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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会文明化的最重要步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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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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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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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社会文明化的最重要步骤
芦笛
刚才写了那个“极端个人主义”帖，事先就知道“民主愤青”一定会跳起来。这也难怪，倒不完全是若思说的“要扫除一切糊涂虫，全没辙”，而是我自己就知道那种短文只强调一个侧面，难免引起误会。
我其实是想说：过于极端的说法，不但在理论上千疮百孔，而且在实践中具有破坏性的煽情作用，实在没什么意思。但我并不是不同意以个人主义价值观作为立国基础。相反，我认为，所谓中国文明化，最根本的一条就是国民必须实现从集体主义到个人主义价值观的改变。
若思在吹芦帖中沉痛地说：
“我一直认为，五七年最大的悲剧不是按百分之五的比例打出几千万“右派”，而是绝大多数“右派”经过批斗后竟真心诚意相信是自己错了，是自己的阶级立场、阶级感情有问题。”
有趣的是，咱老百姓（真）网友其实也提出过那个问题，而且比若思说的更尖锐、更有震撼性。记得他上了个标题帖问大家：“为什么毛时代被枪毙的反革命死前还要高呼毛主席万岁？”
这其实是过往中国知识分子的集体悲剧。千年的集体主义传统洗脑，让他们把“国＞家”，“民＞己”这两个不等式牢牢地刻在心头。只要国家能繁荣富强，人民能扬眉吐气，则个人再受天大的牺牲，也是值得的。我家就有“右派分子”，我知道那些人就是这么想的。
这就是我党执政的“合法性”基础，也是我党洗脑（特别是今天的“爱国主义宣传”）的工作基础，而且还是“爱国志士”与“民运”分子们共同的“道义”基础。记得过去茉莉女士在此坛答罗嗦，标题就是“忠孝不能两全”，所以她要为国忘家；前些天还有人在此贴出文章，说中共要他写检查才让他回家看望母亲，而他激于大义，断然拒绝了这种政治讹诈；有趣的是，一位爱国同志也曾指责我纠缠私怨，说我的许多文字都是因为我党犁了我家祖坟引出来的发泄。
这些同志的政治立场针锋相对，价值观却完全一样：个人是微不足道的，所以个人恩怨也是微不足道的。国家和人民才是终极价值，为此可以牺牲亲情、私利、祖坟、乃至生命。如果谁不这么办而斤斤于私人得失，那就是可鄙可弃的。
这种价值观产生的历史原因，我已在前帖中用军队的例子解释过了，那其实是该文最有创意之处。强调个人对集体的绝对服从的社会，能最大限度地高效率地使用人力资源，确实是生产力低下的落后社会最合理的一种组织方式。离开它，根本就无法想像埃及的金字塔、中国的长城、大运河那些浩大工程。
正因为这种显而易见的“优势”，集体主义价值观才会在中国长盛不衰，形成了源远流长的文化传统。前两天老罗在隔壁汗衫转了个帖子过来，那作者说中国传统文化乃是“顺民文化”。我看这说法很有道理。费正清早就发现，传统儒家毫无臣民“权利”的概念，从头到尾强调的就是应尽的责任和义务。那当然是对君王的，不过，君王之所以成了服从对象，无非是因为他是集体的大家长而已。
可悲的是，不但独裁者相信这套，百姓也相信这套。哪怕是最开明的孟子，也耻于谈“利”，后世的大儒们就更不用说了。个人私利从来是一种见不得人的原罪。所谓“小人”，似乎就是指那些只“喻于利”的自私动物。和“公”比起来，“私”字从来就没有理直气壮地在社会心理中占据应有的合法位置。
等到我党出来，这套名堂就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我在答实子的帖子里说，衡量一个社会的反动程度，是看它的军事化程度。除了太平天国之外，伟大领袖大概是中国历史上唯一最热衷实行“全国军事化”的君王，他不但用建军的方式来建党，还想用建军的方式来建国，“民主柬埔寨”就是他这一贯思想结出来的血淋淋的硕果。
这就是集体主义价值观推行到顶峰的必然归宿。军队乃是最压制个体自由意志的人类群体。那是它的特殊功能决定的，只有从上到下贯彻铁的纪律，彻底取消个人意愿，实行无条件服从上级命令，才能如臂使手，形成战无不胜的铁军。非如此不能克服人类贪生怕死的天性，让士兵明知凶多吉少还得冲上去。
这种价值观指导下的社会组织方式当然有其优点，那就是能高效率地强制动用人力资源。在一个急于赶上发达国家的技术落后的穷国，它确实有吸引力，无怪乎日本、南韩都在腾飞前使用过这套方略，老毛其实不过是独立发明了人家早就用烂的车轮罢了。那其实也不完全是权术考虑和愚民政策，他们真不相信民主制度能有什么优越性，最主要的理由就是民主制度缺乏效率，政客们把精力都花到争吵上去了。直到老邓向紫阳交底，他还在这么说。
问题是，撇开道义不论，这套玩意在功利考虑上也流弊无穷。所谓“集体”，最后总是要人格化为独裁者。在毫无制衡的情况下，全民“统一思想，统一部署，统一指挥，统一行动”，形成的巨大合力会变成可怕的破坏力，当独裁者是奉行反智主义的超级痞子时就更是如此。这就是大饥荒发生的根本原因。
最致命的还是，国民“集体化”程度越高，“斗私批修”越彻底，个人自由丧失得越干净，那社会也就越没有生机。这其实丝毫不难理解：人类社会发展的原动力，完全来自于个体追逐私利。把这种逐利活动禁止了，社会也就成了一潭死水。这就是老毛撒手归西时的中国。而改革开放之所以能在短期内创造出经济奇迹来，无非是官方有限度地允许人民去自由创业罢了。
所以，老战引用的那段鬼话，也不是毫无道理，关键是他用错了词，把一件可以在功利上说得很清楚的事，搅成了人言言殊的价值武断（说明：这儿的“武断”是名词而非形容词）。如果要让我来说，那应该是：
“人类结成群体，原意是为了个体能更好的求生。而只有充分保障了个体充分自由发展的权利，才能达到这个目的。但集体求生带来的表观优势使人们产生了错觉，把手段变成了目的，以为可以无条件地以集体的名义去压制个体的权利，这就从根本上取消了群体发展的可能，使得社会成了妨碍个体生存的枷锁。此乃天下比较荒唐而且比较普遍的错误。”
与那段鬼话相比，我这说的可是事实而不是信仰，它或许不会让您热血沸腾，因为事实一般只作用于大脑，而信仰作用于肾上腺。
由此可知，中国社会的文明化，其实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这价值观的转换。具体来说，也就是要把过去的宣传颠倒过来，告诉大家“碗里有了，锅里才会有”、“小河涨水，大河才会满”，集体富裕取决于个体富裕，而不是相反，只有私有制才符合人类本性。在政治上，只有先保障个体的基本权利，大众的权利才不会被野心家们盗用人民的集体名义，加以理直气壮的剥夺。
与此同时，还必须普及一系列的人权概念，让大家认识到，民主绝对不只是什么简单的“少数服从多数”，个人的基本权利超越于民主决策之上。做不到这一点，则中国就算把西方民主制度搬过去了，也只会是多数暴政。
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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