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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通人的“气节”与大人物的“气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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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stan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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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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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bystander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普通人的“气节”与大人物的“气节”
像“气节”这类抽象的概念，讨论起来并不容易。思路相近如我和若思，谈起来很易达至共识，但其它人却可能有不同的见解。最佳例子莫过于怎样评价为了“守节”避居首阳山，宁愿饿死也不食周粟的伯夷和叔齐。老马认为两人是高风亮节的表表者，并借古讽今，借他们来挖苦那些想回国探亲或发展的海外民运人士。老芦却不同意，认为伯夷和叔齐是愚不可及的大笨蛋，是比老太婆的缠脚布还要迂腐的古老化石，要以他们为榜样，中国就没希望了。（大意，不是原话。）
简单来说，“气节”就是指志气和操节。骤眼看好像是个绝对的概念，要么有，要么没有，不会有大小等级程度之分。但换个角度看又可能得出不同的结论。例如后汉书冯衍传谓：“期于有成，不问所由；论于大体，不守小节”，即后来所谓“成大事不拘小节”；说得再通俗一点，就是要实践伟大的理想和抱负，原则和操守方面可以作出一些妥协。由此可见，“气节”在国人心目中不一定是个绝对的概念。
在英语里，跟“气节”最相近的字眼是“integrity”。以“a man of integrity”来称颂一个人，就是赞赏他不仅为自己定下崇高的道德原则，而且在操守上也能贯彻实行。字典里integrity这个字只有名词而没有对应的形容词，不能用来作比较，是个绝对的观念。不过，单从字面意义推论，很容易产生错觉，误以为这是东西文化差异的问题。事实上，西方伦理学自亚里斯多德以降，在道德实践的问题上都有很大的灵活性，不是铁板一块。
亚里斯多德认为道德抉择必须以实践智慧（phronesis）为本，意思是要取中庸之道，不走偏锋，因人、因时、因事制宜。（Correct choices avoid extremes. They are made with respect to the right person, at the right time, for the right reason.）话说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大帝于征战期间猝死。雅典国会闻讯，立时宣布脱离马其顿独立。由于亚里斯多德与亚历山大大帝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所以有人说要把老亚抓回来审问。可是这些人却万料不到，聪明的亚里斯多德早已闻风先遁逃离雅典，出走到老远的地方。
较早前于公元前399年，雅典因为经历战争、内乱、瘟疫和饥荒，以致国运由盛转衰，群众要找替罪羊宣泄不满情绪，结果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一代思想巨匠苏格拉底判处死罪。当时老苏其实可以选择被放逐异地，可是他却要坚持个人原则而选择饮鸩而亡。亚里斯多德知道政治形势险恶，极有可能像老苏的下场一样，被判以 “对神明不尊敬” 之类的莫须有罪名，无故白白牺牲，所以毅然出走他方。有人问亚里斯多德为何不效法老苏般从容就义，老亚回答得非常巧妙：“我才不会让雅典对哲学再次犯同样的罪。”（"Let Athens not sin twice against philosophy."）
十七世纪初，伽利略因为出版了一部谈及哥白尼日心说的著作，被教皇传召往罗马宗教裁判所接受聆讯。六十八高龄而又体弱多病的他，也许根本就不会考虑“气节”的问题。都一把年纪了，还逞什么英雄？何况还有前车之鉴；多年前不是就有个叫布鲁诺的硬汉子，因为坚持科学真理而被活活烧死吗？结果老伽做了自我检讨，换取了继续从事科学研究的自由。卡缪在《薛西弗斯的神话》对伽利略的“悔罪”有这样的评述：
“我还从未见过为本体论原因而去死的人。伽利略曾经坚持过重要的科学真理，而一旦他穷困潦倒，就轻易地放弃了自己的主张。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做得对。为这个真理遭受火刑是不值得的。地球或太阳哪一个绕着另一个转，从根本上讲是无关紧要的。总而言之，这是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普通人在关键时刻要面对的两难抉择，就是苏格拉底或亚里斯多德的抉择，就是布鲁诺或伽利略的抉择。至于政治人物所要面对的抉择，就更复杂得多。立志要干大事的人，往往必须在抱负、原则和现实情况三者间保持平衡，或作适当取舍。当要作出重大决策时，必须考虑形势，权衡轻重；倘若还要拘泥于小节，兼顾街头巷议，只会为自己平添道德包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政者也不能过分依赖“成大事不拘小节”之类的模糊原则 － 试问何谓大事？何谓小事？何谓大节？何谓小节？怎样界定？由谁界定？是相对还是绝对？
若思说的对，我们在评价某个政治人物的功过时，不能光从一般人的道德标准出发，动辄以当事人“失节”为由，将之贬得一文不值。从政治角度看，“气节”这个东西似乎像碍事的道德枷锁，多于像具有参考价值的指导原则。这点道理，任何读过李宗吾的《厚黑学》的人，都必定明白无疑。厚黑教主还举了一个例子，说明我们中国人其实都是道德相对主义者：
【严世蕃是明朝的大奸臣，这是众人知道的。后来皇上把他拏下，丢在狱中，众臣合拟一奏折，历数其罪状，如杀杨淑山沈炼之类，把稿子拿与宰相徐阶看。阶看了说道：“你们是想杀他？想放他？”众人说：“当然想杀他。”徐阶说：“这奏折一上去，皇上立即把他放出来。何以故呢？世蕃杀这些人，都是巧取上意，使皇上自动的要杀他们，此折上去，皇上就会说：‘杀这些人明明是出自我的意思，怎么诬在世蕃身上？’岂不立把他放出吗？”众人请教如何办，徐阶说：“皇上最恨倭寇，说他私通倭寇就是了。”后来折子发下，说他私通倭寇，果然把他杀了。世蕃罪大恶极，本该杀，独莫有私通倭寇，可谓死非其罪。徐阶设此毒计，其心不为不黑，然而后来都称他有智谋，不说他的阴毒。何以故？为国家除害故。】
其实早在十六世纪时，马基雅维里在其著名的《君王论》已经发表过与厚黑学非常相似的观点。马基雅维里认为，当权者要想达到崇高的目的，就不能计较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必须下定决心去干自己认为应干的事。可是他的观点被后世人简单地理解为“只要目的正当，可以不择手段。”（the end justifies the means）风云人物如拿破仑、墨索里尼、希特勒和斯大林，无一不对马基雅维里的巨著手不释卷。甚至我们的伟大领袖，也间接深受其思想影响。1927年，老毛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就说过：“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刺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逼，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
老毛言下之意，就是说要革命就要流血、要死人，要用暴力手段，不能讲文明原则。试问哪个搞革命的不是说“造反有理”？哪个马列信徒不相信只要真理在手，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在拙作《共产主义的“原罪”》便斩钉截铁地指出：“为求达到在尘世上实现理想乌托邦的目的，而不惜采取任何暴烈的手段，甚至以千千万万人的生命和财产作为代价，这样的学说就已经偏离正道、有违常理。”
也许是因为对马列主义这种麻木不仁、视人命如草芥的政治思想深恶痛绝，所以德国社会学家韦伯（Max Weber）才会在《政治作为一种志业》一文中提出“责任伦理”的观念。韦伯相信尸位素餐的人没资格在政界担当重任；但是，纵有崇高的抱负和伟大的使命感，若然不顾后果，任意妄为，就很可能会为社会带来更大的祸患。韦伯认为，为政之道在乎坚持“责任伦理”，即“真切而全心地感受到可预见后果的责任”。也就是说，作为一个领导者，必须具有预见后果的能力，以及愿意为个人的主张负上责任。
若思期望我党领导人能够“为国不计个人荣辱”，坚守责任伦理。对若思这个善良愿望，我个人持保留态度，甚至可以说对此不感乐观。老芦在回应若思的文章中列举了好些例子，说明不能过份期望为政者能有预计后果的能耐。人们常说世事难料，因为变数太多；但混沌理论告诉我们，即使只有几条简单的定律，几个简单的变数，都可以产生出无穷变化，更何况是鱼龙混杂、各怀鬼胎的官场！正所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那些置身复杂动荡的政治形势，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的官场游戏参与者，要审时度势，知所进退，又谈何容易。
常言道，权力使人腐化，政治是大染缸；要在官场这浑水中寻觅清流，无异缘木求鱼。有理想和抱负却不谙官场之道的人，即使有卧薪尝胆之志，想光凭一个忍字进入权力核心，恐怕机会微乎其微。政治既是妥协的艺术，也是权力的博弈，不懂权术就没有参与的资格。《三十六计》、《厚黑学》和《君王论》都是不可多得的操作指南，要干大事又不想成为替死鬼或鲨鱼大鳄的点心，唯一方法恐怕就只有熟读这些书里面的游戏规则。
作者：bystander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上一次由bystander于2008-2-23 周六, 上午3:00修改，总共修改了1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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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觉得举的例子不太合适。 -- 鲁肃 - (0 Byte) 2005-1-29 周六, 下午4:49 (277 reads)
- 不就是个“好死不如赖活”吗？呵呵！ -- 啤酒肚 - (0 Byte) 2005-1-29 周六, 上午10:38 (256 reads)
- 太好了！如果加上 -- 郑若思 - (24 Byte) 2005-1-29 周六, 上午9:59 (299 reads)
- 所谓“气节”就是坚持原则，但是 -- 贝苏尼 - (158 Byte) 2005-1-29 周六, 上午9:48 (332 reads)
- bystander 网友你的笔名叫"旁观人" 不如叫高人更准确. -- 加人 - (63 Byte) 2005-1-29 周六, 上午8:20 (320 reads)
- 好文! -- 加人 - (0 Byte) 2005-1-29 周六, 上午8:05 (260 reads)
- 讨论某人的“气节”不单止是衡量行为，也是衡量他的愿境。 -- ltlee - (255 Byte) 2005-1-29 周六, 上午7:49 (362 reads)
- 在"婚姻"一词都与时俱进了的年代"气节"一词是否也要与时俱进一哈子呢?嗯? -- 羊倌儿 - (0 Byte) 2005-1-29 周六, 上午7:19 (276 reads)
- 单看每个汉字都挺有意思的,可把它们放在一块却什么意思都没有,真是神奇! -- 启明 - (45 Byte) 2005-1-29 周六, 上午7:16 (299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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