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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物馆里的希腊文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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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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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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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黑暗时代结束後，便迎来了希腊历史上所谓的“古风时期”，又译“古朴时期”（The Archaic period in Greece），历时自公元前800年至前480年。两个时期之间的过渡时代（公元前900年至前700年）称为“几何时期”（Geometric Period）。之所以如此称，据说是因为此期出土的彩陶失去了迈锡尼时代生动的造型与流畅的线条，却代之以简单、质朴的几何图形。
老芦是外行，不懂专家们的评价，只是注意到，此前的彩陶上面似乎都没有人物绘画，多是花草或几何图案：
（最后一张拍花了，对不住众乡亲。那是老太婆拍的，她用的相机是06年买的，室内拍摄时必须以手动增加ISO。但她虽有相当的审美趣味，不幸却不会摆弄世上任何一种机械和电器，乃是典型的“文科傻妞”。我过后整理照片时，才发现她拍了不少为我错过的文物精品，可惜不是花的，就是没拍说明牌，等于是废片。下面凡是花了的照片或是未附上说明的，都是她的作品。）
只有这个出产于公元前12世纪的是例外，但据说明牌解释，那是受了埃及人的影响，图案表现出明显的埃及风格：
几何时代的陶器似乎表现了两个特点，一是做得特别大，二是开始描绘人物。以下面这个花瓶为例，以旁边那游客作对照，不难看出它是何等巨大。放大后可以看出上面绘的人物，据说明牌解释，那绘制的是生者哀悼死者的场景：
公元前760-750年，雅典Kerameikos公墓出土。
这个花瓶也极大，可惜太太没有把说明牌拍下来：
这些陶器也堪称精美，图案丰富，造型复杂，我看不出有什么逊于迈锡尼时代的：
公元前750-720
公元前700
公元前750-735
公元前750-700
均为公元前729-700
顺便讲点题外话。CCTV有一部非常精彩的介绍中国彩陶文化的电视片系列。据那上面说，1918年，万恶的帝国主义文化特务、瑞典地质学家某某（记不住名字了）窜到中国寻找恐龙化石，在洛阳附近的仰韶村发现了彩陶，这就是著名的“仰韶文化”。20年代，他又发现了甘肃的“马家窑文化”，同样挖出了彩陶。他注意到，越往西面去，发掘出来的彩陶年代也就古老，制作反而更精美。于是他作出结论：中国的彩陶文化是从西方传入的。1949年以前，此说一直为国际学术界包括中国学术界接受，但此后陆续在各地发现了许多彩陶，推翻了这一成说。
老芦是完全彻底的外行，不配在此类专门学术问题上置喙，但对陶器可有着充分的第一手感性认识。余生也早，当年家里的坛坛罐罐全是陶器，用来做咸菜，作米酒，或是装杂粮，一张大圆桌下面放的满满的，连窗台上都放着。就连我在学校食堂买饭用的也是土大碗。直到上初二，我才改用搪瓷大碗，那还是因为我在此前的大饥荒中与同学们抢饭吃时，土大碗多次被撞得粉碎，家长才不得不忍痛斥重金，为我添置了个现代化装备。
可那些坛坛罐罐土大碗绝对不是什么彩陶，那做工之低劣就不用说了，上面涂了一层防渗漏的劣质深色（一种肮脏的褐色或是龌龊的墨绿色）釉，毫无任何图案纹饰。大饥荒时代制造的土大碗质量还特别差，有许多畸形产品，根本不是旋转体而是歪的。我班有位同学的土大碗就是这样，于是荣获诨名“歪桃”。相比之下，我用过的土大碗还算平头正脸，只是下面有若干烛泪状的凝结的釉。
然而希腊出土的陶器从新石器时代起就是彩陶（请参看前节图片）。在现实生活中，我从未见过上面那些精品。我于是就纳闷了：为何中华人民共和国制造的土大碗，还远远不如新石器时代原始人的产品？太太说，博物馆放的都是富人的殉葬品，当然是当时最精美的产品。至于那阵子穷人用的玩意，还不是我当年用过的土大碗，或许只比我同学用过的更加平头正脸些，但区别不会太大吧。我说，什么呀，人家有许多陶器是从掩埋了的居民点中挖出来的，并不都是殉葬品。她问：你从哪儿知道那挖出来的不是富人小区？我于是语塞。
古朴时期的特点似乎是两个：一是出现了巨大雕像，二是黑色彩陶问世。此前的人物雕塑除了上节贴出的那个身高1.52的女神外，一般都是较小的陶俑或石雕：
此时却出现了巨大的雕像，很明显，这是受了埃及影响。
黄豆网友说，希腊文明不是原生文明，是埃及传过去的。希腊文明当然受了埃及文明和两河文明的非常深重的影响。那博物馆的说明牌就反复指出这一点，还陈列了个古埃及的木俑：
读者可以从下面那张的说明牌上看到，这是古埃及艺术家在公元前2416-2392间的作品。古埃及人相信，把佣人的木俑放在坟墓中，能保证主子在另一个世界中得到他们的服侍，这与中国传统一般无二。但老芦英文不好，没看懂那雕像是不是在希腊出土的。如果不是，为何会跑到该博物馆去。该博物馆并不像大英博物馆那样是综合性的，而是只展出希腊文物的专门性博物馆。不管怎样，可以肯定的是，当今的艺术家尤其是余大郎之流，绝对没有那原始人艺术家的水平：）
其实不用去希腊，光看照片，就能看出希腊神庙的格局与埃及神庙的相似之处。那庙宇外面的巨大的圆柱就绝对是埃及人的发明，它们主要不是用来支撑屋顶的（杀鸡焉用牛刀？），其实是装饰品。那博物馆专门做了个挺大的说明牌，说希腊城邦在古朴时代出现，人民生活较前富裕了，航海贸易也发达起来，希腊人在地中海内到处逛荡，见识了埃及文明以及两河文明，从而在自己的文明中注入了新鲜血液，云云。这话一点不假，看看这些巨像，它们强过埃及雕像的优点是比例匀称，平头正脸，人物造型非常符合解剖，但那千篇一律的微笑看上去却有一种似曾相识感，好像在埃及或美索不达米亚的人物雕像上见过似的：
在Sounion发现的一个男青年的大理石雕像。这个雕像是祭祀者在完愿后献给海神波塞冬的祭品。它大于人体的尺寸引入注目，表明了早期古风时期的雕塑家们创造令人印象深刻的巨大雕像的趋势。约公元前600年。
在锡拉岛（Thera）发现的男青年的大理石雕像，是该岛崇拜的典型作品。公元前590-570年
在Volomandra，Attica发现的男青年大理石雕像，可能原来立在一个雅典贵族的墓上，约公元前560-550.
但若是因此说希腊文明不是原创文明，则我们也可以说中国文明也不是原创文明了——剔除印度文明因素，华夏文明还能有多少东西留下来？庙宇不必说，敦煌、云冈、龙门等石窟全都得灰飞烟灭，中国的雕塑艺术自兵马俑之后，便立刻成了延续几近两千年的空白，壁画艺术也没有了，就连程朱理学代表的“新儒家”也将不复存在。所以我觉得，以文明是否受外来影响判是否原创，恐怕难以成立。
博物馆介绍：在Mesogeia，Attica发现的男青年的大理石雕像，他站在一个雅典贵族Aristodikos的墓上（那贵族的名字就刻在雕像基座上）。肌肉的弹性，手臂的动感，以及整个雕像表现出来的活力，说明它是古朴时代男青年（kouroi）雕像系列之终卷之作。它是雕塑艺术发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显示了从后期古朴时代向早期经典时代的过渡。约公元前510-500年。
这些话可不是盖的，与继后的经典时代作品相比，这男青年虽然仍未脱去呆板微笑，摆出的pose也比较呆板，但雕塑家对人体解剖之熟悉准确，对肌肉质感和动感的逼真再现（尤其是背部，简直绝了），都令人不能不啧啧称奇——这岂是埃及或美索不达米亚的前驱们可比的？又岂能为后来的什么龙门、敦煌、云冈等的石雕企及于万一？
这些雕像也粉碎了英国某专家的屁话。记得BBC的电视片曾介绍过，为何古希腊罗马雕像那么符合人体解剖，而无论是在古希腊还是古罗马，解剖人体都是严格被禁的。那鸟专家的屁话是，他作了仔细研究，发现雕像的脚底都是平的，而这种情况只会在人站着才出现（体重把脚底压平了）。据此，他得出结论说，其实古希腊罗马的雕塑家们是用活人作模子——先用石膏把人体覆盖了，待干后把那坚硬的石膏模拆开后再合起来，再注入石膏，得出来的石膏像就是那模特儿的逼真拷贝。这是现代雕塑家们拷贝雕像的法子，不过据说这技术是古罗马人发明的，他们曾以此复制过多个希腊雕塑（例如著名的阿芙洛提像）。据那专家说，古希腊罗马的雕像其实是按照活人作的石膏像雕凿出来的，这就是他们何以如此栩栩如生。至于具体怎么操作，他可就语焉未详了。
参观了那博物馆后，我才觉得天下屁话之尤，莫过于此。遮莫古希腊人真是传说中的巨人的后代，能有许大身躯？如果是照着活人翻出来的石膏像雕刻，那又该怎么按比例放大？可见那专家完全是信口胡柴。在远古时代能对人体解剖观察如此细致，而且在放大时比例仍不失真，不能不令人叹服古人的艺术天才。
彩陶风格也在此期发生变化，黑色彩陶开始出现，下面这张照片显示的是从公元前720到690的彩陶，具体表现出了风格流变，右边那个陶罐（只照了一半就是黑色彩陶）
到了后期，黑色彩陶便成了流行范式：
懒得去一一查找核对拍下来的说明照片了，何况有的说明牌子根本就没拍下来。反正大致是古朴时代晚期就对了，当然也不排除有制作于经典时期的黑色彩陶混在其中，因为即使在红色彩陶取代黑色彩陶作为主旋律后，黑色彩陶也并未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估计当时的消费者中有怀古分子，一直喜欢那风格吧）。
从这些照片中可以看出，古希腊艺术家们在这一期间悟出，人物形象并不非得用过去的单线白描来描绘，剪影同样也能表现人物，而且能赋予画面一种高雅格调。这或许就是黑色彩陶何以成了时代主旋律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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