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纳百川

登录 | 登录并检查站内短信 | 个人设置 网站首页 |  论坛首页 |  博客 |  搜索 |  收藏夹 |  帮助 |  团队  | 注册  | RSS
主题: 谁该为中国历史上的苦难负责?(二)──再答暮雪女士
回复主题   printer-friendly view    海纳百川首页 -> 罕见奇谈
阅读上一个主题 :: 阅读下一个主题  
作者 谁该为中国历史上的苦难负责?(二)──再答暮雪女士   
信天翁
[博客]
[个人文集]

游客









文章标题: 谁该为中国历史上的苦难负责?(二)──再答暮雪女士 (1017 reads)      时间: 2005-3-28 周一, 下午8:16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谁该为中国历史上的苦难负责?(二)

──再答暮雪女士


信天翁



三、老三届该负多少责任?


现代青年不知道历史,常把文革罪行全算到了老三届头上,以为所有的坏事都是他们干的。记得我初出国那阵,遇到一位气吞万里如虎的博士生。该同志小我十来岁,没在国内上硕士便直接出国攻博,所以还高我一级。有次这小子跟我说,中国之所以成了现在这个乌烟瘴气的鬼样子,完全是我们那代人搞糟的,让我啼笑皆非,哑口无言。

其实,文革是全民犯罪,老三届不过是其中一部分,就总体而言,干的坏事恐怕还没有其他阶级的多。

据我所知,文革中的大规模残民犯罪高潮是三次:第一次是1966年先由刘邓推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后由高干子弟红卫兵实行红色恐怖;第二次是1967-68年期间两派大规模武斗,杀人越货,私设公堂,非法囚禁刑讯对立面群众;第三次是1968-1969年期间开展的“清理阶级队伍” 运动。

部分老三届学生参与犯罪,主要发生在第一次残民犯罪高潮中,也就是所谓的“红卫兵运动”。并不是所有的老三届学生都有资格参与那次集体犯罪。如上所述,那次犯罪高潮可以分解为两阶段:前期是刘邓工作组控制的学生运动,后期则是工作组撤走后,由他们任命的高干子弟红卫兵实行的“红色恐怖”。

刘邓派出的工作组推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期间(1966年5-7月),只有高干子弟亲信以及团干部积极分子等有资格与闻。那时学校的运动还只是关在校门里搞,没有“杀向社会”,受害者也就只是部分教师(大学里还有所谓“右派学生”,但中学里没有)。工作组还讲究所谓“政策”,搞的;历次政治运动那一套。受害人只是被非法囚禁起来(所谓隔离)以及被暴民批斗,并没有动用肉刑。所以,犯罪规模并不大,性质也不是很恶劣。

7月底,老毛返回北京,指控刘邓实行“白色恐怖”。工作组便仓皇撤走了,把学校留给他们选拔信用的高干子女。这些人成立了“红卫兵”,响应老毛号召,“杀向社会”,把中国历史上见所未见的大规模暴行推向全社会。不但老师被毒打,狗崽子学生也被毒打(主要发生在北京,例如郑义就是著名受害人),而且全社会的“牛鬼蛇神”都被非法抄家、囚禁、毒打。灾难始于7月,终于10月,历时大约3个月(这儿说的是北京地区,各地可能因与北京的地理距离有不同程度滞后)。

后来这烂账让“无产阶级司令部”统统算在刘邓头上,把“红八月”的暴行也说成是“刘邓反动路线”,例如老郑那大黑崽在1967年获得平反后,到处忆苦思甜,多次哭到昏过去,控诉的就是“刘邓资产阶级反动路线”。

其实那罪行该由毛司令部和刘司令部共同负责。毛司令部公开号召煽动红卫兵杀向社会,并多次在天安门广场召开接见大会,敬爱的林副还代表毛主席祝贺他们的历史功勋。刘司令部虽然和后来发生的暴行无直接关系,但那些红卫兵头头全是他们派出的工作组的亲信。所以,应该说他们负责组织了罪犯的干部队伍并完成了火力侦察,而unleash那群恶狗则是毛司令部干的事。

关于这段时间的罪行,我在回忆录《黑崽子》里记述过:

“眼看造反镇压不下去,红卫兵们便想杀鸡训猴,作个样子给大家
看看,这样就再没人敢‘炮轰火烧’他们的父母了。于是他们便采
取了更加激烈的‘革命行动’,把整个城市变成了恐怖世界。

恐怖先从烧书开始。我原来一直住校,此时也赶回到家中,把所有
可能招致灾难的东西找了出来。最先做的便是把家里所有的书都刨
出来。因为书太多,烧毁它们势必会引起贫民窟邻居的注意。于是
我便把盖有图章或写着私人签名的扉页或封面扯下来,只把那些纸
张烧毁。其余的则统统装进麻袋中,半夜三更背出去倒进了河中。

最难对付的是父母在‘解放’前拍的巨幅照片,烧毁它们时冒出来
的怪味让我担足了心。那照片可真够反动的:父亲西装革履,母亲
身穿旗袍还烫了头,如不及时销毁,肯定要让红卫兵当作‘变天
帐’。那些祖宗传下来的古画也很难对付。我那时算是稍微有点文
化,朦胧地知道那其实是些宝贝,但想了想后,我觉得这辈子政府
也不会给它们平反了,于是便毫不吝惜地用脚跺断卷轴,把画从上
面扯下来,胡乱塞进了麻袋中,和书本一起在半夜投入大河,让它
们质本洁来还洁去。

我正忙着销毁这些传家之宝时,母亲悄悄地进来,把我的注意力引
到屋角的一堆瓷器上去。我看了一眼立刻就惊呆了:那些瓷器是
‘解放’前留下来的,许多碗碟上烧了当时的国旗:‘青天白日满
地红’!倘若这些祸害一旦落在红卫兵手上,全家满门良贱立刻就
要被活活打死!但我该怎么处理这些祸害?烧是没法烧的,投入大
河也不行,万一半路上我给红卫兵截下来怎么办?那可不光是‘四
旧’啊,是如假包换的‘变天帐’!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口干舌燥,额头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地滚了下来。
愣了半天,母亲把口贴着我的耳朵,悄悄地说出她的主张:把它们
砸碎了,再用杵臼捣成粉末,这样就谁也没本事看出那原来是什么
玩意了。

我觉得此计大妙,立刻从门外把石臼搬进家来,开始新石器时代的
劳作。在这过程中我略微优化了一下劳作:瓷器砸碎后,我只把带
有伪国旗的部分挑出来砸成粉末,倒入垃圾桶中。其余的碎片则全
给塞到地板下的老鼠洞里去了。如果红卫兵把地板挖开,发现了那
些碎瓷,我可以解释说那是不小心打了的瓷器碎片,塞在那里堵老
鼠洞的。

这些预防措施绝对是必要的,因为此时红色恐怖 (是红卫兵自己叫
出来的,他们甚至写了篇文章《红色恐怖万岁》)正在吞噬整个城
市。在‘破四旧’的名义下,红卫兵每天晚上都在袭击守法公民的
家。他们的表面借口是搜索所谓的‘变天帐’,但所谓‘变天帐’
只存在于他们的病态想象中,不过是个借口,劫匪们真正感兴趣的
是金、银、珠宝、古玩、文物、字画,等等。

(下略)

几年后,我从一个红崽子朋友那儿知道了抢劫的全过程,他原来是
红卫兵的一个中队长,参加过许多次这种‘夜间行动’。据他说,
他们一般是在半夜到黎明这段时间行动。由公安局提供受害肥羊的
姓名地址,由里弄‘小脚侦辑队’带路。门敲开后,红卫兵便把那
家人的家长赶到院子里去跪着,把其他家庭成员集中关到一间房间
中去,然后就开始搜索:翻箱倒柜、拆花台、撬地板、用铁棒在墙
上敲以找夹墙,甚至还使用探雷器寻找深埋的金银。如果他们一旦
发现有任何疑似‘变天帐’的东西,则那家的家长立刻就被当场活
活打死。如果找不到什么值钱货,则那家的家长也得因为把东西藏
起来而备受拷打。如果斩获甚丰,又没有找到什么政治上可以陷人
死罪的玩意,则土匪们呼啸一声去也。抢去的赃物一般都交到总部
去。至于从那儿又落到了谁的手中,我那朋友就不知道了。

赃物落进了高干手中。对他们来说,抢劫才是‘破四旧’的真正目
的。无价的字画、文物、古玩如轻烟散入五侯家,康生就是第一名
大贼。许多年后,这些宝物被他们的子女走私出国,在国际市场上
公开拍卖。根据一位受害人的回忆录,当贵族子弟多年后出国留学
时,有人还通过关系把那些赃物带出关去,在国外卖出。

红卫兵为手中的无限权力陶醉和毒化,很快就变成嗜血的野兽。他
们把教室改成了刑讯室,开始毒打那些关在‘牛棚’里的‘牛鬼蛇
神’。他们把老师们的衣服扒去,用绳子捆起来,吊到梁上去,对
他们拳打脚踢,用翻毛皮鞋猛踢下身,用铜头皮带猛抽裸体;把图
钉撒到地板上,把老师们赤裸的身躯强行压在上面;强迫教师们吃
拌了屎尿的米饭;他们甚至把鞭炮插进女教师的阴道、捆在男教师
的阴茎上,然后点燃鞭炮……

最惨的是那位语文教员(下略)

受害者并不光是学校老师,许多在‘夜间行动’中被捕的‘牛鬼蛇
神’给关押在我们这个贵族学校、全市红卫兵的大本营中。红卫兵
的‘革命行动’把全国变成了地狱,许多中国最优秀的学者、作家、
艺术家都毁灭在这一时期,其中包括作家老舍、翻译家傅雷,等等。
根据私人调查,1966年7月到9月间,光北京一地就有6千多
名‘阶级敌人’被活活打死。在北京郊区大兴县,红卫兵把那儿的
所有的‘阶级敌人’及其家属统统杀害了,就连新生婴儿都给扔进
了河里。

每时每刻,我们全家都生活在望不到尽头的恐惧里。消息变得越来
越可怕。好几个父亲的老朋友都或是自杀,或被打死,就连母亲的
一位同事都在被游街后含恨自尽,扔下了一群孩子。看起来我们的
日子是屈指可数了。

早晨我到学校去,一进教室就闻见浓厚的血腥气,接着就看见地板
上汪着的水迹,有时还能看到溅在墙上、又被匆匆刮去的血迹。我
不敢想象头晚上在这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本能地知道那是用
刑室之一。我尽力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努力把思想集中在报纸
上,那上面正刊出林彪同志盛赞红卫兵‘大破四旧、大立四新的历
史功勋’的讲话,还有人民日报社论欢呼红卫兵的革命行动《好得
很!》。

晚上是最难熬的时间,每时每刻我都在下意识地等待着红卫兵光临。
随着时间推移,那等待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神经都快要崩断了。
即使在梦里,我也几次听到敲门声,披衣起来开门后却发现门外无
人。每天早晨我醒过来时,意识到我们又度过了平安的一夜,便立
刻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接着我便盼望红卫兵早早光临,以结束这无
穷无尽的煎熬。

(下略)

不久后,我就得替自己担忧,顾不得为老师们犯愁了。红卫兵组织
大家学习一篇署名为‘齐向东’的北京高干子弟写的文章,题目是
《无产阶级的阶级路线万岁》。贵族子弟们在那篇文章里说,自
‘解放’以来,全国学校领导一直在迫害他们,而家庭出身不好的
学生们却在天堂里享福。他们宣布,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
是要‘把这颠倒的历史重新颠倒过来’,粉碎剥削阶级及其子女的
资产阶级专政。贵族们并把学生划分为不同的类别:在金子塔的顶
端是‘红五类子女’,亦即革干、革军、烈士、工人和贫下中农子
女;在社会最下层的是‘黑六类’,也就是‘地富反坏右资’子女。
在这政治两极间则是其他出身的所谓‘红外围’。贵族们管自己叫
‘自来红’,管‘黑六类子女’叫‘黑崽子’或‘狗崽子’,那在
中文里就是‘黑色的狗娘养的’意思。

所有的学校立刻处在飓风之中。全市学生在体育场开大会,听贵族
学生们的演说。我听到的每个字都无情地刺穿了我的心。他们明白
无误地告诉黑崽子们:我们将跟着父辈的脚步走,变成未来的阶级
敌人。在这个新社会里根本就没有我们的位置。我们什么也不能干,
唯一可作的事便是低下头去,闭上嘴巴,处处留心,乖乖听命,
‘只许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如要乱说乱动,立刻镇压!’

这之后是无穷无尽的会议:组会,班会,全校大会。‘黑崽子’们
被辱骂,被嘲笑,被用人类脑袋所能想出来的一切下流言语和手段
羞辱过来。甚至还有首人人必须唱的歌曲,那歌词是:

老子革命儿好汉,
老子反动儿混蛋。
要是革命你就站过来,
要是不革命就滚你妈的蛋!
滚你妈的蛋!
滚你妈的蛋!!
滚你妈的蛋!!!

最后这三行不是唱词,是喊出来的口号。

和北京市的黑崽子不同,我们没有挨打或受刑,但精神上的酷刑一
样难以忍受。一夜之间,我的所有梦想碎成了片片,现实第一次向
我展示了丑陋的面目。我曾是狂热的信徒,曾经不顾撕心裂肺的痛
苦来改造自己,以便‘站过去’加入他们的队伍。我从来就没像他
们在文章和演说中指控的那样,梦想过什么‘小汽车,小洋房,白
大褂’(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几十年后,这倒成了真事),唯一的
梦想就是为革命献出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命。哪怕就在红卫兵抄家那
些恐怖的夜晚,我仍然竭尽全力来为红色恐怖辩护,一遍又一遍地
在心头重温毛主席的教导‘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把
所有那些骇人听闻的罪行当成是不愉快的、然而是必要的过分暴力
接受下来。

如今我才恍然大悟,人家根本就不要我加入他们的事业。那是他们
的革命,不是我的。无论我做什么,他们决不会允许我加入他们。
这一点人家已经说得如同水晶般清明透亮。一夜之间,我花了十多
年辛辛苦苦地在心头筑起来的宏伟圣殿轰然倒塌,只留下一个惨不
忍睹的巨大空洞,生命顿失高尚的明确的目标,变得毫无意义。夜
里,我吞声饮泣,灼热的眼泪湿透了枕头,但它一点也没有舒缓心
头痉挛着的剧痛。

就从那个时刻起,我在精神上脱离了革命。我意识到无论我多么真
诚,党绝对没有那个容量来接受我。不过要花好几年的时间,我才
能看穿那全部把戏,并且找到别的东西来填补留在心头的那个空洞。 ”


我过去一直不明白同样是学生,高干子弟们何以会无师自通,“自来红”到天生就能掌握我做梦也想不出来的那套江洋大盗功夫,直到前两天才恍然大悟:那原来是代代相传的革命传家宝。谓予不信,请去楼下看我推荐的《毛委员教我们当土匪》,孔述之文中记载了毛领导的红四军政治部,为官兵们制定的极度高明、极度“科学”(特别是极度符合心理学)、极度狠毒、全面系统、细致入微的绑架撕票、打家劫舍的战略战术。在人类历史上,大概从未有过这种群众性恐怖主义的理论总结,当真是人类犯罪史上最高最活的顶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令不成气的本拉登之流黯然失色。


【未完待续】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返回顶端
显示文章:     
回复主题   printer-friendly view    海纳百川首页 -> 罕见奇谈 所有的时间均为 北京时间


 
论坛转跳:   
不能在本论坛发表新主题
不能在本论坛回复主题
不能在本论坛编辑自己的文章
不能在本论坛删除自己的文章
不能在本论坛发表投票
不能在这个论坛添加附件
不能在这个论坛下载文件


based on phpbb, All rights reserved.
[ Page generation time: 1.096178 seconds ] :: [ 25 queries excuted ] :: [ GZIP compression enabl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