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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转帖] 芦笛:深情呼唤中国人自己的现代思想家──发现呼延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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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转帖] 芦笛:深情呼唤中国人自己的现代思想家──发现呼延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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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转帖] 芦笛:深情呼唤中国人自己的现代思想家──发现呼延宇先生 (475 reads)      时间: 2009-9-09 周三, 下午4:10

作者:若迷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深情呼唤中国人自己的现代思想家

──发现呼延宇先生

芦笛


前天早上在那边看到出了呼延先生的遗作文辑,心中惊疑不定,赶快到内坛向老狼和老二询问,问他们是否有呼延先生的通讯地址,恰逢老二接到呼延先生朋友的来信,向同仁通报了他去世的消息。大家都惊呆了,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老狼因请老二再去落实,回信来了,言之凿凿,再无怀疑余地。恍惚间,眼前又出现了几十年前那个雷雨之夜。

那天老蛮赶来告诉我,咱们的好友老巫去世了,我先是嗤之以鼻,继而生气,告诉他玩笑没这么开的。然而他却没像我在下意识中期待的那样,松下绷紧的脸,笑出声来,神情却越发变得严重,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相信。这结果,就是我和他冒着大雷雨,连夜走了十几里山路,去证实那个令人心碎的消息。

前天晚上,我几乎通宵坐在屏幕前,一页页翻看着呼延先生留下的文字,热泪忍不住一次次滚下面颊,心头涌上了说不尽的懊悔,更诅咒自己──若非自己矫情,又何至于直到此时,才真正认识了一位难得见到的有独立见地的热血男儿、赤诚汉子?

呼延先生第一次引起我的注意,乃是他写了篇《当美国金牌总数超过中国时5岁的儿子哭了》,引起那边美国爱国贼们的嘲笑和讽刺。我大怒,便立刻回来写了篇《忽而讨论谁爱国》加以抨击,过后感慨很复杂:爱国本来是一种美好的情愫,但中国变成党国之后,它竟然成了一种耻辱,真正的爱国者们受了池鱼之殃,而“汉奸”这种辱称竟然变成了一种荣耀!

因为忙着写文章,我实在没什么功夫看帖,此后虽然陆续看见呼延先生上贴,但一直没怎么打开看,只是朦胧地觉得他和我的见解分歧颇大:我算是铁杆亲美派,深信中国的富强离不开良好的中美关系,而呼延先生似乎却和许多人一样,认定美国是中国的强敌。正因为有这感觉,呼延先生才让我大吃一惊。

那天网友laozhang上了个帖子,建议成立“芦笛基金会”,呼延先生立刻跟贴道:

“早有此意,芦笛先生具备了成为思想家的一切个人资质,只可惜为家庭
生计奔忙不能专志思考,是为人才的极大浪费。中国自王阳明以降还没出
过大思想家,此其时也。量我之财力愿每月支助300美元,以二十年为限,
因二十年后恐自己无力履行此责。”

我目瞪口呆。以我的知人之明,我深知呼延先生不是戏弄我,但这恰是不可思议之处:这种燕赵悲歌慷慨之士,只有在《战国策》、《史记》中才能见到,难道如今这拜金主义横流之世还有这种人?即使那些书记载的豪侠之士,也是“国士待我,国士报之”、为知己而死的感恩图报之辈。我和呼延先生素昧平生,政见分歧如此明显, 自己又不过是平平无足奇的庸人,如此沉重的期待,我实在承受不起。

然而呼延先生是认真的,他当下就给狼协写了封信,一周后不见回答,便在坛子里上贴问我:

“芦笛先生在线否:上周写了一短信给狼协信箱,请他转给你,不见回音,
是未转还是未答?如未转,请去狼协信箱([email protected] 发送
时间:27-09-2004 (ma) 22:44)查看,或我再向狼协信箱发一次;如未答,
就请给点动静。”

老狼那信箱照例是不开的,我没有收到,于是我就把自己的公开邮址告诉他。他立即就给我来信,重申了先前的承诺。我感动已极,特地告诉了太太,她也非常感动,但我当然不可能接受这种资助,于是我便回信婉言谢绝了,说这好意我当铭感终生,但实在无法接受。

呼延先生立刻就回了信,让我不必客气,说他是当兵出身的,咱俩好比战友,战友有难处,他岂能坐视不管?我便在论坛里贴出了《就“芦笛基金会”和〈芦笛文集〉出版事告热心网友》,感谢了他和其他网友的盛意,同时说明我确实无法接受这盛情,那理由说得很明白:我不过是个脾气很大的庸人,不可能成为什么思想家,怕以后让大家失望。

呼延先生当即答复:

“俺铁牛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俺讲的就是个情是个义,图个痛快,芦先生
不要太顾虑,如果再有机会出书,5千美元以内的成本费俺来出。”

老狼见状便出来把事情揽了过去,于是芦笛基金会就这么成立起来了,呼延先生言出必践,立即就捐出了3000美元,成了基金会最大的赞助人。但我这人的性格是不必要的复杂,有着种种毫无必要的心理障碍。对这事,我始终觉得不自在,怕呼延先生误解了我。

我和他的共同点,是都是爱国者,都希望祖国腾飞,都强调要在世界舞台上维护国家利益,但他对中华文明满怀深情,盼望中华文明在未来领导世界,我则对中华文明基本丧失了信心,认定文明的落后乃是中国近代灾难发生的基本原因。共党的勃兴其实也是中国腐恶传统大规模泛起的结果,并不光是食洋不化造成的。中国的希望,在于向日本学习,在尽可能保留传统文明优秀的那一方面的同时,全面引入西洋文明。为此,我不遗余力地抨击解剖腐恶传统,其全面彻底、无所不包,有史以来未之见也,以致成了网上的大汉奸。呼延先生出于爱国深情,赞助这么一个汉奸,岂非方凿圆枘?若将来他发现自己弄错了,我又将何以自处?以老芦知人之明,不至于看不出呼延先生是爱憎分明的性情中人,惟其爱国之深,将来万一失望,那感觉也就越发强烈。

于是我就这样犹犹豫豫地拖下去,一直拖到了去年年底,这才下定了决心,把书稿整理出来寄给了老狼。呼延先生见了,特地在内坛表示欣慰之情,让我觉得说不出的羞愧,只觉得自己冷了人家的心。

然而我就是这种不知好歹的酸文人,心理障碍让我始终无法坦然面对呼延先生,无论是在内坛还是在外坛,我都有意和他淡淡的,刻意避免受惠者巴结恩公的恶心模样。本来我就很少看他的帖子,从此就更故意回避不打开,生怕看到其中有对我失望的话语。这说起来是传统士大夫的酸臭脾气,直到最后我才醒悟过来。记得在《海川风暴》帖里,我把这种心理障碍描述为“妙玉情怀”。其实从一开头我就明白,呼延先生根本就没想那么多,我这么故作清高,其实是亵渎侮辱他人一片真情的矫揉造作的孤芳自赏。尽管理智上知道这点,但我仍然无法在感情上克服这无谓的心理障碍。要等到呼延先生再听不到时,我才能最终突破这心理障碍,诉说我的悔恨,又痛何如也!

最令人断肠的还不是这点,直到昨天,我才彻底悟出了自己的损失,乃是竟然与最该结交的朋友失之交臂。听到噩耗之后,我情难自禁,打开了呼延先生的文集,从头看起,这才算第一次发现了呼延先生──一个有着滚烫的爱心和深邃的思索的可敬的人道主义者。

呼延先生于大饥荒前夕降生在南国一个普通农家,父亲在高中时就被指为发表“右派言论”,在文革中被批斗。爷爷和外公在大饥荒中饿死,他自己差点也被饿死。全靠外公把他的口粮给了他,才救下了他一条小命,自己却活活饿死了。他的一个堂兄因饿得受不了,去偷生产队的辣椒,被“刘文学的爸爸们”打死了。多年后,呼延先生尚痛苦地回忆:

“当我懂事后看到别人与自己的外公亲亲热热的,我就很后悔,悔不该将
外公的口粮也给吃了。甚至我在想,我要是不来到这个世上,就不会有人
与外公争食物了,外公就不会被饿死;或者我晚出生三年,外公也不会被
饿死;又或者我被饿死了,外公也就不会被饿死了。因此,外公是因我而
死的,我因外公的死而活下来的。面对外公的亡灵,我常常有自责感,甚
至负罪感。但我有时会想过来,人世不就是这样,老的生命因新生命的产
生而得以延续,外公因我而得以复活,生命就这样代代下传,生生世世永
不停止。

前些时间,有人在网上质疑六十年代饿死人的真实性,说拿不出证明。要
什么证明?我活着就是证明!”

最后这句简简单单的话,透出悲剧的吊诡,蕴涵着无限酸辛,因而无比地撼人心魄:他活了下来,是因为外公为了救活他而饿死了自己。因此,他的肉体的存在,便是对那有史以来见所未见的人祸的有形控诉!

此后他越过了共产党专为农家子弟设置的重重障碍,从社会最底层一路奋斗上去,终于在国内某医院当上了最年青的脑外科主治医师,然而他并不陶醉在成功中,反而觉得无地自容,那因深沉的爱心招致的内疚与自责,根本就不是今日国内那些贪得无厌的“白衣天使”们可以理解的:病人砸锅卖铁卖房子上门求医,可他不但没能治好他们的病,反而把他们治死了、治瘫了,“看着我这些不瘫就傻或者直接去了太平间的作品,俺没有一天不感到羞辱和无力。俺也作了努力,俺在八八年就进行过《胎儿脑细胞移植于脑萎缩、脑损伤病人》的动物实验和临床研究,并给四位病人做了这种手术治疗。后因我的出国这项研究被中断,前几个月才听说,这种手术在北京的一家医院里正在被应用。”

就这样,“因为见过太多的血,见过太多的病痛,而自己的努力几乎见不到效果,心里感到很累,早就萌动了换换环境的想法。八九年流在北京街头的血,使我感到的不但是自己的无力了,更是一种绝望,一种无以复加的愤怒,俺无能为力,躲着你总行了吧”,“面对病人的无力感和面对社会的绝望感”,终于使得他决定“要换一种活法”,毅然走出了国门。

然而这种对社会的绝望感并没有让呼延先生像许多华裔外国爱国贼那样,把对共党的痛恨迁怒到与中国有关的一切上去。在答网友批评的帖子中,他把这点说得非常明白:

“1 对俺‘亲共反美’的定性不对,共党与俺有杀亲之仇,要说反共,此
网上几乎很少有比俺更早和更坚决的,俺与共产党不共戴天,但俺没有糊
涂到党国不分的地步,俺反共但不反中,相反俺爱中国、爱中国文化。俺
反对美国政府的许多做法和政策,但俺不反对民主自由的思想和理念,也
不反对先进的文化和技术。

2 说俺‘心里有仇恨’是言过其实,俺不喜欢西方国家的政策和行为,也
不喜欢西方国家的历史,特别是八国联军对中国人的烧杀掠抢和沙俄、日
本对中国的侵占的历史,俺没有要报仇雪恨的意思,但俺有强烈的让中国
人强大起来,不再受西方人欺压的愿望。”

对社会的绝望更没有让他对中华文明绝望。相反,他坚定地认为,尽管中华文明遭遇了来自内部的和外来的夹攻和破坏,但是,它还是承受了西方文明的重击,虽然受了重伤,但毕竟挺了下来,现在正在逐渐恢复,面临第四次文明复兴的机会,而中国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就是领导这场文明复兴。

但在呼延宇先生看来,中国知识分子根本就没有这能力承担这任务。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中国的知识分子都早已断了脊梁,体制内的知识分子的脊梁是被自己人打断的,体制外以及海外的自称为‘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脊梁是被西方人打断的。”

呼延先生更痛陈了知识分子的具体毛病:首先是没有自己的灵魂和独立的精神,没有坚定不移的信念、信心、勇气和力量去领导全民复兴自己的国家,却忽东忽西,时左时右,左要马克思主义指导一切,右要“全盘西化”,把中国人弄成了在原地转圈的羊群;其次是没有自己的理论和思想,只知道盲目追逐国外的时髦思潮,把中国社会变成了理论思想上的荒原;第三是缺乏社会责任感,为了什么主义,或者为了达到个人目标,甚至为了泄私愤,不惜发动社会内部的大动乱、不惜分裂打内战。个人至上的自由主义者,为了几个小钱,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大打出手,兄弟相残,甚至不顾民族大义,出卖灵魂,毫无道德底线。

基于这些痛切的认识,呼延先生慨然以复兴中华文明为己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俺把俺的生命都定位在为了中国的复兴上了”,为此作出了实实在在的个人奉献,他把资助我的动机说得明明白白:

“关于为什么想资助芦先生,实际上俺在那时已经说过了:俺认为,中国
已经很久没有出思想家了,而芦先生具有了成为思想家的一切个人资质,
俺出几个钱,如果能有助于一个中国思想家的脱颖而出,思想家值多少钱?
无价之宝!这个投资值不值?”

在另一个帖子中,他更风趣地解释:

“许多中国人嗜赌成瘾,俺是爱国有瘾,赌徒把钱花在赌场很开心,俺如
果能把钱花在爱国的事物上,俺也感觉过瘾,这就是俺要资助芦笛先生的
思想基础。可惜俺能力有限,恨不能多。”

因为这“爱国瘾”,他也提出要资助东海一枭网友,建议他坚持在国内办好《震旦网》,为振兴中华文明起到带头羊的作用,只是因为老枭谢绝了,他的这一提议才没有实现。

也是因为这“爱国瘾”,当他进入海纳百川俱乐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老狼告诉他经济上有无困难。当得知网站因为访问量增加,服务商提高了接网费,造成了1500美元的赤字后,他便慨然提出以后由他和老狼对半分担财政赤字,随即以挂号信寄给网站700美元捐款,但在邮寄途中被邮局丢失。

呼延先生以其快人快语的一贯风格,把资助网站的原因说得清清楚楚。他认为,海川网是培养网上思想家和讨论中国和其它问题的最佳场所;他认同本网的一批主要写手的基本观点;本网已经基本聚集了一批有独立思想能力的人才;本网以老狼为董事长的董事会有远见卓识,能干大事,值得合作;本网以老二为总经理的斑竹会办事干练有献身精神。说到底,他本人的投资乃是一种为了提高民族素质的智力投资。

如今阅读这些这些滚烫的话语,我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强烈的心灵震撼,一次又一次忍不住热泪滂沱。我们已经是如此习惯于委琐卑污的俗世,以致忘记了、甚至不相信人可以活得如此崇高,如此真诚,而这么做其实并不是如我们原来想象的那么艰难,需要的也就是呼延先生那样推己及人的拳拳爱心和敢于付出爱心的勇气。只是在如今崇高、信任和温情成了愚昧或虚伪的别名、爱国更成了一种难言之耻之后,像呼延先生那样敢于公开承认自己“爱国有瘾”才成了特立独行之举。在这个意义上,呼延先生短暂的网络生命让人们重新发现了什么是“不失赤子之心”,发现了另一种有意义的活法。

令我倍感震撼的还不光是他的赤子之心,更是他那难得的洞察力。不能不承认,近现代史上的中国知识分子确实如他所说,就是断了精神上的脊梁骨,缺乏起码的定力。正如他指出的那样,现在许多中国“知识分子”对西方民主趋之若骛,与当年中国“知识分子”追逐最时髦的马列主义实质毫无不同。不管是左是右,都是把外国最流行的思潮拿来当成解决中国一切问题的良方盲目崇拜,而这正是造成既往灾难的主要原因之一。针对时下在海外华人中流行的“民主崇拜”和“自由主义崇拜”,他作了无情棒喝:

“你们要在中国搞资本主义、搞民主主义,俺举双手赞成,但是你们要知道,
政府总是倾向于犯错误的,不管是民主的政府还是专制的政府,就如以上的民
主政府在牛奶中添加了太多的维生素D,专制政府在米饭中添加了太多的水,
都犯了错误,受害的却是老百姓。不要把民主政府的行为视为天经地义的,更
不能把民主政府当成真理的化身。要认识到民主本身的局限性,要防范政府侵
害老百姓。”

他更针对“民主教”和“科学教”,指出了民主和科学的局限:

“民主诉诸的不是真正的理性,而是个人的判断,是个人以自己有限的知识,
根据自己的利益和利害关系的考虑而作出的选择。”

“科学技术的发展同时也为人类毁灭自己创造了条件,从核武器到生化武器到
分子基因武器,下一步还有什么武器,谁也不知道,科学连自己的事都管不了,
更遑论给人类带来方向和希望。 ”

这些都是难得的真知灼见,更难得的是,他警觉到了现代“自由主义者”们生硬地用西方理念改造中国的潜在的巨大危险,指出这在实质上和毛共当初以马列主义改造中国并无不同。在现时情况下,它甚至比专制主义还危险:

“这是因为专制主义成了秋天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不用俺去骂去推,它也
会在不知那一天就倒了,就如在东欧出现过的那样,但自由主义者们,你们今
天的理念有可能成为它日中国建设的蓝图,有可能影响中国的未来,一个按共
产主义理念建立起来的中国还折腾的不够?还要让你们自由主义者们再来折腾
折腾?”

最重要的还是,他看到了中共内部发生的良性变化,更看到了这泥足巨人轰然倒地可能给全民带来的巨大灾难:

“今天的共产党已经不是昨天的共产党。今天,共产党不但不杀富济贫,还要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不但不再从肉体上消灭地主资本家,还要‘让资本
家入党’。今天共产党不再搞人民公社了,相反正在搞私有化,搞资本主义。
共产党已经不再只是无产阶级的先锋队,它要‘戴三个表’,要成全民党了。
共产党为了自己的生存也在改造自己,包括制度上的改造,法律建设上的努力。
它已经基本上变了质,还在继续被改造。

共产党是一个有近七千万党员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大党,要从外部不可能扳倒
它,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能把它扳倒,以其巨大的身躯倒下来,就要把地球
砸一个大坑,引发灾难性的大地震。受灾的首当其冲的就是中国的老百姓。看
着自由主义者们在反对共产党那义无返顾的大无畏的样子,使我想起了911,
共产党的中国就像那纽约的世贸大楼,自由主义者们开着飞机勇往直前的向它
撞去,完成了自己个人宗教般的使命,却不惜害死楼内的大量的无辜的生命。
共产党既然已经在改造的过程中,我们就要给它一些时间,给它创造一些条件,
加速它的改造和变化。 ”

如果说这话有什么说得不准确之处,那就是呼延先生以己度人,高估了那些人的道德勇气──那些人是绝对不会亲力亲为、驾机去撞毁中国这大厦的,人家个个是指挥诺曼底登陆的艾帅。作自杀炸弹的使命,从来是历史地落在该为革命牺牲的草民身上,正如六四已经向世人昭示的那样。

由此,呼延先生一针见血地指出,重要的不是一味歌颂民主制度的好处,而是怎么才能在中国实现它:

“今天我们争民主,就是因为我们已经认识到,我们能够用民主的方法来约束
和管理我们自己,而不是因为只认识到了民主的好处,显而易见的民主和自由
的好处,谁都能看到,但何时才能实行民主自由的正确判断才是重要的,怎样
才能和平稳定的实现中国社会的民主化,而不是把中国推向分裂、动乱、战争,
这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说这些见解和我略同,那么他下面这些话则给了我深深的震撼:

“要孕育出新的现代儿来,就必得要到中华文化这个子宫中去,从受精卵分裂
开始,经十月怀胎,才能发育成熟起来,还要经过母体的阵痛和磨难,最后,
一个现代儿才能呱呱落地。”

不能不承认他这比喻非常准确。的确,前人作的现代化努力,用的全是“移植”的机械手段,在许多情况下只是“整形手术”或甚至是化妆易容术。我自己就痛切地感受到这点,曾多次指出,一个现代的文明中国必须从中国传统的深厚土壤中生长出来,不可能是凭空从海外搬来的仙山琼阁,可惜从孙中山、毛泽东直到今日的民运人士,统统没有看到这点,一直在不顾中国传统,用外来理念强制改造中国。而英国思想家洛克早就在几百年前指出了,设计社会改造蓝图时,不能不把传统考虑进去,否则就一定会失败。

但我和呼延先生的分歧是在如何对待传统文明上。我的主张正是他痛恨的“全盘西化”,只是多了一条“思想和生活方式先行”,即在照搬西方政治制度之前,先大量引入西方价值观念,以此改造中国人的思想,待到现代文明生活方式牢固地奠定了,文明观念成了国民的思维习惯之后,民主制度也就水到渠成,呼之即出了。而呼延先生则认为应该引来西方文明的“精子”,让它在中华文明的既有“子宫”受孕怀胎,自然而然地生出宁馨儿来。两人虽然都主张以渐进的方式引进西方文明,但有主客之别:我主张用西方文明的活水冲去中国传统中的腐恶,而他则认为必须以中华文明为主,接纳消化外来文明。

细读呼延先生的遗作,我不能不重新推敲自己原来的立论基础,发现那并不是我原来想象的牢不可破,呼延先生本人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他体现的正是儒家读书人“以天下为己任”、“位卑未敢忘忧国”的传统,而我多次在旧作中批判过,正是这传统使得中国知识分子们在近现代一次又一次地大规模实行“良心祸国”,以肤浅的“社会责任感”粗暴干扰社会运行,把中国当成了他们任意挥洒的白纸,直到最后造出史无前例的暴政来而后快。

然而呼延先生却生动地展示了,这其实不是传统的过错而是知识分子的过错。在他身上,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只体现在自己身上,并没有强加到别人头上去。一己的爱国激情只是驱使他脚踏实地地为国家民族作点实在事,并没有如前人那样,动辄去“唤起民众”,把人民当成了物化自己理念的方便工具。

这在他资助我和海纳百川网站一事上表现得最突出,他痛感“缺乏思想的个人是浅薄的,缺乏思想家的民族也是浅薄的,中华民族在变得越来越浅薄,所以我们要呼唤中国的思想家甚至大思想家的出现”。为此,他并没有效法毛泽东号召“工农兵学哲学用哲学”,而是自己一点一滴地做起。这种建设性的社会责任感,和西方人道主义者强调的“责任伦理”又有何差别?如果新时代的读书人真以天下为己任,真知道什么是忧国忧民,就该如呼延宇先生那样,民之祸福,长在我心,让强烈的人道关怀压倒一己恩怨。

更重要的问题还在于,中华文明当然有很多的腐恶传统,但这真的需要破除,又能破除么?毛共难道不是以“移风易俗”为己任?但他们以空前权力和权威,不但没有破除民间迷信,反倒使之越演越烈。我本人自己就指出过,毛的“不破不立”其实完全说反了,乃是“不立不破”。文明进步只能是个自然嬗递的过程,不能是人为的革命。在新文明在本土上生根发芽之前就去破了旧的,只会造成文明扫地以尽。从毛共以理念人为改造中国的实践来看,最容易被破除的恰恰是传统中的优秀部分,而表现出最顽强的生命力的恰恰是那些污泥浊水,这两者的关系正如稻谷和稗子一样。

因此,呼延宇先生其实敏锐地触及了一个最关键的重大问题,那就是弱势文明国家如何“保种图存”,此乃第三世界面临强大的西方文明入侵遇到的共同难题,至今谁也没能找出答案来。就连做得最成功的日本人,也在面临传统文明的彻底覆灭。比起他们来,中国人还有一个特殊难题:“民族主义”者拒绝承认中华文明面临的深重生存危机,而“自由主义”者们则认识不到,没有中国固有的“子宫”的依托,引入西洋文明的人为努力只会造成文明真空,不但外来文明无法生根,就连传统文明都丧失了,成了不折不扣的邯郸学步,而这就是过往百多年来在中华大地上发生的事。在折腾了一个多世纪之后,如果我们还不吸取前人教训,只想“破旧立新”,那结果只会是重复前人的错误。

正因为呼延先生敏锐地看出了这问题,并为此感到极大的困扰,他才深情地呼唤中国人自己的思想家、甚至大思想家早日问世,解决这个文明生存危机,创造出现代灿烂的中华文明来,她应该吸纳了西方文明的精粹,但又同时是中华的本土文明,只有这样才能具有强大的生机,不是注定要萎谢的移植物,更不是毛泽东思想那种集中外腐恶文化之大成的怪胎。在这个意义上,无论我这个庸人,还是海纳百川网站,都不过是呼延先生为了这宏大的构想,效法燕昭王用千金买的马骨而已。他不是又一个芦迷,刻骨铭心迷恋的是中华文明,不是哪一个人。

尽管呼延先生自己没能解决这个问题,他选出来的“芦马骨”也同样无能解决这世纪难题,但据我所知,他毕竟是提出这一重大课题,呼吁中国知识分子们去认真应对这一严峻难题,并为此效一己绵薄之力的第一人,光是这点就很了不起。呼延先生曾略带戏谑地说:

“如果那一天有好事者,把这网上的水浒也演义一把,那有血有肉的我等,也
许会像宋江、一丈青、李逵等一样,活在历史中,也未可知。”

在我看来,呼延先生在网上首次为中国知识分子提出了解决文明生存危机的重大课题,并剑及履及地去效一己绵薄,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活在历史中”了。重要的不是他为陌生人慷慨解囊,更不是他挑中的“马骨”真有足够的思维能力,甚至不是他生动展现的古人侠义之风与赤子之心,而是他那呼唤中国现代思想家早日问世,以化解中华文明的生存危机,促进中国社会和平转型并最终实现文明化的良苦用心。我深信,未来的中国知识分子一定会响应这一召唤,把自己的聪明才智投入到这造福于全民的重大工程中来。未来中华文明腾飞之日,便是先生含笑泉下之时。

呼延先生的网络生命非常短暂,但他就像倏忽掠过夜空的流星,在身后留下了眩目的光华。无论是对时政、对国际政局还是对中共军队的历史作用和未来的可能走向,他都表现出了非凡的远见卓识,留下了许多精辟见解。他更在文学论坛上留下了许多佳作,充分流露了他的侠骨柔肠。前年情人节,然然征文,他应征写下了这篇风光旖旎、余韵不绝如缕的短文:

“编小辫──为情人节而作

认识她不久,戒心尚存,在那春日温暖的夜晚,她把自己装进睡袋扎上口,留
个脑袋在外,非要俺给她编新疆小姑娘的小辫,那柔软的长发在俺指间象水样
静静的流过。那一夜阿在俺心里便成了永恒。”

如今痛失呼延先生,至今尚未痛定,写了千言万语,终不能长歌当哭,道出拥挤在心头的话语之万一,只能以下面的粗糙话语送先生:

“本来有着无数次机会认识先生,矫情却蒙住了良知,直到先生不声不响地离
去,这才首次发现了先生,随着悲痛而来的,是先生再也听不到的太多的追悔、
太多的惋惜、太多的遗恨!”


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info

时间: 2006-4-19

http://www.hjclub.info/bbs/viewtopic.php?p=2583989&highlight=#2583989

作者:若迷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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