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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从苏区肃反看张戎“攻其一点,不及其余”(五)   
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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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从苏区肃反看张戎“攻其一点,不及其余”(五) (1251 reads)      时间: 2007-3-29 周四, 下午10:11

作者:芦笛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从苏区肃反看张戎“攻其一点,不及其余”(五)


芦笛


四、苏区肃反的伟大意义


我在旧作中多次强调指出,中共统治是中国历史上最黑暗、最反动、最血腥、最野蛮的一页,没有指出的是,在中共上台前,其对所谓“苏区”和“解放区”的统治,更是黑暗中之最黑暗者。迄今为止,似乎只有张戎的巨著比较系统全面地披露了这一史实。然而就连她也只把视线局限于毛主导下的中央苏区“肃AB团斗争”,除了稍微提了一笔张国焘的丰功伟绩,便忽略了同期内发生于其他苏区的大屠杀。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令人遗憾的缺陷。

当然,该书的重点是为毛作传,并非中共党史,介绍党史当然只能围绕着毛展开。不过,如我已在前文提到过的,忽略了其他苏区的大屠杀,光是强调毛在国际共运史上打响“党内阶级斗争”第一枪的伟大贡献,难免让不熟悉党史的同志产生错觉,以为所有的坏事都是毛干出来的,共党暴乱造成的巨大民族灾难都是毛的个人原因,这就不但妨碍了该书达到本可达到的高度,而且无助于正确全面地总结历史教训,以期惩前毖后,防止类似灾难在将来再度发生在那个鲜血浸透了的苦难之邦中。

其实愚以为,即使是为毛作传,也值得介绍苏区肃反的全貌。读过前文的读者都该看出,光是苏区肃反那血淋淋的一章,就足以粉碎中共“国民党在苏区杀人如麻”的无耻欺骗宣传。杀人的不是国民党而是共产党。最能杀害共产党员、共青团员甚至儿童团员的,还是共产党自己。其战果之辉煌,即使是合全世界的“阶级敌人”之力也难以做到万一。区区蒋总司令又何足道哉?

这就是苏区肃反的第一个伟大意义。因为大屠杀的牺牲者是自己人,成了“革命烈士”,所以,这是我党唯一允许调查研究的领域,算是绝对禁区里的相对禁区。当然,革命烈士们在党的屠刀之下抛头颅、洒热血,恐怕只是苏区血海中的涓涓细滴。比起倒在共匪屠刀下的“阶级敌人”来,我党自制的“革命烈士”的数量只怕是九牛一毛。然而在现实条件下,这毕竟是可以查明中共祸国残民罪行的唯一突破口,应该引起党史学家们的足够重视。

遗憾的是似乎没有多少党史专家注意到这一问题。除了张戎之外,只有国内学者高华先生在其巨著《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中比较系统地研究过苏区肃反。遗憾的是,由于该书的主题是研究毛变成党领袖的历史过程,虽然在这方面要比张戎《毛》传深入翔实得多,但仍为主题定向所限,没有全面研究其他苏区特别是湘鄂西苏区肃反的历史。

这最后便造出了一种滑稽结局:凡是40岁以上的大陆人,恐怕没谁不会唱《蝶恋花·答李淑一》的,没谁不知道李的老公柳直荀乃是英勇牺牲的革命烈士,但恐怕没多少人知道那革命烈士到底是谁制造出来的,更不会有几个人知道柳死得何等之惨,而李“君失柳”又何等彻底,至今连尸骨都找不到。

苏区肃反的第二个伟大意义,是它在国际共运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页,充分证明了斯大林主义乃是列宁主义的必然归宿。

西方研究斯大林30年代大清洗的专著和论文可谓汗牛充栋,本人就看过十来本斯大林传记以及其他专著。许多学者都承认,斯大林的大清洗,其实改建了苏共。大清洗之后,苏联共产党名存实亡,再不是过去那个布尔什特党了。新党基本由十月革命后提拔起来的、毫无独立政策主张、只知绝对忠于斯大林的新干部组成,老布尔什特统统被肉体消灭,该党留下来的只有原来那个名称,毫无组织上的延续性,却还装模作样地自称是列宁的党。

为什么苏联革命史会突然冒出这血腥野蛮的“毁党造党”的一章来?西方学者虽然也有人承认那是一个必然的过程,但更多的是将此归结于斯大林的主观素质特别是其心理变态,在这点上,他们的态度倒与张戎-哈利戴对毛和中共革命的分析差不多。

其实我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中就指出过,斯大林主义乃是列宁主义的逻辑发展,个人独裁乃是冒充“阶级独裁”的一党独裁的合理归宿。前文所引列宁同志的语录就说明了这一点:

“专政意味着基于力量而不是法律的毫无限制的权力……以无产阶级专政名义行使的暴力,本身就是革命正义。”

这话说得朗如天日,哪怕是傻子也能立刻明白其深刻涵义:所谓“无产阶级专政的名义”,就是胡平先生所谓“第一原则,一个一以贯之的原则,一个用来衡量和判定各种原则轻重先后顺序的原则”,就是“对一个绝对正义的世界的想象”,只要满足了这个“绝对正义”的宗教原则,就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出来,什么无法无天的烂事都可以干,无论怎样杀人放火,男盗女娼,都是“行使革命正义”,都是为了解放全人类的崇高目标,都是可以justifiable的。

这就是列宁主义的精髓,也就是革命家们轻易填补其崇高理想与龌龊现实之间巨大鸿沟、求得良心平安的坦途,是他们一面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一面满怀悲壮崇高的“解放全人类”的宗教激情的秘诀,更是他们倒在自己人的屠刀之下死而无怨无悔的基本动因:既然一切罪恶都可以看成是为了最终根除人间所有邪恶而付出的高尚牺牲,那世上还有什么罪行在这“第一原则”之前是不可以原谅的?

用艾青的诗来说便是:

我知道
革命就是穿过整整一个屠场
但我仍然坚定地走过它
带着浑身的鲜血和肮脏
怀着圣洁的信仰

(芦案:这是我初中时代看过的艾青诗作,早已不能记忆原句,这里是根据大意的再创作)

问题在于,列宁设计出这革命工艺学的可怕的强大理论武器来时,竟然没有想到它很容易便能变成斯大林主义。不择手段、残忍无情地镇压“阶级敌人”的利器,很容易便能掉转方向指向自身。

这道理是明摆着的,只有白痴才看不出来:这儿的“第一原则”,其实就是那个“无产阶级专政名义”,只要在这个名义下行使暴力,则所犯一切罪行都理所当然是革命正义。革命本身就是大规模使用暴力抢夺权力。既然革命家们可以用这名义,在党外名正言顺地抢夺权力,把党外反对自己的人一律打成只该屠杀的反革命,则又胡不可使用这名义,在党内名正言顺地抢夺权力,把党内反对自己的人一律打成只该屠杀的反革命?革命发展到这一步,岂不是才算真正进行到了底?

这苗头其实早在列宁逝世前就暴露出来了。当时苏共召开N大(懒得去查书了),一致通过决议,禁止党内派别活动。列宁当时因中风卧病,得知这决议后很激动,但因党代会已经通过了那决议,他不便再干预,何况他的健康状况也不容许他干预。最后他在看到另一文件后又激动了一番,引起严重脑溢血,最终送了命。

所以,即使没有斯大林,换任何一个人去当国,不管是托洛茨基,是季诺维也夫,是加米涅夫,还是布哈林,都要把列宁主义发展到底,此乃那罪恶理论的必然结局。

中共苏区的肃反史就最雄辩地证明了这一点。它不但先于斯大林的大清洗发生,而且和后者呈现了令人惊讶的相似,特别是湘鄂西苏区肃反更是如此。夏曦堪称中国的迷你斯大林,用大屠杀打断了红二方面军脊梁,使之基本丧失了战斗力。凡是熟悉联共党史的人都知道,这和斯大林后来发动的大清洗非常相似。斯大林本人就是在德国入侵前夕几乎杀光了红军的军官团(officer corps,这儿指的是一个社会阶层,不是指军队的某个单位),使得红军元气大伤,才先后在苏芬战争和苏德战争早期大败亏输。

中共苏区竟然会在不同地域大致同时发生与6、7年后斯大林的大清洗惊人雷同的平行现象,这一事实就足可证明那是一种必然的历史过程(这儿倒用得上马列的“偶然是必然的表现”),并不是可以用领袖的个人素质解释的,去琢磨屠夫们的心理动机更没有多少意思。遗憾的是,就连高华先生那种见识出众的史学家,似乎也难以免俗,为此去分析毛泽东是否到底真的相信有那么多的AB团。

其实“革命吞噬自己的儿女”之所以是个必然过程,乃是列宁发明的“革命工艺学”的逻辑延伸。列宁革命工艺学之所以威力无穷,是因为他首次把政党变成了集宗教组织、地下帮会以及军队为一身的政治军队。这种政党之所以有空前的破坏力(或曰战斗力),乃是它强调下级对上级的绝对服从,从而能把分散的个体的力量集合为势不可挡的强大群体合力,这就是保证革命成功的主观必要条件。

尽管如此,革命党初起之时,毕竟还是个“群雄”党,未能达到军队式独裁的理想境界,当然战斗力也就无从充分释放出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革命队伍内部就必须出现弱肉强食的丛林式筛选,通过血淋淋的较量,决出一个拳头最大者,以铁腕把党改造为“一家党”,也就是真正的军队,其中只有一个总司令,所有的人都只能无条件服从之,这才能最充分地释放出潜在的战斗力来。这才是我党真正的“狼羊律”,或曰“谁的拳头最大谁点菜”。

斯大林解决这个问题的手段颇原始,但效率极高,也就是从肉体上(physically)对党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这方式乃是最容易想到的,因此无论是毛泽东、是邓发、是夏曦还是张国焘,当然都要本能地采用这明快简洁手段。

但这手段效率虽高,却具有严重的自伤性质,如上所述,这种自杀效应充分表现在湘鄂西、鄂豫皖苏区。它的致命缺陷在于,屠杀机制一旦开动,就会进入恶性循环,直到屠杀引起了直接的严重生存危机,才会促使屠夫逐渐恢复理智。如果我党是执政党,则使用这种高效率手段毁党造党也还没有太大关系(虽然在苏联仍然引起了对外战争灾难),但处于夺权过程中的革命党这么干,则无异于自杀。这就是毛泽东把“群雄党”改造为“毛氏一家党”面临的最大难题。

毛的答案是延安整风,这确实是对列宁-斯大林“革命工艺学”的天才贡献,也是苏区肃反的政治遗产,可以算成苏区肃反的第三个伟大意义。

毛的设计比起斯大林式的“脱胎换骨”要高明得不可胜计,它的秘诀就是一句话:“改肉体消灭为旨在摧毁独立意志的心理征服”,换言之,毛发现,其实不用杀人,只需整人就能达到毁党造党的目的,而且更有效。

这操作说穿了一钱不值:改简单处决为复杂巧妙的肉体和精神上的迫害。先发动群众,七斗八斗,让你“下楼洗澡,脱裤子割尾巴”,在“洗澡水”里放上大量的“双氧水”,用人类能想象出来的一切邪恶手段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再由大救星包青天出来为你平反昭雪,不但从此一劳永逸地摧毁了你的独立意志,而且让你对伟大领袖感激涕零,更为伟大领袖本人赢得了宽大仁厚的美名。

这就是伟大领袖何以动辄就要吹:“一个不杀,大部不抓。”的确,从表面来看,这种钝刀子比好快刀要“仁慈”多了,迫害致死和自杀并不计入“一个不杀”之中,那也非常科学合理:迫害致死只能怪你体力不足以耐受“治病救人”的“双氧水”,而自杀更是自绝于党和人民的无耻叛变。

从党的利益来看,延安整风确实是个伟大成功,其意义并不限于托起了红太阳。它不但圆满完成了化群雄党为一姓党的历史任务,使得党作为政治军队的战斗力从此充分释放出来,而且避免了肉体肃反的自伤效应,保证了党的个人化(亦即所谓“中共布尔什维克化”)不会打断党政军的脊梁。更重要的是,它完美实现了“思想改造”的原定目标,几乎所有的革命同志都温顺地接受了这种“思想改造”,驯服地主动地消灭了自己的个性和一切残存的人味,主动自觉地把自己改造成毫无人类面目的“党的驯服工具”。看看韦君宜的《思痛录》,你就会为“思想改造”摧残心灵与人性的强大威力不胜震骇。要一直到毛死去多年,老干部们才纷纷从那魔咒里复苏,竞相自称“两头真”(当年参加革命是真诚志士,现在又归朴返真,恢复了人性),却死也不明白中间那段是怎么丧失人性的。

难怪毛要将这个人发明当成治国之道,在执政后几乎每年都要在不同程度上将这法宝使出来,轮番收拾不同的社会阶级、阶层和集团,直到最后发动史无前例的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把全国化成了延安。

但从民族利益来看,“整风”还不如斯大林式肃反。以暴民取代秘密警察的专业队伍,使民众毫无必要地介入与他们毫不相干的高层权力斗争,最后便不但使得全民完成土匪化与政客化的彻底堕落,而且在全国各地人为制造了盘根错节、无从消除的深仇大恨。看一眼“人民文革派”同志们的文章,便再迟钝者也不难立即意识到老毛究竟对全民造了什么大孽。

这在我看来就是苏区肃反乃至延安整风的伟大意义。遗憾的是,杰出的国内学者高华先生在其研究延安整风的巨著《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中基本上没有触及这些问题,就连具有国际共运视角的哈利戴先生也忽略了这些问题,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缺陷,虽然它并不足以动摇高华以及张-哈的有关专著的史学地位。

【全文完】


作者:芦笛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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