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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给大家推荐一位天才少年的文章。我负责任的告诉大家,其文笔不输于特首,幽默感可比金老,史实八卦似乎超过师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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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衲 [个人文集] 现已禁止

加入时间: 2007/08/18 文章: 6016
经验值: 1882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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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小衲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令人叫绝的是,这只是个同济大学一年级的学生,只有18,19岁。
我和他素不相识,只是在网上闲逛时偶尔看见了他的《量子力学史》 ,和他也没有什么网上的交往。但是他对量子力学史料的掌握,对现代汉语的驾驭能力,他的古文根底,和他巨搞笑的幽默感,令我对他佩服之极。
注意啊,我只说了三条:文笔,史实八卦的掌握(他自称物理八卦小王子,比我当年强远去了),和幽默感(有的时候是故意搞笑,但大多数时候是信手拈来的幽默。)。我并没有说他文章的思想性和深度如何。他毕竟还不到20岁。其实从他只言片语透露出来的信息来看,假以时日,他也会是芦区大腕。
他这系列很长,我只随手抄了最后的三段。对量子力学本身没有兴趣的网友,可以略过物理的部分不看,只看故事就好了。如要看全文,请去他的博克:哥廷根幼儿园 http://mercurymeng.blogbus.com
他到后来写得有点罗嗦了,年轻人写的兴起,信马由缰也是有的,毕竟是网上写作。但是整个系列总体来看是非常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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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上回书说第五次索尔维会议正式拉开帷幕。虽然我贪图写的欢乐,传奇色彩更浓,把大家分成三拨——古典派,哥-哥派,以及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然后根据我的描写,好像应该是,会议场景跟古罗马元老院差不多,洛伦兹坐在会场中央,周围围坐着众人,分成三片,爱因斯坦和薛定谔带着部分保守势力,玻尔玻恩领着一群青涩的小子,再就是普朗克等人两头靠不上,组成第三世界。然后就界限分明立场坚定的对骂,渐渐演化为对掐。
哎,让大家失望了,这是不存在的。虽然我们从主张上可以这样分,但是当时的情形完全不能看出来是这样。其实就是大家和善的坐在一起,挤的像一间普通的高中教室。绝不会说什么玻尔绝不与爱因斯坦坐在一起。不过你们就是把它想成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倒是也比较有兴味。虽然看不见凛若霜晨的刀枪剑戟,但是这种交锋一点也不比斧钺相交的死命相搏来得轻松。
我一直以来都认为,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绚丽、最伟大的就是人类的思想。而这几十个人则是人类中的精英中的精英中的精英们,代表人类文明教化程度的最高水准,虽然比较遗憾的是索末菲、约尔当和玻色等老熟人都没有出现,但依然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一群大脑的聚会。千百年来,人生之辉煌灿烂,不过囊括于此。 80多年后,当我们重新翻开历史的书页,摩挲着纸张,凝视那会议所给我们留下的所有的记录,依然可以感受得到黑白照片上,字里与行间,所流淌的智力的热度和明睿的风骨。曾经我们的世界上有着一群如此可爱和值得尊重的人物,这真是人类的幸运啊。
洛伦兹首先发话,阐明本次会议的主题:
“在座诸位同僚,我等不曾相聚之久矣!老夫长念此身,须发尽白,大限不远,而不见卿等聚于此,心忧者甚。今幸得群贤毕至,高朋满座,一睹此景,亦足老夫平生之愿矣。吾观乎在座者,尽是昆山玉,灵蛇宝,有昔日友人,缘得重逢;有新探骊珠,朝气逼人。愿得听闻众人之高语,一洗吾老朽之见!君等必知,今之力学有一幻妙形式,曰量子力学。承蒙普朗克贤弟灵机巧转,以此名之。迄今二十有七年矣。廿七年来,老夫夙夜忧叹,对其中奥妙,百思不解之一,又见其壮大蓬勃,气象健硕,虽是喜人,然吾之愚钝不曾减之分毫。索尔维公雅量非常,愿资我等汇聚于此,共议天地之理,实乃美事。今之议题,老朽思虑再三,定之为‘电子与光子’。还望各位高才雅量,神智懿范,不吝赐教,幸甚幸甚!请!”
话音未落,泡利第一个相应:
“荷兰老头你TM用什么文言文,偏你有文化是吧。哪儿那么多废话,我看就是最后三十五个字有点意思。我……”话没说完,脚部被海森伯猛踩N次,人被玻恩拉回座位。
洛伦兹傻了,心里就在那儿犯嘀咕,这是哪位啊,谁家的孩子没拴住没看好啊这是……于是小声问人,“朗之万,老朗,刚才那个说话跟机枪似的那位是谁啊……看样子胖乎乎的挺可爱,怎么这么没头没脑的……” 朗之万心觉有点无奈,回想起泡利小时候跟自己学习的时候也是这副德性,不由得痛心疾首,以手拂额,“此乃维也纳大学胶体化学教授沃尔夫冈·约瑟夫·泡利之子,沃尔夫冈·恩斯特·泡利是也。其父是我至交,。这孩子小时候跟我学过数学物理什么的,从来都是这个样子,洛兄千万不要见怪。”居里夫人闻言,摆摆手说:“其实也不是啊,保罗(朗之万的名字)。我记得这个孩子小时候挺听话的,是你教的不好吧?他当时做什么物理题都做得最快,而且总是正确,急得我们家伊伦想哭。哎呀,老泡利真是幸运啊,有这么个聪明的好儿子。哎,不过听说这个小泡利跟他家那一口子处的可不怎么样。小年轻啊……”洛伦兹生怕接下来会议演变成家长里短八卦讨论,因为爱因斯坦好象有进来插话的倾向,连忙小声打住:“这个就是那个写出来相对论百科简介能砸死人的奥地利小子,哼,嘴倒厉害,传言里倒也是个俊杰,不知是否属实。阿尔伯特,你就别来掺和了。会议还要照常进行。”
大会的主要过程,前半部分就是某个人上讲台上去,发表一个早就准备好了的演讲也就是念一篇自己的论文。然后大家就其演讲内容讨论一番。不过其实什么人要讲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虽然大会的主题是“电子与光子”,但是真正激起大家斗志和战斗欲的,主要还是对量子力学的诠释和理解。慢慢的,两个对立阵营渐露端倪,矛盾也开始激化。所谓的爱玻论战就要开始了。
后来大家回忆的时候,如果要问,谁是会议上最耀眼的巨星,答案只有一个,玻尔。比如厄伦费斯特回忆第五次索尔维会议的时候,提到玻尔的名字时用了大写BOHR以示特殊,足以证明玻尔在那次会议上的影响力。也正是通过这次会议,玻尔把他对于新的量子力学的理解传播给了广大同仁,并使之成为了标准的理解。同时他坚定地支持了哥廷根的矩阵力学,将另一个内力深厚的高手爱因斯坦的进攻全部弹回,而且举重若轻,游刃有余,重剑无锋,大巧若拙,一举奠定了自己在物理学界权威的地位。
爱因斯坦自然是一直都看矩阵力学很不爽的。虽然对外的态度一直显得模糊和摇摆。他把这种数学体系称之为“妖术”,并且认为它太复杂,复杂到了无法反证的地步。就在爱因斯坦被这种东西搞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薛定谔携波动力学横空出世。爱因斯坦当然是一见倾心,深深地爱上了这种简洁优美的新数学体系。从此他就与矩阵力学为敌,并且一并反感其相关衍生的所谓 “哥本哈根诠释”,尤其是“概率诠释”。老爱是绝对不会接受,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概率性的。于是就有了经典的,流传于世的一句话,“爱因斯坦曰,‘上帝不掷骰子!’”通常这句话都是被某些人拿来,作为爱因斯坦相信人格化上帝的证据。但是据我所知,这纯属曲解。我们在这里还是不要跑题跑到上帝他老人家身上。接着说,爱因斯坦话音一落,玻尔就半路杀将出来,单枪匹马,银盔白袍,意味深长的说:“上帝不仅掷骰子,还把骰子掷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去。”
会议就这样在磕磕绊绊种种冲突中进行。话说这一天,终于轮到德布罗意发言。会场一片静谧,尽是咔咔的搬椅子的声音。大家心知肚明,这个贵族上去讲的东西,其实就代表好几个人的思路。虽然不一定就说爱因斯坦和薛定谔的理论和他酒一样,但是至少会有借鉴意义。爱因斯坦和薛定谔是断然不会大力反对他的。同时,谁都清楚,德布罗意将要讲的东西,一定会立马受到某些人的反对。朗之万悄悄对普朗克说,“海森伯第一个反对一赔五,玻尔第一个反对一赔七,玻恩第一个反对一赔十五,狄拉克第一个反对一赔一百,约尔当第一个反对一赔五百。”普朗克笑曰,“我买泡利。”“泡利?泡利不开盘。”
德布罗意以一种特殊训练过的优雅步态踱到讲台上,高傲的抬了抬头,黑色的领结和浆得硬挺挺的白领子分外刺眼。他的小胡子随着嘴唇的抖动一颤一颤的,仿佛也有了生命的灵气。德布罗意的脸上永远充满了自信和微笑,这使其气质更显得高贵。德布罗意讲的内容,还是死死抓住自己的“德布罗意波”不放。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大家都对自己的东西更有安全感。这次德布罗意又编出来了一个波的理论来解释量子力学,上次叫费斯韦弗,这次叫派洛韦弗(pilot wave)。这个理论就是说一件事情:波才是万物的本质,粒子不过是波的特殊情况。德布罗意一边讲一边扫视观众,泡利正在椅子上晃来晃去——德布罗意为啥第一个就看见他你自己琢磨去吧,玻尔携剩下的一干同盟都摆出正襟而坐认真听讲的姿势。洛伦兹正在打呼噜,头颅轻轻的一抬一落,嘴角有些液体正在往下流淌。哎,老人家就是不行啊。德布罗意心里暗自嘘叹,这才多点废话就听不下去睡着了。他没想到,仅仅过了几个月,洛伦兹就驾鹤而去,渺渺不知其归路,就此圆寂。
德布罗意还没讲完,仅仅是进入了即将讲完的套话阶段,泡利就有点坐不住了。就当德布罗意恰好允许观众提问发表意见的时候,泡利就,正如大家所预料,不负万众期望,像一把在抢劫犯手里憋屈已久的弹簧刀一样霎那跳将起来,旋即泼出经典评论一记:“Ganz falsch!”嗓音又高又尖,海森伯都吓一跳捂耳朵。泡利肿眼皮一抬,两眼圆睁,英气逼人,惊煞飞鹰走兔,运转经天纬地之才,启皓齿,舌吐利刃,猛烈攻击德布罗意的理论。德布罗意的理论显然是一个古典派理论,是屹立在东方地平线上的英姿飒爽的红色革命小将眼中的四旧或者牛鬼蛇神毒瘤杂草。如此反动之乱臣贼子,真该人人得而诛之。那泡利向来是骂人出身,争论起来,力拔山兮气盖世,千百人胜他不得,德布罗意终究是富家子弟文科出身,哪里是他的对手。二人唇枪舌剑交兵没多少回合,德布罗意不仅头晕眼花力不从心,还气得七窍生烟两手骨节发白。这这这这这,这家伙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啊……谁的理论还没有个瑕疵,我的虽然有且比较大,但也不至于被你评得如此一文不值吧。问题是心有余,力不足。德布罗意实在无力与泡利争辩。德布罗意研究法国中世纪的税收的时候泡利都在研究原子内部的奇妙变化,俩人的优劣立判,德布罗意毫不犹豫毫不留情的败下阵来。泡利甚是得意,于是傲睨群穷,耀武扬威。这一番论战也把洛伦兹吵得醒了过来,听毕长太息曰,“虎父无犬子也!”
忽见一人直立而起,操着德语说,“小子休得猖狂!吾来会你一会!”众人急时之,乃是薛定谔也。观众心里都乐得了不得,哎呀,稀罕。这俩人今儿个交手,真是关公战秦琼,看戏看戏。以前谁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本事大,好歹有个机会。如此二人,虽然年龄差距颇大,但是实力相仿,又都精通言辞,雄才善辩,真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薛定谔到底功力强劲,上来就拿出来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经典派理论。泡利虽然血气方刚,锐不可当,当即火力全开,一阵猛砍卷入,势如水银泻地,状似恶蟒翻身,但是薛定谔腾挪闪移,将泡利的攻势一一化解,不留余地。但列位在座时之,薛定谔的理论虽然没有太多漏洞,但是着实丑陋不堪,就连德布罗意都很难买账,连连摇头。薛定谔气急,我是看你败阵才冲出来堵抢眼,你还来否定我?怒火之下,反攻泡利。泡利浑然不惧,直指薛定谔大喊幼稚。薛定谔上前来迎,未觉玻恩和海森伯双雄齐出,大举支援泡利。霎那之间胜负已定。薛定谔纵然是才情通天,哪里敌得过这三人联手。于是瞬时兵败,山崩地裂,大势已去。正是,沙加入灭娑罗树,温侯溃退虎牢关。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上回书说薛定谔一己之力独挑泡利,海森伯,玻恩三员大将。薛定谔虽然实力超群,但是这三位各个都够薛定谔喝一壶。薛定谔实在是身心俱疲,力量不支。但凡两军交锋,大头兵都是凑数的,也就是统军大将能交个手。然后这个单挑结果直接决定下一步的剧情。胜的一方,一般是“长枪一招,军马嘶喊杀将而来”。夫战,勇气也。有这个勇气,就能打赢。然后就是切菜砍瓜,横冲直撞,搞得满地少儿不宜的暴力镜头。败的一方便是“军士发一声喊,皆四下散去”。撤撤撤撤撤,你掩护主公我掩护主公家小,炮灰们就不要了。然后就是死的死,伤的伤,总之惨的不得了。眼看哥-哥联盟派就要得胜,眼看古典派就要挂掉。薛定谔看看情况不太好啊,我也跑吧。刚跑几步还没把自己那碍事儿的西装脱掉呢,就被绊倒在地。当时薛定谔是万念俱灰,满心不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死在这里太不划算了。薛定谔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人在闭上眼睛的时候,其他的感官往往会好用一些。薛定谔就听到一串缓慢却并不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那人似乎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稍停片刻,幽然的开口了。
“现在就摔倒,还太早了啊。”
薛定谔抬起那张很扭曲的脸,摸索着找到了圆眼镜戴上,仔细看去,是一只向他伸出的宽厚的大手。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正在祥和安定的看着他。
爱因斯坦,到底是,出手了。
似乎,一瞬间,战场安静了下来,只有些许灰烟还在不知趣的飘扬。泡利,玻恩和海森伯正欲乘胜追击,突然听得自家后方金钟大振。无奈何,掉头返回本阵。古典派就这样逃过一劫,搞得众多小卒颇为不解。这时候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时机,怎么可以放弃追击。泡利就非常不解,回去问玻尔。玻尔语重心长的说,“小泡啊,叔叔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同学叫张郃,那也是勇不可挡的万人敌。有一天他乘胜追击了一个叫诸葛亮的人,结果被人家用箭射成了刺猬。当时是谁占优势?张郃嘛。最后谁挂了?还是张郃嘛。所以,一定要严防死守,绝对不能有一点疏忽的地方。我们要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我看,爱因斯坦想要诱使我们先出招,亮底牌,给他研究研究,想出对策。嘿嘿,没那么容易!”
话说另一头,薛定谔自己暂且去修养调整不表,爱因斯坦走到了前台。从此我们将看到,爱因斯坦确实牛X,确实值得得到如此的地位和名声,就是很多文盲都愿意把他的头像印在汗衫上招摇过市。爱因斯坦开始以一己之力独战哥本哈根学派。历史上大多数牛人成名都是从挑战不可能的事情开始的。倘若诸葛亮跑到曹操手底下谋划颠覆汉室,估计罗贯中就没啥好写的了。但是诸葛亮觉得这样难度太低,不能表现自己作为管夷吾和乐毅合体的水平,更对不起司马徽作出的“张良吕尚 cosplay”评价。于是诸葛亮决定帮助一个卖草席草鞋的小贩创就帝业,罗贯中说这是“只手将天补”。补天这种事情,目前能成功做到的只有女娲。诸葛亮失败了,但是成名了,也算圆满。至少他虽然没有像关二爷一样被供起来,却成了一个关二爷永远无法超越的传奇。所以抗日战争后我们记住了狼牙山五壮士,却忘却了*的三百万阵亡官兵。
爱因斯坦呢?当然最后也失败了。要是成功了我反而会觉得很奇怪。爱因斯坦失败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首先对手实在太强。历任国足教练都指出,对手实力强,太强。我们准备的再充分,也没用,反正是学习学习交流交流。如果爱因斯坦真的,在不考虑问题本身而是纯论辩的情况下,击败了玻尔玻恩泡利海森伯等多人,我建议老爱就不要在地球上混了。我们地球容不下你了。另外一个原因是,爱因斯坦的论点本身就根本不容易站住脚。双方的观点其实是这样的:
爱因斯坦:确实经典理论暂时还提不出特别好的体系,你们的那个诡异的体系也确实是自洽的,但是一定不完备。
哥派:爱因斯坦胡说。
换句话说,爱因斯坦要做的是举出反例,哥派要做的是辩驳这个反例。爱因斯坦是出题人,哥派是答题人。大家想想,是出题难还是解题难?
It depends. 有的问题,比如“296096387是哪两个质数的乘积?”出题很简单,只要知道10253和28879都是质数,然后一乘就好了。但是要求解这道题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不过爱因斯坦要找的量子力学问题并不是一个简单的NP问题或者P问题。哪怕是爱因斯坦,对于这么棘手的问题也需要长时间的深思熟虑。要他在短短一个索尔维会议期间打倒玻尔,似乎不现实。
但是爱因斯坦决不会放弃。他上来就觉得不对头。哥派所提出的那些机制似乎是没有定域性的,与相对论有点冲突。因此爱因斯坦很怀疑这些同事是不是在策划推翻自己的理论。所以他明白,自己要穷尽毕生之力来与这帮人抗争。
可惜的是,第五届索尔维会议并没有留下什么可靠的史料——众看官哗然,WK,敢情你一直在瞎编——无数杂物飞来。我要申辩一下,上文行笔并不是纯编造—— 换句话说还是有一定编造成分的。不过我这人巨懒,鉴于史料不全,这里决定采用小说的手法。所以纵笔所致,没有约束。第五次索尔维会议比较多的资料都是当事人的回忆。其中某些人偏偏又死得早——死的最早的又是中立的洛伦兹。所以我们目前能看到的文字记录,大多不敢说是第二历史完全可靠。尤其是很多地方其实都是海森伯的回忆。海森伯自然要竖立玻尔的伟大形象。但是我还是尽可能根据我的理解来还原当时的情况。当然我们前文也提过,厄伦费斯特对这次会议也有被记载的回忆。根据他的回忆,爱因斯坦当时在刚开始的正式讨论中基本都保持沉默,仅仅是对“概率诠释”表示坚定的反对,别的基本都保留意见。爱因斯坦估计是考虑再三,觉得分歧这么大的问题还是跟玻尔私下里解决比较好。于是他就约玻尔私下里进行了一些讨论。有一点我不太懂,这些私下里的讨论厄伦费斯特也都像狗仔队一样参加了,而且只听不说,只是记录下来。然后爱因斯坦和玻尔开始了有名的朝来暮往,正式交手。情况大抵是这样的:
某天早晨,天空碧练如洗,太阳正在天际升起,布鲁塞尔慢慢的从黑夜中苏醒,开始了新一天的呼吸。泡利同学还是一如既往的亢奋,双手插在兜里,晃着身子踱步,与海森伯一起去吃早饭。俩人一路闲聊着,走到了覆盖有白色亚麻桌布的餐桌前。玻尔正正襟而坐,低垂着双眼拿手帕擦嘴。玻尔那真叫完全没有表情,像个木偶。当然,相比于如果不是打翻了盘子绝对没人注意的到的狄拉克,玻尔也算表情丰富了。就在这时,餐厅里的人都听到了一阵口哨声。循声望去,爱因斯坦正一脸淫笑走来,看得人莫名其妙。自从会议开始,大家就没见爱因斯坦这么开心过。爱因斯坦是很乐天的,但是被哥派的人搞得很不爽。泡利暗自揣摩,是不是有人打碎了装有一氧化二氮的容器,然后老爱猛吸了几口。玻尔倒也觉得很奇怪,一层一层把眼皮抬起来,用一种很唐僧的表情看着爱因斯坦一路吹口哨过来,坐在自己的对面,看着自己继续淫笑。
爱因斯坦心里自然很乐。他昨晚一宿没睡好,冥思苦索,想找一个思维实验来证明哥派的量子力学是不完备——或者说不怎么完善的。终于他想出来了一个很简单的思维实验,不禁对自己的才华和智力钦佩不已,崇拜自己崇拜的一塌糊涂。带着这样逍遥的心情,爱因斯坦决定来吃早饭爽一下。满足口食之欲还是其次,主要是要憋屈憋屈玻尔一众。当他最终用完了淫笑值,就发话了:
“Zweinstein!来来来,叔叔问你个事儿。”
名义上是问泡利的,其实是变相问玻尔。
“大叔你就直接说吧。我还要吃东西。”
“行我服你了。你看,我们假设这样的实验。一个电子束穿过一个小孔。然后,我们就会看到一个衍射图样。这个电子束呢,一次只有一个电子。然后,假设衍射图样那里有两个不同的点。如果我们知道了电子到达了一个点,同时不就知道了电子不在另一个点?这可是你们的量子力学说的。可是俺的相对论是不允许这种超距信息传递出现的。所以,你们的量子力学根本不能就这个实验给出完善的描述。玻………奥………泡利,你说呢?”
其实泡利走神儿了。他的注意力基本都集中在羊角面包上。“Ach was, das stimmt schon, das stimmt schon..”(Ah yeah, it sure is, it sure is.)但是泡利根本——在海森伯重新私下里跟他复述之前——就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不过爱因斯坦也不在乎。他本来就是讲给玻尔听的。果不其然,玻尔的脸一下子绷了起来。爱因斯坦觉得时机差不多了,重新打开了淫笑开关。
餐厅里出现了诡异的静谧。然后“咣!”只有狄拉克又一次打翻盘子的声音。
过了将近一天,这件事情都没人提起。爱因斯坦觉得这一击已经致命。玻尔则是在不停地想回答。泡利主要是在思念羊角面包,海森伯再不停地劝泡利来讨论这个问题。大会照常进行,爱因斯坦继续在会上沉默,并且连带搞得玻尔也沉默了。说起来,似乎正式会议部分还不如此后餐桌上的交锋凌厉。就这样爱因斯坦几乎没怎么说话淫笑了一天。他觉得这一天哥派都没反应,似乎是缴械投降了吧。
爱因斯坦正在得意,很得意。人在得意的时候就容易听不见别的声音。甚至有一只手搭上了爱因斯坦的肩头他都没有注意。于是那只手只好不停地晃老爱的肩膀。
“现在笑,还太早了啊。”
爱因斯坦总算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在桌子上,不能出现在那个位置,扭头一看,却是薛定谔。薛定谔的表情满是严肃。他很清楚,哥派的那些家伙绝对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自己当年跟玻尔争辩差点把命都搭进去。既然一天下来哥派都没有给出对老爱的正面回击,其中必然有诈。薛定谔总觉得,这里头有个阴谋。正是,展奇谋爱氏逞凶,弄心术玻尔退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上回书说爱因斯坦自以为得计,满心欢喜。在他看来,目前他还拥有一项巨大的优势,那就是暂时大家都还是支持他的相对论的。相对论和量子力学被并成为现代科学的两大基石,其地位虽然远远不能与与量子力学相比,但是却是唯一还勉强可以拿出来和量子力学把名字放在一起的物理学分支。而其主要构建者——或者说最终论文作者——爱因斯坦也借此拥有了很多同行所不具备的威望。关键时刻,爱因斯坦就拿相对论出来压人,屡试不爽。说起来,这也是任何人似乎都不能避免的一个弱点,尤其是有野心的人。
但是玻尔这一天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反应,也委实让人迷惑不解。理论上说,玻尔虽然看起来温软怯懦,实则雄心勃勃,强硬坚定。如果有后辈意欲与之论辩,必然得到向父亲一样的温和的指导。但若是同辈人与之交游,便会感受到他内心的顽固和执着。对于自己的学术理念,玻尔一旦认定,绝不会无端放弃。爱因斯坦不过是提出了一个问题,等待玻尔去辩解。如果玻尔就这样被放倒,那他还怎么做量子教皇呢。玻尔用了这一天的时间去构思一个足够憋死爱因斯坦这种江湖老油条的回答。
其实后来回过头来看看玻尔的回答——哪里算是一个回答啊,完全是一种逃避。我先举个类似的例子。
(幼儿园课堂上)
阿姨:“小朋友们,2+3是几啊?”
小朋友:“老师,你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阿姨:“…………”
小朋友:“老师,你不能完善地定义什么是2,什么是3,什么是+,所以,我根本就没必要定义答案。你问的问题没有意义。”
这个小朋友看来比较成熟。所以幼儿园阿姨当时就被放倒了。
玻尔比他成熟多了。所以玻尔的杀伤力更强。强的厚颜无耻,强的天下无敌。
那天傍晚,红霞满天,暮色轻轻的笼罩了大地。布鲁塞尔终于从一天的劳累中解脱出来,准备走向漫天的星光沉入梦乡。泡利同学终于听懂了海森伯的复述,开始考虑爱因斯坦的诘难。海森伯呼吸很沉稳的在泡利身后走。两人一起,默默地走向餐厅去吃晚饭。晚饭桌,和早饭桌,其实是一张桌子。人物也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气氛却显得很微妙。整整一天低调做人的玻尔,现在以异常嚣张的气势在桌旁大快朵颐,面无难色。爱因斯坦也不管玻尔的自信满满,低头猛吃。你不说话,我也不说,看谁憋得住。其实这种情况下,爱因斯坦也很难不产生疑惑。而仿佛占了上风的玻尔,大体已经有了打倒爱因斯坦的办法。但是他也玩深沉,装寂寞。薛定谔就比较紧张了。他深知玻尔是个当代刘备——假如薛定谔是英雄,读三国。别看玻尔外表那么仁厚,其实内心的权术不输给任何人。所以他很焦急,想知道玻尔是成竹在胸还是成竹隆胸。“哐啷!”狄拉克的盘子又一次习惯性的翻了。玻尔借着这沉默被打破的瞬间,发话了:
“老爱啊,今天天气不错啊。”
“不错,嗯。”
“你老婆身体怎么样啊?”
爱因斯坦本来想问“哪一个”来着,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不错,嗯。”
玻尔有点无语了,“老爱啊,你妈贵姓啊。”
爱因斯坦要冒烟儿了。你小子到底要说什么啊。“玻尔,咱明人不说暗话。你明白告诉我,我今天说的那件事情,是不是搞得你没辙了?你们的量子力学根本就是不完备的。”
爱因斯坦终于先把话题转移过去了。他觉得,暂时自己还是居高临下的吧。兵法云,居高临下,势如破竹。1700年前,有个叫马谡的也信誓旦旦地向他的副将王平复读了一遍兵法原文。但是结果不是那么理想,我是说这两个居高临下,结果都不太理想。
玻尔用了一个金蝉脱壳,转移话题,逃避核心——随你怎么叫——的方法。“老爱啊,你的疑问是没有意义的。”
玻尔再次拿出了哥本哈根学派的经典态度,杀人于无形,千里取人首级,万军中刺上将,屠龙伏虎灭佛弑神,让无数英雄烈姬才子佳人竞相折腰殒命的无敌技巧——暧昧!
玻尔的狡辩,大意是这样的:根据量子力学,我们对一个系统所知道的信息量其实是有限的。因为不确定性原理限制了我们,不能再像过去在经典力学里那样,随意的根据自己的需要任意假定已知的客观近似。经典力学不是也有很多超距作用么。比如在牛顿的观点里,力的传递就是不需要时间的。玻尔认为,如果一定要在系统中对客体的每一阶段运动都做出确实的,精确的,包含因果律的描述,那么超距作用是必然需要的。但是这种观点已经out了。量子力学并不认为这种描述是需要的。也就是说,在爱因斯坦描述的思想实验模型中,根据量子力学,根本就不能确实发现电子最终出现在某一个点。量子力学只能给出电子出现在某个地方的概率。概率,概率,又是概率。这才是真正的科学,玻尔认为。所以,爱因斯坦的质疑是没有意义的。我凌波微步!你打我啊。
爱因斯坦听了这个回答,简直要气晕了。你这算说了点什么啊。我们来缕一缕俩人大意:爱因斯坦说,玻尔,你错了。你的理论无法给出完备的描述。玻尔说,我就压根不想要完备描述!
反正玻尔已经背离了传统的古典主义物理学家思想套路,走的再远也不算离谱。薛定谔算是懂了,玻尔已经和我们不是一类人了。他已经忘了当年年轻时追寻宇宙终极完美真理的梦想,编造了一个“真理就是没有真理”的构架。他们哥-哥派已经沉迷于与自然暧昧的调情中不能自拔,我们已经形同陌路,同舟不共济。但是爱因斯坦不懂。爱因斯坦虽然生气,但是权且甘拜下风。他依然天真的以为,终究有一天,他会说服玻尔放弃这套迷魂阵。
在第五次索尔维会议上,爱因斯坦向玻尔发动了多次攻击。以这一次最为认真和致命,但是被玻尔脚底下抹油滑了过去。此外的分歧和论战,多为隔靴搔痒,不值一提。一个星期左右,第五次索尔维会议结束。大家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布鲁塞尔重回平日的恬淡清新,轻松愉悦。我不知道当他们离开时分别都是什么心情。但是人们对于这次会议的回忆,就仅限于玻尔和爱因斯坦每天一度的早餐晚餐大战。最后的赢家,应该是玻尔。玻尔并不是耶稣,而是传教士。他不过是借助这次会议进一步把他的形而上的自然哲学观点再次强调,并没有真正做出什么创造。但是挫败爱因斯坦的锐气让玻尔人气暴涨,也让哥本哈根诠释渐渐成为了主流的权威观点。1927年之秋,大抵如此。
物理学界猛然出现了罕见的寂静。玻尔暂时平定欧洲大陆,在哥-哥联盟诸将辅助下忙着勤修内政,传播自己的哲学观。爱因斯坦继续回家磨菜刀,准备下次索尔维会议重来砍死玻尔。但是如果爱因斯坦抬头看看,恐怕会感到悲凉。整个学术界几乎全都拜倒在了玻尔的脚下。我这样写,并不是说玻尔的理论是错的。相反,其实我比较笃信哥派的哲学观。但是这些物理学家们纷纷放弃了原先的古典的“物理”梦想委实让爱因斯坦心寒。但是爱因斯坦是实干家,不是陶渊明。他决心用自己天字第一号物理学家的身份和实力,斡旋天地,扭转乾坤。从此他就陷入了和他纠缠一生的与量子力学的苦恋。直到爱因斯坦死的那一天,他还在努力把量子力学和自己的相对论调合起来成一个完备的终极理论。于是这个世界就这样安静的转呀转,海森伯去当他的教授,薛定谔去勾引他的女生。1929年,泡利同学退出天主教,并且迎娶了自己的老婆——虽然第二年就退货了。但是1929年发生的重要的事情,应该还不是这个。
1929年,华尔街经济危机爆发了。
我没有跑题。这个事情是很多后续故事的原因。当然马克思他老人家可以说,这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原音,详见《资本论》。我学识不够,就说到这一层吧。虽然当时的世界经济还没有现在这么一体化,但是华尔街到底是世界金融中心。整个资本主义世界陷入了大萧条时代。大约就是资本家纷纷跳楼自杀,无产阶级直接入土。失业率这一数字已经失去意义,就业成了一个陌生的名词。那时候开电梯需要硕士学历,所以当代大学生还是知足吧。作为暴力机器,国家之所以镇得住人民,就是因为国家有力量。现在国家纷纷元气大伤,于是人民们开始闹事儿了。我们要谈的,还是那个我们前文的核心国家,德国。与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相比,德国的惨状超群绝伦。因为他还有一个《凡尔赛和约》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于是德国人首先受不了了。于是乎,有个叫纳粹党的在野党就慢慢发展壮大起来了。这个党的党魁,阿道夫•希特勒极大地改变了世界历史——每个人都能改变世界历史,只是程度有差距。希特勒属于改变幅度最大的那种。也正是这个党派的出现,整个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学术逃亡才会出现。
不过,我们权且等待一下,等待纳粹党继续发展。因为希特勒动作不如爱因斯坦快。在希特勒羽翼皆丰之前,爱因斯坦的菜刀已经磨好了。于是我们继续快进,到达1930年秋天。
三年,可以改变什么?玻尔的额头上皱纹开始明显,爱因斯坦灰色的头发开始进一步发白。泡利能甩一个老婆——其实泡利的老婆是跟人私奔了。八卦一下,这件事情让泡利非常不爽。倒不是老婆跑了不爽,而是老婆跟一个化学家私奔了。这让心高气傲的theoretical physicist泡利同学非常丢面子。他愤愤不平的说,“她要是跟一个斗牛士私奔了,我还能理解。可是,跟一个化学家…………………………”
言归正传。三年不过是两场大战之间的伪平静。三年之后,故人依旧。第六届索尔维会议按期举行。当然,洛伦兹死了。于是,这次会议上最有尊严的老字号,恐怕就是爱因斯坦了。按理说爱因斯坦才51岁,在当今的中科院还算青壮年。但是谁让爱因斯坦没赶上天朝盛世偏偏生在了男孩物理学时代呢。
重逢的战争对手,就像再婚的夫妇。虽然说好了接着打,其实已经没有当年的激情和动力了。只不过是觉得不打很无聊,于是接着交手。因此玻尔这次没怎么把爱因斯坦放在眼里。其实我觉得,玻尔的自信完全来自于另一个原因:他的那个打法太无聊太变态,完全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根本不怕爱因斯坦出招。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贵族猛男项籍打不过平民流氓刘邦。为什么,我是流氓我怕谁!一个赖字诀扫荡天下好汉。但是,别忘了啊玻尔,对方可是爱因斯坦,独一无二的爱因斯塔。正是,前朝兵戈尚雪霜,今日骐骥重光电。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小小衲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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