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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日灌水】艺术的进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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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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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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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每日灌水】艺术的进化
芦笛
开灌之先，照例说上一通废话。先欢迎新来的北强和牙疼二同志。恕我欢迎来迟。其所以如此，是因为那天路过<罕见奇谈>，见来了个暗夜(？)先生，便作了第一个欢迎的人。不料有人立即质问：你又不是坛主版主，凭什么欢迎人家？这才知道，原来欢迎人也要有资格才成。的确，如果小布什去访华，未经组织安排，你敢随便去欢迎么？老芦胆子小，以后便决定再不作出头鸟，要欢迎人也先等别人吭了声再说。
两位先生似乎颇关心身高问题。咱们这儿不论高矮，不管男女老少都是新兵。谁要敢冒充文学里手，老芦第一个起来造反，大夥儿只需跟着我打太平拳就是了，嘿嘿。
下面再答在线老金。先生太客气了，谬奖愧不敢当。你说我过去的文章有一股郁勃之气，现在风格却不同了，诚为怪事。我自己想了想，这个问题有两方面原因。我是在前年台海危机时下海的。当时中文网上真可谓乌烟瘴气，一片喊打之声，连许多反共义士都如此，基本上就听不到反对的声音。老芦看得鬼火起，遂出来破口大骂，写了《丑陋》系列，立刻便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日日遭人痛骂。后来老芦又去惹那些民运人士，大骂方、柴、吾等，遂闹到众叛亲离。天天让人骂，什么都给骂过来，便是圣人，写起文章来恐怕也免不得那股子郁勃之气。现在开了这个坛子，有众汉奸“保驾护航”(加人语录)，又改来玩文化，当然便容易变得心平气和了。第二个原因我过去说过。我发现文章如果写得太激烈，固然能引起同调的共鸣，让人家觉得痛快，但会引起中立者的反感。所以我自来奸坛后有意内敛，不再像过去那样剑拔弩张。我自己觉得，这种改变似乎是应该的。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闲话说完，现在开灌。却说老芦是网上第二小心眼，睚眦必报。昨天借机射霜小居头一箭，以报昔日之仇。不细心的看官可能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里解释一下。
话说当年我和一众朋友化装跑到银河的月亮上去玩《红楼梦》。我化名卜世仁乱侃了几句红学，和紫鹃姑娘发生冲突。人家搬出甲戌本来，我连世上有这版本都不知道，因为我所知那点玩意全是当年看胡适和俞平伯的文章学来的，那里面讲的版本就只有脂本和程甲乙本。改革开放后我上了大学，忙功课都来不及，根本不知道人家后来又挖出许多版本来。这方面的知识严重老化了。所以后来在答帖中就虚心承认了这个问题，紫鹃姑娘趁胜追击，却引起老加的愤怒。这时迁同志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以为我们在吵架，居然扬言要放出恶狗来咬紫鹃的黄屁股！
我们这番争论让小霜看在眼里，大概他从此就记住了我自承“知识老化”的话。后来我的《玩不厌的千年文字游戏》重贴出来，这小居头就跟了个不三不四的帖。为什么不三不四呢？你不同意咱家的观点，就一条两条列出来批倒批臭。他从来都是这么干，所以我佩服。不过那次写的帖子却是三点五(或曰二百五)，放过我的观点不论，却去研究我的阅读范围，指责我知识老化，害得老芦一怒之下亮名片，开书单，干出炫耀自己的事来。前两天老碑和我吵，也使出了这一招。所以我昨天随笔触到，便射这两贼子一箭，诌点“唐诗更新换代”的笑话出来耻笑耻笑他们。
他两位的错误是显而易见的。“红学”是使用抽象思维的学术研究，当然就有知识老化问题。但对<红楼>的鉴赏则是艺术问题。便再过一万年《红楼》也照样是那本东西，不会多出或少了一个字来，也不会像时装或电脑那样有被淘汰的危险。
艺术和科学完全不同。今天随便哪个物理系的毕业生懂的都比牛顿多，无论哪个学理的中学毕业生都比加利略的知识丰富，但恐怕没哪个美院毕业生敢说他的能耐比达·芬奇大。别说老芬奇了，哪怕看看原始人的壁画或是汉代的画砖，你都会为那无穷的魅力征服。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发生在数理化中──你让老明或是樊叫兽去看丢番都的算术教材，恐怕他俩要烦得怪叫如兽。
这不是说艺术不会进化。我过去在《说道》和网友聊天时，曾把中国音乐不发达的一部份原因归结于技术落后。的确，民乐的乐器完全是靠原始材料的原始加工制成，音域极窄，管乐、打击乐都不能变调，打击乐连音都不能定。而丹青全靠自然界出的颜色，自然界没有的便只好缺如。西方艺术发达，不能不说跟人家的技术发达有一定关系。别的不说，如果照相机不发明出来，世上就不会有摄影艺术和电影艺术。
科技的发展除了给艺术带来了新的表现手段之外，有时还会引起整个观念的变化。19世纪以前，绘画界虽然有所谓古典派、浪漫派之分，但基本思路都是尽可能逼真地表现被绘的物体。不幸的是照相术发明了。以前艺术家得穷年累月地去苦练“形似”的基本功，现在随便哪个毛头小伙喀嚓一下便“阅尽人间春色”。如此便逼得画家们“穷则变，变则通”，去走那“神似”之路。这条路从印象派开始走起，越走越像条邪路。老芦在德国时最怕的就是那些莫名其妙的街头雕塑。记得我在汉诺威看过一次现代艺术展，走过展品去都竟然不知道那原来是展览品。想想看：一个大学里常见的告示版，上面贴了撕、撕了贴地贴着各种通知。那玩意居然是标价天文数字的艺术杰作！我非常希望坛里那些艺术知识随时代俱增、日日新、又日新的同志们告诉我怎样去欣赏此类名堂。我也曾请教过我家小芦(该同志远比我懂当代艺术)，但这家伙也说不出什么道道来。
不管怎样，艺术毕竟与科学不同。虽然也随技术更新而进化，但这种进化我觉得有两个特点：第一，它的惰性相对要大得多，决不会像科学那样，来一个新发明，呼隆一下就引出了成指数级增长的大发展。第二，它的进化主要是技巧的完善和表达手段的增加。在这方面，造型艺术如绘画、雕塑、戏剧等的改变比较明显，但文学则几乎不受科学技术的影响。一本书是写在纸上还是写在电脑上毫无差别。
当然，不是说文学就一点也不会随时代进化。虽然跟科技发达没有直接关系，但它的表现技巧也会随着时代的积累而逐渐丰富起来。中国古诗从诗经的四言进化到魏晋的五古和七古，到唐代又发明了五律与七律，表现力极大地增加了。这个事实就充分说明了中国文学的缓慢演化。这种演进主要是一种逐代的智慧积累，基本与社会生产力无关，所以它是缓慢的而不是突飞猛进的。而且，不管形式怎么变，内容基本上还是那些名堂。其实，人性大概是世上一切事物中最稳定的玩意。“天不变，道亦不变”。无论是原始人、古代人、现代人，未来人，人生的基本烦恼都是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冲突引起的。这一条将是文学的永恒主题，而这就是为什么樊易二教授拒绝阅读古希腊数学家的著作，而看比那还古老的《离骚》却会热泪纵横的原因。
时代进步给文学带来的最大变化，在我看来，还是它为人类的感情逐渐精细化创造了物质前提。古话“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其实已经把这个道理说得非常清楚了。饥寒引起的痛苦是一种低层次的感情，基本还停留在生物层面上，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想咬屁股”的淫欲似乎就要复杂得多。随着生产力发达，人类日益从生活枷锁中解放出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时间和精力审视自己的内心，发而为文学作品。而这种精细的玩意决不会为频起盗心的穷汉理解──人家没那个闲心。让焦大同志去堕泪葬花，恐怕比后羿射日还艰难。在我党理论家们的眼中，这区别说明了人类的阶级性，其实只是进步与落后、文明与野蛮的区别而已。这个道理其实先帝爷也不是不懂。他之所以如此热衷让知识分子投入劳动改造，就是想用野蛮落后的生活方式把人家敏感的内心磨出茧子来。
明白了这一点，立刻就能洞见东西方文化隔膜的原因。自国门一开，中国的作家们热衷于追风赶潮，一见国外什么流派时髦，马上就跟着学。二十多年来什么花样都学过来了，其结果是画出了无数反类藏獒、一钱不值的流产虎。这些人不懂：你的生活没到人家那个层次，就无法领略人家的境界。单纯从外表上去模仿，只能弄出无数笑话来。有这功夫，还不如学老芦去老老实实地写《天空》那种old-fashioned 的玩意，为大众那荒凉的精神世界补补课。
当今之世，论内心世界的贫乏，我中华民族大概算得上名列前茅了，许多地方连人家文艺复兴时代的水平都还没有，遑论法国大革命前的启蒙时代和德国的“狂飙突进时代”。大多数人民只有点最简单的欲望与烦恼，以致老芦捏造出来的角色性格稍微复杂一些便被视为“变态”。套句周扬同志在60年代讲过的老话，“哲学和社会科学工作者的战斗任务”是从国外输入人道主义，而文学家们的工作是学习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时代的苏联作家，去探索当代中国人的内心世界，帮助国人完成从猿到人的进化。这个进化已经被拖延得够久的了，不能再让弱智的知识分子们耽误下去。
【注一】此句的通解是根据“千夫所指，无疾而终”的旧句将“千夫指”解作一个整体，即老鲁横眉冷对的人是千夫所指的对象。但伟大领袖毛主席在《讲话》中将“千夫”解为冷对对象，被指的人是老鲁自己。我觉得这种解法是对的，不但将诗句解成了“冷对千夫之指，甘为孺子之牛”，读起来对仗要工稳得多，而且特别符合老鲁那种自称孤胆英雄的自恋精神。
【注二】这是老鲁题《彷徨》的五绝的最后两句。所谓“两间”指的就是天地之间。整个天地间就剩下他那个“兰博”寂寞地“荷戟独彷徨”，我再也想不出有谁自我膨胀会到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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