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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山下乡，我有自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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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悲鸣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5898
经验值: 57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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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悲鸣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上山下乡，我有自愿
马悲鸣
最近由于电视台热播梁晓声的连续剧《知青》而遭到许多当年知青的痛诋。吴道平先生在《上山下乡40周年祭》里说：判定那场运动是国家耻辱、青年灾难的性质，只需一句话：“我们没有自愿”。
但我必须承认。我有自愿。
我之所以自愿，是因为当时刚遭到毁家之难，灭顶之灾。父母双方单位轮番抄家，参与者有後来成为社科院文学所所长的刘再复。我之所以自愿报名下乡，是因为我不愿目睹这一夜之间破败到底的家；在几乎没什么人插队的最开始，便一咬牙，自愿报名去了不但地域上，而且在文化背景上尽可能遥远的草原深处，以便在那里重新开始与过去一刀两断的，完全属于我个人的生活。我的班主任老师还怕我不被批准而去帮我求情，这是我要终生感谢他的。
虽然文革是一竿子杵到底的，在蒙古包里也不可幸免，但蒙古族人由于生产方式比较原始，人也相对比较淳朴，没有城里汉人那么多花花肠子。除了招工和招工农兵学员要到公社查档案，如果守在队里不动，一般还过得去。
我们那里由于统购统销，牲畜都是分配指标出售，生产队想多卖都不行。我所在的生产队年终算账，每个工分一般在两毛钱上下。一个强劳力干满十分，就有两块钱。队里没有周末，因为牲畜每天都要吃喝。一个强劳力一个月干三十天，就有差不多60元的收入。知青多不干到满工，一个月40元总是有的（如果留城被招工，三年学徒的工资是16、18、20元。学徒期满转正为一级工30元，再一年提到二级工40元就到顶了。我们没有学徒，一去就差不多40元）。我们队经济属中等。我们旗最富裕的白音图嘎公社有个生产队居然每个工分能分4毛钱，月收入差不多120元，快赶上城里的高干了。後来军管会强行将该队的收入拉下来，以便和其他队扯平。
牲畜抓了秋膘，要冬天吃的必须在入冬以前宰好，否则会因为冬季严寒而越来越瘦。我们队的政策是，光棍汉每人可杀五只羊。结了婚的两口子人均四只可杀八只。有一个孩子的人均三只，可杀九只。然後是每多一口人可多杀一只。知青不管男女，都是光棍。一只羊就算出30--40斤肉，五只就有差不多150--200斤肉。冬季就算四季里最长，也到不了两百天，平均每天一斤肉。
队里把羊卖给社员食用，一只十块。剥下羊皮可卖五块五，一条羊肠子国家收购价一块。十块扣去六块五，剩三块五，以出35斤肉估算，平均每斤肉一毛钱。当地粮价，标准面粉每斤两毛。
夏天因为没有冰箱，鲜肉不好保存，不能经常杀羊。但夏天有牛奶，你只要自己挤，随便喝。蒙古牛奶的乳糖含量太高，能直接喝出甜味来。成人因为肚子里的乳糖转化酶都已经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退化，喝了纯牛奶容易拉肚子。
当地因为不产粮食，社员也都吃商品粮。一名社员有18斤定量，却根本吃不了。知青刚去不习惯以肉当饭的吃法，都是30斤定量；一开始还不够吃，就向老乡借粮本去买粮。後来渐渐也习惯了当地的吃法，便也吃不了三十斤定量了；往往回城探亲时把剩余的定量兑换出全国通用粮票带回去。
我们的伙食最缺的是蔬菜。吃菜和农村吃肉的频率差不多。能遇上一丛野韭菜，就像农村过年开荤似的，可以开素了。我吃过的最好一顿饭是刚杀了羊，用最新鲜的肉剁馅包饺子，一片菜叶子都没有。两个知青现上马去找蘑菇，还真找到了一个大蘑菇圈，采了一大书包回来；都是口蘑，比味精还鲜。但因无法储存，一放就要招苍蝇下蛆，只好一顿吃完。那顿饺子馅里口蘑羊肉各半。现在哪家餐馆有卖这种馅的饺子？
我们队有大约一千匹马。一般社员一匹骟马，两匹三岁子，两匹二岁子，总共五匹马。骑垮了一匹，再到马群里换一匹。後来马太多，就不让训练二岁子了，但调教三岁子多于两匹的每多调教一匹计十五个工分。队干部，包括会计和赤脚医生都有两匹到三匹大马。
牧区有苦无累，晴天羊群自己吃草，放羊的看着也没什么事做。可一旦遇到暴风雨雪，也得跟着圈羊，很苦。草原英雄小姐妹的事所有知青都遇到过。但如果有马或骆驼，一般不至于出大事。龙梅玉容那次的教训是家长不该让未成年的孩子去放牧。我们在的当时听说有个外蒙古的小姑娘暴风雪跟着羊群一直进入了中国，最後被冻死了。中方发现後通知蒙方。穿呢子军装的蒙古边防军过来领回了遗体。另外草原干旱缺水，卫生是没办法讲的。
说不想家是假的。可家呢？在哪儿？这使我常想起电影《红色娘子军》。
洪常青释放吴琼花时问她：“你家在哪儿住？”
“家？……，我没有家…”。
这是我至今喜欢《红色娘子军》，不管是故事片还是芭蕾舞的原因。
我在队里待了七年半不到八年。说老实话，最初住蒙古包的感觉有点像现代时髦青年去住帐篷野营；虽无声色，但有狗马。
但过了三年新鲜劲之後，因为吃的营养价值太高，知青脑子好使得不得了，又没地方消耗。我只用了一个冬天就把高中三年的功课全都自学完了。但因出身不行，大学无望，才逐渐感到真要老死草原的恐惧。而且随着插队的时间越长，这种恐惧感越强；以至于到现在还偶尔梦到。
我们刚下去每人四百元的安置费大都被扣在队里的账上，直到我们离开还有六千多元。发给我们的蒙古包都是队里接羔用的旧包，第二年一开春，又都收回去接羔用了。我们队待知青比较刻薄。尽管如此，回城後对草原的美好回忆仍是多过恐惧和厌恶。
刚回城不久，工作不好找，赶上唐山大地震，没心思做饭，便瞎凑合着吃，没有荤腥。不料刚过了没几天，我就头上冒冷汗，脸色发白，全身无力，有种虚脱的感觉。我知道这是缺肉了；便上街买了二斤猪肉，用高压锅压熟，蘸着糖醋蒜泥，一顿吃光；第二天就完全恢复了。又过了好几年，身体对肉的需求感才逐渐不那么迫切。
我们知道农村插队的艰辛，但我们和农区有所不同。凡是进入过草原深处的知青，多少有点吃喝不愁，兼有犬马之乐的精神贵族感。
【网评】～～～～～～～～～～～～～～～～～～～～～～～～～～～～～～～
* “我有自愿”是个病句。还是规规矩矩地用“我是自愿的”表达为好。 --zny
【马悲鸣】：这是针对吴道平文章“我们没有自愿”说的。
** 您这解释站不住脚。楼下dt9426网友的解释准确到位。 --zny ** 台港式的句型：你有吃饭吗？我有吃呀！ --dt9426
* 左派。喜欢《红色娘子军》。 --km
【马悲鸣】：我喜欢《红色娘子军》的复仇美学，和左派右派无关。
“老爷，尝尝奴才的子弹吧。”
* 顶一下。 --唯一
* 好看，大顶!! --awatcher
* 很真实，好文。 --5000
** 同顶！ --封了再来
* 为五毛出卖灵魂，下贱！ --陈墨
* 先顶後看。欢迎老马归来! --reck
* 实事求是做人的准则。老马做到了！ --lesson
* 你这很难说算自愿，是一种逃避而已。 --TNNDQ
* 侬的知青日子过得不错嘛，难怪怀恋毛主席。 --Joshua
* 没经过那个时代的年轻主席们别信马悲鸣胡说。 --呃
* 不奇怪，人多了，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人喜欢受虐。 --秦腔
* 马先生：人家说的是 --许多青年不自愿，没有包括你。 --棒子面
* 老马的文章实在,实在中又有高明。一般人体会不到,也是正常。 --范似栋
* 好文！好多人也是积极要求进步，不听父母，在老师的忽悠下。 --rednose
* 好看！我们楼一孩子文革时上小学，他就是哭着喊着要插队的。 --铁狮子
* 有不少中国老人深深地怀念日据时代,皇军对老百姓非常地和蔼亲善。 --牛乐
* 不情愿之後，还会有爱情，友情，亲情。许多两口子就是知青时结识。 --华山
* 老马写的不错。支那人与人的一个重要的区别在于：人有独立性，支那人只有随大流性。
* 我的舅舅是内蒙知青，他对那儿的人们非常怀念，从我记事以来，他每隔两三年就回去一趟。 --jiajia--mail
* 一直没搞明白老马少人味、缺人性、没人心的病根。看来当年享受犬马之乐时，过于恣情纵性，被母马踢坏了脑子。 --山娃
* 老马这篇文章说的好，就在于说的是大实话。当然，一以贯之，老马忘不了显摆自己的清高孤傲。这个是小节，好比马丁•路德•金的嫖妓，属于历史的灰尘。 --花开一朵
* 当时别无选择，自愿也是因为没有其他路可走。 --moli
【马悲鸣】：当时并不是“别无选择”，可以当老泡。宦国苍和朱杏春（世界经济导报编辑）都选择坚决不下乡。我选择了去草原。我们班也有一人选择当老泡，除了待业多年，也没把他怎么样。正因为我的自愿，才选择了一跟头跌进肉堆里。冬天平均每天一斤肉，夏天半斤奶，五匹马换着骑；即使在国外也是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 我的同学刘连仁1963年自愿去北大荒，但这样的人非常少。成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前驱。 --陆小民
【马悲鸣】：我可不是前驱，也没号召任何人效法。但我本人确是自愿的。
* 你这是真自愿去的?从你所说,你好想是躲避灾难去的。从某种程度上看是被逼上梁山去的!不是吗? --老知青
【马悲鸣】：年轻时好玩心盛；天苍苍，野茫茫；带着好几条细狗放马飞奔，确是自愿。
* 马先生是志愿的吗？马先生明白无误地指出，他下乡是志愿的，因其家在文革中遭“毁家之难，灭顶之灾”。如果後者不是志愿的，只能说下乡乃是无奈之举，何志愿之有？马先生要大义凛然宣称“志愿之举”，实在是被强奸的快感。 --eugene
【马悲鸣】：你说得不对！不管是否有灭顶之灾，所有人都可在当老泡与下乡之间做出选择。我选择了去草原，宦国苍和朱杏春选择了当老泡。
* 你家里的“灭顶之灾”也是志愿的吗？ --eugene
【马悲鸣】：不是。但在当老泡和去草原之间，我自愿选择後者。
* 回想那个年纪，做牢都觉得有趣。但恐怕说不上“自愿”，因为你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摆脱那个你不喜欢的环境，没有第二条路。你当然可以去盲流扒火车，但那又不能算一条路了。如同鞭子抽打的羊群，虽用它们自己的蹄子走路，但那不是它们自愿。 --云居山
【马悲鸣】：自己报的名，自己去活动，班主任老师还帮忙说好话。我从小就爱听《骑兵进行曲》和罗西尼的《威廉•退尔》序曲，对《三国》《水浒》里的名马了如指掌，早就神往骑马。读阶级教育的书，就喜欢看贫苦牧民如何给王爷训马。听阶级教育的歌，最爱听胡松华的《牢记阶级仇，紧握手中枪》：那时候我家还没遭灭顶之灾。
** 很浪漫。建议试吸一些鸦片，然後发布之後真实的愉悦感受。片面的一面之词。你如果扎根牧区至今再发此宏论，才能算你全面的一家之言；百分之五十以上的知青扎根农村了，才能说知青下乡是受欢迎的政策。但这个政策早已被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知青已经用行动否定了。 --thread
3* 我理解的是，在那个年代，那个环境，他是心甘情愿下乡的。尤其是去内蒙古大草原是一个年轻男孩的梦想。这个和是否要扎根没有任何矛盾。一个人的梦想会改变，环境也在改变。而且，我也觉得他现在写的也很客观。 --西依
* “不愿目睹这一夜之间破败到底的家”，自愿下乡。在“目睹这一夜之间破败到底的家”并忍受别人对狗崽子的欺凌和自愿下乡之间，明智地选择了後者。这个自愿好的很。 --dt9426
* 那个年代每个人的工作都是组织上安排的,个人是找不到工作的,连打零工都要经过居委会,而且要给居委会缴12%的管理费。那个时代除乡镇和农村外,个人是没住房的,住房都是工作单位的,所以没单位就没住房,而且房子都很小,不可能有供第二代结婚的住处。 --呃
【马悲鸣】：很多老泡仗着不下乡而能集中精神看书的优势，最後都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大学。
* 当年听内蒙知青讲横枪跨马的经历好生羡慕，就是一身膻味，车上人都得躲着。 --swsw
【马悲鸣】：这倒是真的。回城去趟澡堂子。一出浴室，连自己都不敢再闻刚脱下来的脏衣服。
* 你是自愿被强奸还津津乐道被强奸的快感。 --athinker
【马悲鸣】：你享受过放马狂奔的快感吗？任何机械化交通工具都模拟不出来。为什么现在西方贵族仍崇尚骑马？如今西方的皇室成员都骑自己花钱买的马。我们骑的是队里的马，不要钱。你没玩过，当然不懂。
* 一觉睡醒看到了老马的好文，尽管简略，但太真实了，copy啦。老马插队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居然在那个年代，落到了那片好地方，也是老天有眼啊，呵呵呵。谢谢老马，多写些吧，您辛苦多动笔。 --上海读者
* 这个“自愿”原来是逃避文革迫害的自愿，呵呵。你去的地方真好，一个工竟然有2块钱。许多其他地方一个工只有2毛钱。 --纯阳真仙
【马悲鸣】：一般，一般。不能算最好。
* 谢谢老马。你不说，我们还真不知道。你们简直在天堂啊。我们那时以为，到内蒙新疆都是苦的不行。比起发配到贵州、四川大山里的，我待的地方还算鱼米之乡，干一天可能还不到一毛钱。一个队里也就2、3个人能挣到10分工，不光要身强力壮，还要精通农活，就这样也是春秋大忙的时候才有10分工好挣。至于吃肉，那更是没法和你们比了。秋收最忙、最苦的时候，队里杀头猪，还要挑卖不出钱的。全体男劳力可以吃上一口。和你们一样的，就是那对未来的绝望和恐惧。不过你说自愿，也还是抬杠啊。让人想起如今崛起大国里，背煤的兄弟为了得点赔偿，设计自愿砸死、砸伤。 --黄天蚩
【马悲鸣】：我确是自愿，但在我们那里，蔬菜奇缺。
* 马先生很幸运。我遇到的「知青」都说当年那段经历苦不堪言。想想乡下人一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现在大陆贫富悬殊，不过这样看来，从生活质量的角度看，当年的城乡差异不小于今天的贫富差距。至少今天乡下人能吃饱饭了。现在是巿埸经济了，今天的内蒙应该不会缺菜了。阁下後来去美国，感受又自不同。 --（台湾）唐好色
* 没赶上那个时代。上大学时特崇拜那些老三届的师兄。成熟男人的魅力是从岁月的河里游出来的，没法速成。 --不好直说
** 很正确！ --冬冬
** 他人刀俎上的鱼肉。祭坛上的无谓牺牲。何魅力之有？ --直言
3* 是狼就炼好牙，是羊就炼好腿。生活就像超级女声，能走到最後都是爷。不会欣赏不是你的错，您要是鱼肉说明还有点价值萨，就怕没人要。 --不好直说
4* 大错。集权专制泯灭天道人性的苛政暴政恶政，炼出来的往往是不遵守规则、藐视人类正常价值观念、与文明社会格格不入的刁民、愚民，如受害者不幸没有机会接受文明社会大剂量洗涤杀毒灭菌或中毒过深的话。对这种暴政予以讴歌，是对人性价值的扭曲，对浪漫的讽刺，对美的亵渎。是麻木不仁或无知，愚昧也。对亲历之劫难做出最基本判断的事後诸葛亮式的智慧都不具备，还谈得上什么魅力？什么成熟？无谓的、可怜的牺牲品而已。 --直言
【马悲鸣】：免费让你去九寨沟玩，没人不自愿。但若让你一辈子在那儿，大概没几个人愿意。
九寨沟水景
* 早年有批ＳＢ自愿下乡。 --マッチョ
【马悲鸣】：谁让他们没长眼，不挑个好去处呢。多看几本书，就知道该去哪儿玩了。
** 你就是GOOGS的书看太多，才变成如此SB地! --踏并
【马悲鸣】：不对。我是贵族的书看得太多，知道犬马之乐，才去的草原。
作者：马悲鸣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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