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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在改革形势分析会上的发言（2009年3月1日）

peacemaker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16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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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帖]在改革形势分析会上的发言（2009年3月1日） (352 reads) 时间: 2009-3-11 周三, 下午12:15

作者：peacemaker 在驴鸣镇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孙立平

在改革形势分析会上的发言（2009年3月1日）

那好，我先说，抛砖引玉。我想首先还是想想对这场金融危机的看法，究竟提出的挑战、提出的问题是什么，我想大体上谈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究竟应该怎么看这场金融危机？

其实我也不是搞经济的，现在我说一说我对这场金融危机的理解。我把这场金融危机概括成这样的一句话，是由美国的金融危机引起的，但是又不同于美国金融危机、相对独立、比较温和的生产过剩型经济危机。首先，这场危机是由美国的金融危机引起的，这肯定是没错的，这不用说了。其次，这场危机中，中国遇到的问题，包括中国所发生的，和美国是不一样的。美国金融危机当中那些最核心的要素在中国都不存在，比如大面积的房贷断供、金融机构不能正常运行、大量的金融机构倒闭破产等等。这场金融危机中最核心的要素在中国都不存在。最后，这场危机在美国是由房地产泡沫、金融泡沫引发的金融危机，但在中国发生的是一种传统的，由于有效消费不足引起的生产过剩型危机。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中国的这场危机实际上是一个相对独立的过程，不是世界性金融危机的一部分。这是美国金融危机引起的，但是又不同于美国这场金融危机的相对独立的过程。就危机的程度来说，这场经济危机对中国来说，我把它看做是一个相对温和的生产过剩型危机。这一点判断，判断的角度不一样，对于严重程度的估计也不一样。这场金融危机本身严重性怎么说的都有。有人说百年一遇，只有三十年代大萧条可比；赵晓说的凡是活在地球上的人都没有见过这样严重的危机。就这场金融危机本身来说是对的。但中国正在经历的，如果把它看做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生产过剩型危机的话，它本身是相对温和的，我的意思是，导致严重经济衰退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由于缺少社会安全网，特别是我们社会保障制度高度不健全，同时也由于我们多少年来是第一次真正经历经济危机，没有相关的经验。由此引起的社会的振荡可能是比较强烈的。所以就生产过剩型危机本身来说是相对温和的，但导致社会层面的反应可能是比较强烈的。

为什么强调这个问题，为什么要把这两个东西区别开？我觉得最重要的意义就是说这场危机对我们的挑战，更多是长远的，而不是短期的。所以，从应对这场金融危机的思路来说，我觉得更应当是立足长远，解决当前。

刚才说这个温和的判断，其实还有一个意思在里边，可能稻葵是比较乐观的，我们还要看到这个体制的特点。昨天我也看到海外的一篇文章，说是越接近北京，越是乐观，越离北京远越是悲观，这个我觉得有点道理。为什么呢？因为越接近北京越知道这个权力的特征，这个制度的特征，这个制度本身它仍然拥有大量的资源，至少在短期内拆东墙补西墙的能力是极强的。所以对于短期的问题，我觉得不应当过分地悲观，相反应该是比较乐观的。但是这个体制解决长远问题的能力，包括现在解决长远问题的冲动和意识都是比较差的。所以真正的挑战是在长远，而不是当前。

在短期内，说保八增九都有可能，所以这个完全能够做到。但是现在无论是学术界也好，还是一些官员也好，我觉得过多把眼前的问题看得过于严重。而且有点被眼前的问题压得喘不过气来，无论如何先把眼前的一步过了再说，不管金融危机对长远的影响是什么样。这可能是和我们应该有的应对这场危机的思路倒过来了。我觉得应该是面对眼前、立足长远。我们现在有点立足眼前，不管长远，这个可能是我们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要看到这场金融危机可能对中国，包括外国环境，无论是内部的挑战，还是外部环境的变化，长远的影响都要考虑到，从外部的情况来说，这场金融危机对于中国发展的国际环境的影响，可能长、中、短期都要考虑到。从短期来说出口减少，从中期来说贸易保护主义抬头，长期来讲全球化进入新的探索期。全球化采取一种什么样的模式可能会进入一个新的探索的时期。

第二个问题，对这场危机中的几个重要问题有恰如其分的判断

其中有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就是对于危机本身的严重性要有恰如其分的估计和判断。这个危机的严重性，我个人考虑这个问题的思路是，最重要的，究竟对中国来说会严重到什么程度，主要是取决于它的传导的过程。从美国来说，这次金融危机传导过程是非常地清楚。从次贷危机、金融危机到实体经济危机、社会危机。而且这次金融危机从美国来说有一个特点，可以说是一个多次的传导，从金融、实体经济到社会，这是一个多次的传导，像海浪一样。但尽管是多次的传导，只要沿着这样一个脉络传导就是一个正向的传导过程。中国前面的过程都没有，直接发生在实体经济的环节，所以中国传导的过程最主要是在实体经济，以及实体经济到社会这个层面。传导的环节和美国是不一样的。美国最重要的是金融危机向实体经济危机传导的过程，但是实体经济危机按照逻辑来说，应当传导到社会，比如说引起失业的问题，引起社会预期的变化。但是美国由于安全网和过滤的机制，实体经济危机向社会的传导相对来说是比较缓和的；但是我们直接发生在实体经济的层面，实体经济向社会的传导过程是比较强烈的。我觉得要关注这个过程，我们主要发生在实体经济的环节，实体经济向社会传递。尽管如此，如果只是这么个传递，我觉得这个严重性不宜估计过分严重。麻烦可能会在什么地方？将会麻烦在出现反向传导，只要次贷到金融、到实体经济、到社会这都是正向的传导过程，只要不反过来就好办，现在就怕反过来，形成恶性循环。

反向传导的过程最主要可能发生的是两个环节。一个是实体经济反过来向金融危机传导，实体经济危机比较严重，大量企业破产、倒闭，或者是效益大幅度下降；反过来导致银行当中的坏账、烂账的增加，影响金融机构正常的运行，这是一个反向传导。如果这样反向传导，金融层面的状况又会进一步加重实体经济，这就是恶性循环。

还有一个，社会危机、社会问题向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的反向传导。这个反向传导主要通过两个东西。一是就业。就中国来说，几千万人，假如说两千万农民工再加上城市的，应该就业得不到就业机会的，意味着两三千万人失去稳定的收入，这个直接会影响到消费、影响到需求，反过来会加重实体经济。然后这个社会危机、社会问题的反向传导还有一个环节，就是社会预期，因为社会预期在金融危机也好、经济危机当中也好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我们社会学当中有一个词叫自证预言，这个事本来不是这么回事，你把它当做这么回事，最后还真就成了这么回事。假如一个银行好好地运行着，大伙儿都说银行要倒闭了把钱都取出来，结果真把银行弄倒闭了。昨天上午给东莞的处级干部讲课，他们非常赞成这件事。比如说晚上出去吃顿饭吧，现在金融危机了就不去了，所以如果发生反向传导危机将会加重。

就中国目前的情况来说，完全出现两个反向传导的可能性并不大。要相信政府，相信政府体制的短期能力。对它的短期能力一定不能过分低估，对长期能力不能过分高估。这是第一个判断。

第二个恰如其分的估计和判断就是失业问题。失业问题肯定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这是不用说的，而且危机当中的失业问题是在失业问题本来就很严重的情况下发生的，所以说是雪上加霜，这也是没问题的。由于我们缺少社会安全网，缺少社会保障制度，同样失业的问题可能引起的社会层面的反应，引起的社会问题要比美国更为厉害。但是我觉得这个当中要做一个仔细的区分。失业问题的严重性和失业所导致的社会动荡的可能性一定要把它区分开。现在政府对这个有点估计过重，然后把失业者，包括最近全国总工会的副主席防止敌对势力向农民工渗透，把失业者可能发生的社会学当中叫集体行动，叫社会运动，就是这种抗议行为，或者是群体性事件，把这个问题看得过于严重。然后一些地方甚至把失业者、把农民工当做假想敌。我觉得这个事情一定要注意一个倾向，失业本身是严重的，但是失业的问题引起社会动荡的可能性并不大。这里边就涉及到对失业问题当中的一些问题的判断，因为现在失业的问题最主要是体现在农民工和大学生这两个群体上。这两个群体究竟怎么看，我个人的看法，一点都不否认问题的严重性。我分开说，农民工问题是数量大，而且农民工是家庭收入的主要获得者，所以对家庭生活的影响确实是很大的，而且我们也承认现在的农民工有相当一部分是第二代、新生代，有的连庄稼都不会种，有的地还被承包了。但是要看到绝大部分农民工家里还是有一块地的，至于说中学毕业之后就出去打工，没有种地的经验。但是同时也要看到种地没什么难学的，只要老人在，三五天时间就能学会，所以我觉得这两方面都要看到。大学生失业的问题也要看到两个方面，一方面去年就有大量的大学生还没就业，今年又增加一百万，但是大学生的失业我觉得更多的是体现在它延长了啃老的时间而已。延长了一年、两年。

第三个恰如其分的判断，是对危机中的社会矛盾、社会冲突不稳定的估计。现在金融危机产生社会矛盾是必然的。现在是过分紧张，防卫过当。社会矛盾、社会冲突可能会增加，我们现在又是三千公安局长培训，又说 2009年维稳是重中之重，我觉得这个可能有点过分了。实际上你想想，一年360天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找出点事来，总会有事的。哪个国家要是这么找的话都会找出事来。但是这个稳定压倒一切，世界上可能只有我们这一个国家。中国明显的社会矛盾比其他国家高出一大块吗？我觉得不见得，我们的反应、我们的判断属于不正常的状况。

这里有两个问题是需要提出来的，一个对危机当中社会动荡的可能性不要估计过分，但是当这些调控的措施、资金大量的投入开始发挥作用之后，如果导致严重的通货膨胀的话，对社会稳定的影响可能比现在就业的问题影响要大。我们前些年在东北研究国企改制当中失业下岗职工，为什么大量的职工失业下岗，但是也没出什么太大的事，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当时国企改革的时候，正好是经济比较疲软，物价也比较疲软的时候。那时候生活费很低，粮食、大米由两块钱降到了一块钱，所以有点钱就能活，当时我们得出一个结论，如果物价上涨是压倒失业者最后一根稻草。

还有一点，我写了一个博客也没写完，题目叫对中国最大的威胁不是社会动荡，而是社会溃败。什么意思？社会动荡实际上是一个外在的东西，现在最大的威胁是你本身得了病了，本身开始烂掉了，包括权力失控、腐败。有一件事情非常值得我们考虑，央视那场大火，那场大火无论以个人名义发表的文章，还是见到朋友议论也好，大家意见非常一致，幸灾乐祸。大家一块儿高兴。很多人就是幸灾乐祸，我就是暴露暴露我阴暗的心理。80年代沈阳有一场大火，好多人就站在大街上伤心地哭，这一次大家那个高兴啊，到处传递。这就表明社会的向心力已经大大地流失，社会公信力下降，权力失控。这个时候对社会动荡和社会溃败，如果做一个错误的判断，这事很危险，为什么呢？这个社会本来为了解决社会溃败的问题要采取的措施都被维稳的理由给压制住了，就像一个人得了早期癌症需要做手术，这时候做了一个错误的判断，说他心脏病严重，手术不能做，可能他本来就没有心脏病或者是心脏病很轻，可以做手术的，结果就把这事给耽误了，现在中国有点这个劲头。中国现在是本身自己溃烂的问题，不是社会当中要出现一股力量推翻政权，我觉得不是这个问题。这创造的是一个神话，这个神话应当破掉的。

第三个问题，上边这些观点和判断的意义在什么地方？

第一，生产过剩危机对于中国来说今后可能周期性发作，生产过剩危机将会成为我们不时应对的问题。中国经历这场危机可能不是和这场美国的金融危机更相近，如果说更相近的话，是和30年代大萧条那场更相近，基本的背景中国进入耐用消费品时代。这是一个全新的经济时代，一系列的制度和结构的问题不解决，比如说消费信贷的问题、支撑消费信贷的社会保障制度的问题，社会的基础设施问题、中产阶层发育的问题、城市化的问题等不解决，进入消费耐用品阶段后危机就是不可避免的现象。这场危机标志着中国社会一个经济时代的结束，一个社会时代的结束，我们要进入一个耐用消费品时代了。生产过剩型经济危机要不时地发生了，我们原来批判资本主义的东西现在到了我们这儿了，我觉得我们应当认清这一点。

第二，要形成承受和应对经济危机的制度化的条件。其实大家也都在说，经济危机对我们也是有好处的，经过这场振荡、优胜劣汰实现经济结构的更新和调整。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社会缺少一种能力来经受这样一个经济的震动。缺少这个东西的直接表现就是保八。一个社会靠保八就表明了这个社会的脆弱性，因为我们知道八是一个多么高的增长速度，我们得靠这样一个增长速度才能过日子，好像7.5这日子就点过不下去了，7就过不下去了，说明我们这个社会非常脆弱，我们社会缺少能够应对经济震荡、经济危机的制度化的条件。我们现在相关制度的安排，相关的结构条件都是很脆弱的，我们的心理和思维也都是很脆弱的，如果说将来生产过剩型危机将会成为我们不时面对的问题，你承受的条件和能力是非常重要的。

第三，最重要的要实现发展方式的转变。只有发展方式的转变，才能解决为进入耐用消费品时代创造的它所必需的一系列条件。发展方式的转变究竟转什么，人们的理解也不一样，我认为最根本的不仅仅是经济本身的转型，不仅仅是经济结构的升级，不仅仅是所谓先进的个很落后的产业结构的调整，最重要的是转到以内需为基础的发展上来。这是转变发展方式根本性的变化。因为我对一个问题一直有怀疑，昨天跟东莞的同志聊，印证了这一点。我们现在要淘汰落后的，我们上先进的，好像有人得出这个结论，这次金融危机当中受冲击最严重的是我们低端的、落后的产业，相反高端的产业受影响比较轻，这个观点我一直就怀疑。为什么呢？越是高端的，越是可买可不买的，经济再危机衣服得穿、粮食得吃，这些产业受的影响反倒不大。你家里的相机有点落后了，换不换？电脑内存有点小了，换不换？这样的东西受影响是最大的。东莞的同志就跟我说，现在高技术这边受的影响小，将来说不定这块影响可能更大，所以关键的问题我觉得不是产业升级的问题，是你怎么能形成以内需为基础的发展，这是转变发展方式最重要的。

作者：peacemaker 在驴鸣镇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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