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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普世价值观”不适用于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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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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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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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为何“普世价值观”不适用于中国？
芦笛
刚才看见老河的大作，说出了我一直在思考的难题，亦即中国为何迟迟不能西化，因而永远是个多难之邦。这些问题我本来准备在史论中详加论述，但老河既已提起，免不得也该先写个简略提纲出来。只是我思而不学，远不如老河那烂菜帮渊博（你的烂菜帮系列完了没有？还等着看涅），上大学以后便基本没有看过社会学政治学方面的东西，现代文献就更别提了，比不得他如写科研综述一般能引经据典。下面贩卖的可全是我自个琢磨出来的私货，不免贻笑大方，还请诸位指正。
（一）价值观
所谓价值观，是人们对人类行为作出的一系列“对错”、“善恶”、“是非”、“荣辱”、“高下”、“智愚”之类的主观判断所依据的标准，因此，“价值观”其实和“价值标准”等价。
价值观只对人类行为作出裁决，不包括自然现象，所以它不涉及“真”，但“善”和“美”都是价值判断。道德观和审美观都属于价值观，因为是主观判断，又涉及到人们的利益，所以它们和自然科学不同，难以取得共识，言人人殊，我们这儿讨论的价值观主要是道德伦理上的。审美观存而不论，因为那并不影响他人生存。
道德价值观乃是一种控制人类行为的社会工具，目的是使社会获得长治久安。某种价值观是否先进，是否适用，就是根据这最基本的标准来判定的。
民主之所以强过专制，正在于民主制度能够确保社会稳定，而奉行专制制度的国家必然是中国式的多难之邦，这种国家只有两种状态：灾难处于“显”、“隐”两态，亦即“乱”、“治”两态，在“太平盛世”中灾难处于酝酿蓄积状态，为的是在“乱世”中猛烈爆发出来。
（二）“自然价值观”与“人为价值观”
这是老河作的分界。其实我认为所有价值观都是人为发明，属于人类的社会属性，不属于自然属性。我说“自然发生为辅，人为建立为主”，指的是第三世界接受西方先进价值观，主要得靠人为努力，部分可以是引入西方生活方式后自发出现的改变。这是从发生学上来谈。
但老河这种分类很有意思，我看为避免混乱，不妨改为“初级价值观”和“高级价值观”。
初级价值观就是老河说的“自然价值观”，例如“要求人诚实，信守诺言，不要偷盗等”。这其实是最低标准的价值观，是人类结成社会的前提，因此为一切人类社会所共有，可谓“普世价值观”，这点我已经提到了。
值得注意的乃是他认为“自然价值观”符合人类天性。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如此。例如我在国内也是谎话满口，出国后便变成了诚实君子，觉得说真话特别舒服，更符合我的天性，回国去立刻觉得无从忍受。由此看来，他的说法的确成立。之所以如此，我看恰是因为人类的社会性是后天学来的，是社会对人类天性的一种雕凿、塑造、扭曲。说假话需要心计，不是自然状态，而诚实、守信之类的道德要求对人类天性的加工程度比较小，当然容易做到。
高级价值观就是他说的“人为建立的价值观”，“典型的例子是美国宪法的修正案所保护的人的基本权利。再如中国人的尊卑有序，谨言慎行，忠义孝勇等。”要建立这些价值观，需要社会对个体进行更加复杂系统的加工塑造，也最容易出现歧异，甚至可以是针锋相对的。西方的个人主义价值观和东方的集体主义价值观就格格不入。
（三）价值观的二元背离
东方集体主义价值观之所以能确立为社会普遍接受的“主流价值观”，全靠社会以“惩恶扬善”的方式反复强化，这其实是个洗脑过程，也就是巴甫洛夫训练小狗的过程：做错了事就加以电击，作对了就给糖果。这样一代代努力下去，价值观也就建立起来了。孔孟之道就是这么变成传统中国的事实国教的。朝廷不但要旌表忠臣孝子，为烈女立贞节牌坊，严惩奸臣逆子，处死“淫妇”们，而且信徒们还要编出大量的民间文学作品诸如戏曲评书等等劝化百姓，让他们知道违背了主流价值观会遭到何等可怕残酷的冥报。
因为这种社会性偏离人类的自然性太远，所以一旦精神吓阻手段失灵后，它就很容易崩溃。无神论宣传取消了冥间惩罚的潜在威慑助长了这趋势。
在这种情况下，集体主义价值观的维持全靠说教者言行如一。如果说教者说一套做一套，而社会实行的又是“赏恶罚善”，亦即真诚奉行官方表面提倡的价值观不但得不到表彰，反而寸步难行，甚至会给个人带来灾难，则大众只会唾弃那种宣传。在这种情况下就会出现价值观的二元分离，亦即朝野无一人相信朝廷提倡的价值观，彻底回归动物本能，人类的社会性完全成了诈骗工具。全民说一套做一套，国家也就变成了谎言之邦、伪善之邦。现在中国就是这种烂污国家。
这种二元背离走到了极端，便是人们连初级价值观都要否定了。例如“诚实是美德”这条初级价值观就是如此。现今中国人信奉的可是“诚实是愚蠢”。偷盗也如此，它是否可耻，端看你会不会被抓住。巧妙的偷盗成为大众的艳羡而不是谴责对象。
个人主义价值观对人类的天性的雕琢不是那么结棍，所以对洗脑的要求不是太高。尽管如此，要让它变成全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亦即被大多数社会成员信奉）也必须造成一个“赏善罚恶”的社会环境。凡是不遵守游戏规则（这也是价值观）的人就算不受到法律惩罚，也会被大众自发谴责。
由此可见，要使某种价值观变成主流价值观，前提是造成一个“赏善罚恶”的社会环境，这不一定是政府的行政行为，更要靠风俗习惯自然形成的压力。国人到了海外排队不敢夹塞，乃是因为会遭到大众白眼。类似地，谁要在做生意时玩中式猫腻，就只能干沙锅捣蒜的“一锤子买卖”，下次决不会再有人问津。
这就是国人到了海外后做起生意来也和鬼子一般童叟无欺的原因。本人曾经通过福建人办的钱庄给国内寄过钱，汇率远比中国银行和鬼子银行优惠，而且保证次日到款。开头我还怕上当丢了钱，做好了打官司的准备，但次日家里就来电话说钱到了，我还从未见过如此优秀的服务。
（四）文明的内涵
老河说得很精彩，文明的内容按可见程度区分，可大致分为三个不同层次：器物；制度；文化。
所谓器物，就是文明的可见产物，具体来说就是实业与科技成果，如电脑、汽车、高楼大厦、高速公路等等。用我党的话语来说就是 “物质文明”
所谓制度，就是社会制度，包括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教育、科研等等一系列硬件软件设施。
所谓文化，就是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哲学、文学、艺术等等人类建立的全部学科以及意识形态，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当然也包括在内。用我党的话来说就是“精神文明”。
尊重事实的读者不能不承认，中国文明在以上所有方面都远远落后于西方文明，这就是我为何反复强调指出中国文明在全时段、全方位落后于西方文明。中国的出路在于全盘西化，这也就是大众说的“现代化”。
（五）中国到底是在哪儿发生了肠梗阻？
为什么中国人花了160年还无法完成日本人花了30来年就基本完成的西化任务？这问题想在《林则徐》最后一节详加讨论，这儿以提纲方式讲一下梗阻原因与过程吧。
1、 中国文明的特点，已由咱们文字充分表现出来了，那就是保守、排他与自锁。
所谓保守，是指它缺乏革新能力，并彻底否定社会变革的必要，所谓“天不变道亦不变”、“以不变应万变”等等都是传统中国人的信条。这种文明必然大量制造死硬派，造成鲁迅说的“在中国，搬动一张桌子都要流血”的可笑可悲局面。
所谓排他，就是缺乏吸纳外来文明的能力，并彻底否定有这么做的必要。全民习惯于自欺欺人，持续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文明优越感中，拒绝“开眼看世界”。即使引入外来文明，除非是佛教那种消极玩意，或是西方的“马杀鸡”、海洛因、“３Ｐ”等等，否则很难与现有文明整合在一起。
所谓自锁，就是文明把自己锁死在既有轨道中，无法实现北徙说的“能级跃迁”，跳到高能轨道去，勉强乱跳反而会跌出轨道，处于持续动乱中。
2、 上述诸毛病的特点，妨碍了中国朝野一致“开眼看世界”达60年之久。但自拳匪乱后，西方文明全面优越于中国文明的事实总算被社会主流接受了，这结果便是晚清新政。到了民初，“中不如西”仍然是社会共识。此时乃是中国最有希望的时代。
但正如老河所说，西方文明中最重要的层面是文化层面，而其中最重要的又是价值观，盖它构成了西方社会制度的指导思想与黏合软件。所以，要按西方模式改造中国，最重要的就是引入西方价值观，使之成为全民共识。可惜这并不是朝夕可办的，更非立法可以解决。论宪法，曹锟当国时通过的宪法乃是中国有过的最好的宪法，但那又有什么用处？
首先要做到的，还是造成上述那个“赏善罚恶”的社会环境，谁违反游戏规则以及“双赢默契”（包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和“己所好之，众亦乐之”两方面）就要受到严惩。不幸的是，咱们有的恰好是“已所不欲，专施于人”，“己所好之，众必恶之”的“逆规则”，具有的环境恰是“按规则办事则寸步难行，舞拳头恫吓则万事如意”的烂污环境，由此导致了民国实验破产。
这问题我准备在《他们的博弈和我们的博弈》最后一节中详细讨论一下。爱你喂，在我看来，正是因为大众相信“逆规则”，拒绝遵守西方游戏规则的普遍心态，才先逼得老袁帝制自为，后把孙中山捧成国父，使得拳头成了在中国唯一能被接受的“硬通货”，最后使得中共“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虽然是历史偶然，可也是“狼羊律”的土匪哲学的终端结果。
3、 现在中国之所以无法引入西方价值观，乃是因为中共作为执政党，构成了最大的阻力。在中国那种国家，引入西方价值观主要只能靠政府运作，但政府恰恰是最大的阻力，盖他们的统治及其制度保障的特权等级的利益与西方价值观水火不相容。
不仅如此，咱们现在的处境远比晚清糟糕，无论是改革起点还是民智水平（以读书人为代表），都比一世纪前还低百倍。
首先是国际压力没有了。晚清那阵乃是帝国主义时代的巅峰，“不改革就要亡国灭种”、“西方是我们的学习榜样”已经成了士大夫的强烈共识。如今时代已经是后帝国主义时代，再没有那种外界施加的巨大压力造成的紧迫的改革欲望了。
其次是改革开放30年，使得中国在“器物”上获得了长足发展。上面已经说过，中国人“开眼看世界”，只能看到最表浅最显眼的东西。有了这点东西，咱们自可傲岸自雄，如齐人一般骄其妻妾。论对东西方文明差距的认识，咱们现在又跌回到了两次鸦片战争时的欣然自得的井蛙状态中。1840-1900那60年的苦头全TMD白吃鸟！
最后是我党统治半世纪彻底败坏了全民的心智。“楚王好细腰，而野有饿殍”，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倒下来，50年的土匪暴力统治，使得国家成了完全彻底的豺狼之邦，丧德之邦。全民信奉“狼羊－点菜律”，坚信“拳大即是爷”，只认“权力硬通货”，只遵行“法大不如拳大”的“逆规则”。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推翻了中共，也绝无可能建立契约社会，遑论民主政权。
六、如何突破这肠梗阻？
I wish I k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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