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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支X往事 之 寂静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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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支X往事 之 寂静岭   
弓長言兼






加入时间: 2009/03/20
文章: 45

经验值: 2251


文章标题: 支X往事 之 寂静岭 (1153 reads)      时间: 2009-3-20 周五, 下午9:02

作者:弓長言兼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支X往事 之 寂静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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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亮刺眼的阳光投射在车窗上,模糊的树影随着车厢的晃动上下跳跃着,我眯缝着眼睛,出神地望着窗外繁华喧闹的街市,每天早上起来,看着阳光照耀下熙熙攘攘的世界,都感觉到好像是一段新生活的开始。

窗外的街景随着车行向后面缓缓退去,来去匆匆的人流,令人眼花缭乱的店铺招牌,装潢漂亮的商场门面,肮脏破旧的小面馆,还有那些急急奔波的行人,在路边茫然地等待着什么的男男女女脸上木然的表情和乖戾而略显忧愁的眼神,从眼前一一闪过。

汽车拐了一个弯,驶上了一条行人稀少的街道,透过街边大大小小的建筑之间的缝隙,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外面的荒地和远处的山丘。在这个小小的城市,只要多走几步路,就可以清晰地闻到新鲜的泥土味道。我木无表情地看着灰白天空下面那远远近近挤在一堆的像鸽子笼似的楼房,垃圾满地的道路,三三两两在路边劳作的民工,后座上载着衣着漂亮露着两条白皙耀眼大腿的年轻女人疾驰而过的摩托车……每一个细小的景象我都要目不转睛怔怔出神地紧紧盯着直到它们从眼前消失,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就好像我从来没有见过。

恍惚中,好像还在十年前,车停了下来,坐在车上懒洋洋地随着车厢均匀的节奏颤动的那种舒适感消失了,我从发呆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随着拥挤的人群顺次下了车,走进前面不远处的大门,穿过不大的院子,走进右边一栋楼房黑洞洞的大门。

楼道里已经有人在打水扫地了,我穿过长长的楼道,看到一张张陌生而不可捉摸的面孔,没有人理我,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我小心翼翼地找到自己的位置,走了进去,看到几个昨天已经认识的人,赶紧笑了笑,含混不清地打了声招呼。

几个年轻女孩靠在窗子边,正在笑盈盈地聊着什么,其中一个身材稍高的,双手优雅地抱在胸前,一条修长的腿交叉着伸在前面一点,正微笑不语地听着别人在说着什么。我注意地看了她一眼,“昨天我没有看见她”。

女孩那双含笑的眼睛好像意味深长地扫了我一眼,我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过头去,匆匆忙忙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呆呆地坐着。忽然又觉得不妥,这个时候,我应该去打水扫地。于是又赶紧站起来去提水壶。不料水壶却被另一个人先拿在了手里。“没事,我来就行了。”那人很客气地说。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想说几句客套的话,却又喃喃地没说出来,然后又想去拿拖布,却也被别人拿走了,“没事,我来就行了”,人人都带着宽容而客气的笑脸说。

我陷入了一种无事可做的尴尬境地,愣愣地站着,伸着双手想要帮忙做点什么事,女孩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我感到无所适从。

这时候,铃声响了,我如释重负地坐回原位,又开始愣愣地发呆,同组的人都各自坐回自己的位子,有人开始冲水泡茶,有人翻弄着桌上的报纸。

“小伙子,你以前在哪里上班?”邻座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女人热情地招呼道,那女人长得就像那些街道办事处里随处可见的好心大姐一样。

“在XXX,”我赶紧笑了笑回答,又礼貌地加了一句:“您贵姓?”

“我姓X,你刚到这里来,不用太客气,我们这里的人都是挺好的,千万别把大家当外人哦。”

“是啊。”我笑笑说,看见办公室里的男男女女都友善地冲着我笑,突然感觉到自己双脚翘在桌子上的样子有点放肆,赶紧把脚放了下来,又接着说:“X老师,您叫我小张就行了。”

那个X老师好像早就知道了,又继续热心地跟我拉着家常,我也东一句西一句地跟她闲扯着。突然想转过头去看看刚才那个女孩子坐在哪里,但是这念头刚在心里转了一转,就被强烈的自尊心压了下去。

X老师那双好像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面带笑容地继续闲扯着。

组长走了过来,一脸真诚的样子,说:“小张,今天你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别的事就不叫你去做了。”

“是,是,”,我赶紧站起身来,说话的同时,眼睛往后面瞟了一眼,看见那个女孩子坐在靠东边远远的地方,瘦瘦的背影显得很单薄,一头长发披散在肩上。

这以后的时间里,我都没有离开过座位,也没有再回过头去打量那个女孩,这个上午就这样在无所事事而又小心翼翼中打发过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过了很久才看见那女孩从饭厅的大门走进来,门外强烈的日光在她逆光的身影周围打上了一圈朦朦胧胧的柔辉,那影子显得修长,在饭厅里暗淡的光线中,我就像东张西望地打量每一个从身边走过的陌生人那样把目光有意无意地从她脸上扫过,那女孩脸上流动着一种娴静高华的气质,光洁的脸庞微微仰着,即使意识到有目光在扫视着她,还是那样从容自若,我听见她的女伴叫她的名字:“XXX”

我打好了饭,找了张人少的桌子坐了下来,那女孩跟她的女伴们远远地坐在另一张桌子边,我一边听着旁边的几个人议论着那些我根本不知道的人和事,一边隔着几张桌子远远地打量着那边,看见的是她静若处子的背影,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下午走进办公室,我例行公事地跟几个认识的人打了招呼,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呆呆地坐了好一阵子,忍不住站起来,走到旁边的几间屋子里去转悠了一圈。在对面的房间里,一个戴眼镜瘦瘦高高的男人侧身坐在一张桌子后面,那男人脸上带着机关单位里的人惯常的那种厌烦的神情,右手夹着烟慵懒地搭拉在椅子护手上,桌子上一杯敞着盖子的茶杯,冉冉地冒着热气,看见我走进来,他冷淡地打了声招呼:“坐”。

我拉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好半天都想不出该说些什么,还是那个男人先开了口:“刚来啊?”说着递了一支烟过来。

“是啊,刚来。谢谢,我不要”

“很学好嘛,”那人把烟收了回去,又问:“刚工作?”

“不是,我以前在XXX上班。”

“到这里来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吧,这里的人都挺热情的。”

“是吗?”那人嘲讽地笑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的意味,“那你可要跟这些大姐好好沟通沟通哦。”

“这家伙好像不太高兴,”我暗暗想着,没有接这句话的茬,而是试探地问:“你到这里来上班有多久了?”

“七八年了吧。”

“混得还可以吧?”

“怎么说呢?”那家伙懒懒地抬起手来,吸了一口烟,说:“还算可以吧。”

我感到又找不到什么话说了,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在心中涌起,想要问问那个女孩的事情,却又忍住了不开口。

正在踌躇的时候,那人开口说话了:“XXX跟你一样,也是刚来不久的。”

“是吗?”我掩饰住内心强烈的兴趣,却又生怕那人不再说下去,故意显得不太冷淡地问:“她也是刚来的?”

这时候,一个长头发的男人走了进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那人显得要年轻得多,我见过这个人,知道他姓什么,于是站了起来,招呼了一声:“X哥。”

长发男人点了下头,说:“你坐”,说着从旁边拖了一张椅子坐下了,对那个眼镜说:“老家伙给科长打报告,想要让我去下面。”

“好嘛,”眼镜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嘲讽的神情,“可以报出差费嘛。”

“好个屁,吃住都在单位上,又不报住宿费,每天十几块钱的伙食补助,还要自己掏钱吃饭,鸡巴毛都捞不到一根。老子在这里每天看报喝茶,还不是一样拿全额的工资奖金。”

“没有项目补助了吗?”

“项目费现在都归科里统筹调配,不是按人头分配的,没有项目的人就没有补助,老家伙想把我弄走了,她把几个项目都揽到自己名下,就可以拿几倍的补助了。”

我在旁边有点尴尬地听着这些本不该听见的话,想站起来走开,又觉得形迹太露,不自然。于是只有傻笑着继续听他们说下去。突然又疑心他们说的“老家伙”是不是就是在说那个和蔼可亲的“X老师”,但是这种猜测马上就被证明似乎是不可靠的,因为那个X老师正在这时候走了进来,说话的两个家伙都亲热地跟她打招呼说:“X老师”,长头发站了起来,要把椅子让给X老师坐,我也赶紧站了起来,说:“X老师,您坐。”

X老师笑容满面地跟大家招呼着,推辞说:“你们坐你们的,我一会就走。”说着就跟眼镜谈起了工作上的一些事情,眼镜说:“这你得去问XXX”,X老师说:“我已经问过小X了,她说这不归她管”,说着对着门外叫了一声:“小X”。

女孩那长长的影子在门口闪了一下,说:“我马上就来。”

我心里一阵紧张。

一会儿的功夫,女孩走了进来,两个男人笑容满面地用开玩笑的口吻跟她打招呼,女孩也大方得体地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我呆呆地坐着,竟然忘了站起来给她让座,又故意装作不经意地不去看她,就这样全身僵硬地坐着,听着两个男人跟她开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说些不知所云的杂事,时间显得那样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和那个X老师都走了,长头发跟眼镜又闲谈一阵,站起来说:“好,X哥那我先走了”,说着出门去了。

“刚才那女孩是谁啊?”我故意问。

“她就是XXX。”

“哦,”我想了一下又问:“这里工作忙吗?”

“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眼镜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又摸出一根烟来点上。

我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说。

“组长没有分配什么事情给你做吗?”眼镜问。

“她叫我先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

“哦是这样,”眼镜喷了一口烟,“你还是回到你自己的位子上去坐着比较好。”然后又好心肠地说了一句:“在这里混,还是机灵一点的好。”

“嗯嗯,”我站了起来,说“X哥,那我先过去了。”

眼镜冷冷地看着人走了出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我逐渐习惯了这里的工作和生活,在庸庸碌碌中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在污浊浑杂的人际关系中打滚,昏昏噩噩地犯着一个又一个的错误。

我跟她在一起上班,有时候就我们两个人在XX室里工作,但是我从不跟她说话,也不敢直视她。这样过了很久。

在那些岁月里面,回忆中都是灰白的天空,阴郁的天气,寂静岭一样的环境。我很奇怪为什么全是这样一种印象。

她住得离我不远,那时候,还没有网络,手机也还不流行,晚上我常常想:她一个人都在干什么呢?看书吗?看电视吗?

有一天,我在人迹稀少的城边公路上遇见她,远远地,她突然闪到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小车后面,我想她可能想避开我吧。但是她很快又闪了出来,走近了时,她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问我到哪里去。我含糊地嘟哝了几句,又问她到哪里去。她说有人叫她去打麻将。

分手之后,我很纳闷:为什么她也喜欢打麻将?因为我很笨,不会打,所以我也很讨厌打麻将。我认为那是无聊人才做的事情。难道我心目中优雅美丽有气质的她也喜欢玩这种庸俗无聊的东西吗?

我又突然省悟到:刚才她躲到小车后面去,可能是在小车的后窗上照镜子。

于是我决定立即回去找她,看她在哪里打麻将。

但是我没有找到她。于是我回到公司,上楼打开办公室的门,发现里间似乎有人,于是我再拿柜子里的钥匙打开里间的门,一股乌烟瘴气的味道扑面而来,一群人诧异地回过头来看着我,原来他们躲在里面打牌,我也很尴尬,但是已经成了这种场面了,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装作自然的样子跟他们打着招呼,走进去坐在一边看。

没有人理我,他们又回过身去继续打牌,脸上都是一副乖戾阴狠的表情,嘴里污言秽语地彼此谩骂着出牌。我知道平时不管看上去多么和善的人,在打牌的时候,特别是在输了点钱之后,都会变得很凶残的。所以我也不敢多嘴,再说我本来也看不懂,只好傻傻地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

他们一边出牌一边用暴虐的口吻谈论着单位里的人事,都是些污浊阴暗而我也不甚明了的内容。我麻木地听着,看着;后来他们的话题逐渐地转移到了谈论女人身上,口气变得越来越来下流无耻,我仍然麻木地听着,看着。

我想,我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真正地学坏了。

突然,他们谈到了她的头上,我猛然惊醒了,面不改色地注意听着,但是让我欣慰的是,他们没有对她有什么不敬之词,言语中似乎还颇有赞许之意。我感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似乎有点失落,因为我也因此而不能听到更多关于她的有用的信息了,而他们草草提到了她几句也就不再说了。

我这样尴尬地坐了很久,房间里烟雾弥漫,我觉得越来越受不了,想要起身离开,却又不知为何不敢挪动身躯。就在这时候,门响了,有人敲门。

我如同获救一般起身去开门,门开了,我呆住了,原来是她。她看见我也微微一怔,但是马上就恢复了常态,对我微笑不语着走了进来,跟房里每个男人亲热地打着招呼,那些男人也亲热地招呼着她,其中一个男的站了起来,把打牌的位子让了给她,她也没有推辞,坐了下来接着打。

这时候我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是趁机离开呢,还是留下来看看?但是短暂的踌躇之后我还是出于惰性保持了原状留了下来,而且他们已经把门关上了,我不好再去重新打开。

我仍然是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出牌,他们也像我根本不存在似的,自顾自地打他们的牌,谈论他们的话题。

这样过了很久,女孩突然回过头来,抿着嘴微笑着看了我一眼,似乎很为我的傻样子感到滑稽,但是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嘲讽和恶意,完全是一种仿佛大姐姐看小弟弟那种略带戏谑的善意的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清晰地记得,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对人发脾气,她永远都是一副恬淡平和而不失友善的态度,不管任何时候,对任何人。

我感到越发尴尬,觉得自己应该活跃一点,不能给她留下一个傻头傻脑的印象,于是开始畏畏缩缩然而又自作聪明地试探着评点起他们的牌局,但是又一次弄巧成拙,因为坐在上下家之间的我能够同时看到两家的牌,在我说话的时候,她下家的男人很不耐烦地低声呵斥了一声:“别说话!”我顿时感到万分难堪,立刻闭嘴,又一次陷入呆呆无语的状态。

他们都无动于衷地继续出牌。

这样又过了不知有多久,我感到越来越难以忍受,终于不知在什么时候,在积攒起来了巨大的勇气之后,我喃喃地道了一声别然后迅速站起来打开了门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们仍然没有理会我的离去,连她也没有说一句话。“也许她专注于牌局吧?”我想。同时,不知道是出于我的想象还是确有其事,我似乎听到有人说了一声:“这小子傻头傻脑的”。

我离开了公司,来到大街上,心情郁闷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街上人来人往,我视而不见,脑子里全是刚才的情景和她的音容笑貌在晃来晃去。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礼品店前,我注意到那些精致的小礼品,走了进去,随意地看着。女老板热心地问我想要买点什么,我随口敷衍着,她又问:是送给女孩子吗?我敷衍说是。

她又问:跟她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我很认真地说:还没有关系。于是她说:那应该送这种比较低调而含蓄的礼品,说着给我推荐了一款。

我心不在焉地听她给我介绍了一番,最后推辞说再多看看然后离开了。

第二天再去上班的时候,她突然对我热情多了,我感到有点奇怪,同时又无所适从。我想难道是因为昨天我们邂逅一场,开始混熟了?

但我还是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反倒奇怪地想要离她远远地,然而却又要能够保持在一个能够看得到她的距离上。我总觉得我跟她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我感到绝望。

但是我跟她的那些女伴们却很谈得来,我也不知道是因为爱屋及乌还是确实只是跟她有障碍。

日子又一天一天在绝望中无奈地流逝过去。

有一天,我们一起去老总办公室取东西。敲门进去以后发现老总不在,按理我们就应该马上离开,我却好奇于老总办公室的豪华摆设,兀自傻傻地观赏着,她出去之后发现我还没出来,突然猛地跳回来,跺脚吓唬我,面带娇嗔笑着对我说:“哼!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我吃了一惊,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在从容淡定之外还有调皮可爱的一面。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我们离开了老总办公室,顺着曲折的办公楼楼道走回去,在一楼长长的走廊里,她看着窗外初开的花朵,赞叹地说花好美啊,我突然心中一动,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绕到邻花的一间办公室里面,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出窗去摘了一朵花,回过头来递给了她。

她接过花,脸上浮现出发自内心的喜悦神情,我看在眼里,突然心中却涌起一股悲哀的感觉,猛地想起了游戏中一句话:“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自那天之后,我却再也没有看见她,因为第二天我就出差了,很久之后,直到秋天,我才回来。

夜里坐车很晚才回到公司宿舍,一回到宿舍,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我就想到了她。这个时候她会在哪里呢?对面楼房她的宿舍里没有灯光,难道在加班吗?但是远处公司办公大楼也没有一点灯光。难道是出去逛街去了?我不由自主地往街上逛去,下意识地希望也许能够遇上她。

闲逛了一通回来,仍然是漫无头绪。心中烦闷,也睡不着,于是我决定干脆到办公室去呆一下。

我走进熟悉的黑洞洞的大门,走上黑暗而宽阔的楼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轻轻回荡着,一步一步地,缓慢地,沉重地,显得令人可怕,像是走在地狱里。

脚步声在一片黑暗中停在了顶楼的一间办公室。我摸黑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走了进去,轻轻关上门,却不开灯,我轻轻走到角落里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想掏出烟来点上一根,却发现出门匆忙忘了带在身上,于是我静静地摸黑坐着,想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过了很久,渐渐地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地,我正想起身离开,突然,听到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哭泣的声音,又像是喘息的声音,我毛骨悚然,立起耳朵定神细听,但那声音却又没有了,我不敢动弹,继续聆听,那声音又若有若无地出现了,过了很久,我才听出,那声音似乎是从上次打牌的办公室里间传出的,似乎是一男一女的声音,一种暧昧的声音,似乎是低低的喘息,间或夹杂着低语声。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却又不敢动弹,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人。正在此时,蓦地里听到一声女人的轻笑,我如遭电击,全身血液热沸,汗毛倒竖,那是她的声音!

在黑暗中,我麻木僵硬地坐着,一动不动,大脑中闪过万千种念头,想要杀人,想要大哭,想要狂奔,却又万念俱灰。这样天人交战,不知多久,甚至直到两个黑影从另外一边出来,说笑着离开,也没有人发现我,我也一直没有动一下,没有出一声,我听见两人说着“叫你不要在这里你非要在这里”“这样才刺激”,我能清楚地辨认出那个男人的声音。我就这样一直坐着,不知何时,才在恍惚中出门离去。

我在黑暗中一步步慢慢地走了出去,大脑中一片空白,连门都忘了关上,楼道里还是一片黑暗,但是长久处在无光环境中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望出去两边无窗的楼道像一条昏暗的隧道一直延伸到深远处的一个黑洞,模模糊糊的两边墙壁上似乎斑斑驳驳,闪着一点点微光。

心如死灰中,我不辨方向地依着惯性乱走了出去,不知不觉却走错了方向,我摸索着想找到出口,在一个拐角的地方,有一部XX室用来运货的小电梯,因为经常出故障,所以常处在停顿维修的状态,不怎么使用。我远远看着运货电梯那敞开着的黑暗的门洞,萌发出一种强烈地想要从那洞口跳下去的欲望。

我一步挨一步慢慢地走近电梯,缓慢沉静得像是时空凝固了似的,就在快要转过拐角的时候,我猛然听到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从拐角的地方传出来,我吃了一惊,难道两人还没走?

我立刻站住不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动到靠在旁边一扇凹进去的门洞里,静静地聆听着,窥看着,等待着。

我看到两个黑影隐隐约约地从拐角处半露出来,就站在电梯旁不远处,紧紧靠着似乎是相拥在一起,低低窃语着。

我不知道这样要等多久,很想返身从来时的方向退出去,但是又心有不甘,想要看看到底接下来还会怎么样,于是继续一动不动地躲在后面听着。

这时,两人说话的声音大了起来,似乎在争论着什么,但是仍然是那种压着嗓子的声音,只是语速越来越快。

这样过了一阵,突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个子高的那一个转身走到电梯门口,面对着电梯口沉默地站着,点了一支烟,低头闷闷地抽着。个子矮的那个沉默地站了一会,却独自走了。

我很诧异,然后很快头脑一热,萌发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想要上前去单独面对这个偷情的男人,因为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我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背后,静静地站着,不知该如何行动,心中感觉复杂,气血翻涌,情绪时而激动,时而冷寂,这样站了有一会儿,起初不知情的他突然也感觉到了似乎身后有人,猛然回头,看见是我,大吃一惊,上身本能地后仰了一下,两只手也条件反射地在我面前抬起来挥动了一下,我想他也看见了我眼中流露出的凶光,我扑上前去,想要按住他的脖子给他一拳,他惊恐地向后一退,一脚踩空,向后仰翻着朝电梯门洞里掉了下去。

我万没想到会遭此变故,大惊之下,呆呆地怔住在原地,不知如何动作。几乎就在同时,一个黑影尖叫着扑过来想要抓住电梯里面的人,但是却被掉下去的人带动着一起掉了下去,原来是她去而复返。

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她消失在黑洞里之前那惊恐的眼神,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认出了我。我耳边仍然还回响着她掉下去时那回荡在洞里的凄厉的尖叫声,那回声在楼道里,在我记忆里,回荡了很久很久之后,才重新恢复了那死一般的沉寂。

我在万般惊恐中,死人一样地呆立了很久很久。最终,我神志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铸下大错,须得赶快逃走才是。于是两腿发软,跌跌撞撞慌不择路地逃下楼去,好在公司地处偏远,夜已很深,刚才的一番响动没有惊动到什么人,我趁着门卫不在,悄悄地从灯光暗淡的院子侧门溜了出去,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一路缩头缩脑地回到宿舍,没有敢开灯,呆呆地坐了半夜,最后倦极而眠。

第二天,两人的尸体在电梯洞底被发现,据说摔得很烂,肢体破碎,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我不敢去看,也不敢向任何人打听有关此事的任何信息,只是在别人谈论此事时在一边不冷不热地倾听着附和着。

此事轰动了整个地区,男方的老婆不得不出面来平息种种流言蜚语,女方的父母也不远千里从家乡赶来为女儿处理后事,公安局自然也来人进行了调查。调查的结果,那天晚上门卫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出,所以推测两人应该是下班之后一直没有离开办公室,继续在加班,离开时由于楼道熄灯了看不清道路误掉入因故未能关闭的电梯洞。门卫本应该为上班期间出了这样严重的事故受到处分,但是他坚称没有看到或听到任何异常,所以最后扣了一个月工资了事。而管理电梯的人本也应该为管理疏忽酿成大祸负责,但是有领导出面以电梯固有故障确实已无法关闭为由为他开脱,于是也只是扣了一个月工资了事。但是全公司的员工却因为死亡事故的发生,被上级部门扣除了全年的安全奖。

至于我,没有人看到我那天晚上回来,第二天我去报到时,我说坐车早上才到,报销车费时我说车票弄掉了。没有任何人怀疑我。

我不敢再在这个伤心的地方呆下去了,夜里我常常因为深深自责而从睡梦中惊醒,仿佛感觉到她的魂魄还在周围的楼道里游荡着,仿佛仍然听到那尖叫声在回荡着。我向公司申请重回出差的基层单位,不久又离职而去,从此一去不回。

直到十年之后。
___________________

作者:弓長言兼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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