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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国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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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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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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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出国前夜
芦笛
多次看见随网争辩说大家跑出国来都是为了圆发财梦的，最近思云又再度启动了这个话题。老随说的可能是普遍真理，不过老芦算是个例外。我这辈子梦做的可谓多矣，却从来没有发财这条。果然，在西方折腾了将近２０年，至今还是贫下中农，大概是兄弟姐妹里最穷的，回国去还得让人家周济，真是丢脸，唉。
那我到底为何出国？这里把自传《黑崽子》第２２章最后几段话翻译出来以飨读者。我敢说，这坛子里，大概没谁出国前夕的心情有我那么低沉灰暗吧。
－－－－
在一切手续办完之后，ＸＸ大学现在终于成了现实，我第一次有时间坐下来，仔细琢磨我的成功的涵义。奇怪的是，我给自己的成功吓得半死，越想我就越坚定地认为自己绝对是疯了：怎么竟然胆敢梦想去上那个大学？
我对西方文明并不太陌生。但不幸的是，我是通过大文豪、哲学大师和科学巨匠们来了解西方的。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按那些巨人的模样来想像西方人。我的智力如此低下，又如何能和那个大学里代表着西方文明精华的天才学者们共事？第一周内人家就会看穿我的真面目，不要一分钟就会把我这白痴踢出校门去。
更糟糕的是，我属于来自一个不发达国家的有色人种，到第一世界去就跟国内农民进城一样，只有挨吆喝的份。和国内大多数人不同，我对西方的认识算是比较清醒，既没把它当成天堂，也没把它看作地狱，但我知道那是一个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丛林。都快奔四十的人了，既往大学本科加硕士生的智力苦役严重地损害了我的健康，我又如何能熬过即将到来的无情竞争？
最严重的问题还是母亲。尽管她沉醉在喜悦里，我却一眼即能看出她已经变得何等苍老虚弱。她迟早要病倒，而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刻，我却在万里之外！不止一次，我想起小说《约翰·克利思朵夫》上约翰决定离开德国前往法国前，内心中的天人交战，只觉得整个心灵从上到下被撕成血淋淋的两半，对她的拳拳眷恋缚住了我的双足，而内心深处浮上来的自私的偏执却在回应远方模糊的呼唤，怂恿我硬下心肠走开。无或已时的愧悔让我丧失勇气坦然面对她那苍老慈祥的面容，更让我不敢直视内心。
但我还是决定走。那是早为命运决定了的我的最终的归宿。即使我在那儿累得筋疲力尽，倒地而死，我毕竟还是倒在一块自由的土地上。或许，我死后能再度投胎转世。那时我就能重新开始我的一生，再也不用把生命浪费在做为我深恶痛绝的事上。
朋友来机场送我之时，我默默地递给他一首我这辈子写作的最后一首律诗。那诗写了些什么，我统统忘记了，只记得最后一句是：“域外长作自由魂。”他试图用玩笑来掩饰震惊，说我错把出国这种大喜事当成上殡仪馆了，我却板着脸悲壮沉痛地告诉他，那诗乃是我的天鹅之歌，让他的笑容就此冻结在脸上，话语消失在错愕之中。
就这样，满载着阴沉灰暗的沉甸甸的思绪，我在Ｘ年Ｘ月Ｘ日登上了飞往ＸＸ的飞机，把自己扔进了那个遥远而神秘的丛林。
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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