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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漫说思维、文字、及其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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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漫说思维、文字、及其他（4）   
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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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漫说思维、文字、及其他（4） (550 reads)      时间: 2013-4-25 周四, 下午9:14
作者：河边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漫说思维、文字、及其他

情深无思（The heart does what it wants.）------伍迪-艾伦（Woody Allen）

哲学其实是‘纯粹描述性的’（Philosophy really is “purely descriptive.”）-----维根斯坦

四、思维方法和文字

思维功能和思维方法是两件不同的事情。前者指的是大脑功能，正常的大脑都具有这样的功能；后者指的是运用此功能的方法，虽然是大脑功能的产物，却不是人人生来就掌握的，而是个别大脑的创造，他人需要学习才能掌握。思维方法需要学习才能掌握的原因在于严密的思维方法的创造需要很多代人的持续努力，不是一个大脑在一生时间里可以完成的，是一个“筚路蓝缕、继往开来”的过程。

如果要求两个人就同样的命题（同时包括同样的相关信息）求解，对于两个人的求解过程和所得到答案进行比较，所得结果即为通常所说的“思维能力”。思维能力的差别显然是受大脑的思维功能和大脑所使用的思维方法两者的影响。

所谓思维功能，其基础在于前面介绍的1000亿的大脑神经细胞和这些细胞间的各种联系。这些细胞和联系包括从脑干到下丘脑到大脑皮层，其成长发育和个体的遗传有关，也和环境有关。讨论这些内容不是笔者能力所及。我所要强调的是，就正常发育的两个大脑的思维能力的差别来说，其影响主要是来之思维方法。换言之，正常人之间所表现的思维能力的差别是使用不同的思维方法造成的。

人类随着知识的积累而开始对思维方法进行探讨。中国人在这方面进行的探讨在春秋（前770-前476）战国（前475-前221）期间达到高峰，可惜此后便缺乏持续的探索，也从来没有形成系统理论。差不多在同一时期，印度人创造了佛教（前588-543），犹太人自公元前5世纪起开始写作《希伯来圣经》（《旧约》）的第一部《摩西五经》（Torah）。这些都是人类历史上标志性的文化创造。但是，这些创造都和希腊人同期对思维方法所作出的系统研究和阐述无法相比。大约从公元前600年至公元前300年的约三个世纪中，希腊产生的有影响的思想家包括泰勒斯（Thales，公元前624 年 –546年 ）、阿那克西曼德、毕达哥拉斯、赫拉克利特、色诺芬尼、巴门尼德、留基伯、普罗泰戈拉、普罗泰戈拉、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斯多德（Aristotle，公元前384年 - 322年）等十多人。其后数百年里，虽然还有西塞罗、基提翁的芝诺、爱比克泰德、伊壁鸠鲁、恩培多克勒等思想家承前启后，直至罗马罗马帝国时期，但是公认的最有影响的思想家还是要数生活在那300年间的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斯多德。

如果要用最少的话语来概括古希腊思想家的贡献，我以为是“理性”两字。什么是“理性”？多年前美国著名导演伍迪-艾伦因为和养女发生不伦恋暴光后遭媒体诘问时曾说，“The heart does what it wants.”。那意思差不多就是“感情是不受大脑控制的”。古希腊人已经认识到感情对于思维的干扰，也知道人的感官不能保证所获得的外界信息是可靠的，所以要认识真理就必须在思维中避免这些问题带来的困扰。解决办法就是使用一套可靠的思维方法来进行思考。到了亚里斯多德那里，逻辑学于是成了学习所有知识的起点。因此，“理性”其实说的是一种思维形式，表现为为了达到获取思维对象的真实面貌而在思维过程中采用精心设计的思维方法。（维根斯坦所说的“哲学其实是‘纯粹描述性的’”体现了他对如何获得关于自然/人的真相的看法，即只能依赖客观描述，尽量排除主观干扰。）正是通过这样的努力，古希腊人取得的思想成就“不仅奠定了一切后来的西方思想体系的基础，而且提出和提供了两千年来欧洲文明所探究的所有问题和答案。”（引自美国哲学史家Frank Thilly）

不过，“何以古希腊人如此理性？”却是百问不赘，至今难有令人信服的答案。古希腊人的后裔自罗马帝国以降并没表现出更为超群的智力。常见的用地中海地域的优势来解释古希腊的发达和进步似乎也缺乏说服力，因为富裕只是文化发达的必要条件，并不同时也是充分条件。

我以为，考查古代思想发达的原因，必须充分注意有关思想知识的积累。在文字发明以前，人类思想知识的积累应当是非常缓慢。文字的发明对于知识的积累的影响有如第一次“信息爆炸”。这就是为什么伟大的文明的出现总是和文字的发明相联系的原因。就以上所及的中国人、印度人、犹太人、希腊人来说，各有下面的文字发明史：
中国人：甲骨文，公元前1500年
印度人：婆罗米字母，公元前700年
犹太人：亚拉姆字母，公元前600年
希腊人：希腊字母，公元前800年

到公元前五世纪前后，中国人使用文字的时间最长，差不多有1000年；犹太人则在犹大国灭亡的公元前600年吸收亚拉姆字母开始创立自己的希伯来字母，但是《摩西五经》还是用亚拉姆文写就；印度人则差不多早于犹太人一个世纪发明了婆罗米字母（可能也是源于亚拉姆字母），差不多一个半世纪后创立佛教；希腊人又早于印度人约100年通过改造闪米特字母创立了希腊字母。

比较上述文字，希腊字母不仅不同于汉字这样的表意文字，也不同于亚拉姆字母和婆罗米字母。虽然都是拼音字母，前者有完备的独立字母表示的元音，后者则属于符号标示元音（辅音字母内含元音或可变元音，在辅音上加注符号标示）。因此希腊字母完成了从音节字母到分析音素字母的转换，完全不同于闪米特字母。后来又在公元前500年时改自右向左书写为自左向右，从上而下。（源自亚拉姆字母的阿拉伯字母至今仍然是自右向左。）发明这套字母系统的人当然很聪明，但是整个系统不能算原创，毕竟是菲尼基人先发明了闪米特字母在先。但是，不能忽略的是，如果没有这套希腊字母，亚里斯多德的三百万字（译成现代汉语后的全集字数）的思想记录也许就没法完成了。

同样都是记录语言的工具，希腊字母和汉字的差别究竟在哪里？表音和表意的差别只是表面的，实质的差别在于对于语言所表达的思想的记录：前者注重记实，后者注重写意。其次一点是应对语言词汇发展的能力不同。拼音文字记录语言时无需顾忌语言的涵义，只要如实录音即可。对语言涵义的理解是读者的事情，由读者自己去解读。而表意文字无法记音，使用文字时先要将语言的涵义取出，再寻找相应的单字写出来，所以是写意。对于语言中新出现的词汇，拼音文字只要运用现有的因素拼写，表意文字则需要创造新字。（当然这里说的是2500年前的情形。）

这样一来，使用表意文字就有很多问题。例如，写字的人如果找不到确切的单字该这么办？恐怕要么放弃，要么找一个意义相近的字代替。再如，由于字和音的分离，同样的字在不同口音的人眼里会不会字义不同？又如，用来指称具体的事物的字容易制造，对于表达深度抽象的概念的字则难以用同样的原则来制造，这样会不会在文字发展的早期限制了抽象思维的记录？要知道，文字只是记录语言的工具，不是语言本身。词汇发明是语言的任务，文字只是对其记录。如果词汇的发明因为文字的原因而和文字来商量着办，语言就被文字“绑架”了。以现代英语为例，CD、Laser、GDP、PC、Web、.com等等词汇铺天盖地，说话人丝毫不必顾虑文字是否可以进行表达。再看现代汉语---尽管现代汉字已经比古代汉字灵活很多，你会觉得有那样方便吗？

不论文字的差别如何，使用文字总比没有文字要强。如果生活于中土的我们的祖先从来没有发明过文字的话，当年西方文明大举扩张来到这块土地上后会是什么个情景？中国人的命运很可能会和北美印地安人的命运相同。正是汉字的发明，曾经让我们的祖先比较周边那些没有文字的人群具有强大的竞争力。但是，等到别人发明了拼音文字，尤其是如希腊字母这样的分析音素文字后，风水的流转也就跟着变了。

（待续）

作者：河边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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