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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吧里的那些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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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会
[个人文集]
警告次数: 1
加入时间: 2004/06/05
文章: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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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钟会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我周末还是会去以前自己经营的酒吧放松心情。一个Shot的Uppercut下肚，上司那张阴险讨厌的脸，在自己的心里顺眼许多。“回来重新一起做吧，干嘛在外面受这种鸟气。”，小天还是一身摇滚或是嘻哈打扮，我的外套早就成了T恤搭配黑色夹克或是灰色休闲西装了。
因为我和这位前合伙人兼死党都喜欢摆弄机械，同时又是重金属摇滚迷。使得初初开张时，我们便把整间酒吧打造成了“现代工业风”十足的机械化工厂，穿插街头涂鸦艺术。钟妈初次光临视察，颇为不满，整点舒适的沙发和高档的桌椅，气质高雅一点不行吗？老太太，我是不是还要放上一段邓丽君的<<小城故事>>？从此一周六日，正常经营赚钱。而到了周六晚，这里便成了摇滚嘻哈青年们的地下天堂。无论你是白领或是学生，“富二代”还是“穷瘪三”，在这个世界，我们都只是“红旗下的蛋”：竖起中指，引吭高歌，向崔健同EMINEM这些中外音乐前辈们致敬。但是喝什么酒，点什么吃，我可原价不打折。当然气氛高涨时，我和小天两年内送了多少轮酒，免费了多少杯珍珠奶茶外带，自己也不记得了。
七年后，还是一样的装饰与吧台，换了一茬的女服务生，同样甜美的笑脸，裹着时尚的屁股晃来晃去，仿佛把我当作狙击手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勾引自己去搭讪与揩油。可惜自己早没了年少轻狂的劲头，一个当年为之兴奋的Triad Chord，现下听起来有点刺耳。小天在我的身旁坐下，拍了拍我的肩膀，身旁带着一些新的朋友介绍给我认识，然后天南地北的胡聊。待到把一个Roulette的各式酒全部喝完，这些同志的舌头打上了几个结，却聊兴更浓。连话也说不清的时候，他们会笑，有人也会留下眼泪。为了那些感人的眼泪，我总是主动加多一shot的码相敬。 Rum151，75%，不加勾兑调制，原酒点火。其时我会脱下外套，手臂上露出纪念小太太的纹身，蝴蝶与十字架。那是我露出的泪水，合着脸上敬酒时，耍酷的笑容。
但是我的酒量很好，所以从来都没有“醉驾”(对不起了，警察叔叔)过。就像我的记性很好，那些再普通不过的对话，我还记在心间。
一、思怡
87年出生的思怡，长着一张很漂亮的瓜子脸。虽然个头不高，身材比例却非常得好，穿着的色调简单，但总是透出十足的时代感。在酒吧里，她是唯一一个我会主动去拥抱捏脸的女生。有时我讲一个笑话或是趣事，总是能把她逗进我的怀里。不要误会，我的怀抱不是那么随便开放的，因为我知道思怡是个同性恋者。
和其他许多同性恋者不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性取向，时刻处于恐惧和敏感的状态之中，所完全不同的是，思怡总是大大方方地向新结识的人群，表露自己“出柜”的事实。这当然会在酒吧里引起不少的议论，更不乏轻蔑的嘲笑之词。有一次，一位或许喝多了几杯的小赤佬，带有挑衅意味地大声笑问思怡：“女同志上床怎么玩啊，玉米还是香蕉......”我想原本应该有一阵哄堂大笑，但四周谁也不敢笑：还没待他说完，思怡的身旁旋即冒出一掌，拍在他胸口上，重重地将他推了出去。他应该感觉幸运，换在几年前，我会毫不留情地给他来一下新学的泰拳膝击。反倒是思怡自始至终面无波澜，平静依旧，拉着我的手臂，深怕我的进一步冲动之举。
我们单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她会对着我哭。但是在人群里，她就是这样冷静的人，有点令人发指的冷静。她说她的这份冷静，从上高中时便有了。那时，她应该算是班花一类的女生，所以总是会有同班男生向她表白。跟我这样的前80不同的是，当年自己最多只会在送出的圣诞卡和小纸条里，倾倒一番自己的暗恋之苦，那些后80男生却能毫不犹豫地当着喜欢的对象，直接示爱。而思怡的回答却很简单：对不起，不行。那里面有个“高富帅”。对她死缠烂打了一个学期，最终未果，便泡上了同班的另一个女生，末了竟然恶狠狠地对她说：你这女人，是不是同性恋啊？
思怡对我说，那时她很想回答说是。她从17岁起，便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女生。就在一年前，初恋男友夺去了她的贞操，却给她带来了刻骨铭心的惨痛。每逢去卡拉ok唱歌或是茶坊聚会，在思怡的眼皮底下，那个男生总是对其他的女生极尽挑逗之能事，任何出格的言辞和举止都那么明目张胆。“当我知道他和另外一个女生发生了关系后，我很生气，跟他大吵了一架，但最后我还是忍了。那时总想着，这个时代，自己的男友出去偷吃，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无论在什么时代，“忍”似乎都不能挽回早已被扭曲的男女之情，最后她还是被无情地抛弃了。但悲剧还未到此结束，分手后，她的这位前男友竟公然在原本共同的好友qq群里，恬不知耻地分享自己和思怡做爱的细节，还能说出诸如“早跟她做腻了，胸部又不大，叫声又不好听，还不如去看三级片”之类的烂话。好在那位贱男不是她的同校学生，否则思怡或许早已退学。那件事情对她的打击之大，便使她走向了“出柜”的道路。
“我可一滴眼泪也没掉，更没想过自杀。”面对我同情的叹息，思怡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此后原本贪玩的她，双休日便宅在了家里，再不出门。哪怕整个暑假，陪伴她的也是家中的偶像剧与日本漫画。“小钟哥哥，如果我早点遇上你就好了。”我知道自己是个出色的聆听者，但深藏这一肚子委屈哀伤的她，当初又为何不去同父母倾诉呢？“小钟哥哥有心事，会和爸爸妈妈说吗？”当然不会说，我笑了，笑自己太理所当然了的愚蠢问题。在中国，谁会和自己的父母做真心交流。自己出国那段日子里，每次跟父母越洋电话，嘘寒问暖了半天，便会化身为一只小喜鹊，却总是连最简单的“我想念你们”的心里话都不敢说，何况那些读书时的压力负担。
连思怡自己也搞不明白，那一年的宅女生活，为何自己便成了同性恋者。反正从那时开始，在她的眼里，天下的所有男人都是负心汉。
“小钟哥哥，在我心目中你也是。再好的男人也会有变心的那一天。”听了他的话我苦笑不止，似乎我在天堂里的小太太，应该欣喜庆幸自己适时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不是终有一天，去承受自己深爱的男人搂上另外一个女人的痛苦。我的往事，思怡当然也知道。这时，她就会像个小大人一般开导我。但看着她关切心疼自己的小脸。我好几次都强忍自己的眼泪：自己的痛苦日子早就过去了，可惜压在她心上的痛苦，却仍在继续中。
我知道她在大四时，有次遭到女生同学的掌掴，怀疑她插足自己与男友的恋情之后，她毫不犹豫地在网络日志上，表露了自己同性恋身份。从此同室室友便渐渐疏远了她。她从此活在了别人的口舌，甚至走在校园路上，口哨声、嘲笑声，总是不停地在她耳边响起。上个厕所，也会成为一些女生眼中“一见大吉”的黑白无常。好在那时离毕业已经不久，如果初入大学，便被人知晓这“耻辱”的身份，我不知她还能否坚持这四年的学业。
当然社会与周遭人群所给予的“刮目相看”自不必说，在走上了同性恋之路后的思怡，也经历了两次失败的“恋情”(这是我和她之间不能说的秘密，所以不打算写下来，“取悦”于读者)。我有一次问她，既然同性恋情里也会有背叛与失败，为何不尝试着再去爱一个男生呢？答曰：“我无路可退，也不想改变。”我不明白这算什么意思，但我也未再追问。我知道有时每个人的想法，都复杂细腻到无法组合成词句去表达。
我从来没有担心过思怡的工作，这小家伙聪明勤恳，大学毕业才两年，便已升上了专业部门一个小组带头人的职位，使得她的收入绰绰有余地在酒吧里，过上一把小资的瘾。她最爱喝的酒，是充满了香草与咖啡味道的Tia Maria，喜欢和身边的人玩大酒杯里，布满五颜六色吸管的jedi游戏。她总是调皮地去喝完我那根吸管里剩下的酒，而我照旧会在她脸蛋上，轻捏上一把。
我当然理解很多人对同性恋者讳莫如深的态度，也不会要求小天，去阻止酒吧里再出现那些对思怡的飞短流长。你可以在背后说，但谁要是胆敢在酒吧里明目张胆地“欺负”她，我绝不会吝啬自己的冲动。在她眼里，小钟哥哥很文雅，却不知道我要发起火来，天王老子也管不住。
就像思怡虽是个同性恋者，但在我眼里，他就是我可爱无比，让人疼怜的好妹妹。有一晚，我终于离开吧台的座位，捡起好久没有拨弄的吉它琴弦，敲打的钢琴键盘，思怡的笑容就是那第一个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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