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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我”、“自我意识”、“灵魂”等模糊概念的一点个人穿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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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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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题: 对“我”、“自我意识”、“灵魂”等模糊概念的一点个人穿凿 (1064 reads) 时间: 2009-8-16 周日, 上午10: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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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对“我”、“自我意识”、“灵魂”等模糊概念的一点个人穿凿
芦笛
所谓“我”的概念已经跟老齐同志说过。生物界与非生物界的最大区别是什么？似乎还不光是生物是个具有自我复制机能的负熵系统，还包括生物似乎是一种根据博弈理论设计出来的主动应对系统。它的特点是把世界划分为两部分：自身与外界。根据外界的情况作出趋利避害的应对。这儿所谓“利”与“害”的判别出发点都是“自身”，而所谓“外界”则是除了自己之外的整个世界，包括生物与非生物在内。
形象地说，对某个生物来说，世界就是一张白纸上画个圈圈，那圈圈就是自己的身体边界，其内当然是自身，而圈圈外的白纸就是外界，囊括了所有的生物与非生物在内。这就是生物体的两分法：“我”与“非我”。
这两分法反应定式为一切生物通有。例如植物吧，“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就是最典型的根据外界的反应作出合适应对的例子：气温、湿度合适，种子才会启动一系列机制发芽。如果条件不合适，则种子哪怕碳化了，也不会启动这机制。文革前国内曾出土了几千年前的古莲子，就是因为外界环境一直不合适而被保留下来。据说科学家将这些莲子放到温室中，它们又发了芽，开出来的花与现代也无太大差别。
这种选择性反应为生物界独有，而它的出发点就是“为自身谋求好处”。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鸡蛋在适合的温度下孵化为小鸡，但同样的温度却不能使石块变成小鸡（NND，真是工农兵哲学）。他没有意识到，这说的不是模糊不明的“内因”“外因”关系，而是无意间说出了生物与非生物的区别，亦即生物有着主动的、有目的的因应外界的反应。
植物和微生物太简单，没有意识，当然也就没有自我意识。它们的“自我”体现在造物主的设计蓝图之中。非脊椎动物也没有自我意识，但“对外界作出趋利避害的反应”就远比植物与微生物要主动灵活。植物不能抵抗或逃避人畜的伤害，但顽童要抓到苍蝇，就得经反复实践并总结失败经验（个人体会是必须迎着苍蝇的头去抓，这样它在收到气流急剧扰动的信号，作出“立即起飞逃避灾难”的对策后，就会自投罗网，飞到你的掌心中）。可见即使是这种简单昆虫，也能针对外界作出趋利避害的主动决策，虽然仍然是无意识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自控机械、机器人、电脑、电子游戏等等，也具有“自我”与“外界”的两分法，相当接近低等生物。例如老美送到火星上去的机器人，其设计思想也是以机器人自身为出发点，在收到外界信号后，迅即作出对策，调整自己的行动，再根据反馈回来的信息确定下一步对策。这与低等生物诸如昆虫类非常相似，区别只在于人工智能产物没有自我复制能力，否则即该视为生物。
脊椎动物开始有了处于初级阶段的自我意识。这些动物的一切行为对策，都是明确地以自我为中心作出的：公鸡看见母鸡就追上去求偶，看见公鸡就拉开架势准备打仗。这些比较复杂的行为，已经不再是昆虫的神经节可以完成的运算，必须由脑子承担。因此，虽然这些简单动物没有思想，但以自我为决策出发点已经是相当明确了。
灵长类就有了更加鲜明的自我意识，其实和人类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了。我在旧作中介绍过，动物行为学家们近年发现，许多原来以为只限于人类的智能，其实灵长类也有，例如猴子甚至能进行损人利己的欺骗活动。而且，如所周知，高等动物还有记忆能力，“老马识途”，狗能认主等等，都是大众熟知的事。既然能记住外界的人物，当然也有可能记住自己干过的事。据说猩猩还会做梦，根据梦境作出各种表情或情绪反应。当然，它们的自我意识绝无可能如人类那样明确。
人类的自我意识就非常鲜明而且出现得非常之早。“我”这个概念是幼儿世界的中心，一切都围绕“我”展开，一切都为“我”存在。幼儿学话，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鹦鹉学舌，先学会词汇的发音，过后很久才明白那意思是什么（倒是很像古人的学习方式，先靠死记硬背生吞活剥不求甚解记下一肚子经书，等年龄大了智力发育起来才明白是说些什么屁话）。但“我”这个词则是最先明白的，从开始记事起就牢牢建立起来了。
我最初的记忆里就有这么一段：我小时身体很弱，脑子也很弱，常常因脑子过分运作而疲惫不堪（此乃任何一本医书上都找不到的“幼儿神经衰弱”，说起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但千真万确）。有好几次我因脑子过载而觉得极度疲倦，遂问自己道：我怎么老是在想“我怎么怎么”，为什么会专门想“我”，不想别的？
因此，人类所有记忆都是以“我”的主线编织成的故事，这就是一般所说的“灵魂”，就是区分孪生子女包括同一躯干上长出来的两个头有两个灵魂的依据。有一个正常的头就有一个灵魂，哪怕那个头的生理构造与另一个头一模一样也罢，它仍然有一个独立的灵魂。因为连体胎上有两个头，因此它也有两个灵魂。只是我不知道那两个独立的灵魂怎么看待共同的躯体：到底是把它们看成是“我的”，还是“我们的”？更不知道两个脑袋是怎么控制同一躯体的，例如一个头想伸手去拿东西，另一个头不同意，那手该接受谁的命令？
之所以说人类的记忆是其灵魂，是因为它是人体内唯一长存不变，具有鲜明的连续性的东西。dch网友已经说了，从小到大，咱们体内的物质已经多次更新过了，但并未因此变成了另一个人，这维持持续性的东西就是咱们的自我记忆。60岁的老芦和那个害了“幼儿神经衰弱”的4岁小芦是同一个人，乃是因为其记忆持续维持了终生。一旦失去了这记忆，则人也就失去了自我认同，失去了主观世界的连续性，失去了灵魂，成了行尸走肉。
我自己就有过这种体验：从摩托上摔下来，不省人事达四五个小时，醒来后彻底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是哪儿的人，父母是谁，老婆孩子是谁，甚至连自己有老婆孩子，有过父母都忘记得一干二净。好在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有的人大脑受到病毒感染，失忆就是彻底的与永久性的，那就完全成了行尸走肉了。
但即使处于这种状况下，人仍然有低层次的自我意识，也就是说，他变得像动物一样，不知道自己是谁，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连动物都不如，因为动物还能记住自己的孩子，而这种病人见了老婆孩子都毫不相识，而且绝无可能教会，哪怕天天见面也仍然是陌生人。即令如此，患者仍然按“我——外界”的反应定式，作出各种决策，仍然具有低级动物以自身为基准，将外界信号划分为“有利于自己”、“有害于自己”、“对自已无利害可言”，再作出相应决策的能力。
例如我在失忆阶段中，大夫让我换上住院服。床边围着医护人员，我怎么好意思脱衣服？于是我便说：OK，later，later. 他们也就会了意，离开了我，拉上了帘子，给我充分的privacy，好让我独自做stripper。又如大夫让我去拍X光，检查颅骨是否骨折。我不愿大脑吃射线，立即声明我不愿意。大夫根本不理睬我，直接将我推到X光室。直到最后一分钟，我还在弱弱地抗议：Are you sure this is absolutely necessary？这些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趋利避害反应。我相信永久失忆者也会有这些反应，说明所谓灵魂不过是自我意识的高级阶段而已。失魂者们的自我意识则处于类似动物的初阶。
那么，灵魂到底放在什么地方？大脑的某个特定地位。那介绍失忆者的文献片讲过，只是我记不得了，似乎是颞叶，但不敢保证。那个地方若被病毒感染，患者便永远失去了灵魂。我一度失魂，乃是那个地方受到强烈震荡。但除此之外，我的其他记忆相当完整，例如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中国人，无法说出自己的名字，但照样能听懂警察和医护人员的话，而且能流利回答，还记得大脑被X光照射并非好事的医学常识。电视上介绍的永久失忆者的CPU毫无内存，毫无短期记忆，毫无生活自理能力，但人家并未丧失语言能力。由此可见，灵魂储藏在大脑的CPU中，而其他永久性记忆则存储在硬盘中。和后者比起来，灵魂的存储很不安全，容易丢失，起码比硬盘上记住的东西要容易丧失得多。
这就是我对“灵魂”的理解。它也就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既往生活记忆，很可能不限于人类而为灵长类共有、某些高智能动物如海豚可能也有灵魂。说到人类，有几个脑袋就有几个灵魂，无论是孪生子女也好，连体胎也好，携带了正本全套记忆的克隆人副本也好，统统如此，概莫能外。
既然灵魂最后只能落实为记忆，那记忆又是什么？不过是一些信息而已。就本质而言，信息并非物质，而是类似柏拉图说的“理念”（Forms），是虚而不是实的。它当然有物质载体，因此大脑CPU受病毒感染者才会丧魂失魄。但从理论上来说，丧失物质基础并不等于就丧失了信息。由此看来，灵魂在肉体消灭后仍然存在的可能性似乎是存在的，起码无法排除（当然也无法肯定）。
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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