪活动,但为了自保不得不违心屈从,跟着众人喊喊口号。我那
时唯一可作的,就是尽量逃避这种活动而又不留下把柄来,那就是我参
加‘工人业余理论小组’的原因。这光荣的革命任务让我躲开了无穷无
尽的斗争会,去批判‘资产阶级法权’,痛骂宋江那个‘修正主义者’。
反正那些玩意跟工厂里任何人无关,再骂也不会有良心问题。尽管如此,
我仍然不可避免地参加过班组、工段、车间、全厂的批斗会,虽然没有
打过人,但毕竟代人写过发言稿,也和大夥儿一起振臂高呼‘打倒!’

虽然我是胁从犯,但‘胁从也是从’,如果当时中国清醒的知识分子们
都像遇罗克、张志新那样有勇气,就算不能制止灾难,起码罪恶能在事
后得到彻底清算。可惜,大家都是受害人,或者是误入歧途的纯洁羔羊,
‘用心是好的,只是上了当’。”

所以,总的来说,我觉得,对人民来说,忏悔的目的主要还是惩前毖后,在事后彻底清算罪恶,以期防止类似悲剧再度发生,而不是真的以为那悲剧本可防止,只是人民的怯懦才导致罪恶发生。

【未完待续】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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