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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新移民“孙悟空”和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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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新移民“孙悟空”和儿子   
脑勤




性别: 性别:男

加入时间: 2012/03/11
文章: 64

经验值: 2580
文章标题: 新移民“孙悟空”和儿子 (949 reads)      时间: 2012-11-20 周二, 上午12:58
作者：脑勤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新移民“孙悟空”和儿子

一．芳名

我家邻居“孙悟空”，女，今73岁，实际她姓宋，字无倥。倥乃倥偬的倥，倥偬意穷困。宋无倥的爷爷是清末甲辰科举人，抗战期间，一家人颠沛流离，困苦窘迫。入夜，老爷子伤悼先贤，正读刘向《九叹。思古》“悲余生之无欢兮，愁倥偬於山陆”之句，隔壁孙女出世，儿子请祖父赐名。老爷子正沉浸于忧思悲慨之中，见又是女孩，不愿仔细推敲，说道：“就叫无倥吧，愿她一生一世，永无困苦。”宋家祖籍河北，抗战胜利后，宋的父亲在政府谋个小官，一家人搬到南京。南方人说话，“宋”“孙”区别不大，“无”“悟”仅音调不同，而“倥”“空”同音，加之世上读《楚辞》者少，知《西游记》人多，天长日久，邻居都把 “宋无倥” 叫成“孙悟空”。

前几年房价大跌，房子上市一年左右，常无人问津。我家所在小区，有一栋两年新欧式风格高级住宅，华贵，用材精美，前后草坪不很大，但花团锦簇，绿草如茵，也算得我们小区的豪宅了。房主人乃建筑承包商，生意不景气，欠银行贷款太多，只得忍痛割爱。公众参观日，观者寥寥无几。那天，我和内人路过，见卖房女士热情，亦进去一饱眼福。房子确实很美，但价格不菲。心想，这种价位，若不等一年半载，或降价30%，恐怕难以出手。

没料到，一月后，我和妻子下班回到家中。岳母告诉我们，今天上午和岳父出去，经过豪宅，一搬家公司的车停在门口，几个工人正在卸货。屋里走出一身材瘦小亚裔老太。老太太听我岳父母用中文交谈，主动打招呼。原来她是南京人，姓宋，老伴姓朱，儿子在银行工作，祖孙三代五口。他们跟我岳父母情况一样，都是大陆退休后发挥余热，来美培养资本主义下一代，兼之欢度晚年。我想，她儿子是何方高士，有能力买下如此高级住宅，实为华人中佼佼者。

我家离宋老太家，走路仅三分钟。天长日久，她与我家来往增多，彼此越来越熟悉。有次，我岳母问她，为何你老头子常叫你“孙悟空”，才知道老太太闺名和“孙悟空”典故。当然，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叫她宋奶奶。

宋老太有五姐弟，她排行第三，两姐姐，丰姿冶丽，两弟弟，器宇轩昂。唯独她身材矮小、玉肌清瘦。据说是母亲怀她之时，逢日机轰炸，担惊受恐过多，动了胎气所致。宋老太出生后，当过几天小姐，享过几年清福。祖父去世后，家道日益中落，父母亲日夜唉声叹气。宋老太年纪尚小，不知忧愁之苦，经常领着同街坊的几个小男孩在街道上玩官兵抓强盗，喊喊叫叫、打打杀杀。她精悍灵活，上树掏鸟窝、捕秋蝉，下田捉泥鳅、抓青蛙，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更难得她事事带头，享尽做“孩子王”的童稚之乐。1949年后，日子才真正开始一年不如一年。因所谓家庭成分问题，与大学无缘，跻身于劳动人民之中。婚嫁之龄，彩凤随鸦，找个家庭出生好的工人为夫。 “愚者多贵寿，贤者独贱迍。”宋老太大姐姐是教授，小姐姐当记者，反右文革，九死一生。唯宋老太历次运动，平安无事。宋老太虽出自书香门第，却不精诗词歌赋，不通琴棋书画，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劳动几十年，练就一副好体魄和养成热爱劳动、勤俭节约、为人爽直、嫉恶如仇的优秀品质。俗话说，名如其人，宋老太并没象爷爷指望那样，“一生一世，永无困苦”，然而她的神态，性格真有几分像孙悟空。

二．钟情

宋老太的儿子叫朱彤，今年四十岁，五英尺九高，虽无宋玉之才，但有潘安之貌。他九十年代后期才来美国读硕士，两年后便找了工作。现任某银行部门经理，聚财有道，年薪十几万，每年奖金常两倍于年薪，虽不腰缠万贯，但置百万住宅，亦非难事。

他妻子刘霞乃福建人士，家住农村。十年前，刘霞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和几个同乡结伴坐船来美国，在纽约老乡的中餐馆打工。那一日中午，朱彤在餐馆吃自助餐，刘霞给客添茶水，朱彤正低头吃饭，见茶水将满，抬头想说声谢谢，看到刘霞桃腮杏脸、花容月貌，心头一惊，正逢刘霞对他灿然一笑，朱彤顿时呆若木鸡 ，说出一个“谢”字，另一个竟然含在口中吐不出来，一张脸却涨得通红。那餐饭，朱彤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神思恍惚、一双眼睛随着轻柔婉转，神态娇媚的刘霞在顾客丛中转去转来。朱公子虽不风流倜傥，任逸不羁，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之美人刻入脑海，实在难以忘怀，有事无事，常来餐馆，不为饭菜，单为美人。老天不负有心人，互相了解后，刘霞也毫无惧色地扑进了情网。朱彤原有女朋友，其父与宋老太同事，住同一家属大院。两人青梅竹马，同进大学，同来美国读硕士。该女子虽不似刘霞软玉温香、小鸟依人，但也冰清玉洁、蕙质兰心。然而彼此太熟悉了，反倒没有激情，何况家花没有野花香，朱彤不爱才女爱美人，下决心要跟刘霞结婚。

当时宋老太在国内，听说宝贝儿子在美国另找了女朋友。看照片，此女身材瘦小，与儿子站在一起，矮了一个头。虽有几分姿色，也算不得什么美人，远没有原来女朋友端庄秀丽，优雅大方。加之出身贫寒、既无文凭、在美又无合法身份，不知儿子中了什么邪，定要与之结婚。两老口苦口婆心，多次强调门当户对，志同道合是婚姻稳定的基础，儿子就是不听。没有办法，只得把姨妈和姨父，请来现身说法。大姨父从宋老太手中接过电话，清一下喉咙，对着话筒说：“彤彤，你妈妈说了很多，我只想强调两点：一是子女教育，另一个是共同的兴趣爱好对婚姻的影响。一个家庭中，母亲是教育子女的最重要的脚色。母亲的文化水平，道德修养对孩子前途有直接的关系。譬如你大姨妈，自己是大学教授，你的表哥和表姐……。”

“姨父，”朱彤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您的意思。我认为儿女的成才，主要靠自己。我妈妈是工人，我还不是照样出国留学。我外婆知书达理，我妈还不是当一辈子工人。算了吧，今天就讲到这里。”说完，也不让姨父回话，把电话挂了。气得姨父大声说：“浅薄，浅薄”。

儿子一意孤行，毕业就结婚，三月后，得一白胖女儿，生米已成熟饭，老两口只得远渡重洋，照看孙女。好在朱彤已有工作，吃穿不愁。而后，朱彤办绿卡，转公民，当经理，提薪水，日子越过越好。加之刘霞对公婆揣合逢迎、对丈夫刻意承欢，老两口虽觉别扭，也无话可说。

他们搬到豪宅时，刘霞刚怀上第二胎。有时挺着大肚子，在外和朱彤散步。风和日丽，邻居中散步者，不乏其人，彼此常互相致意。但这两口子，从不主动打招呼。有几次，儿子媳妇从外面归来，逢宋老太在门前和其他中国老人闲聊，小两口目中无人、直接进屋，连起码礼节都不讲。他们对外人虽无礼貌，彼此倒是如胶似漆，温柔缠绵。

三．雅趣

朱彤钱多，家里请一个半佣人。一中国女士打全工，负责带小孩和弄饭菜，另一墨西哥人上半天班，专门打扫卫生。草枰过去有专人打理，他们搬进后，儿子也要将草坪维护包给他人。宋老太听说，每年要花费近两千美元，坚决不同意，说：“不过是一块草坪，一星期剪一次，哪值得这么多钱。儿啊，你现在有了几个钱，千万不可大手大脚。俗话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能省一点，是一点。再说，我和你爸身体还行，剪剪草，弄弄园林，既可锻炼身体，还可陶冶情趣，生活也会更加充实”朱彤说老人不过，只好不拂他们陶冶精神，增添生活乐趣之雅意。

宋老太当小姐时，家中也有花园，她从小喜欢春花秋菊，姹紫嫣红，仅欣赏而已，从未动手栽培。而今庭园虽无江南园林之典雅，但也铺锦叠翠、郁郁葱葱。加之面积也大，宋老太和老头肩上担子确实不轻。但两位毫无惧色，勤勤恳恳，剪草浇水，从不间断。至于修整边缘、补种施肥、平地打孔、上药除虫，一概免之。几年下来，前庭后院，高低不平、杂草丛生，虽无往日之清幽，但返朴归真，倒也别具一格。

老两口载培花草乃为省钱，但对种植瓜果蔬菜情有独钟。后院原有的玫瑰、月季、蔷薇、兰草、秋菊等，一律铲除，代之各种菜蔬瓜果，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自春天开始，老两口忙于拔草、培土、撒肥、浇水、搭架、牵蔓、除虫。七月进入收获季节，开始有香葱、韭菜、萵苣、芥兰，接之葫芦和黄瓜，八月又有辣椒、茄子、番茄、苦瓜、南瓜、丝瓜。后院果实累累，生机盎然，老两口见之，全忘耕作之苦，心中充满收获之喜悦。唯一遗憾儿子坚决反对扩充菜地，否则，心中快意将会更加升华，持久。

宋老太在江苏长大，江苏人有几个喜爱：养春蚕，捕秋蝉，採白果。这几样东西美国也有，根本无人问津，更无人采集。宋老太如鱼得水，尽情享受大自然的恩赐，极力陶冶情操。养春蚕苦，但宋老太苦中有乐。油炸秋蝉、香酥脆嫩，清蒸白果、柔韧滑腻，一家人食之，个个爱不释口，宋老太观之，高情逸兴，油然而生，心想，人生之乐，莫过如此。

有一次，我有一做房地产生意的朋友来访，闲聊时他说：“你们这个区，东边不远那座豪宅，必定是一家中国人。”

“怎么，你碰见他们啦？”我问到。

“没有，看看草坪和房子就知道了。”朋友漫不经心的答道。

“到底是房产专家，开口便与众人不同，本人愿洗耳恭听，中国人与西人住房究竟有何不同。” 我十分谦逊地问道。

“小区内，如果哪家草坪高低不平、颜色偏黄、杂草不少、边缘不齐，十有八九是新移民家庭，但多数新移民只买得起小房子。唯有从大陆来的有学位人士，挣了几个钱后，财大气粗，好高骛远，敢出手买大房。虽说能住豪宅，配套的公程总是跟不上，看起来不伦不类。人的修养素质不是用钱能买来的，如同刘姥姥住进大观园，无论她有多少钱，永无贾宝玉老祖宗的气质。你要知道，大钱敢花小钱省，买得起马配不起鞍，只顾自己，不考虑社区整体形象是我们华人的通病。”他越说越激昂。

我听之，言道：“老兄所言，令我汗颜。本人虽买不起豪宅，亦属素质、修养低下之辈。国人要提高素质，不是一两天之事，我们这辈恐怕不行，看下一代是否能有所起色。这豪宅的老太太与我岳母要好，如果我也这般数落她家，实在于心不忍。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老太太还是一片好心。这个周末是宋老太的生日，我正为生日卡上写什么而发愁。谢谢你的启发，我且写一句，‘中西合璧典范，修身养性楷模’想必恰如其分。”

四．简朴

宋老太的媳妇不上班，也无任何专长，爱好。白天最大乐趣乃是到高档商店买东西。一天不去，浑身难受。每次送小孩去上钢琴课，把小孩放在老师那里，自己逛商店。若不能及时接孩子，便打电话让保姆代劳。家里女式化妆品、高档衣服、鞋子堆积如山，除睡房储藏室外，楼上两间房子专门放她的东西。宋老太实在看不过眼，经常跟儿子谈及此事。儿子开始耐心地说，“只要刘霞对我好，用一点钱，算不了什么。妈，您老就少操点心。”宋老太想，刘霞怎能会对你不好。吃你的，用你的，家里什么事都不做，扫帚倒了也不知道扶，一天到晚涂脂抹粉，镜子都要照烂。找一个这样的媳妇，算是你们朱家祖上积了德。

后来，媳妇买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贵，一双鞋都上千元。老太太忍不住又跟儿子唠叨。儿子烦了，堵她一句，“又不是用你的钱，干嘛呀。”气得老太太，两天都吃喝不香。

宋老太家中难觅知音，便到外跟其他中国老人诉苦。过去，谈儿子，如沐春风，喜悦无限。说媳妇，愁思暗生、郁郁寡欢。现在对儿子和媳妇都一视同仁，一个名曰傻瓜、另一个叫做白骨精。宋老太虽对儿子大为不满，心中疼爱之心，丝毫未减。有日，宋老太在菜园劳动过久，手脚发软、肚中饥饿，忙到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鸡蛋挂面，佐之麻油葱花，满屋飘香。正逢儿子下班回来，宋老太忙问儿子肚子饿否，若饿，先把这碗面吃了。儿子也不客气，端着那碗面直接往楼上走，边走边喊：“霞，亲爱的，你肚子饿吗？这里有一碗面，你先吃了吧。”老太太辛苦一天，连口面汤还没有喝上，全部让睡午觉醒来，正在镜子前涂脂抹粉的媳妇吃得精光。宋老太饥肠辘辘，满脸怨气，大骂自己愚蠢，儿子没有疼上，反倒孝敬了白骨精。

今年夏天，宋老太和老伴回中国一趟，前几天才回来。我和内人在外散步，见她给草浇水，走过去，问她旅途是否愉快。她说，国内呆三月，住大儿子家。媳妇是大学老师，为人朴实，真心实意照顾公公婆婆。天气虽热，但室内有空调，吃得也好，日子还是蛮舒服的，只是来去太累了。

内人说：“您二老上了年纪，坐十几小时飞机，当然很累。不用说您，就是我们回国一趟，没有一星期，时差是倒不过来的。”

“如果只有十几小时，倒好了，在路上，我们整整花了两天时间。”宋老太回答。

“从上海到这里怎么会要这么长时间？”我俩异口同声地问。

“我们先从上海到东京，住一晚，再到温哥华。在机场又呆四小时，然后转飞机来美国。儿子为了节省两百美元，不愿意买从上海直飞美国的机票。” 宋老太边说，面上边呈愠色，最后竟然破口大骂起来：“他妈的，这狗娘养的臭小子，他岳父一次小病，动手就寄去两万美金，小白骨精要什么就买什么。我们在这里，如同做长工一样，好不容易回国一次，他竟然打起小算盘来。”

看到平日和霭可亲的宋老太疾言厉色、一反常态，我俩愕然相顾、神情尴尬。为礼貌起见，想安慰老太太几句，但书到用时方恨少，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语。仓促之下，结结巴巴地说：“您不要过分生气，以免伤了身体。想必您，多年言传身教，朱彤耳濡目染，深受感悟。可能他从买机票开始，杜绝奢侈荣华，推崇简朴为美了。”

作者：脑勤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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