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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危哉,当年创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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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危哉,当年创作路   
锺 舟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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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危哉,当年创作路 (590 reads)      时间: 2002-1-28 周一, 上午5:37

作者:锺 舟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危哉,当年创作路



锺 舟





(一)《调演与支书》



六十年代,三年自然灾害之后,在上海有过几次调演。我只

记得两次,一次好像叫华东地区“现代戏”调演,另一次好

像是叫华东、华南地区“革命现代戏”调演、汇演。



前一次调演中,作品大多是描绘维护社会主义集体利益的人

和个人利益者的冲突。我看过的优秀节目,只记得“打铜锣”。

戏的内容,是描写丰收之际,社员林十娘故意放出自家所养

的鸡鸭,吃队里晒在场上粮食。边打铜锣边幺喝的蔡九哥,

正是受命于队里专管这档子事儿的。为林十娘的鸡吃公社的

粮食,打铜锣的蔡九哥,与林十娘冲突了起来。结果,自然

是林十娘认识了自己的错误,大家提高了觉悟。



演出“打铜锣”的,是什么剧团、什么剧种,我全然记不起

来。只记得舞台上所使用的方言,根本听不懂。大概是福建

话,或者是靠近福建的方言。大家一面看字幕,一面看戏,

从众脑袋、众眼睛有规律地从台上移到字幕,从字幕移到台

上的运动状况来分析,我相信“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革命群

众”都听不懂。虽然有语言障碍,但是观众反应仍是十分强

烈。演蔡九哥的是丑角,演林十娘的是采旦。整出戏只有两

个人物,全场嘻嘻哈哈,妙趣横生。——后来被说成是丑化

贫下中农。很抱歉,具体内容,今天一点都记不起来。



过不多久,上面发下话来。说“现代戏”可以是革命的“现

代戏”,也可以是不革命的“现代戏”(!),还可以是反

革命的“现代戏”(!!)。于是,不久之后,又有了“革

命现代戏”调演、汇演。



在“革命现代戏”调演、汇演中,我毕生第一次知道地主把

地契藏起来,是在等国民党、蒋介石“反攻大陆”。一旦

“反攻大陆”成功,地契将是地主们向贫、下中农“反攻倒

算”的凭证。记得“箭杆河边”、“审椅子”就是那一类的

剧目。因为被定为是“革命现代戏”的好戏,于是乎,群起

而争相仿效。一时间,到处都是年青人没有阶级斗争观念,

老支书教育了芸芸众生,带领革命群众终于抓出了起挖变天

账的地主们。我一生中所见过最多的“阶级敌人的变天账”,

就是在那个时期的舞上。很有点搞不懂,——土改那阵子,

工作队都干什么去了?怎么都忘了销毁地主的地契了?



自这几次调演之后,支部书记们大规模地走上了舞台。支部

书记们,基本上都是天生的火眼金睛,阶级敌人的阴谋诡计,

非支书不能识破;落后群众的阶级觉悟,非支书不能提高。

支部书记们身体个个健康,看上去都是神清气爽、仪态万方。

纵然在平时,也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总之,支部书记

们能知人所不能,能为人所不能。待到了《海港》、《红色

娘子军》等“样板戏”里,支部书记们的光辉形象已经是无

法再拔高的“超人”了。



至于,象《夺印》、《年轻一代》、《霓虹灯下的哨兵》等

等的“革命现代戏”,颇像是从几次调演到“样板戏”之间

的过渡。虽然那些作者们在“上面”鼓励、组织下,拼了老

命努力写成了歌颂支部书记们的“革命现代戏”,但是还是

为上面的上面所不满。有些作品红了一阵,但一到“文革”

便从此销声匿迹;更好笑的是,有些作品到了文革时,竟然

变成了造反派们声讨当权派们“捂住阶级斗争盖子”的罪状

了。







(二)《从“夺印”到“火椰村”》



锺 舟



“夺印”原是某扬剧团创作的剧目。所叙述的故事,是以大

队书记何广清为首的贫下中农,经过几次反复较量,终于战

胜了以瘸阿爹为首的陈家门楼一伙阶级敌人,夺回某生产大

队的印把子。由于作品骇人听闻地展示了农村基层领导权的

丧失与复得,因而,得到了正在号召全民“千万不要忘记阶

级斗争”当局的青睐。“夺印”推出之际,正值农村“小四

清”搞得热火朝天之时,因而,立即受到了肯定与发扬光大。



从电影到歌剧;从北方的评剧到南方的越剧,到处都是“夺

印”。连上海的新民晚报也不甘落后,以小说连载的方式,

天天刊出一块小豆腐干。一时间,“夺印”变成家喻户晓农

村阶级斗争的故事。



真所谓“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据说“夺印”之所以

淡出,是因为只是强调了“我国城市和农村都存在着严重的、

尖锐的阶级斗争。”是小四清的产物。到底不妥在哪里,无

人知晓,只大约感到,作品和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伟大思想不

符。



许多要想革命的文艺创作者,在上面的组织、策动之下,经

过反反复复的学习、辛辛苦苦的思索,千方百计的寻找阶级

斗争的所在。终于有人悟出了道道:国民党、蒋介石反攻大

陆的可能性不大;地主老财已经七老八十,起挖变天账的事

儿太过牵强。对!阶级斗争是在与阶级敌人争夺年轻一代,

因为阶级敌人“企图用‘和平演变’的方式,恢复资本主义。”

于是,“年轻一代”、“千万不要忘记”铺天盖地地充斥了

舞台、电影。忘本、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年轻人,成了

几乎所有作品中的第二号反派人物。



纵然作品写到如此地步,敏锐的文化人们依然隐隐感到,似

乎还没有让上面的上面满意。于是,这些朋友们就写起支持

外国革命的东西来。大歌舞“椰林怒火”,堪称一时的代表

作。不管怎么说,支持世界上的无产阶级革命,总不会错吧。



毕生“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演戏”的袁雪芬女士,素来

与中央有关大姐关系甚好。不知是得到什么信息,还是灵机

一动,又或是什么高参所出的主意,竟然管起了越南兄弟们

的革命闲事来。亲自领衔主演了反映越南革命闲事的“革命

现代戏”《火椰村》。



越剧《火椰村》中,无疑有越南革命兄弟和美国鬼子斗争,

当然也有美国鬼子欺骗越南革命兄弟姐妹们的情节。但是,

无论在当时,越剧《火椰村》的上演是多么严肃,当我看着

戏中美军军官,操着绍兴官话在说白和演唱时,那肚子里的

别扭劲实在是“非笔墨所能形容”,“忍无可忍”地想笑。



不管那些要革命的文艺家们如何“揣摩上意”,用中国题材,

管外国闲事,都不管事。直到文化大革命,才知道要批斗的

是“党内的一小撮”。——令所有平时写熟了歌颂支部书记

们的丰功伟绩,“自愿接受改造”的知识分子,统统失魂落

魄。到了样板戏席卷大地的时期,那些文艺创作家们,除了

学习劳动,在文艺创作上,已是无事可作了。



行文至此,遥想活着和死去的,当年曾一心想跟上时代、一

心想为党和为人民服务的写作朋友们,我欲哭无泪。







(三)《样板戏年代的创作》



锺 舟



文革开始后,《智取威虎山》和《海港》第一次在上海公演,

大约是在一九六七年初,造反派刚刚夺权以后不久。



其时,搞文字写作为专业的朋友们,除了极少数当时得令者,

基本上都改了行。老的大多改行在“牛棚”里精心编制自己

的检查,看能否“蒙混过关”,少挨几顿饱打;年轻一点的,

个个付出最大的智慧和精力,学习中央社论、研判革命的斗

争大方向。



站对了队的、早就是造反派的哥儿们,除了用以前歌颂“支

书”的笔,不时地“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外,更可贵的是

心细如发地“关心”着关在牛棚里的同行或师长。对于他们

的“检查”,这些哥儿们,有考据癖的不厌其烦;有刀笔吏

的刁钻古怪;更有郐子手爽利。落在此辈手中,“笔下超生”

只是梦想。“牛棚”里的人们,最怕的就是落在这些自己教

过、略具内功的原“弟子”或原同事的手中。



站错过队的、尚未进入“牛棚”的朋友们,除了紧跟之外,

改行替造反派的“宣传队”编写文艺宣传节目,成了最为要

紧的政治任务和保命手段。好在歌词、朗诵词基本上都是现

成的,报上、毛主席诗词中都有,拼接起来倒也不太费脑力。



这段时间,文艺创作在“牛棚”里,尚存些许。许多师长辈,

为能在造反派们面前“蒙混过关”,在交待和检查中,颇有

些艺术创作。在交待中,地点环境的许多描写,清晰而生动

地勾勒出旧社会的黑暗与腐朽;在检查里,许多的思想错误

之渊源,深刻而细致地从个人主义联系到几乎所有听到过的

各种主义。写作中的用字遣词,真正是深入浅出。——怕造

反派们看不懂。故事内容,绝对是真实动人。——恐造反派

放不过。之所以称之为“创作”,那是因为其中很有些是根

据造反派的需要,虚构出来的动人故事。很可惜,这些作品

被保存的极少,绝大多数,随着那不堪回首的年月一起消失。

那些作品,以我之见,该当叫作“棍棒血肉派”。



“移植革命样板戏”的时候,其实是照搬。各个地方戏剧种,

大多碰上了方言的问题。上海某沪剧团努力响应中央号召,

移植了“红灯记”。红灯记第三场《粥场脱险》中有群众乙

念白:“哎哟!(沙子硌牙,啐出)硌着了我啦!”



众所周知,沪剧是以上海话唱念的剧种。上海话当中没有

“硌牙”这词儿,但是,谁都不敢加以改动。众多解放的、

没解放的编剧们,各行各业的文字工作者们,全都听之任之。

宁可别扭,还是不能改。——谁愿意去犯那“篡改革命样板

戏”,足以杀头的大罪。——这是我见过的全世界最大规模

的全民装聋作哑。



到了这般萧杀的境地,中央终于要抓新创作了,上海抓出了

个“春苗”。很遗憾,直到电影“春苗”播出后,徐景贤还

在说“看来‘春苗’小修小补是不行了,‘春苗’要开刀大

改。”



再以后,在上海,创作的作品只有“战船台”了。据我所知,

那作者凡听到上面要他去谈谈,或要他继续修改作品的时候,

他马上会掉几斤肉。——虽然那老兄已经是很瘦了。







(四)《“样板戏”之外的创作》



锺 舟



到了要抓文艺创作时,“三结合”的领导们,才不得不去寻

找真有这能耐的人。说来也奇怪,平时围着“三结合”转的

先进分子们,在批判资产阶级的东西时,无论是反动路线,

还是法权思想,他们都能批得头头是道。连批判出生于公元

前的孔夫子时,他们也可以弄到象孔夫子昨天还在面前,还

在跟无产阶级争夺印把子似的栩栩如生。但是,他们脑袋瓜

的才能,似乎跟创作无缘。



牛棚里的专门家,那是不敢用的,怕犯启用阶级敌人的错误。

牛棚里的人们,个个自身难保,只管能帮助自己“蒙混过关”

的创作。刚解放不久、从牛棚里出来不久的老少爷儿们,不

知是刚从“牛鬼蛇神”归来,还不熟悉新的人间,还是那三

魂六魄还来不及从牛棚里拾回来;不知真是在牛棚里落下了

五痨七伤,还是彻底抱定不合作主义,——反正,就是写不

出东西来。



早年被样板戏抽调去的人才,谁都不会再去打他们的主意,

样板剧组象极了毛主席为首的红色司令部的“中央军”。那

年头,难道还有谁敢拆毛主席的墙脚不成?!于是乎,“三

结合”的领导班子们,找上了“文艺黑线”培养出来的,在

历次运动中犯过这样或那样的错误,正在劳动和没完没了学

习的哥儿们了。



敢于启用“文艺黑线”培养出来的人,那灵感来自于“中央

军”——样板剧组。“白毛女”剧组中的主要演员喜儿和大

春,都是上海舞蹈学校六六届毕业生:“龙江颂”中色饰江

水英的李炳淑,上海戏曲学校六一届毕业生;“红灯记”中

饰李铁梅的刘长瑜,五九年毕业于中国戏曲学校;“杜鹃山”

中饰柯湘的杨春霞六一年毕业于上海戏曲学校;“智取威虎

山”、“海港”剧组乐队中,非民族乐器的“四三二一一”

演奏员,基本上是六七、六八等届上海音乐学院附中的毕业

生。连样板戏中许多音乐的配器,也完成于上音附中的学生

之手。



常言道,“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三结合的

领导班子们,虽然抓来了“文艺黑线”培养出来的“敢死队”,

“敢死队”们也写出了一些东西,可以说是出了成果。等到

“出了成果”之后,“三结合”才真正尝到了“如坐针毯”

的滋味。出来的成果,是香花还是毒草,谁都吃不准。创作

者成天提心吊胆;三结合四出请示汇报。没有创作,没法向

上交待;出了成果,心头里七上八下。“出了成果”,比不

出成果的日子更加难过。



在四出请示汇报,向上面讨口风时,还非得带上那些“文艺

黑线”培养出来的“敢死队”不可,因为只有他们才比较听

得懂上面的指示精神。于是,一些“文艺作品”,就在这

“请示汇报”与“继续修改”许多许多次的反复後,登台上

演。那些“文艺作品”,很象今天不太高明的流行歌曲一样,

很快的被人们忘怀。用今天的眼光来看,那些东西,能否算

作“文艺作品”,还颇有些商量的余地。



我久居番帮,也不以文艺创作为生。在美国的娱乐圈中,只

见卖座的好坏,畅销书发行量的排行榜。时而侦探大叫座,

时而打斗大热买。英雄美女,成双作对。不同年龄的明星,

闪烁着各自的光芒。是明星们带动了什么,还是什么孕育出

明星?从样板戏中六零年到六六年毕业的明星们,使我想起

这些明星们成长的背景,六零年到六三年的文艺界的景象。







(五)《“跳加官”、 “女吊”和“钢鞭”》



锺 舟



六零年的春节,我看了一场演出,是四个折子戏。在这天晚

上,我第一次看见了“跳加官”。



现在的年轻朋友,很少有人知道“跳加官”是什么样的东西。

“跳加官”是旧时昆曲、京剧舞台上,在开场时所加演的一

种舞蹈节目。演员身穿近似于“判官”的大袍,脚登高靴,

脸带面具;以小钹、小罗和板鼓为伴奏,在舞台上前后左右

地舞蹈。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台词,只有在最后,亮出手中

的数层条幅:一般的都写“天官赐福”、“一品当朝”之类

的祝福、恭维话。但是那年所亮出来的是“人民公社好”、

“三面红旗万岁”。“跳加官”的形式,亮出“人民公社好”、

“三面红旗万岁”,不免带点滑稽,但那年月没人觉得奇怪。



第一出戏,好像是“姑嫂比剑”。说的是薛金莲不服嫂子樊

梨花的本事,开始是文斗——斗嘴,后来是武斗——斗剑。

无论是斗嘴还是比剑,薛金莲都输了。——没有什么真才实

学,什么时代都得输。薛金莲到没有造谣、耍无赖,认了输。

戏中只有两个女演员,演来却是满台生风。第二出好像是

“拾玉镯”,青年公子傅鹏与美貌少女孙玉姣,从见面到相

互爱慕,再到留下定情之物。在舞台上,为一只玉镯你塞来

我推去。男的硬是要女的收下;女的心里十分想要,限于羞

却推三阻四。台上活脱脱地演开了古代青年男女,限于礼教

大防,虽爱慕得死去活来,却也只能留下定情之物,待来日

明媒正娶。——不像今天“用身体写作的”先锋派作家们,

爽气地上床,拼命地做爱那般干脆。第三出完全忘了,第四

出是“石秀探庄”。



早就读过鲁老太爷的“男吊”和“女吊”,然而真正在舞台

上看见,却大概是六一或六二年。演出地点在上海“大同大

戏院”是确定无疑的,演出单位是外地某绍剧团也是绝对肯

定的。非常后悔的是,在“史无前例”的年月里,失去了那

份宝贵的说明书。



诚如鲁老太爷的描写,——不知道是按照同乡伟人笔下的记

载有所改编呢,还是鲁老太爷的描写功力到了炉火纯青的地

步。“男吊”很象练吊环,看不出有很多戏的成分,论技术

不输于运动员,只是动作很难看了些。“女吊”是出乎意料

的好,比鲁老太爷所描写的更为精彩。那女鬼演来可怜、可

爱,真实动人,念白和唱腔所组成的女鬼自诉,催人泪下:

幼年丧亲人、少年入妓院火坑、最后丧生,成人观众无一觉

得鬼的可怕,只感到无限的凄凉和同情。我至今觉得十分奇

怪,为什么不再上演“女吊”这样的好戏,否则,“用身体

写作的”先锋派作家们,也许在她们写作的前或后,对此剧

会发表些什么高见亦未可知。



观看“龙虎斗”,也在差不多的时候,也是绍剧。阿Q 的

“我手执钢鞭将你打”,典出于此。那戏里执钢鞭的是呼延

赞,被打的赵匡胤。呼延赞一鞭打在赵匡胤的头上,照理赵

匡胤该被打死,但是不,非但打不死,反而打出个“龙头”

来,真命天子么。所以赵匡胤是龙,呼延赞是虎,故名“龙

虎斗”。 至于呼延赞的钢鞭,多少年以后成了Q哥们的歌词,

此中的奥妙就要请专家去研究考证了。







(六)《从“女吊”到“李慧娘” 》



锺 舟



“女吊”、“男吊”和“龙虎斗”在上海演出之后,并未引

起什么轰动。



鬼戏,象京剧全本的“钟馗”之类,早在五一年已被文化部

宣布禁演。但“女吊”和“男吊”,那是被毛主席再三肯定

的文坛圣人——鲁老爷子笔下写的,没有人会公开反对。因

而,作为内部保留节目,保存了起来。今天回忆起来,当时

的当局好像是“不反对、不提倡”。



孟超先生由“红梅记”而改编的“李慧娘”,演出效果之好,

观众反映之强烈,实在是堪称红极一时。与“女吊”相比,

“李慧娘”更多了些观众。虽然这两出都是鬼戏,但两者间

的“粗细之分,高低之分”,谁都看得出来。



我相信孟超先生发现了国人喜欢听鬼故事、看鬼戏的爱好,

苦苦地研究了这广大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形式。在改

编、创作“李慧娘”时,充分把握着“团结人民、教育人民、

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尺度,是力图为社会主义祖国做出

一番贡献的。



“红梅记”原本是说南宋时代,权相贾似道泛舟西湖,伺妾

李慧娘,只因偶见书生裴禹,失口赞叹:“美哉少年”,而

归府後被贾似道杀死。贾又诱裴生入府,囚之于书房红梅阁

中。慧娘鬼魂夜入书房,与裴相会并救裴脱险。那故事,本

来是颇有些中国古代“人鬼情”的味道的。



“李慧娘”是在原明传奇“红梅记”的基础上,根据“红梅

记”中的时代背景——南宋,改编、创作时加入了强烈的爱

国意识。把李慧娘的“失口赞叹”,改为因裴禹在西湖中拦

住贾似道,抨击贾似道终日游山玩水,置外族军事威胁于不

顾,以国家存亡的民族大义相责。故慧娘敬之、慕之、爱之,

出口赞叹“美哉少年”。这改动,足可见作者极力突出慧娘

与裴生两人相爱的爱国意识。



慧娘死后,在书房与裴生相会、相救裴生种种情节里,无不

突出两人拳拳报国之心。在裴生脱离贾府之时,两人,不,

是一人一鬼,虽未能把贾似道打死,却也把他弄了个七荤八

素。告别之际,慧娘再三嘱咐,人鬼相隔,勿再以妾身为念

为盼,应以有用之身,参加抗敌部队,把敌人打回老家去。

裴生则表示,所爱之人,已成亡灵,从此无牵无挂。定会到

战场上去报效祖国,如果光荣牺牲,大家一起做鬼;如果活

着,一定搞好祖国社会主义建设。



我在当时就已经佩服孟超先生了,今天更是佩服有加。竟然

能将明传奇“红梅记”,根据社会主义现代人的需要,改写

成如此地带有现代人的爱国主义情操,能不教人击节赞叹!

这完全是伟大领袖指示的:“我们必须继承一切优秀的文学

艺术遗产,批判地吸收其中一切有益的东西,作为我们从此

时此地的人民生活中的文学艺术原料创造作品时候的借鉴。”

的学习标兵。



然而,这作者——孟超先生含冤而死,“李慧娘”是国家级

的著名大毒草。



至此,今天的人们也许会觉得那年代的文化人,傻得可爱、

可怜。然而那年代的文化人,却是认认真真地在学习、研究

无产阶级的文艺方针,一步几个脚印地寻找生存、成功之路。



我的眼睛有点湿润,我仿佛又听到,又听到当时的文化人,

用他们的心血、智慧和生命,向天、向地、向人在问,“活

路在哪里?!”







(七)《“海瑞”和“二进宫”》



锺 舟



六五年十一月,姚文元“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发

表,真可说是“禹门三级浪,平地一声雷”。吴晗所作的

“海瑞罢官”毫无疑问地成了刀下之鬼;吴晗本人,过不多

时也无可非议的作了阶下之囚。全国上下齐动员,学习学习

再学习、批判批判再批判,文革自此开始。人们从“拿起笔

做刀枪”走开去,经历了一个个风口浪尖,可谓“禹门三级

浪”。大多数人一直走到了“广阔天地”,走到了下岗;也

有少数人走进了监狱、走到国外。——许多事,真是“始料

所不及”的。



姚文元凭着这“平地一声雷”,由上海一文墨小吏,即刻变

成了中央大员,再以后,直如毛主席钦定的铁杆御笔。俗话

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遑论高堂老父。于是,谁

要再提起什么年代的姚蓬子来,立马就有炮打中央文革的嫌

疑。——发迹文人,比起发迹的非文人,有更多的难惹之处。



吴晗的“海瑞罢官”完成于六一年,若说有“借古讽今”之

嫌,倒还有时间上的巧合。那早在五九年完成、向建国十周

年献礼的“海瑞上本”,只因主角也是海瑞,因而受到株连。

——直是“莫须有”了。



在我所居住的美国,常可以看见谋杀、绑架的报道。电影、

电视里的黑帮,互相拼斗厮杀,有时还颇为叫座,我时时笑

他们太也小儿科了些。比起中土泱泱大国,株连九族,一杀

就是几十、几百个人、乃至上千,那些东西不是太也小儿科

了吗?!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办什么事儿都讲究有个气派,

几十、几百、几千的杀,那才叫气派。不信去看看上下五千

年的历史,有过多少次的株连。



“借古讽今”,是历次文字狱发动者的借口和理由。上下五

千年的历史,什么事不能在这浩瀚的历史中找到些相像痕迹?!

怀疑别人“借古讽今”者,肯定是自信心有严重问题的人。

只有时时怀疑或感到自己做错过什么事的人,才会提心吊胆

地怀疑别人“影射”、“借古讽今”。



毛主席“驾蹦”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我最怕的是有人唱“二

进宫”。因为“二进宫”讲的是明穆宗死后,李艳妃垂帘听

政,颇听信其父之词。当李艳妃发现其父企图篡位,但已被

封锁在昭阳院里。后李艳妃托国事于定国公和兵部伺郎,终

于由兵部伺郎带兵解决了危机。



我当时十分担心,如果有人忽发奇想,大胆唱起“二进宫”

来,又有人向上汇报的话,那么,当时的左、中、右,不管

哪派都会跟他没完没了地练,直练到该平反的时候为止。



解放后,中国的文人,按照“座谈会上的讲话”和几个“批

示”的精神,战战兢兢的创作着,且时时牢记千万不能有任

何“影射”、“借古讽今”的嫌疑。回想那创作生活,实在

是既可怜又可怕。



这一小系列的文章,只是想粗略地描绘,当年知识分子艰辛

的生存状况和当时的生态环境。我相信,没有人再愿意回到

那年代去,也永远回不到那年代去!

作者:锺 舟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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