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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自由谈（三）真相问题

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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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文明自由谈（三）真相问题 (630 reads) 时间: 2014-3-13 周四, 上午4:52

作者：河边在驴鸣镇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三、真相问题

读者都知道，要回答上一节最后提出的问题，我们首先要了解什么是现代科学，什么是阿拉伯文明，科学发生的条件，等等，然后才可能回答问题。可是，如果有不同的答案时，我们如何知道究竟哪一个答案揭示的是真相？亚里斯多德最早在其《形而上学》里提出：“说是者为非，或说非者为是，则为假；说是者为是，非者为非，则为真。”这话在现代人看来几乎等于什么都没说一样。其实人类发明的求真的方法可谓无奇不有，包括：算命打卦、试错纠偏、逻辑推理、酷刑拷问、请教圣贤、观测实验、等等。这些方法几乎都在用着，而且都有可能达到某种程度的真实。可见求真绝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说到什么是现代科学，这个问题的理解在这里早已被老芦普及为常识了。简言之，科学其实就是人类发明的一种求真方法（并指称用这个方法获得的各种知识）。如此一来，前面的问题便可以等效表达成“为什么某个文明没有发展出科学求真法”。我想，当问题这样提出时，它的界定便会出现变化，进而产生不同的提示，甚至影响问题的求解。由此可以看到，因为思想的结果都是通过语言进行交流，所以不同的语句才会影响信息在不同大脑之间的交流和理解。语言本身应当和思想的能力相对应，但是选择什么样的语句才能准确地表达思想却是一个常被忽略了、或者是受到限制的问题。如果再通过文字进行转达，就还有文字和语言的对应问题，产生偏差的可能就更大了。

试看下面关于事实的描述的例子（摘自wikipedia古希腊词条的文言解释第一段）：“希臘，古名國也，蓋立於夏商之際。初有十二部，以雅典、斯巴達為最。諸部時有紛爭，以致外侮頻仍，雅典王昂飛的安遂使使諸部，會於溫泉關，立盟約，齊平諸部，共資國務，合御外敵，由是國泰民安數百年。時有奧林匹克運動會，四年一期，以示平和團結，亦作強身健體，諸部咸與，遂皆進耳。”如果放到古希腊时代，希腊人的逻辑、数学、艺术等成就在这样的文字里又该如何描述？-----因为那时候的汉字中根本就没有相应的词。

再看另一例关于观念的描述：“只有经过科学研究得出的结论才是可靠的，因为所有错误的观点都是没经过科学研究得出的”。你如果认为这句话至少逻辑上是正确的（即在逻辑上为“真”），那就将该句里“科学研究”替换为“算命打卦”试一下，同样可以得出相同的逻辑陈述。显然，个体的语言在这里和个体的思想是不等同的。

我举上面两个例子是想说明，思想通过语言-文字表达时，会有语言内在的逻辑问题，还会有文字的限制。当学习是主要通过文字进行时，两者的影响就会同时存在。周有光先生是很早就对汉字表达的逻辑问题进行研究的人，提出古代汉语的纪录方式影响到中国哲学的发展的观点。

近代以来，西方学界意识到语言问题影响到求真过程，因而对于语言问题的重视现于各个领域。塔斯基（Tarski）恐怕是最早指出语言定义的局限性的人。他认为，任何语言都不能做到解释它所能表达句子的语义而不产生任何矛盾的，句子的语义只能通过更丰富的高阶语言来表达，否则就可能引起悖论。

莱布尼茨认为有两种真理，推理的真理和事实的真理，推理的真理是必然的，它的反面是不可能的；而事实的真理是偶然的，它的反面反而是可能的。事实的真理依赖于经验，而推理的真理，即逻辑真理，来自不证自明的内在原则。维特根斯坦则认为，重言式与实在没有任何表现关系，它的逻辑真是确定的，而命题的真是可能的。我以为，正因为如此，重言表述尽管是一种悖论，但是人们总是不自觉地使用着。例如，“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等于说“该死的一定会死”），“老王中了大奖，他运气真好”（等于说“老王没中奖，他运气不好”）。

在牵涉到人类社会发生的两个相隔久远的事实间通过推理来建立因果关系，在维特根斯坦眼里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认为，相信可以通过推理来解决这样的问题（即获取可靠的真相）是迷信。可是，历史是不能重复的，除了这样做，人还有什么手段来获取真相？所以才有历史学家说，历史学家的工作不过是在100个可能的解释中将自己喜欢的其中一个解释介绍给社会，其他的都是读者自己的事了。我想，我对于文明发展的理解应当也是如此。我不认为我的看法一定对，它不过是我现在的看法，可能和过去不同，多半还会和将来不同。我希望的是有更多的人参与讨论。

再回到前面的其他文明没有发展出现代科学的问题。在试图回答这个问题的研究中，常见的做法是将自“全球化”以来的欧洲文明所征服的其他主要地域文明列出，比较其历史和文化特征，尤其注重那些“孕育”现代科学的条件，例如系统逻辑、数学等，视为回答问题的必要条件。对于现代民主的发生问题，设问的方法亦类似。这样的研究方法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如果把问题转换为：如果现代科学和民主没有发生在中国，也没有发生在日本、土耳其、伊朗、印度、埃及，甚至没有出现在系统逻辑和古代民主的发源地希腊，那么，现代科学和民主发生在欧洲是不是一种例外？意即现代科学和民主在欧洲的出现是因为那里出现过其他地方不具备的特殊条件的结果。英国伊斯兰历史学家Patricia Crone是最先提出“欧洲文明是个异数（oddity）”的看法的学者，她给我的启发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是前人的生活延续，但不等于是前人意志的延续。

所以，我想先把上一节的问题放置一边，先来讨论欧洲文明的异数问题。

（待续）

作者：河边在驴鸣镇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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