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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疫苗恐”与“疫苗控”（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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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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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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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众议院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我看“疫苗恐”与“疫苗控”（二）
芦笛
接着讲下去之先，得介绍一点免疫学常识。我知道，这多半是吃力不讨好，只能尽量讲得简单易懂些。
◎ 抗原，抗体与免疫系统
人体内有一套识别并清除异己的防御系统，名曰免疫系统。病原微生物进入人体后，先遭到先天免疫系统的抗击。这道防线与生俱来，没有特异性，抵抗力也比较弱。如果第一道防线被突破，就由第二道防线顶上。它叫获得性免疫系统，是后天获得的，具有特异性，威力也很强大。一般所说的“免疫反应”，就是由它担任的。
获得性免疫系统由吞噬细胞，淋巴细胞以及抗体组成。吞噬细胞能吞噬细菌或病毒，将其中的蛋白质切成一段段多肽，这就是所谓“抗原”。吞噬细胞再把它们交给并激活淋巴细胞，淋巴细胞有两类，一类是T细胞，在获得识别抗原的能力后，有的帮助激活B细胞，有的负责杀死感染了病毒的人体细胞。另一类是B细胞，在获得识别抗原的能力后，变成了浆细胞，分泌出大量的蛋白质。这种蛋白质叫抗体，它们能准确识别抗原，并与之结合。
病毒进入人体后，激发了上面说的过程，活化了的B细胞分泌出大量的抗体，去与血液里的病毒结合。病毒被结合后，就再不能进入细胞繁殖了（病毒自己没有代谢机器，要传宗接代只能靠钻入细胞，接管细胞内的代谢机器），这个过程就叫“中和”（neutralization），具有这种能力的抗体就叫“中和抗体”。
顺便说一句，当初翻译免疫学教科书的老前辈英文不好，把这个词译成了“中和”，弄得跟化学里的“中和反应”似的。其实neutralize在此的意思是disarm，也就是“使之无害”，如同卸掉定时炸弹的雷管似的。这就叫“体液免疫”。
但对已经进入细胞的病毒，抗体就只能干瞪眼了。此时就由杀伤T细胞负责识别留在被感染细胞表面的病毒抗原，杀死这些患了病的细胞，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这就叫“细胞免疫”。
◎ 免疫记忆
清除了入侵的病毒后，随着时间推移，血液里的抗体和杀伤T细胞的水平会慢慢下降，最后甚至测不出来。例如大家现在若去测抗麻疹病毒抗体，很可能根本测不出来，因为大家都是几十年前害的麻疹（或接种了疫苗），当年诱导出来的抗体早就给代谢了。
但大家仍然不会再害麻疹，这是因为当年的风暴过后，体内留下了少量的长寿T细胞与B细胞。这些细胞就叫记忆细胞。它们记住了麻疹病毒抗原的结构信息。一旦麻疹病毒再度进入体内，立刻就被它们认出，马上被活化，迅速分裂复制，再度形成大量的抗体与杀伤T细胞。麻疹病毒还来不及为患，就再度被清除了。
◎ 免疫逃逸
但在许多情况下，病毒仍然能卷土重来，再度引起病患。这是为什么？
无论是体液免疫，还是细胞免疫，都有很高的特异性。抗体／T细胞与抗原之间的结合，犹如锁钥关系，彼此配合得丝丝入扣。如果抗原的结构变了，抗体再也认不出来，那么病毒就有可能逃过T细胞与B细胞的监控阻击，血液里已有的抗体也无法中和之。
这就是为何有的人打了两针还会害上新冠。这是因为现有的疫苗都是针对武汉病毒的，后来病毒升级到英国的阿尔法版，因为面目变化不大，免疫系统还能堪堪敌住。等到升级至印度的德尔塔版时，病毒面目大变，免疫系统再完全认出就比较困难了。
我之所以用“完全认出”这个词，意思是说，免疫系统虽不能像对武汉病毒那样完全认出，但仍能部分认出。无论是辉瑞，莫德纳，强生还是阿斯利康，都是用病毒棘突蛋白作免疫原。棘突蛋白由两个亚单位组成，每个亚单位各有上千个氨基酸（记不住准确数字了，请有兴趣的同志去查吧），而抗体能识别的位点（称为表位，epitope）由6到9个氨基酸组成。这就是说，棘突蛋白可以引出几十种甚至上百种抗体，其中每种（称为“克隆”或“株”）抗体只识别由六到九个氨基酸组成的位点。
当然，不是所有的抗体都会密密麻麻地挤着与棘突蛋白结合。实际上也挤不下。要阻断棘突蛋白与内皮细胞的结合，只需一株瞄准了结合位点的抗体就够了。但由于多个表位的存在，别的抗体成了“备胎”，免疫反应也就不至于因棘突蛋白的某个序列突变而完全失效。例如若是棘突蛋白与人体ACE2的结合区域（domain）发生了突变，使得原来的抗体再不能与之结合了，但邻近区域的三维结构仍然可能大致保持原状。针对这些表位的抗体就仍然能与之结合。即使不能完美地阻断棘突蛋白与人体细胞的结合，仍然能够形成空间障碍，降低棘突蛋白与细胞的亲和力。这样，抗体的保护功能虽然因病毒变异减弱了，但并没有完全丧失。
这就是在英国发生的事：
上面是每日新增曲线，去年3月间，新冠病毒开始在英国引起了第一波。政府在两周后封城，疫情渐渐缓解，政府初步解封。9月18日，亲和力增加了50%的阿尔法变异株在英国出现，掀起了感染第二波，政府赶快再度封城。但感染率仍在上升，到今年1月8日达到峰值。1月4日，英国开始大规模接种阿斯利康疫苗，疫情迅速缓解。可惜到了5月间，印度德尔塔变种传入英国，又掀起了第三波。7月19日，约翰逊宣布全面解封，感染曲线下跌后又缓慢上扬至今。
但死亡率曲线说的却是另外一个故事：
比较上下两图可知，前两波疫情中，死亡率曲线除了较感染率滞后约两周，以及第一波死人不成比例地高之外，其起伏与感染曲线基本一致。但在印度病毒传入后引起的第三波中，，尽管德尔塔变种迅速成了优势毒株（如今的病毒百分之百是德尔塔），但感染曲线却与死亡曲线分离了，死亡率的增幅远远低于预期值，降为后者的12分之一。提示疫苗虽不能完全阻断感染，但极大地降低了死亡率。
这就是我为何在足足躺了16个月后，终于敢走出家门了，甚至敢到医院去看病。与那位“免疫学家”的感觉相反，我认为，一种疫苗只要能救命，就是非常成功的疫苗了，至少在对付德尔塔变种时是如此。
智利在国家规模进行的科兴疫苗的防治效果的分组调查（national cohort study）的结果也与此吻合。它虽然不是三期临床试验（不是随机双盲），但调查的人数高达1.02千万。智利可不是烂国家，其论文发表在有名的《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应该是可信的。该调查报告表明，科兴疫苗预防感染的有效率为65.9% ，预防住院的有效率为87.5% ，预防进ICU的有效率为 90.3% ，预防死亡的有效率为 86.3% （https://www.nejm.org/doi/full/10.1056/NEJMoa2107715）。这就是说，在预防感染上，科兴疫苗虽没有辉瑞或莫德纳有效，但足可预防重症与死亡。
这个调查的缺陷，是没能测定病毒的亚型。它是在今年2月2日至5月1日进行的，其时起源于印度的德尔塔病毒尚未流行，肆虐智利的主要是伽马病毒（起源于巴西）与阿尔法病毒（起源于英国） 。所以，它未能回答科兴疫苗对德尔塔毒株是否有效的问题。不过，根据前面说过的“部分有效”原理，即使科兴疫苗对德尔塔毒株没那么有效，也不至于彻底失效。
我知道，bystander先生要说，这不过是假象。对比以色列与巴勒斯坦两国的疫情就知道了。个人觉得，这俩国家似乎不能成为科学实验的实验组与对照组，因为不可控、不可知的参数太多了。我不知道这俩国家国民的年龄构成、平均体质如何，只能瞎猜两国在这些方面根本不匹配。巴勒斯坦的老弱病残恐怕早就死在没完没了的武斗中了，活下来的都是精壮的恐怖分子。再说，天知道他们做过多少核酸检测，有多少漏诊，数据是否可靠，岂能据之立论？
Bystander先生或许还会说，不大规模开展疫苗接种，死亡人数以及感染人数照样会下来，印度不就是个例子吗？我承认，我也无法解释“印度现象”，但不能排除国民通过自然感染建立了群体免疫。如果放弃接种，走自然感染的路，当然在vulnerable的人都死光后，疫情可能也会缓解。只是那伤亡数量可不是一般国家能承受的。英国一开头就试过这条路，实行了两周后就因死人如麻而吓得封城。
瑞典也曾试过不封城，付出的死亡代价是北欧三国里最高的。这事在媒体上早有定评。当然现在不同了，人家去年12月份就开始打辉瑞了。建议老稀先拎拎清：你到底是主张不封城，还是不打疫苗？如果你要证明不打疫苗也没事，瑞典可不适合作为论据。
我这不是说，疫苗可以消灭病毒，事实上，从来也就没有哪个科学家说过这话。相反，大疫初起时，科学家们就一直在警告，这个病毒是单链RNA病毒，很不稳定，容易发生突变。很可能如流感病毒那样，变成疫苗与病毒突变的赛跑。所谓“疫苗能消灭病毒”不过是疫苗控们先入为主的认定。我们可以指望的最好前途，就是疫苗能把疫情控制下来。当然，是否能达到这个愿景，还得走着瞧。
其实真正支持“不打疫苗有理”的证据，恐怕还是牛津大学最近的报告。他们对70万人作了随机调查，发现无论是辉瑞疫苗还是阿斯利康疫苗，都能降低感染率，尤其能降低重症率与死亡率。不幸的是，他们也发现，哪怕是完全接种者，仍有可能发生无症状感染。这些人的鼻咽的病毒載量，与有症状的感染者没有显著差别。
这就是说，即使疫苗保护了这些人不患病，他们仍然与患病者相同的感染力。作者据此宣称，这个发现对群体免疫的前景提出了挑战。
◎ 追加解释：什么是群体免疫？
所谓群体免疫，是指通过天然感染或是预防接种，使得相当比例的人口获得了免疫能力，不但自己不害病，而且不会传播病毒。这样，即使有一部分人没有接种，他们也会被获得免疫能力的人团团围住，无法接触到传染源，这样，疾病的传播也就被阻断了。
实现群体免疫的接种阈值，取决于基本传染数R0值，R0值越高，病毒的传染力也就越强，需要接种者的比例也就越高。原来武汉病毒的R0值据说是2.5，据此算出的接种率必须是70%。但这个计算的前提，是接种者没有传播病毒的能力。不幸的是，上面已经说过了，接种者并未失去传播病毒的能力。因此，除非每个人都打疫苗，否则疫苗不会起到保护未接种者的作用。
但研究者们也说了，他们尚不知道接种者在接触了病毒后，其鼻咽内的病毒載量会不会随时间衰减，需要多长时间。如果只是短期内如此，那问题似乎还不大。但如果能持续相当长的时间，那群体免疫可能就没戏了。
从印度的疫情自动缓解来看，群体免疫似乎还是有希望的。不过，印度是宇宙间最肮脏的国家。经过那种超脏环境一代代人工选择出来的人的天然免疫能力，以及其他冠状病毒（如普通感冒）可能诱发的与新冠病毒的交叉反应能力，根本就不是正常国家可以相提并论的。所以，用“印度现象”来推测正常国家的疫情走势，恐怕不够妥当。
◎ 小结
1、疫苗不是疫苗控心目中的万应灵丹，它能否有效控制住病毒传播尚在未定之天。
2、疫苗也不是疫苗恐者说的那么无用。即使以目前最凶恶的印度变种而言，疫苗也起到了保护作用，不但降低了感染率，更卓有成效地降低了重症率与死亡率。用这个标准来看，已有各种疫苗在现阶段应该算是成功的，有望通过它们将死亡率控制在能忍受的范围，让社会恢复正常运转，避免长期封城导致国民经济崩溃。
作者：芦笛 在 众议院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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