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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各领风骚数百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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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各领风骚数百年(二)   
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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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各领风骚数百年(二) (2050 reads)      时间: 2012-12-02 周日, 下午1:51

作者:芦笛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先回答网友的两个回应。

Zhangyuyu网友跟帖说,论负贡献,法国几乎没有瑕疵,几乎没有作过恶,没出过希特勒。窃以为不然,我在前文中没把“负贡献”的概念说透彻。它不光指对外发动毁灭文明的侵略战争,更是指对外输出邪恶意识形态,以及使用革命的两手(武器的批判+批判的武器)对别国的社会制度和国民观念、心态与性格造成的灾难性影响。

以负贡献最大的苏俄为例,它不光是对东欧、北欧以及东亚发动了一系列侵略战争,杀害了大量人民,毁灭了不计其数的文明成果,更组织所谓第三国际,向外疯狂输出革命,用金钱和邪恶意识形态在其他国家组织别动队,最终使得三分之一的人类陷入灾难。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如此具有破坏力的反文明力量。您说俄罗斯人作的孽,是不是全体死去以及活着的俄国人捆在一起都不能赎清?

又如德国,希特勒不但对外发动战争,纳粹的种族主义也给世界打上了印记(虽然由于其自限性远不如布尔什维主义影响深远),至今新纳粹尚在全世界范围内活动,说明那负贡献还是持久存在的。而且,纳粹开辟的军国主义民族主义道路,至今尚是后进国家如中国的模仿对象,习近平最近还在告诫“落后就要挨打”,完全是在向全民灌输纳粹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更重要的是,通过进攻苏联,纳粹就像捅了马蜂窝,把西方原来限制住了(well-contained)的布尔什维主义恶魔放了出来,“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祸水东西南北流,所到之处的国家制度都改变了。这也是不能无视的。

日本人则对外基本无精神污染(他们也没那个原创能力与感召力。当彻底的恶魔还是需要灵气与天资的。日本人的智力似乎不咋的)。他们发动的侵华战争,作的孽远远不如共党。我早在12年前就说过,据说日本人杀了四千万中国人,就算那不是夸张,是实事求是的数字,那人家辛苦八年也不过等于老毛跃进三年。更何况人家也没毁灭中国文化,连孔子的坟都有本事刨了。他们作的大孽,还是让共党趁机勃兴,害苦了中国、北韩与北越。

如果从这些内涵看“负贡献”,那么,虽然程度轻微得多,但法国人也对全世界进行了持久的精神污染,那就是法国大革命。稍知马列主义流变史的人都知道,卢梭的“强迫人民自由”论正是布尔什维主义的基石,而稍知国际共运史的人也都知道雅各宾派对列宁、托洛茨基的影响。事实上,十月革命建立的共党政权完全以法国大革命建立的政府为蓝本,连“人民委员会”的名称都是抄法国人的。法国大革命与十月革命的影响的区别在于,前者的流毒至今尚未被肃清,甚至未被认识到,本坛的易明教授至今尚在讴歌之,而万润南兄89年还在巴黎躬逢盛会,参与庆祝那值得人类追悼的日子。

第二个问题是豆腐问的:如果没有英国、德国、俄国、中国、日本等国,现代文明是否会存在?

我的感觉是,不管世界上缺了哪个国家,现代文明都会照样存在。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有德国与俄国,则今日世界要光明得多,起码马和列那俩不会生出来不是?如果没有中国和日本,则世界文明恐怕不会有任何变化。这俩国家都是negligible的,当然,中国古代文明据说很发达,但不幸的是,它与古埃及、古印度文明不同,没有什么世界影响,未在现今世界文明上留下印记,至少在西方感受不到。所谓“四大发现”当然有可能是真的,但并没如国人想像的那样流布全世界。西方的类似发明是独立作出的。

更何况四大发明的真实性颇有些问题。例如指南针到底是否在古代中国存在过,都成了越说越糊涂的烂帐。 “司南勺”已被证明是某个不良学者的伪劣假冒,天然磁石作的勺子根本不可能克服静摩擦而旋转。就连王充在《论衡》中说的“司南之杓,投之于地,其柢指南”,如今都有学者说后人解错了,那“杓”不是“勺”,而是“横梁”的意思,所以,王充说的其实是指南车,不是什么磁石作的勺子。

那么,没有英国又如何?窃以为,若是没有英国,今日世界的物质文明或许不会受太大影响。牛顿力学和达尔文主义当然改变了人类历史,但没有他俩,可能也会有别人创立。微积分为牛顿与莱布尼茨分别发明不就是个例证?更别说华莱士只是去旅行了一趟,就立即提出了与达尔文主义主旨一致的学说,而老达可是头悬梁锥刺股地研究了几十年。

但若是没有英国,恐怕今天的世界的精神文明不会有那么高。英国人的独特贡献,在于奉献了一种比较健康的文明生活方式。约翰牛的优点不在于“智力”(intelligence),而在于“智慧”(wisdom)。科学文化上的发明创造有了前者即可,但要保证人类的生活质量,光有前者没有后者是不行滴。可惜一般人只看到、只佩服智力,看不到也不知道佩服智慧。

我觉得英国超出德国乃至其他任何别的国家(美澳加那些变种当然不包括在内)的最大优点就在这上头。论智力,德国科学巨匠恐怕也不弱于老金数出来的那些伟人,但论智慧,德国人与英国人相比判若云泥,法国人也差不多。这就是为何德国人与法国人向世界奉献了无比灿烂的文化成果,却未能向人类提供一种健康合理的生活方式。这或许就是老金观察到的“德国人的性格中有偏执成份”的意思吧。

那么,这大智慧的内涵如何?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做到了赫胥黎说的保证社会成员既能充分地“自我扩张”,又让他们有足够的“自我约束”,在两者之间达到了比较合理的平衡。前者使得人欲从道德家们的桎梏下解放出来,因而解放了生产力,后者则保证了社会不至于沦为方今中国那种尔虞我诈、人欲横流的丛林,最后只能以玉石俱焚的暴力革命收场。

要做到这点,我觉得最主要的因素还是,第一、机会均等,费厄泼赖。第二,基于“live and let live”(自己活也要让别人活)的深刻认识的理性妥协精神。据英国历史学家说,这教训是他们从英国革命后出现的社会倒退中总结出来的。没有那教训,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光荣革命。如今你哪怕跟个只受过中学教育的技术员聊天,他(她)都会告诉你,revolution没什么好事,社会需要的是evolution,只有后者才符合live and let live的原则,可见这理性妥协观念是何等深入人心。

换言之,世上只有英国人最先做到了孔子提倡的“中庸之道”,无论在朝在野,都不会“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知道把事情做绝了必然后患无穷,最明智的还是live and let live,而革命的特征就是斩尽杀绝。可惜这与儒教无关。许多英国知识分子都听说过孔子的名字,可惜是拿他来开玩笑的,动辄就“子曰”(Confucius says),然后那“语录”却是什么不伦不类的“You are what you eat”(吃什么就变成什么)。

最令人纳闷的是,这传统好像是英国的精英们在实践中摸索出来,然后又灌输给全民形成的。可人家既没有中宣部,又没有哪个大思想家专门为此著书立说,宣传这一理性处世方式,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精英们未经强势宣传便能达成共识,并且代代相传?我到现在也莫名其妙,实在惭愧得紧。过去我曾几次向本地学者作过咨询,那些人反而为我这奇怪的问题困惑不解:这是天经地义啊?难道还需要谁来教授不成?

很明显,基督教并不能解释这成因,同样奉行新教的德国就是反证。而且,英国人砍下国王的脑袋还在法国人之前,说明他们当初也是斩尽杀绝之徒,可他们怎么就能很快悟出搞错了,克伦威尔死了没多久就赶快把查理二世扶回去?

这里的解释(虽然仍然是现象学水平的)是,英国人对待错误的态度非常值得学习。尽管这是个有足够本钱为老祖宗骄傲的国家,但这儿的人并不热衷于吹捧祖宗。上次奥运,英国电视台转播时,解说员就对张艺谋弄的四大发明的开幕式颇有微词,觉得那种吹捧实在无聊至极。说到底,那是一个真正自信的民族遇到一个深受自卑情结(inferiority complex)折磨的民族时发生的困惑。

正因为有着真正的自信,心态比较健康,因此英国人既不必吹祖宗,也不必以“震惊世界”来表现自己的伟大。据说有史以来最寒酸的奥运会是1948年的伦敦奥运会。战后英国财政破产,穷到连奥运村都建不起,只好请各国运动员住在学校宿舍甚至民居中。但人家好像也没因此痛不欲生,正如该国没有“破产请客”的中国风俗一般。

所以,我最佩服英国人的,还是他们的失败,而不是他们的成功。那天我跟老稀说,善于失败也是一种英雄气概,一种艺术,可能比善于成功更勇敢,更艺术,而英国人深通此道。的确如此,他们的心理耐受能力特别强,一是输得起,看得开;二是直面失败,反复总结教训。

前者如丢了个大帝国浑若无事,尽管以他们之精明,完全知道那帝国主要是老美搞垮的,但并没有就此与老美不共戴天,世世代代忆苦思甜,成了世仇,反而把山姆叔的大腿抱得更紧了。这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家在大战中打得五痨七伤,国力严重不足,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overstretched,再也无法在全球称霸。二战后是美苏两极世界,而要对抗苏联的扩张,就只有抱紧山姆叔的粗腿。北约就是英国人发起而不是老美发起的,其成立的动因就是英法等国觉得,不把老美拉进来,他们根本不是苏军的对手。

想想中国人会不会这么坦然吧。到如今,皇汉子孙不是还在时时为失去的土地咬牙切齿,数落个没完没了么?如果中华帝国的幅员缩小到一个省那么大,全民是不是得去打连环吊?俄国人就更糟糕,普京居然在国会演说时说,苏联的崩解是20世纪最大的地缘政治灾难。只要俄罗斯民族存在一天,他们“收复失地”的壮志雄心就将永远是悬在东欧尤其是波罗的海沿岸国家人民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希特勒的心理素质同样不堪一击。他后期的失败,我看主要是输不起招致的。日本人就更不用说了,连“竹枪抗战,全民玉碎”的疯狂口号都有本事当成国策。就连老美也没英国人那样拿得起放得下,输了个越战就弄得全国五痨七伤,人民分裂,几乎从此丧失了“can do”的牛气。所以,“放弃”比“赢得”更难,这才是“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的正解。

后者则是敢于和善于直面失败,反复总结教训。这儿的历史频道、影视等等,固然有许多歌颂“our finest hour”的,但更有反复暴露检讨失误的作品。本来,英国收复福克兰群岛(亦即阿根廷所谓马尔维纳斯群岛)本是完胜,但有关文献片总是不断指出该役中犯下的一系列错误。那军火补给船爆炸的镜头放了都不知道多少遍,最新式的驱逐舰谢菲尔德号被飞鱼导弹击中的镜头也如此。

人家非但从不掩饰失败,而且也从不贬低敌人的高明。虽然邱吉尔“反败为胜”,把敦克尔克大撤退吹成壮举,但那是非常时期为了给军民打气的破例行为。此后的历史书籍影视等等从不讳言英法联军如何中了曼施泰因的奸计,大败而归。自己人干的烂事也不兴“父为子隐,直在其中矣”。正是通过观看英国电视,我才知道英美军队曾在二战后期忽略了德国战俘的生存条件,使得他们大批死去,也才知道正是他们的民族英雄邱吉尔先支持空军司令海力斯滥炸平民居住的大城市,包括不设防的文化古城德累斯顿,战后又为了自己在历史上的好名声,蓄意与海力斯切割,甚至不给他授勋。

这种态度,能在多数中国学者作家中找到么?咱们当然有暴露黑暗的作家或学者,不过那多半有政治动机,有党同伐异之嫌,对自己的崇拜或拥护对象就一定网开三面。鲜见胸无敌我,实行一重标准者。正是受了英国人的影响,我才立志要作这样的批判家。

当然,若与中国比,其他欧洲国家也很优秀了。例如奥地利同样丢了大帝国,但人家似乎也没痛不欲生。又如西班牙在历史上被阿拉伯征服过,人家也从不讳言这一史实,不但教科书上说得明明白白,就连旅游手册都处处介绍回回们留下来的痕迹。这种事能在中国想像么?官方历史为了遮丑,把原来是外国人的辽国人、金国人、蒙古人、满洲人都硬说成是“中华民族”的一部份,愣说中国这地方历来由中国人统治,只是有的时候是少数民族当家罢了。而皇汉子孙又把被满洲征服当成奇耻大辱,为此甚至见不得清宫辫子戏。亏咱们还好意思动辄就吹泱泱大国,我看与没落的英国相比,中国不但是智力小国,更是智慧小国兼心态弱国,到现在也没有大国国民的气度,从国家领袖到草民统统如此,概莫能外,动辄就露出僮仆厮养的卑贱来历。连俄国人说歼-15是苏-33的山寨版,《人民被日报》都要郑重出来辟谣。这种小样儿,有谁看得上?

这就是我心目中英国人给世界文明最大的独特贡献,也是最值得中国学习的地方。

至于老金有的观点我倒不敢苟同。例如老金认为英国人的军事才能超过德国,这似乎有违共识。连二战英美老兵都承认,德国人是作战高手,如果不是盟军以多为胜,更有强大火力支持,他们根本就打不赢。老金认为德国人靠蛮干。论蛮干不怕死,有谁比得上俄国熊?但苏德伤亡比为20:1左右,这完全是德军将士高超的作战技能决定的。德军不但将星灿烂,人才辈出,环球没有哪个国家比得上,什么巴顿、蒙哥马利都远远不及曼施泰因、古德里安、隆美尔等人,艾森豪威尔则根本不是军人而是个政治家兼总经理。

我看老金混淆了“政治家”与“军事家”以及“政治战略”与“军事战略战术”的区别。政治家可以完全不懂打仗,但仍然可以是战略大师。那说的是政治战略,斯大林就是这种大师。决定战争胜负的主观因素,我看主要还是政治家的政治战略。论军事家,二战期间无一国可以与德国相比,但希特勒的政治战略一塌糊涂,由此决定了战争结局。当时的政治家中,斯、罗、邱随便哪个都比他强。这就是“主帅无能,累死三军”的正解。德国是败在政治家手上,不是军事家手上。英国拍的历史片中采访的德国平民说,当时他们看见满天都是敌机,德​​国空军却踪影毫无,于是暗想:这战争是绝对赢不了了,全世界都来反对咱们,哪有取胜之理?把国家弄到这个地步,是政治家而不是军事家的过错。

当然,比起伟大领袖毛主席来,希特勒还是很优秀的了,毕竟有几个盟国,而老毛当年把全世界都成功地变成了“帝修反”,只剩下同床异梦的小猫两三只,还自称“我们的朋友遍天下”。

另外,德国的哲学也未便全盘否定,窃以为,哲学颇有些像艺术,只有美丑精粗之分,而无正误之别。除了认识论外,它根本没有指导意义,只能玩赏,不可应用。这或许就是老金觉得德国的哲学家有点像文学家的原因吧。从美学标准来看,德国的欧陆哲学之精美、复杂、深邃以及天马行空式的想像力,恐怕要远远超过英美脚踏实地的“分析哲学”。

当然,无论是黑格尔,是尼采,还是马克思,都对人类文明留下了巨大的负影响。但那恐怕主要还是西方莫名其妙的“哲学崇拜症”使然。他们不但没悟出哲学完全是主观创作,毫无应用价值,反倒以为那是“科学的科学”。把一种本质上是艺术的学科拿来指导人世,到底是作者还是读者的过错?

至于认识论,我认为康德是人类有过的最伟大的几个脑袋之一,在历史上只有释迦牟尼可以与之相比。如果说培根的经验主义启动了科学革命,康德则告诉大家科学的有限性。如果大家听了老康的话,那19世纪的科学教或许也就不会昌行,而马克思揭示的“客观规律”也就会早早被大众笑下台去了。

至于老金说的英国人不讲究吃喝玩乐,梳妆打扮等等,我觉得在一定程度上是事实。玩这套,英国人哪是法国人的对手?法国之于世界,相当于上海之于中国,除了那个地方,所有的人都是“阿乡”。

法国人还特别讨厌英国人,英法民间关系,远远不如法德关系。按理说,法德原来是世仇,而英法原来是盟国,可现在法国人倒恨上英国人了,不知何故,整个满拧了。法国人也不够自信。上哪儿讲英语,别人都不会大惊小怪,立即就用英语回答你,然而到法国去就满不是这么回事了。会说的都故意装不懂。他们的某届总统(记不得是谁了)还曾大声疾呼要捍卫法语的纯洁性,防止英语的污染。我就不相信他们能抵制老美发明的OK。

拉杂就写这些,恭候老金和其他达人批判。

作者:芦笛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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