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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在雪地里撒点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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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让我在雪地里撒点野 (401 reads) 时间: 2002-2-05 周二, 上午1:42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我出生在冬季。记得有某研究表明越冷季节出生的人越快乐。不知道这是否是真的，反正我爱雪，也很快乐。记得从小到大，只要一下雪我就会冲出去和男孩们打雪仗。我并不是特别擅长打雪仗，只是喜欢雪握在手中冰凉的让人打一机灵的感觉，喜欢在雪地上奔跑，喜欢听别人中招后的尖叫声。其实我常常是被打得最惨的一个。在北大念了四年书，最快乐的记忆居然是在香山打的一场雪仗。多年以后那场雪仗还会出现在我快乐的梦境中。

移居到东部后，滑雪就自然而然成了我最爱的运动。十二月一过，每到周末大家便邀朋结伴地滑雪去。宾州北部的蓝山(Blue Mountain) ，骆驼背(Camelback)，纽约州的清澈湖(Lake of Placid)，猫技山(Catskill)，佛蒙特州的杀戮镇(Killington)都留有我们快乐的身影。这是个崇尚自由的国度，滑雪尤能让人体会到自由，那种象鸟一样的心境。初学滑雪并不容易，先得在缓道上学会摔跤，摔很多跤。当掌握一定的平衡技能后，便可乘坐缆车到绿道顶端小试身手。滑道一般按难易陡度分为绿道，蓝道，单菱形黑道，双菱形黑道。其实绿道并非容易，第一次站在顶端望着陡峭且长不见底的滑道，谁都忍不住股战。终于鼓足勇气长啸一声冲将下去，心中的感觉只能用刺激二字来形容。当终于连滚带爬地到达终点，仰望身后的雪道，心中充满了自豪。从绿道到黑道，挑战一步步升级，每次从坡上滑下总有不同的感觉，心中想着快，快，再快一些，转弯，跳跃，感觉迎面扑来的劲风，享受飞溅在身上冰凉的雪。我一次又一次坐着缆车升到雪道顶端，然后火速滑下，象一个饥饿的人，滑雪就是我的食物，我担心这食物随时都会被端走。当事业，爱情，家庭，金钱什么都不缺的时候，人们经常还需要一样东西-饥饿感。

每年冬天我和老公都会带一些初学的朋友去滑雪。因为我们觉得对于乐观，热爱挑战的人说滑雪是一项非常健康有益的运动，希望朋友们分享从滑雪中得到的快乐。然而，这确实是一项带有危险性质的运动。玩过第一次的朋友或者爱上滑雪，或者憎恨这项运动。滑雪场里的红十字会每天都要处理滑雪摔伤骨折的事件。Bob不幸也在今年春节前夕的一次滑雪中摔折了腿。

Bob是我的同事，和我同时进的公司，是一个开朗且马虎的人。祖籍东北某省，虽然来美时日已久，却难以改变根深蒂固的乡音。管鸟屎叫鸟巴巴，包子叫报子，取东西叫逑东西，诸如此类，大家总笑话他他亦不愠不火。公司里单身的中国孩子不少，一个人的日子总难免寂寞，所以周末大家便喜欢一起消磨。

二月的一个周末这一大帮人便浩浩荡荡地开往蓝山。和往常一样，这是个拥挤的周末。大家排队买票，租鞋，租雪橇。等到所有的装备到手并穿戴整齐已然11点。Bob很不耐烦，大叫一声我先走了，便踩着重重的雪鞋登登登去了。我和老公因为水平已达中级所以抢黑道去了。两个人兴致勃勃地滑着，偶尔停下来切磋一下技术或研究一下滑雪线路。不经意间我瞥见缆车旁的小黑板上有我的名字，让我到问询处去一下。我不情愿地踱到问询处，被告知队员中有人受伤，赶快去红十字会急救室。我大吃一惊，丢盔卸甲跑到红十字会，看见Bob脸色青青地躺在床上，掀开毯子左腿上绑着长长的木板，公司里一个叫Amy的女孩坐在一旁。没事，Bob故作轻松状，好象腿扭了。怎么了弄成这样？下山太急，快到底的时候摔了一跤就这样了。唉，我爸爸年初时给我算了一命说我今年流年不利得小心，可还是撞了邪。Bob叹道。我赶紧把老公和其他壮汉召来，大家七手八脚把Bob抬到车上，商量了一下，决定由老公和一夥伴送Bob去医院。车门关上碾雪而去，大家唉声叹气一番又各自滑雪去了。问Amy详情，Amy说二人本是乘同一缆车上到山顶上，一路上Bob似乎心情甚佳，说了好些笑话，并说自己是滑雪老手，一下缆车Bob还带着Amy滑了好长一段，左搀右扶，可是快到底端的时候Bob欲演示一下其高超之技巧却摔了一跤，结果就如此了。想来Bob有美女在旁欲逞英雄却节外生枝自取其辱。不久老公打来手机告诉我拍片结果是小腿开裂性骨折，得知结果Bob发出狼嚎一般的哭声。不久老公又告诉我护士欲剪Bob的滑雪裤，Bob大叫那条滑雪裤他只穿了一次，说罢双手紧紧护住了裤子。然而双拳难敌六手，护士朋友和老公齐力制住Bob剪开了滑雪裤，最后给Bob上了石膏夹板，Bob状极沮丧。也许是Bob看上去过于憔悴而老公看上去太娃娃脸，护士问Bob同来的老公是否是他的儿子，接着夸道你儿子对你真好，Bob气得鼻子都歪了。我于是没心情滑雪了，收拾打点了一番回家了。老公折腾到半夜才回到家里，狼吞虎咽了一碗稀饭，倒头就睡。这样才开始工作不久的Bob就开始放长假了。

第二个星期Bob的老爸从加州飞来，求来了一道符和一串子桃木珠子，殷殷地叮嘱了Bob几宿便飞回去了，留下Bob一人独自寂寞。Bob将桃木珠子戴在腕上，并将符贴在办公室里，日摸三次以避邪。养腿的日子很长，公司有规定病假超过三十日者便只能领百分之六十的工资，行动不便的Bob开始想方设法地躲避人事部的追捕。时常在公司露个小脸，办公桌上弄得混乱不堪象是人常在的模样，偶尔打打电话给项目经理请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并誓言旦旦他必完成他必完成经理交代的任务。我因觉得Bob的断腿与我有关系，所以亦尽力掩护他，凡有人找他我就说他来上班了只是现在不知去哪可能在卫生间你呆会再来吧。就这么Bob居然躲过了森森监视网，工资一分未扣，真神人也。然Bob也经历了诸多不便，据其说上厕所洗澡做饭皆成问题，被迫吃了三个月的方便面和速冻水饺，只有Amy时不时给Bob弄点骨头汤喝。断腿三个月后的那一天，Bob一大早就嚷嚷要拆石膏了，回去要好好洗个澡。石膏拆了，Bob走路仍一瘸一拐，据说这样的适应性阶段得持续几个月。冬去春来，春去夏至，Bob的腿终于大至痊愈了，代价是重了二十磅，Bob不知从何处听说拍打肚皮对减肥有效，于是下班后就多了一项例行运动，以至常有好奇的人被办公室的异响吸引到门口探头探脑。

独立日是Bob的生日，Bob请一杆子公司朋友到他的房东家开party。席间大家惊奇地发现Bob和Amy状极亲热，便逼问怎么回事何时好上的。Amy缅恬地拉着Bob的手不让说。Bob叹口气说感觉来得很突然，确切地说是从上次滑雪缆车上开始的。大家面面相觑发出阵阵惊呼，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烛光摇曳众人唱起了生日快乐歌，快许愿啊，大家嚷道。Bob默默了几分钟然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我突然问道，以后还想滑雪吗？Bob说可能不会了吧，说话间握紧了Amy的手。我看见Amy的眼中有一丝亮光闪过，刹那间又黯下。或许他们又想起了那天的雪道蓝天缆车白云，那份美丽难道尽成记忆了吗。然后我又想，换成我，会再滑吗。真的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滑雪的梦，梦见我不停地向下滑呀滑呀兴奋得难以自己，老公在后面大喊等等我你太快了，当我感到危险的时候却再也停不下来了于是害怕得大叫起来……老公把我推醒，连声问怎么了，我摸了摸额头的汗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没事儿，梦见自己成Bob了，在雪地上撒野呢。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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