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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我们的和真实的鲁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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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4/10
文章: 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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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战争与和平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当在遨游广柔的中文互联网时，鲁迅的名字是如此高的频率出现在今天的中文世界里，有人尊之为师祖，有人骂之为汉奸；互博双方各有道理，连我心中的芦笛长老也拔仞其中，可见，鲁迅这个ID具有多大的杀伤力；
如果八十年前的时光可以有一个真实的叙述，相信大家还会在怀念鲁迅，但不会用他的名字做刀枪剑戟，用于网上的厮杀了。
从1917年开始的新文化运动及其以后的五四运动，后清朝时代的割据格局，为中国的20世纪贡献了一大批的作家，诗人，以及革命家，但没有思想家。鲁迅兄弟和陈独秀、胡适等人成为影响那个时代中国的最重要的文人，当然还包括晚清以来的梁启超、王国维和新成长的年轻一代如美国归来的陶行知。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阶段，群星闪耀了整个天空；源于武力的割据，和权力的无暇顾及，历史在这三十年为中国贡献了一个杰出的群体：民国时代的文化人。可以坚信，鲁迅是这批文化人中的一颗闪亮的星；但我不认为他是最亮的那颗，更谈不上是月亮。
与全中国大陆已经获得初中以上文凭的人一样，我从小学开始了每学期一篇以上鲁迅课文学习，直到大学二年级以后开始专业课程而止。相信作为教育的结果，鲁迅的文章是被大陆教育界采用最多的作家，像文革期间的毛主席语录一样，我们大陆的学生必定会每人背上一段鲁迅的名言，像“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等，鲁迅及其文章的文章内容是每一个有关于中文考试的必考题，只是考什么的问题。鲁迅已经成为大陆学生的共同语言平台，我们用他来沟通、辩论、思考；我们用他来批判、反驳、打击；我们用他的文体写就自己的《纪念刘和珍君》，我们把他的名言用作大字报、黑板报和纪念册。鲁迅已经象我们习惯的中文和筷子一样，信手拈来，挥之不去。
当我刚刚知道有一个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初中的我常常在想，如果鲁迅还活着，他必然是我们中国人中当然的获奖者；即便在今天，国内的学生们怕还是这样在想像尊敬的鲁迅先生，浑然不知，已经有一个中国人摘取了那枚奖章。鲁迅在五十年代以后如此的普及，已经成为海外中国人辨别是从大陆出来的还是台湾、香港、澳门、新加坡和其他国家出来的最重要的文化特征（除去话音、形象等地域特征）。
就像雷锋被电线杆或卡车撞死之前，没有很多中国人知道雷锋这个好同志；林彪先生出于军队思想建设的必要性，提炼了雷锋，升华了好同志、好战士，并请毛泽东先生题写“向雷锋同志学习”的题字，依靠军内外、教育界的工作，在将近40年的时间中，雷锋成为大陆最重要的模范，好人的代表；同时也成为今天大陆中文语境好人好事的通用代名词。鲁迅何曾想到，一个独立思想并独立言说的他，在去世20年以后半个世纪的漫长时光里，成为中国大陆最普及的文章作家，并升华为思想家、战士，考试题目的核心；在数代大陆中国人的记忆中，他超越了他同时代的作家、文人，成为民国时代最灿烂的星星甚至月亮；幸哉？祸哉？在“鲁迅研究会”专家的研究下，教育部中文教育大纲的指引下，在千千万万中文教师的正象化引导下，我们脑海中的鲁迅文章成为鲁迅在世时也没有那样思想的文章，鲁迅的个人形象和能力也迅速高大全化起来。
相对比起来，有一个作家却没有这么幸运：陶行知。1936年鲁迅葬礼，与鲁迅同属左派的中国共产党委托上海进步作家组织，在鲁迅的灵柩上披上了“民族魂”的大旗；1946年陶行知去世，正在与国民党政府谈判也正在学习美国民主鼓吹美式治国方略的中国共产党为陶行知灵柩披上了“民主魂”大旗。1954年之后，政权在手的执政党，已经不需要美国留学归来，倡导民主，身体力行办学校的陶行知这个榜样，陶行知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中成为我们数代人记忆的灰色名字而或没有记忆；同样的中国之魂，不同样的后世遭遇；幸乎哉悲乎哉。
至于同鲁迅一样闪烁在民国文学界天空中的群星，包括胡适、陈独秀、梁漱岷，都成为记忆中的盲点或反动了。
单一文字语境对人的影响如此之大，往往使历史成为可以朔造的泥巴，朔造的泥巴转过身来会继续影响即将到来的历史。当托庇于大英帝国，在大英博物馆写就《资本论》，奠定世界工人阶级理论的马克思在1883年辞世时，从来没有设想34年之后，成为远东农业国家俄罗斯及其苏联的思想奠基者，列宁斯大林先生手中的道杖和幡子，以及20世纪共产主义思潮的源头。当今日马克思被前共产主义国家抛弃，成为包括前苏联及相光国家20世纪灾难的替罪羊时，英国及相应的西方国家仍然把他评价为千年以来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他针对19世纪后半叶欧洲的现状所提出的工人运动理论，奠定了现代资本主义民主国家社会和政治格局的雏形。今日的欧洲，多个国家由脱胎于工人组织的政党执政，其他更多国家被工人组织政党所影响。马克思不能也不可能阻止列宁先生及其他人盗用他的思想和理论，同样，马克思不能也不应该为那些国家的灾难负责。伦敦海德公园，是这位思想家最好的安葬之地；挂羊头卖狗肉的莫斯科显然不合适。
如果教学者把鲁迅的作品和同时代其他作家的作品放在一起让学生学习中国文学，如果鲁迅研究会的专家不对鲁迅的文字作“追心之问”、升华性推测，如果我们的视野中中国语文、文学不是那么狭窄，如果大陆中文语境排除权力因素，让文章回归文章，语文回归语文，文学回归文学，我们心目中的鲁迅会是什么样子？
1936年，鲁迅去世，他犀利的文笔再也不可以指责任何人了，尤其是不能指责身后的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权力者。他的文字对他写文字的那个时代负责，至于流芳百世而或遗臭万年自然不用再操心。至于后世对他的崇高化处理他既不可以预见，更不可以享受这种巨大声誉；而崇高化所形成的负面效果，他不能也不必负责；半个世纪以来，通过教育和媒体所培养的亿万个小鲁迅以及其产生的好效果或恶效果，荣誉获得者和责任追究者也不是鲁迅。
如果你的内心视鲁迅为英雄或战士或思想家或任何美好想法，鲁迅无缘感动或感知；如果你的内心因曾经视鲁迅为英雄或战士或思想家或任何美好想法失落而怨恨鲁迅，批评鲁迅，那你找错了对象，鲁迅对此无知也无奈。因为：
在鲁迅这个名字及其文字和权力结合并催生出现代大陆独特的中文语境之前将尽20年，鲁迅就已经去世了；真实的1936年之前的鲁迅只是：一个优秀的作家，灿烂民国文学星空中的一颗明星；一个真实的拥有弱点、缺点和优点的文人。
（后记：近日，BBC采访北韩的一个新闻片最后一幕非常触动心灵：记者问采访的两个北韩人，他们是否被洗脑？北韩人坚决否认，而且强调：我们是正确的！我们是正确的！反过来思考一下，30、40年前的大陆中国人会认为自己被洗脑了吗？生于斯，长于斯，我们每天被教育、媒体及一切可能引导的东西的引导，那些有意的引导，奠定了我们独有的价值观、社会观、道德观，尽管可能倾斜，但在我们的脑子中，那，就是正确的。即便今天，我也不敢嘲笑那两个北韩人，50步笑100步而已。而对鲁迅的争执不过是这50步中的一步而已。
我的大陆朋友，今天，你会怎样面对这个问题：你被洗脑了吗？）
战争于2004年2月
作者：战争与和平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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