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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隋汴的天空（１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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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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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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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小说】隋汴的天空（１３）
芦笛
１３
阿其波尔德和华莱士模样和风度都完全不同。他大概３０来往，中等身材，头发是英国人说的“姜色”、老美说的“红色”，其实也就是黄中微微泛红而已，面容清秀白净，不苟言笑，戴副眼镜，精精瘦瘦的，西装革履，活像银行职员。
跟他来的那个女的名叫苏·斯特凡诺维奇，２０多岁，矮矮胖胖的，装束颇随便，如在街上遇到，你只会以为那是清洁工一类下等人。
两人都谢绝了我提供的饮料。坐定后，众人一时无话，显得有些尴尬。我很紧张，想用老美说的“break the ice with small talk”──用闲谈打开僵局：
“特务斯特凡诺维奇，你这名字是俄国名字吧？”
“欧，不是，好多人都这么问过我，不过也不大错，那是色便名字。你知道，色便人也是斯拉夫人。”
她的态度还很和蔼，胖脸上虽无笑容，可也没有什么凶相。我略感安慰，便接着把这“小谈话”进行下去：
“我不明白，斯拉夫名字不是都是三部份组成的么？第一个是本名，第二个是父名，那‘斯特凡诺维奇’该是‘斯特凡之子’的意思，对不对？怎么会成了姓了呢？”
“你说的很对，不过俄国人的名字才是这样。色便人虽然是斯拉夫人，但名字就是两部份：名和姓，跟英文一样。”她耐心解释道，依然很和蔼，依然没笑容。
“可你这名字就是像父名，这是怎么回事啊？不光是你，那米洛塞维奇也这样，有意思。在色便语里，那是不是‘斯特凡之子’、‘米洛塞之子’的意思啊？”
“呵呵，”她终于短促地笑了一下，深蓝色的眼睛顿时显得更和蔼了，“不好意思，我还真不懂色便语。或许是吧，也许我的某个祖先的父亲名叫‘斯特凡’，人家就这么叫他，后来就成了他的姓了，就像英国姓名中的斯蒂文森是‘斯蒂文之子’（Steven's son）那样。”
我正琢磨怎么在“阿其波尔德”这标准英国名字上找出点话题来，不料这小子却冷冰冰地插了进来：
“对不起，隋先生……”
“欧，你就叫我毕安吧，谁都这么叫我。”我想让气氛松动些。
“对不起，隋先生，”他固执地重复，就像没听见我的话一样，“我们不想耽误你太多时间，所以还是来谈正事吧，好么？”
没等我答应，他就打开放在膝盖上的公事包，拿出厚厚一叠纸递过来：
“请仔细读一遍这些材料。”
我满腹狐疑地接了过来，看了第一页就大吃一惊，那是计算机打印出来的我在某个中文网站上写的文字。翻开下面那页看看，却是英文翻译。我迅速地翻了翻，全是这样：我的某篇文字原文以及相关的英文翻译。
我吃惊地抬起头来：“特务阿其波尔德，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他冷冷地看着我，眼镜反射着寒光，“这不是你在网上写的么？”
“是我写的，”我坦然地说──在ＦＢＩ面前，撒谎毫无意思，“那又怎么样？”
“确实是你写的？”他再次问道。
我心里嘀咕了一下，赶快再翻翻那叠文稿，修正了一下我先前的话：
“唔，我没有细看，英文翻译更是没来得及仔细阅读。不过从中文稿上粗略地看，那确实是我写的文字，只是是否百分之忠实，英文翻译是否准确，我必须仔细阅读后才能确定。不过，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郑重其事地为此来找我。我还以为这是一个自由国家呢，公民享受神圣的言论自由……”
“这当然是一个自由国家，公民当然享受宪法保障的权利。”他冷冰冰地打断了我，“不过，请你看看这些话。”他又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份材料来递给我，这份可比先前那份薄得多，“这些话是你那些文字中摘出来的，请仔细过目。”
我定睛一看，只觉得头皮发炸，那是中英文双解的“隋汴语录”。上面一段中文，下面是英文翻译。第一段话就让我冷汗涔涔而下。我在那段文字中激愤地说，如果美国入侵中国，我就要在美国开展城市游击战，爆炸加油站，向电脑网络施放病毒，让侵略者受到一个爱国者的严惩。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双手下意识地紧紧地握住椅子边缘。
阿其波尔德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我。我绝望地看看苏，她胖胖的脸上毫无表情。
“你不能离开前因后果来看这段话！”我半天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那时美国开始入侵伊拉克，我非常愤怒，在网上和一群‘汉奸’吵架。他们百般污辱我，还问我既然痛恨美国，为什么不回到中国去，说我不要脸，吃着美国饭还骂美国人，还激我为什么不在美国搞革命，我一怒之下就写了那些话，说如果美国真的入侵中国，我就要干那些事……”
我激动得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觉得无比绝望：那可是白纸黑字承认我要在美国搞恐怖活动，这下可是跳进密西西比河也洗不清了！
阿其波尔德还是没开口，冷冷地看着我。我激动得直喘气，说了声对不起，就站起来跑到厨房里，端起茶壶来，嘴对嘴灌了几口冷茶。放下壶来才发现，这家伙也跟着进来了。
“哼哼，”我冷笑一声，再也忍耐不住了，“你怕我逃跑还是自杀？告诉你，我刚才喝的是氰化钾！”
“对不起，”他似笑非笑地说，眼镜后面的灰眼睛闪着难以捉摸的光泽，“我不过是好奇心起，想看看你的厨房是什么样子罢了。”
“那你想不想参观我的卧室？别客气，反正你是ＦＢＩ的，真要去那儿搜查，我也拦不住，是不是？”
“冷静下来，隋先生！别这么充满敌意！”
“我怎么能冷静？你这不是指控我是恐怖分子么？既然你认为我是恐怖分子，乾脆逮捕我好了，何必还假惺惺来这套？”
“隋先生，我们还是回到客厅里去谈吧，好么？”
我气鼓鼓地走回客厅，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他默默地跟着我进来，在对面沙发上原来的位置上坐下了。
“好，谈吧。请问，我到底有没有言论自由？就算你拒绝考虑我说那些气话的前因后果，总不能不承认那只是言论不是行动吧？难道美国是个警察国家，仅仅因为人们的言论就要判断人家是恐怖分子？”
“第一，”他严肃地说，“我们并没有指控你是恐怖分子，否则你就要被逮捕了。我们今天来不过是作个调查，想听听你自己的解释。第二，言论自由当然受到宪法保障，你确实享有宪法规定的一切权利，但我们的责任是保卫国家的安全，有义务确定那到底只是言论，还是一种激动之下情不自禁泄露出来的行动计划。”
“激动之下情不自禁泄露出来的行动计划？！”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帝啊！恐怖分子会傻到在网上泄露自己的行动计划么？而且，请别忘了，我说那话的前提是‘如果美国胆敢入侵中国’，莫非美国有入侵中国的行动计划？”
“你的意思是不是，如果美国真的入侵中国，你就要那么干？如果是这个意思，当然就可以看成是一种应变计划！”
我立刻给吓住了，暗自后悔自己太冲动。这可是跟ＦＢＩ的人打交道啊，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胡乱说话，自己给自己加上罪名！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恐慌，态度稍微缓和了下来，和气地说：
“隋先生，我建议你还是采用合作的态度比较好，这样咱们可以省去彼此的许多麻烦。你还是仔细解释一下吧，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只好耐心地从头说起，说我对美国的海外冒险非常不满，但许多到了美国的中国人都为美国发动的侵略战争喝彩，于是我就和他们吵了起来，越吵越厉害。那夥人中，有个化名“梦客”的最讨厌，文笔很好，但非常尖酸刻薄，是我的老对头，天天在网上和我吵架，什么难听话刺激话都说过来，骂我是共产党奴才，共产党特务，还问我既然如此痛恨美国，为什么赖在此地不走，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使命，我一激动，就说了许多气话，也就是他整理出来的那些东西。
阿其波尔德全神贯注地听着我滔滔不绝地解释。等我讲完了，他耸耸肩，淡淡地说：
“我真不明白，隋先生，你是个成年人，怎么还会在网上跟影子作战，甚至冲动到说出那些话来？请别再向我强调言论自由，有些言论，任何一个文明社会都不会允许，例如煽动种族仇恨的言论就是这样。”
“煽动种族仇恨的不是我而是他们！”我又激动起来了，“如果不是他们百般辱骂糟蹋和他们政见不同的人，我也不会跟他们吵架！事实上，中国人被这些所谓相信‘民主’的人分成了两个种族：拥护中国共产党的相当于美国独立战争前的非洲美国人，而他们就是白人！我和他们吵架，就是不同意他们在中国人中搞种族歧视！……”
“你拥护共产党？”他打断了我。
“是的！”我心一横，“尽管中国共产党犯了许多错误，但他们确实使中国变成了一个强大的国家，极大地提高了中国的国际地位，作为一个爱国者，我当然要支持自己的政府，难道这也是罪行？”
“你是共产党员吗？你在申请入境签证中否认了这条，但请注意，美国法律禁止共产党员入境。如果撒谎欺骗联邦政府，是要受到法律惩罚的。你在填写表格时最后也签名同意了那条警告，是不是？”
“我没有撒谎！我不是共产党员，从来没加入过共产党！”
“但有人向我们举报，你就是共产党员。”
“谁说的？你让他来和我对质！我再次向你重申，我确实不是共产党员，我可以作出书面声明，当着你的面签字！如果查出我撒谎，就是枪毙了我，我也死而无怨！”
看我说得斩钉截铁，他不开口了。我还在气呼呼的，他却再度打开公文盒子，把一份图表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我看得莫名其妙的，那像是个统计曲线。
“这是你上网写作的时间分布统计表。请注意，和一般人不同，你上网时间分布遍及２４小时。隋先生，请问，这该作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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