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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节明: 技术和尚武精神的双双退化,导致中国历史上两次被蛮族征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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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138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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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加人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儒家旧史把宋末、明末中国两次被北方游猎蛮族征服的原因,含糊笼统地归于腐败,此种解答,等于没有解答,因为它没有具体的分析,没有具体的分析,也就没有借鉴或参考的意义。从儒家旧史的解答中人们不可能明白:同样都腐败?为什么东晋抗住了北胡,南宋却抗不过去?为什么南宋能站住脚跟,南明却站不住脚?为什么蒙元不满百年,满清却拖了两百六十多年?难道东晋比南宋清廉?南宋比南明清廉?满清比蒙元清廉?
其实,宋末、明末中国两次被北方游猎蛮族征服,具体看事出偶然,但这偶然中,却贯穿着一条必然的主线,那就是:自唐以后,以汉族为主体的中国人,越来越不能抵抗北方蛮族的进犯,是能力问题,而不是腐败问题:
先秦时期八百年间,华夏诸邦在与北胡对抗中优势明显,秦、汉、三国时期近五百年间,中国对抗北胡呈战略进攻姿态,将北匈奴赶出中亚(驱逐到欧洲),并迫使南匈奴暨其他四胡部族臣服、依附,曹操更废黜单于名号,导致南匈奴灭亡;
但三国时期长期内战之后,西晋旋踵又坠落“八王之乱”的大战乱深渊,深重的内战战乱,令中国严重内虚,原本归附中国的“五胡”乘机反叛攻陷黄河流域,灭亡西晋。这是一千三百年来,中原地区第一次被北胡窃据;
但直至被中原汉族士族杨坚集团簒灭前,北胡政权始终征服不了据有淮南、江南半壁江山的东晋,以及东晋的继承者宋、齐、梁、陈。
杨坚恢复中华以后的隋唐时期,中国与北胡之间互有攻守,对抗中相对占优:唐太宗时期消灭东突厥;唐玄宗时期击败贼鞑子靺鞨(女真族前身),将其驱逐到西伯利亚,并将西突厥打出中亚(后迁至小亚细亚,成为土耳其的前身);到了北宋时,中国在与北胡的对抗中滑落守势,开始向契丹人和党项人缴纳“岁币”,花钱买和平,但此时攻不成,防守仍绰绰有余;北宋末年,防守都成问题了,宋军在完颜女真部的大规模骑兵突袭面前丧师失地、被动挨打,直到赵构逃到江浙后,南宋才勉强站住脚跟,而黄河流域再次被游猎民族征服,这是中原第二次沦丧于北胡,此时距“五胡乱华”——中原第一次沦陷过了八百一十年。
中国人万没料到的是:此次中原沦陷后,再也没有杨坚式的人物出来恢复中原,反而从女真人背后冒出一个蒙古族,把金国踹翻,继而把南宋也攻灭了,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彻底亡国,自此,自东晋以来汉人对北胡仍保有的优越感,一扫而光;此时距北宋末年中原被女真人征服,仅一百五十二年!
元朝至正年间,蒙古人统治失控,朱元璋江左集团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汉人表面扬眉吐气了一回,岂料仅过了两百七十八年,中国又被一个比蒙古人阴毒、鄙劣得多的北胡——满洲人(前身女真人)彻底征服,第二次彻底亡国竟来得如此快!
由以上可察:满洲征服(满清入关)之前,以汉族为主体的中国人,越来越不能抵抗北方蛮族的进犯的走弱趋势,是非常明显的。
为什么历史上中国人会越来越不能抵抗北方蛮族的进犯?而同一时期俄罗斯等欧洲民族却对游猎民族反守为攻,愈奋愈强?
历史上中国人的技术和尚武精神的双双退化,是直接原因。
冷兵器时代,骑兵因为机动性和冲击力双优,对步兵握有重大优势;而北方游猎民族因为骑射的生活习性,和居住地盛产马匹的优势,具有组建骑兵的天然优势;这个优势是农耕民族无法比拟的,因此农耕民族非依靠技术,不足以克制游猎民族的骑兵进犯。冷兵器时代,最有效克制骑兵进攻的利器就是弩和马拉战车。
弩(西方人称之为复合弓)是比弓大为高效的远距离击杀武器,它以双弯反曲力臂进行组合,大大地增加了弓的发射力量,又通过悬刀、牙、牛(钩心)、望山等小部件进行机械组合,节省了拉弓上弦的所需的力量,并且极大的提高了发射的精确度和稳定性。
强力弩阵的有序齐射,其效果绝不逊于1860年英法联军对八旗军的滑膛枪排枪齐射:宋朝研发的床弩,一发可射出十支箭,有效射程达一千步(约五六百米)——这对北胡骑兵的打击,无疑是非常致命的。前119年汉朝与匈奴大对决中,汉军之所以大胜,汉军普遍配备的劲弩功不可没;南宋初年,金兵兀术部大军在进军江南途中,连遭岳飞、韩世忠、刘光世等部弩阵伏击,伤亡惨重而不得不逃回江北,金国灭亡南宋的企图遂成为泡影。
历史上善于对抗北胡的名将,蒙恬、李广、卫青、霍去病、岳飞、韩世忠、吴阶、刘琦、孟珙。。。无一不善用弩阵。
关键的是,培养汉族农民子弟使用弩机,远比培训其骑马射箭容易,而培养汉族农民子弟骑射去对抗从小在马背上滚大的蒙、满骑手,无疑是事倍功半、扬短避长。
离开了弩这一利器,由农耕子弟组成的军队,很难抗御北胡的骑兵冲击。中国人早在周朝时期,便已从苏美尔人(商朝人)那里习得了高度成熟的弩机,比欧洲人早了两千年以上,但遗憾的是:自汉朝以后,中国的弩机制造技术不进反退,宋朝以后更是大幅滑坡:
西汉是中国弩机技术发展的一大高峰时期,出土的西汉青铜弩郭成熟精密出乎意料,弩之弩臂皆以木制,普遍裝有青铜加固仵,表面常饰漆,即美观又防潮防虫蛀。末端带有手柄与保护悬刀的护圈,形式与现代手枪极为相似,非常秒于操持、瞄准与射击。它还增强了弩臂的强度,可使弩装上更强力的复合弓,同时望山被加高加大,并被刻上了刻度,如同步枪的表尺,大大提高了弩的射击精度。这其实是世界上最早应用实际的射击表尺。
汉弩中还有便于手持和上弦的手持弩,便于战车兵和骑将奔跑中发射,其中威力最大的是大黄弩:大黄弩是漆成黄色的特制手持强弩,弩力皆在十石(合300kg)以上,最高可至四十石(1200kg),主要由射声校尉等军官使用,专用以狙杀敌军将领,是一种令人生畏的武器;汉之“飞将军”李广曾在被匈奴优势骑兵围困时,亲自使用大黃弩远程杀数名匈奴将领,率部成功地突出包围圈;李广曾经单骑遭逢数名匈奴“射雕者”(神射手),并在骑马对射中胜出,射死对方两人、活捉一人,李广用的就是手持弩,因为很难想象从小在马背上滚大的匈奴射雕者,几个人还射不过李广一个人;李广对匈奴射雕者的胜出,胜在汉弩对匈奴弓的优势,而不是因为李广的骑射功夫比匈奴射雕者还强。
由于汉弩巨大威力,汉廷于边塞设置“马弩关”,严禁十石以上强弩输出。
到了三国时期,蜀汉丞相诸葛亮研发出“十连弩”(即诸葛弩),普遍配备于军队,令蜀军对魏军的防守大为增强。
但到了南北朝时,“十连弩”和多种汉弩都失传了。
宋朝时北方多个游猎蛮族兴起,为了抵抗北胡,宋朝大力研发弩机,宋朝是中国弩机发展的又一高峰。宋弩在床弩、特种弩的改进上面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是总体技术退化,已经没有强大的望山和射击表尺。
经过元朝,宋弩完全失传,明朝恢复的弩机,不是过于笨重使用不便,就是过于轻巧威力不够:例如,明朝所恢复的“诸葛弩”,因为射程太短,杀伤力太差,很少用于军事,后来沦为妇女防身的暗器;而明朝制作的劲弩,则难于上弦、携带不便,以致于明人评价说:“弩利守城,不利野战。”由于技术失传,明军完全无法象汉军那样大规模地应用弩机了,手持弩基本从军队中退出;这就造成明军对抗北胡的野战能力,不仅无法比拟汉军,比宋军都差很多。
虽然明朝竭力应用火器来弥补弩机退化的缺陷,但在当时西方火器都尚未成熟的时期,此种弥补仍然捉襟见肘;明末时,为了防堵后金(满清)入关,明廷大力引起火铳和西洋大炮配备军队,但当时应用技术远不成熟,当时的西洋大炮有着诸多局限性,火铳使用大受天气影响,操作复杂,而杀伤力也不比弩箭强多少。。。这一切,令明末中国军队对抗北胡的技术,处于历史上青黄不接的时期,恰恰在这个时刻,李自成、张献忠造反而满洲铁骑乘虚而入了——这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
(顺便一提:而在满清空前的愚民锁国殖民统治下,中国人的军事技术前所未有的大倒退,到鸦片战争前,明末引进的英制加农炮(即“红夷大炮”,满清改称“红衣大炮”)完全失传,明末时应用的各种火铳基本失传,弩机因技术严重失传、制造工艺粗劣不堪,则完全从军事领域退出,清军的冷兵器,又回到了大刀长矛弓箭的水准,倒退回新石器时代!)
弩机技术的一再退步,令中国军队逐渐丧失对抗北胡的大规模杀伤性利器,从而愈来愈不能抵挡北胡骑兵的冲击。
农耕民族对抗游猎民族的另一利器是马拉战车。
从先秦至两汉,除一名车夫外,两匹马的战车,一般配备三到五名战斗人员:左右两个长枪(戟或戈)手,两三个弩手(或弓箭手),这就比一人一马的骑兵节省马匹得多,一定程度弥补了农耕地区不盛产马匹的短板;
战车的稳定性比马背好,因此乘战车作战所需的技能,要比骑马作战相对容易掌握,这也一定程度弥补了农耕民族子弟普遍不擅长骑射的弱点;
由于战车的稳定性比马背好,因此弩机射击的优势更容易发挥出来,且在战车上使用长矛等长兵器要比在马背上方便,冷兵器搏斗,“一寸长则一寸强”,因此战车兵能够有效地克制骑兵的优势;
马拉战车的单位重量和惯性都超过骑兵,因此战车兵的冲击力超过骑兵,秦汉战车军团的大规模冲击,游猎民族的骑兵很难从正面抵挡。虽则战车转向没有骑兵灵活,但战车上前后左右多名弩手的配置,令它具有比骑兵更强大的射杀能力,足以防御骑兵的多角度围攻;
虽则战车受地形条件限制比骑兵为大,但北胡所盘踞的塞外草原、东北的莽原,与北胡接壤的中国中原地区,大都是一马平川的地形,适合战车作战;
马拉战车的速度虽然略逊于骑兵,但比步兵和水兵快得多,则就能强力弥补农耕民族对抗游猎骑兵机动性不足的短板;而且马拉战车能够快速运送大量辎重、给养和步兵,形成压倒游猎民族的战争动员力,且令农耕民族军队具备远征能力。
但是和弩机相似,马车制造技术在中国近代以前,经历的却是一个不断退步、乃至失传的过程,这是与欧洲民族大相径庭的地方。
诸多的考古发现表明:轮子和马车由古西亚民族苏美尔人发明,由西亚万里迁徙入中原的商朝人、以及稍后到来的周人(汉民族的始祖),把这种技术带到了中国。苏美尔所发明的马车,是有转向装置的四轮马车,两轮马车晚于四轮马车出现。中国西周和先秦古墓出土的四轮马车表明:中古时期的中国人是掌握了马车转向装置的技术的,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周天子的御座马车:
《周穆王游记》明载:周穆王向西方万里巡游,乘坐的是“八骏”马车,即八匹马拉的大马车。由此可断:周穆王所乘坐的马车,一定不是双轮马车,而是四轮马车、甚至多轮马车,因为双轮马车的容量和车辕都很有限,不需要、也容不下八匹马拉。
但后来这一技术却逐渐失传了,其具体表现就是:四轮马车越来越少,大约自西汉以后,四轮马车彻底从中国墓葬文物中消失。没有转向的技术,就不可能制造实用的四轮马车。虽然在西汉时期,中国双轮马车的制造技术迈上巅峰,但四轮马车的制造却急速退场。
与两轮车相比,四轮车行驶更加平稳,运输量更大。四轮马车的退步,造成中国军队机动能力和远征能力的退步,故两汉时以两轮马车为主的中国军队,虽则仍据有对北胡的进攻优势,但已无能象西周、先秦和秦朝那样游刃有余了,当年周穆王可以组建马车队远巡西亚北非,汉朝皇帝则象秦始皇那样以马车队巡游全国,都做不到。
即使是双轮马车,在中国也是不断退步。从兵马俑和先秦时期的出土文物可看出:先秦和秦朝的马车做得十分精巧扎实,车轮大而轻巧,有整块的轮辋和轮箍、有精细的轮辐、有镶有金属片以减少摩擦的轮毂,简直与现代摩托车轮有神似的一面!曲线的车辕、扶梯、扶手、扶栏都设计得轻巧而使用;而宋、明时期的马车,就大为粗笨了:轮子变小、轮辐变粗、车辕变笨,轻巧的车内司乘设计,则统统消失了;到了满清时期,中国的两轮马车更退化成车辕、轮辐统统没有的土车轱辘!而且许多用骡子代替马匹,因为骡子这种“太监马”更老实、更节省草料——马车倒退成了骡车!
双轮马车技术在中国的大倒退,有两个转折点:其一是“五胡乱华”时期,经过“五胡乱华”,到隋朝时,马拉战车基本从军队中消失;第二个转折点是“靖康之变”,宋朝南渡后,双轮马车基本从民用中退出,轿子从此代替了马车。
马车技术的大倒退,导致了交通工具的大倒退。先秦时期,中国的普通知识士人,犹普遍可以乘马车出行、出游,孔子周游列国的最落魄时期,坐的也是马车,那轮辐相间的车辚辚景观,大有古欧洲风味,但到了南宋时,普通知识士人出门,就只能骑马、骑驴了!即使达官贵人出门,普遍不是骑马,就只能坐轿(唐朝称“步辇”)了。由于双轮马车的稳定性更好,直接骑马当然不如乘车舒适,碰到刮风下雨天,能够遮风挡雨的马车优势更显;虽则坐轿子可能比乘马车舒适,但是轿子人抬步行,速度很慢,远行困难,效率比马车不啻天渊之别。
随着马车的退化,中国的舒适性交通工具,竟从畜力倒退回人力,这是何其耻辱的技术倒退!
马拉战车的退出军队,令中国军队机动性和运送能力都大为下降,再也不具备秦汉时期的远征能力,而且,对抗北胡骑兵冲击的能力大为下降,对北胡军事能力,开始由攻专守,此种劣势,在北宋初期就明显地表现出来:
979年和986年,宋军在两次试图收复燕云失地的伐辽战争中,对北胡骑兵的野战劣势暴露无遗:以步兵为主的宋军,行军缓慢,经不起大规模骑兵的冲击;宋军的输送能力差,在长途奔袭的战争中,后勤给养运送困难。。。宋军已然无法象秦汉军队那样对北胡施以咄咄逼人的攻势了。
但宋军却掌握着高超的弩机技术:宋弩精度虽不及汉弩,却在实用性上独树一帜,宋人研制和广泛应用于军队的床弩,是北胡骑兵冲锋的克星;宋军的“神臂弓”(一种轻便的手持弩),也是步兵打击骑兵的利器之一;宋朝的造船技术当时世界一流,宋军水军更是北胡无法逾越的障碍。所以宋军对北胡军队,攻不成,但防守长期是绰绰有余,直到蒙元从阿拉伯人(实为欧洲人发明)处学来火炮,并训练出七万水军,宋军的防守优势才被打破。
而没有了弩机优势的明军,在与北胡的对抗中,连防守都相当艰难了:明初时携驱除鞑虏之锐气,对付北元残军还有一些优势;到明英宗时对抗瓦剌部,连防守都捉襟见肘了;明末时对付关外的女真(满洲)人,明军如同瓷器一样不堪一击,如果没有新引进的英制前膛加农炮(即清初的“红衣大炮”),满清必早已入关、中原必早已失陷。
总而言之,马车和劲努双无,而引入火器又不成熟的明朝,对抗北胡已全面处于劣势,故明军越来越采取消极防御的姿态——明朝成为中国历史上修长城最勤的一个王朝。但依靠消极防御,是终归守不住的;对北胡全面处于劣势的明军,很难抵挡新兴北胡——满洲人的进攻,虽则满清窃据整个中国,有李自成造反等诸多运气成份,但即使没有李自成造反和吴三桂引狼入室,在八旗兵的压力下,明朝南迁江左而再成宋金局面,是迟早的事。
为什么军事技术在西欧、俄罗斯甚至日本都不断进步,在中国却不断退步?这是多种原因造成的。经过仔细考虑,我认同贝苏尼讲的:中国的这些个倒退,“北方游牧民族(准确地说应是游猎民族,因为女真人(满人)属于狩猎民族)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
纵观历史,有一个汉弩和马车双双大倒退的关键点,就是“五胡乱华”时期,这个时期,由于东汉时期内附中国王朝的匈奴、鲜卑、羯、氐、羌五族,乘中国长期大内战(三国争战外加西晋“八王之乱”)内虚的天赐良机,进占黄河流域,对汉人进行大规模的屠杀掳掠。由于“五胡”惯用骑兵和弓箭,而不习战车和弩机,再加上原本人才济济的黄河流域,经过胡人的大屠杀大扫荡,汉族工匠死的死、逃的逃,许多技艺当然失传了,在中原,骑兵和弓箭自然取代了战车和弩机;虽则部分幸运的工匠,追随司马睿一伙逃到了江淮,使得东晋有保存技术的优势,但是江淮、江南稀缺马匹的劣势,极大地制约了汉军传统优势的恢复。等到鲜卑化的杨坚政权征服江南,南朝的汉军传统也丧失了。
而宋弩的失传,就直接因为蒙古征服者对汉人制作弩机的长期禁止;而近代以前中国军队技术向新石器的巨幅倒退,完全是满清闭关锁国、严禁汉人研发火器、甚至禁止汉军使用火器造成的。
但是,把技术倒退全部归咎于北胡入侵,是不公正的,就如因忘记锁门而被盗,却把被盗的原因归咎于盗贼太贪婪一样偏颇,因为盗贼总是要偷东西的,为什么他偷不了别人,却一再能偷你的东西?
就自身因素来说,自唐太宗开始实行的科举制度,是导致技术不断退步的深层次原因。科举制度逐渐把中国的知识分子吸引到做官的方向上,塑造出一种官本位社会,在这种社会中,技人和艺人愈来愈没有出路,愈来愈没有荣耀,因而逐渐窒息了整个社会的技术原创力。而朱元璋把科举考试的内容局限于理学的“四书五经”,更是把儒家鄙视生产技术的社会危害放大到最大。
故中国技术原创力的大倒退,始于明朝,但明朝的积极引进西洋技术,一定程度地缓解了与欧洲的发展差距,满清入主后,厉行闭关锁国大兴文字狱,于是很快就万劫不复了。这就是明末中国技术落后欧洲不多,满清入主后突然大幅落后的真正原因。
与弩机、马车技术不断退步同时发生的,是民族尚武精神的不断流失。先秦和两汉时期的中国人,是个非常尚武的民族。嬴政并非秦国的开国之君,刘彻也非汉朝的开国皇帝,但他们本人都勇武过人:嬴政在没有侍卫的帮助下,亲手杀死刺客荆轲;刘彻也能够与霍去病、卫青等武将较量射猎功夫、在马上驱驰如飞;卫青和霍去病虽出自外戚,但他们少年时并非贵族,却都习得浑身武功,尤其是霍去病,英姿天纵,少年老成,二十出头竟令匈奴胆寒,其绝世勇武比“飞将军”李广,其实倍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农耕民族,当时无论是官宦子弟还是平民之家,都能够产生勇武压倒北胡的济济人才,可想而知:当时汉民族的尚武精神是何其之盛!
前119年,二十二岁的骠骑将军霍去病率军从山西代郡北进五千里,全歼匈奴左贤王部,直抵贝加尔湖,“封狼居胥”而还,汉武帝要赏赐他一座豪宅,霍去病却说: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此是何等的豪气和狠劲?而此种豪情、狠劲、和锐气后世安在?此种豪气和狠劲在中国人当中,与霍去病的武功与天才一样空前绝后。
西汉后期,名将陈汤说: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又是何等的自信!
太明显了,两汉时期的中国人,与现今的中国人犹若两个民族。当时汉族对外敌的此种豪情、狠劲、锐气和冲天的自信,彰显出一个民族尚武精神的明晃晃强势。但是到了明末,汉族与北胡的精神气对比,完全颠倒了过来,象霍去病一样(对汉族)充满豪情、狠劲、和锐气的,是多尔衮、多铎和阿济格一伙,而除袁崇焕以外的汉族将官,从洪承畴到史可法,一个比一个暮气深重。
中国人的尚武精神,自唐朝中期明显地滑坡:反映在诗文上,就是哀弱、柔弱之风的抬头:李白豪言:“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李白是最后一个尚武的诗人。其后的儒家诗人杜甫,却在《前出塞》中,不点名地贬斥霍去病杀敌太多,他无病呻吟地说:
“杀人亦有限,立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此诗反映出杜甫其人不仅哀弱,而且糊涂。因为立国从来不可能“自有疆”,疆界从来都是战争的结果;不“多杀伤”,又怎能克制北胡的侵陵呢?这些诗句,反映出尚武精神和进取精神的严重退化。
从先秦一直到唐朝,中国普通士人一直有随身带剑的风尚,但到了宋朝时此风大幅消退,到了明、清时,普通知识分子佩剑之风,更是荡然无存(但这种风尚在日本却一直保存到近代),这就是民间尚武精神衰退的典型反映。
尚武精神的倒退,首先在统治者身上明显表现出来。从先秦直到三国时期,中国统治者对北胡的姿态,基本上都是自信和进取的,到了宋太宗以后,就“不敢北向”了。“玄武门”之变不久,突厥军大举入侵,突厥铁骑越过陕北陕中,直抵渭河北岸,唐都长安危在旦夕,李世民犹敢以劣势兵力,列阵于渭河南岸,并亲骑到河边斥责突厥可汗,令不知虚实的突厥人因担心唐军强大而退兵。
但汉族统治者的此种强势精神,自宋太宗以后就荡然无存了。1004年秋辽国大举伐宋,二十万辽军遭遇各路宋军顽强抵抗,一筹莫展,主将萧鞑凛被宋军床弩射死,孤军深入的辽军士气低落,面对河北数十万宋军的堵截,御驾亲征的辽国萧太后十分恐慌,准备向宋朝求和,熟料宋真宗在大好形势下,竟比萧太后还惊慌失措,反倒先向辽国求和,正中契丹人下怀,结果在胜势面前反倒签署了向辽国交纳岁币的“澶渊之盟”。宋真宗开丧权辱国之门,并非当时中国军队没有能力防守,而主要是他自己精神上的软弱造成的。
虽则统治者的尚武精神先一步流失,但北宋时民间社会仍保有相当的尚武之气。1127年金兵攻陷东京,有不愿投降的北宋官吏打开武器库大门,号召开封百姓领取武器抗虏,顿时响应者如云,领取武器的百姓有三十万人之众,武装起来的开封人奋勇攻击入城金兵,导致本想屠城的女真人,反被打得倒退到城墙上,金军害怕被开封人民赶下城去,连夜在城上构筑防御工事。。。开封人普遍的武装反抗,不仅保护了自己免遭屠杀,也令金国一举征服中原的计划受挫。由于老百姓的强力反抗,金军虽然守住了城墙,却未能在宋都站住脚:众多的开封人,不甘被鞑虏统治,纷纷烧掉自己的房宅,举家逃亡,东京城内火光冲天,宋都大半成废墟,女真征服者要粮找不到粮,要人找不到人,又担心后路被堵截,于是只有于次年春,押解着北宋皇室成员和掳掠来的女人、财物,仓皇北归。
可见,即使到了北宋末年,民间尚武精神还是很强悍的,但是到了明末,此种尚武的民气就荡然无存了。多尔衮一伙窃据北京时,先前那帮义愤填膺得不得了、对“汉奸”袁崇焕啖肉饮血的北京愤青们,竟驯服得俯首帖耳,连大气都不敢出,窃据之顺利得出乎意料,连多尔衮事先都没有想到。
多铎部清军攻占扬州后,厉行屠城,近百万扬州老百姓,竟如驯服的绵羊一样,在少数满兵的喝令下,一群群地下跪,等着贼鞑子前来屠杀,甚至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某种意义上,此种懦弱的老百姓连猪都不如——因为猪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会凭着本能殊死反抗、奔逃。
可见明末时中国老百姓的尚武精神沦落到何种地步,此种精神气比起北宋末年,何止天壤之别?
随着马车和弩机两大抗胡利器的不断退步、以致失传,汉军对抗北胡的能力不断下降,而尚武精神的流失,等于在此种不利情形上雪上加霜。
汉族的尚武精神为何不断流失?仔细反思历史可以看出:这主要是汉族自己造成的,是宋太祖重文轻武的制度设计,开了尚武精神流失的口子。
从先秦直到唐朝,汉人(华夏人)的尚武精神并没有大的流失,民族尚武精神大幅消退,正始于宋朝。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登上帝位后,有鉴于唐朝和后周(自己现身说法)都亡于武将篡夺的教训,就把防范武将造反当作第一要务,并围绕这个要务进行制度重建,主要有:
增设一半文官系统分享传统的武官的权力,对武官进行掣肘;
武官和常设军分离的制度,以达到“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目的,令武将缺乏造反的权威(此制度大大削弱了汉军的战斗力);
科举制度向文官倾斜,文官的科举名额远多于武官,从而令从文远比习武有前途,培植出“重文轻武”的社会土壤;
赵宋皇室的家训对文人士大夫有“不杀”之大优容,但对武官则苛严得多,宋朝武官不能享受“不杀”的优容。
俗话说“有得必有失”,凡事都有二重性乃至多重性,赵匡胤的重文轻武制度设计,的确有效地防范了武将造反,但却造成中国尚武精神的大幅消退、造成中国对抗北胡的能力大幅滑坡,酿成前所未有的外族征服危机,因此赵匡胤的重文轻武制度设计,是一个缺乏远见的、弊端深重的偏执设计。
为什么隋唐对抗北胡不落下风,而北宋抗辽就窝窝囊囊,结果北宋亡于金,南宋亡于蒙?为什么正是在宋朝手上,中国第一次被北胡彻底征服?这不是偶然的,宋朝民族尚武精神的大幅消退,是直接原因。
“靖康之难”后,南宋并没有汲取北宋灭亡的教训,而沿袭北宋重文轻武的制度——宋理宗甚至还汲取理学毒汁,片面追求名节牌坊,在坚持北宋错误的基础上,摒弃北宋忍辱自保的灵活性,因此在南宋手上中国第一次彻底亡国是必然的。
而明太祖朱元璋比宋理宗更加荒谬:
朱元璋不仅的重文轻武制度设计,比赵匡胤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完全抛弃赵宋优容士大夫的家训,实行“以猛治国”,导致中国的文明程度倒退,一方面尚武精神更加沦丧,一方面民风却趋于残忍;
而对“宁失利,绝不失面子(美其名曰“名节”)的百无一用祸国自弱伪学理学,朱元璋更是全盘接收,定为科举考试唯一内容,此种考试选拔出来的“人才”,自然大多是无以经世致用的腐儒书呆子、或者奸贼、骗子,所以明朝的官僚集团,素质比宋朝官僚集团大为倒退。
总之,朱元璋不仅没有纠正宋朝重文轻武的制度设计错误,反把此种错误放大到极致,朱元璋还在宋朝错误的基础上,把理学的祸国作用放大到极致,而把宋朝忍辱自保的灵活性完全抛弃了!朱元璋的孝子贤孙朱由检,要是有十分之一的赵构忍辱心理素质,明朝岂会亡于满清之手?
由此可见,明朝恢复中华后仅两百七十六年,中国再一次为北胡彻底征服的大恶果,其实在朱洪武开国时期就种下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汉族是一个其统治者很不善于汲取政治教训的民族:俄罗斯民族也曾经被游牧民族蒙古人打得落花流水,惨遭屠城之祸,并被蒙古人间接统治达两百多年,但后来的俄人君主彼德就懂得敞开国门向英国、荷兰学习自强之道,完成军队的近代化,从此俄罗斯民族鹞子翻身,反把鞑靼人、蒙古人、通古斯人(女真人)打得落花流水,兼并了整个西伯利亚。
俄罗斯尚且是欧洲的落后民族,中国统治者汲取历史教训的能力,比俄人还大不如。
直到上个世纪,中华民国的领袖蒋介石也没搞懂宋、明中国亡国的真正原因,而身上理学的毒素仍在发作:那怕蒋介石对苏联,有十分之一的赵构忍辱心理素质,我中华民国何须迁台?
这是满洲征服后最惨痛的历史教训。
曾节明 成稿于2014年十一月七日下午于纽约州冻雨
作者:加人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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