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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ZT麻木是这样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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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ZT麻木是这样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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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ZT麻木是这样产生的 (280 reads)      时间: 2003-11-03 周一, 下午3:43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麻木是这样产生的



(本文作者不详)



  我们有权指责麻木吗?麻木是被迫的。谁都希望自己的心松软一些,让

它能够承受更多的爱与被爱。爱别人是一种能力,不是“你是否打算去爱”

,而是“你是否有能力对它产生爱”。麻木使自己受伤,而不是别人。



  麻木是怎样产生的?每个人都在发生作用。一棵树站在另一棵树的阴影

里。一个人是另外一个人的异化力量……我们的媒体充当着社会的良心,他

们指责麻木。小报记者把大量苦难搜集、集中在一个版面上,这让人产生愤

怒,也让人逐渐习惯了愤怒,信息社会使人对苦难的敏感大大丧失了。本雅

明指责,报纸使读者想象力瘫痪,使经验陷入无能。这是一个悖论。信息发

达不是拯救社会的万金油,信息只是一种方便,使你更快地变好或变坏。



  1,城堡



  两年前,我在北方一家报社做记者。有一次采访一个农村妇女,事情最

后发展成了替她去要帐。在一个候车室里,我见到了当事人。



  她走过来,在我们的注视下,她走路的姿态摇摇晃晃,这让我感到极其

酸楚。她竭力保持身体的尊严和平衡,但那身体似乎根本不能独立,我感到

她几乎要跪倒在我们面前。她的笑容也极其难看,里面有讨好的意味,同时

她还想显示自己的尊严。其实,这个农村妇女早就不知道尊严为何物了。



  钱不多,只有七千多块,对于一个热衷炒作的媒体来说,这形成不了大

事件。但这钱对于一个农村妇女意义重大,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我

被她的苦难感染了,决定与她去河南,她就是在那里被诈骗的。



  我们连夜乘车去了那里。我找到了当地报社,又跟他们的记者找到了市

工商局的局长,那个局长听完我们的讲述,摇着头说:“乱了,乱了!”然

后给诈骗发生地的v城工商局长打了个电话,让他必须把赃款全部追还。局

长还派车把我们送到v城。



  种种迹象表明,诈骗是当地工商局的一个科长与一个无业游民合伙干的

。我们到达这个工商局以后,局长表示十分重视,他们热情地为此事开会,

他们热情为我们提供来回的车,他们还热情安排我们去住他们的招待所。我

以为事情很快就解决了,到了第二天,事情一直没有进展,我才猛然明白,

他们是绝对不会让我们查清本局工作人员的违法行为的。他们甚至不用刻意

阻止我们,只要他们利用所谓的规章制度、办事程序,就足以使我们此行破

产。



  所有人都表示合作,所有人都在一种暧昧的气氛中鬼鬼祟祟,所有人都

拿这位妇女的痛苦当玩笑。我觉得我进入了一座城堡,卡夫卡的城堡。你永

远不知道自己身置何方,官话、制度、公文、公章,煞有其事,一眼望不到

尽头。在这中间,一些人的眼泪流干了,一些时间毫无价值的抛洒了。一些

梦想被变成玩笑,然后被垃圾一样地处理掉了。



  但我们还是努力查找本局工作人员参与诈骗的证据。我们竟然逐渐掌握

到了证据。我们眼看就要成功了。这时候,那个游民狡猾地出现了,他主动

跟我们联系,并告诉我们一个地址,让我们去拿钱。



  地方很遥远。时间紧迫,我们雇了一辆面包车连夜赶路。路程走了一半

的时候,司机忽然跟我们反悔,向我们索要一个极其不合理的价钱。我们要

求他停车,他不停,我们猛烈地要求,他忽然神经质地掉转车头,把我们向

回拉去。我们很愤怒,强烈要求停车,并且把手伸过铁丝网,去抓他的胳膊

。他用一种尖利的声音大声叫唤,他恐怖地说,如果我们再要求他停车,他

就会加大油门撞路边的树,撞大桥的栏杆,或者直接开到沟底下去,“咱们

一块死!”他大声喊着。我想,也许他把我们当成坏人了?我尽量把声音变

得柔和一些,告诉他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我们同意他说的价格,请他回

转车头。但他说他是不会停车的,绝对不停,因为车一旦停下来,肯定会有

什么事发生,这种事每天都出现,每天都有人把车丢了,车主人被找回来的

时候,已经变成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他不是吃干饭的,只有到了公安局的

门前,在那里他才敢停车,才保险。



  我明白了,我们绝对无法说服他。我们绝望了,我们一路漫骂。漆黑的

夜,车灯在暗墨如漆中劈开了一个昏黄的世界。那是深秋,田野里一片萧条

。我们只好等他把车开到他想开的地方。车终于开到了一个派出所,派出所

早下班了,所有的窗户都黑洞洞的,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儿还在。司机在门

前大声喊:“我报警!我报警!”那老头慌乱地问:“怎么回事?”他一边

问一边惶惶张张地把半掩着的大门全部关上了。



  ……我们最终来到了那个游民所在的城市。那个贫穷的城市正在进行大

规模的拆迁改造。按照游民给的地址去找,从早晨到下午,我们用了整整一

天。当我们终于赶到的时候,那一幢楼已经在夕阳下化成了一片废墟。谁也

不知道他们到底拆迁到哪里去了。



  2,乡村



  每天我们都一无所获。为了省钱,我和这个与我母亲同龄的人住在一个

房间里。我们每天一起步行或者乘车从城市的这头赶到那头。



  每次和她乘车的时候,我都会感到压抑。乘客坐在座位上,这是自然的

事,但是,她坐在那里却有一种抱歉的神情。她佝偻着自己的身体,仿佛在

用力使自己缩小。虽然她已经付了钱,买了票,但她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可以

理直气壮地坐在这里,她仿佛为自己占了车上的空间而感到抱歉、惶惶不安

。仿佛自己不存在了才好呢。



  “如果发生一场地震,把我埋起来,再也出不来了,那该多好!”晚上

,她就这样神经质地不停唠叨。她坐在我对面的床上,我知道她的故事从来

没人耐心听过,所以就忍住困乏听她无休止地讲下去。



  她说她经常挨打。她年轻的时候在村里给人理过发,在那种地方,这种

经历能毁掉一个女人的清白。后来她又无意中得罪了村长。这就是她悲惨命

运的全部原因。村里用电灯十年了,但她家没有用电的权利。一次她自己偷

偷接上了电,村长的儿子和电工来到她家,一拳头打在她的眼睛上,她捂着

眼睛昏倒在地上,眼睛里冒血。等她醒来时,她喊:孩子他爹,快来看看我

的眼睛,我觉得我的眼睛瞎了。他的丈夫蹲在地上,只顾一个人呜呜地哭。



  她的眼睛下留下了一个很大的疤痕。这疤痕是她失败的象征。失败会成

为习惯。欺负某个人也会成为一个村子里约定俗成的习惯。村民的生活太压

抑了,镇政府又要集资了,儿子在学校里被开除了,或者早上丢了一只鸭,

晒在场里的庄稼被雨水淋湿了……他们在经过这个女人家的时候,都会愤怒

地骂:“这烂货,还不死!”



  ……我请求她别讲了,我感到要被窒息了。这个女人遭受了这么多的苦

难,竟然还完整无损地坐在我面前,我认为这是一个奇迹。我惊讶地看着她

对自己伤疤有条不紊地描述着,抚摸着,好象在讲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有的时候她也会哭。她抽抽搭搭,哽哽咽咽,几十年来她已经被泪水泡

透了,但她似乎能从那种屈辱中感到满足……她一定是从泪水中品尝到一种

特殊的甜蜜,上帝让幸福中包含着甜蜜,也让不幸中包含着甜蜜,只有这样

,一部分人才能活下去。我想,如果生活能够重来一次,这位农妇也一定会

希望这所有的屈辱一件都不少,她已经习惯了在仇恨中生存,而面对任何一

种不期而至的幸福和尊严,她都感到如坐针毡。如果我稍微对她表示一点关

切和尊重,她就会激动得不知所措,泪流满面。



  3,她去了大西北



  事情最终不了了之。……很长时间以后,我接到了她打来的一个电话。

她说她要告诉我一件“舒心事”……她说,在村里,她最怕的人就是村长的

儿子了。那恶棍用村里的钱为自己买了一辆轿车。昨天,“……他的车在高

速公路上被撞飞了,他一下子就被撞死了,听说当时就没气了……我心里觉

得特别痛快。”



  听到她传来的“喜讯”,我不知所措。但我一点都不想指责她的快乐太

残酷,我只觉是得一切都特别真实。……春节过后,我又给她电话。电话那

边是她的儿子,他哭着说,母亲离家出走了,春节前,村里一户人家彩电被

偷走了,那家男人喝醉了酒以后,跑到他们家门前漫骂、闹事。她恨透了这

个地方,走了……



  她会去哪里呢?我记起在河南的时候,她曾告诉我,她这辈子最想去的

地方是就大西北,是新疆,蒙古。因为那里“荒无人烟”,那里除了沙漠就

是草原,偶尔也有动物,有野牛或者野羊……她提到那些野兽的时候,眼睛

里放着光辉。也许,野兽比人更让她有安全感。



  果然,不久以后,她跟我联系了。她说她在甘肃酒泉,临时住在一个村

子里,身上还剩下了几十块钱,走到那里算哪里吧。我要求她告诉我地址,

我打算给她寄一笔路费,让她回到我所在的城市里来。我还告诉她,她的孩

子在等她,为她担心。提到孩子,她犹豫了片刻,但她还是拒绝了我。以后

我又多次与她联系,都遭到她的拒绝。她说,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地

方了。这个村子极端穷困,风沙弥漫,人都像从煤窑里钻出来一样。



  但是他们朴实,没有一个人欺负她,他们还给她饭吃。



  就是这年春天,西部大开发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所有的报纸和电台

的所有头条都是“西部开发”,印象最深刻的是,中国作协组织了一种叫做

“三霞工程”的文娱活动,载歌载舞地表明对政策的支持。――我当时想到

了她。果然,她又一次跟我通了电话,她的声音很轻,但我能从电话中听出

她的害怕,她说:“你知道我最怕见河南人,这两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一

地的河南人,它们全都穿得破破烂烂,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条空麻袋。不知

道他们要干什么。”她已经无处可以躲身了。



  此后我离开那家报社,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4,麻木就是这样产生的



  有一些人,他们拼命劳动,但却最终破产,他们安分守己,却被人往死

里揍。他们想皈依宗教,但还是不成。他们简直没法可想了。



  那个秋天我涉世未深,我以为我可以帮助一个人,后来发现,我谁都帮

不了。这段经历之后,我的世界观已经明显发生改变。



  我对我身边的一些学者和作家产生了深深的厌恶。他们从乡村来,从乡

村的苦难里寻找写作的资源,然后满意地离去。它们把乡村诗意化,把苦难

审美化。博雅之士们在书斋里进行他们的农村研究,在豪华的学术晚宴上一

边训练自己的口味,使自己的舌苔在三分钟内适应法国干红,一边喋喋不休

,他们都说“爱”。但,这是怎样的爱?托斯妥耶夫斯基说:“爱他们,即

可怜他们的穷苦、贫困和苦痛是容易的,任何一个老爷都可以这么做,特别

是富于人道精神和受过欧洲式文明熏陶的人。”



  那个秋天破坏了我的好心情。朋友说我好像忽然老了十岁。我本来计划

与朋友一起放纵游玩,但我觉得我活泼的心已被彻底换了一颗。它就像矿石

在火中锻过,变成了一块铁。我对生活开始有了恐惧,甚至对那个农妇产生

了憎恨的情绪,那些生活本来与我距离遥远,他们为什么要让它黏附在我的

身上,让我变得如此绝望。



  ――有一段时间,我失业了,生存陷入了惊慌失措中。某个夜晚,要打

一个长途电话,为了得到九点以后的半价优惠,我在大街上来回散步。那是

严冬天气,我感到委屈极了。但是我禁止自己滋生这样女人式的感情。……

风很大,落叶拍打着地面啪啪地暴响,我没有听见脚步声,蓦然显现在我面

前的两个女人令我不知所措。这是两个衣服破烂的中年妇女,围巾紧紧地包

着脸,露出两个委琐的小眼睛闪闪发光,她们抱着肚子,弯着腰,操着外地

口音向我乞求:大兄弟,我们是外地打工的,迷路了,没地儿住,晚饭还没

吃哩,给俺两块钱让俺喝碗面条吧!我忽然没了主意。她们从我的腼腆中看

到了希望,她们一路跟着我,哀哀地叫:大兄弟,大兄弟。



  我猛然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不给,有钱也不给!她们很快就被我吓

跑了。



  ……在这之前,我不是这样子的。那时候,我内心明净,松软,像一个

曲奇饼。每到一个乞丐多的地方,我总是考虑周到地把两块钱换成若干硬币

,然后哗哗啦啦地扔在他们膝盖前的小铁皮盒里。那时候打他们身边走过,

我自觉是一个优秀的人,是昙花一现的救世主。但现在,我已不再这么做。

我想,一个乞丐,如果他不想当强盗,那他就不是一个好乞丐。他必须得到

供养,如果没有收容院来从事这项工作,那他就必须到监狱里寻求招待。如

今,我从一个乞丐身边经过,就像从一个垃圾桶旁边经过,任何一张脏兮兮

的手伸向我,我都照例,一个子儿也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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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火凤凰:http://people.freenet.de/chinatown/index.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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