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纳百川

登录 | 登录并检查站内短信 | 个人设置 网站首页 |  论坛首页 |  博客 |  搜索 |  收藏夹 |  帮助 |  团队  | 注册  | RSS
主题: 【《黑崽子》摘译:】第六章:风暴前夜
回复主题   printer-friendly view    海纳百川首页 -> 罕见奇谈
阅读上一个主题 :: 阅读下一个主题  
作者 【《黑崽子》摘译:】第六章:风暴前夜   
芦笛
[博客]
[个人文集]

论坛管理员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31803

经验值: 519165


文章标题: 【《黑崽子》摘译:】第六章:风暴前夜 (1004 reads)      时间: 2006-5-22 周一, 上午7:07

作者:芦笛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重贴按】

刚才看见在1966年8月肆虐全国、害死中国文化精英、毁灭中国文化遗产的红色恐怖中大显身手、亲力亲为,不但参加抄家抢劫,而且逼死本校教师的老红卫兵马悲鸣出来攻击老郑是罪犯,重弹老兵们在《三论无产阶级造反精神万岁〉中的无耻谰言,把痞子子弟们说成是被压迫者,不禁气炸了肺,这里把我的回忆录贴出来,让小帮菜们看看文革爆发前是什么样子。此文以前在众议院贴过,但我跟原斑竹07吵闹时删除了。

那天小孙说,最早的造反派乃是高干子弟红卫兵。不错,那些人乃是最先起来“造反”的。他们“造反“的理由是自己“被资产阶级专了政”,学校本是无产阶级的(也就是他们的)私产,但据说被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占据了,对他们实行了残忍的阶级报复。

所谓“阶级报复”,就是学校当局在1960-1962年间实行的“分数挂帅”。此前毛主席革命路线占了上风,学校不教书,不是搞运动就是炼钢,质量一塌糊涂。大饥荒发生后,毛退居二线,刘邓便趁机整顿了教育,强调教育质量,而执行这路线的普通教师们却得罪了纨绔子弟们,成了日后被那些匪类活活打死的原因。

文革前党风还比较廉洁,没像后来那样公开走后门儿,成绩太糟的学生不是留级就是落第。例如王海蓉虽然是毛的侄女,但她中学毕业照样没考上大学,只好到某化工厂当学徒,过了几年才以调干生的名义免试进入北京外国语学院。纨绔子弟们虽然生活优裕,气焰薰天,但普遍智商低下,成绩一塌糊涂,多有留级落第者,对此怀恨在心,他们没本事凭本事费厄泼赖,便指责老师迫害他们,于是趁文革风暴乍起便起来“造反”,毒打教师以及为他们早就嫉妒在心的品学兼优的“狗崽子”学生如郑义者,随即迅速发展为全社会规模的疯狂犯罪。据马悲鸣自己在《华夏文摘》上供认,他们在本校一地就逼死了4、5名教师,他本人则多次在半夜三更出动去抢劫守法公民的家产。

共匪干部的最大特点就是嫉妒,这就是驱动他们当初起来干革命的主要原因。他们的子弟也全是这特点。文革前,郑义因“听话出活”“又红又专,担任了班团干部,竟然因此在文革初期的红色恐怖中被高干子弟红卫兵非法监禁、毒刑拷打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不仅如此,直到现在,40年后的今天,马悲鸣身上最大的特点仍然是出于自己无能的嫉恨,他自己没本事考上公费出国,只能靠走后门出国,而且竟然在居留美国20年后还没本事掌握最简单的英文会话,不恨自己不成器,却反去嫉妒仇恨公费生。这种农民式狭隘心理不仅使得他为此作了倒戈将军,旦夕之间就出卖信仰,从资深反共写手摇身一变转过来反对民运,成了臭名昭著的党卫军首领,而且竟然驱使他接连在网上造谣中伤,捏造出无耻的弥天大谎欺骗公众,诸如“公费生力逼不撤促成六四开枪”,等等。

似乎可以说,光从马这种毫无人品、毫无专业才能、只会写造谣诽谤的大批判文字的同志一人身上,便可以看出我党的基本德行,不但足以明白王、张、江、姚是怎么回事,就连整个中共革命的本质都能明白三分。在我看来,这大概就是马悲鸣的网络存在意义罢。

----------


【《黑崽子》摘译:】第六章:风暴前夜


芦笛


高中第一学年是大饥荒后那短暂宽松时期的最后一年。1964年9月1日,假期结束,我重返学校,发现学校的团委内阁发生了大改组。孟再不是我班团支书,许多出身不好的团干也给罢了官,取代他们的是高干子弟们。整个学校的气氛都变了,现在大家都在谈论“阶级斗争”和“阶级路线”。一个新时代开始了,而我、孟以及其他家庭出身不好的同学,将在这个新社会中再也没有任何前途。

在过去几年中,毛对他死后将会因大灾荒而受到批评的担忧与日俱增。现在全国既然已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他觉得要开展一系列政治运动,以先发制人地清除那些胆敢在他死后诋毁他的人,此其时矣。

他的第一步是利用中国人民中根深蒂固的仇外心理,煽起他们对苏联人的仇恨来。全国一如既往地卷进了他的歇斯底里之中,深信苏联成了最危险的敌人,时刻威胁着对我们好不容易才赢得的独立。所有的人都像毛那样,开始担忧某个“赫鲁晓夫”会在未来改变中国的颜色。

接着毛告诉全党,要保持中国的颜色永不改变,唯一的办法是到处开展永不休止的“阶级斗争”。于是党便派出“工作队”到农村去掀起“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以把“丧失了的权力”从“阶级敌人”手中夺回来,据说这些阶级敌人已经控制了至少三分之一的基层政权。在城市中,所有的传统戏曲和外国电影都被禁止了。舆论界开始无所不包的大批判,将许多电影、小说、哲学观点、史学观点、经济学观点谴责为“大毒草”。

更重要的是,毛知道他一旦被神化,死后就再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更不用说这种至高无上的地位将赋予他想整谁就能整谁的权力。在他的鼓励下,一直在觊觎帝位的野心家林彪元帅便出来以空前规模推行毛的个人崇拜,号召全民像狂热的基督徒学习圣经那样学习毛著。与此同时,受过训练的老工人和老贫农被派到各单位向青年一代“忆苦思甜”。“阶级斗争展览会”在各地开办,展示被推翻的阶级敌人的残暴和劳动人民的辛酸血泪。这高密度的洗脑运动有效地把整个青年一代变成了宗教狂,满怀对缔造了人间天堂的伟大领袖的盲目热爱和试图颠覆这天堂的“阶级敌人”的刻骨仇恨,

毛找到的另一个医治他的心病的良药是所谓“阶级路线”。在毛眼中,老干部的孩子是绝对可靠的,而出身不好的青年则天生靠不住,所以,国家的权力只能交给前者这些“革命事业接班人”,而对后者只能进行歧视和迫害。这“阶级路线”竟然搞到这个地步,以致农村的黑崽子们连会计都没资格当,而城市里的黑崽子们连司机都作不了,以免控制金钱和运输的“大权”落到这些脑后有反骨的家伙手中。正是因为这“阶级路线”,孟某人才失了宠。

对孟的失宠,我幸灾乐祸,真诚地欢迎他加入咱们这些落后分子俱乐部。不过我罪恶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我不久就和那些贵族子弟,特别是新任团支书发生冲突。

我校因为教育质量最高,一直是个贵族学校。那些贵族子弟在学校里可谓声名狼籍,既蠢又俗还莫名其妙地傲慢不可一世。他们自己形成个非常严密的小圈子,在其中根据老子的官阶排座次。那时的学生非常清贫勤苦,但这些贵族子弟却穿得漂亮,吃得讲究,戴着“上海”表,骑着小“飞鸽”,对谈恋爱的兴趣远远大于学习。有时甚至连性丑闻都会从他们的圈子中暴出来。他们看不起任何圈外人包括校长在内,因为校长的官衔比他们的老子实在算不了什么。因为他们成绩劣等、操行恶劣,在“阶级路线”开始前,他们在学校生活中完全无足轻重,但眼下这“阶级路线”却决定了这些花花公子小姐是未来的统治者。

我那时既是一个清教徒,又是一个智力上的势利鬼,所以我双重地看不起那些花花公子小姐。从他们那边看过来,当然我这黑崽子也只值得鄙视。没多久,新任团支书就成了我的死敌。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就是“阶级路线”彻底断送了我入团的希望,有他挡在那儿,我也别想熬到那五分硬币大的团徽。

(以下部份主要是讲我怎么爱上可可的,见<苦涩的初恋>,qiqi.com)

尽管老巫的忏悔深深打动了全班人的心,组织上(the Organization) 仍然觉得他不可信任。鉴定会过后不久,他就被“青训班”除了名,以让位给那些贵族子弟。不仅如此,他就连行政内阁的职务都没法保住。最后一个学年开始时,班主任通知全班:老巫和另外一个出身不好的同学再也不是班委了。他们的职务将由两个混混来接替。

那俩混混之一叫老瘪,在班上最不得人心。因为他老子的官阶在那夥贵族子弟里是最高的,所以他也相应地最傲慢。他时常宣称到了18岁就得作将军。或许是为了培养将军风度,他对待同学就跟巴顿将军对待那个吓破了胆的士兵一样。可惜除了他本人,无人认识到他的重要性。在最后一个学年以前,他连团都没入,也不是班干,只能靠扮演自封长官过干瘾,但现在“阶级路线”终于使得他美梦成真,而就是这个混混要取代老巫,那个全校公认的最有才华的大才子!

全班立刻就沸腾了,而我这个老牌正宗“落后分子”是抗议者中最活跃的。我拽住每个愿听的人的衣角,滔滔不绝地进行游说活动。在引用了大量毛主席语录之后,我雄辩地指出,重在表现一向是我党的阶级路线,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周总理不是在新疆建设兵团接见了背叛家庭、主动支边的鱼某某,夸奖她干得好么?为什么老巫和另外那个同学就得因为他们的出身被排除出班干队伍?如果敬爱的周总理知道这件事,难道不会因为那两个同学被剥夺革命机会而痛心疾首?让大家投票决定!毛主席不是说过吗,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谁个劣,谁个不劣,都看得清清楚楚!

班主任屈服于我们的压力,举行了班干选举。在所有班干候选人中,老巫和那位同学以最高票数当选,甚至比班长的票数还高,而那俩混混获得的选票连两位数都没达到。我大喜若狂,唠叨得几乎成了祥林嫂,因为我发现: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讨厌那些贵族子弟。我对自己说,他们的父母当然是光荣的老革命,但他们背叛了自己的家庭,要不怎么会这么讨人厌?

我们的大胜激怒了团支书。一天中午休息,我听到他和另一个贵族子弟谈天。他说,班干选举其实是一场严峻的阶级斗争,阶级敌人妄图夺权,并暂时占了上风。“不过没关系,让他们笑吧,”他怨毒四溅地说,“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好!”

听了这话,我的整个心灵都禁不住连打寒战:我一边想,寒气一边从心底冒出来:这是不是说,等老一代阶级敌人统统死光了,我们就是未来的阶级敌人?

(以下段落是回忆黑崽子老闷是怎么靠欺骗组织混进团内的,略)

遗憾的是,老闷的聪明并未让我得到任何启发。作为一个狂热的信徒,我知道的就只是不顾巨大的痛苦,每天用快刀修剪我的“足”去迁就那个僵硬的“履”。实际上,我的信仰导致我陷在一场跟自己的持久战中。每晚我躺下后,都要回忆那天我干了什么,用它们和毛主席对我们的期望相比较。白天我一旦有不洁的杂念,立刻就用毛语录将它及时诛灭。

要不了多久,我就彻底地“改造”过来了。我原是一个懒鬼,过去母亲为把我从床上赶起来常常得把我的被子强行抢走,但现在我黎明即起,和同志们一起进行狂热的锻炼。我们像士兵一样,在操场上列队跑上几千米,一边高叫:“一!二!三!四!锻炼身体!保卫祖国!锻炼身体!建设祖国!”接着又是俯卧撑或杠上运动。锻炼结束后,我们学习青年毛泽东,用冷水冲澡,以此磨炼自己的革命意志,无论天气有多么寒冷都如此。尽管我过去痛恨体育,但现在我几乎是用一种殉道者的精神去寻找一切机会“苦其筋骨”。我必须为未来的抗美战争做好准备,我更得为农村的艰苦劳动打下体力基础。随着毕业越来越近,连我这个狂信者都能看出来,跟那些贵族子弟不一样,我最可能的前途不是进大学,而是在某个生产队里苦断脊梁。

(下面回忆我怎么因为狂热救火而几乎丧生的,此事在<火苗>中提过,略)

我并不是生活在那魔咒下的唯一的狂信徒。高中最后一个学年(1965年9月至1966年8月),全国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自1963年开始,农村一直在开展所谓的“社会主义运动”,“阶级敌人”一直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城市中,清教徒主义把每个人都变成苦行僧,就连贵族子弟现在也改变了生活作风,穿上了特意缝上补丁的旧衣服。电影院开始放那种无聊之至的破电影,里面最常见的镜头是一群人围着主角,后者发话说:“现在让我们大家一道学习一段毛主席语录”,于是所有的人应声掏出小红书来,琅琅背诵一段。<毛主席著作选读>的甲乙种本发给了所有学校,社会上开始流行从军队兴起来的小红书(<毛主席语录>)。

与此同时,组织上接受我的希望是越来越渺茫。“阶级路线”变得如此之明显,以致任何一个人都能看见,哪怕连我这狂信徒也如此。共青团现在完全由贵族子弟把持了。虽然还有几个出身不好的同学如老巫还在当班干,但谁都知道他们不过是个摆设,随时都可能被扔到垃圾堆里去。随着毕业临近,哪个贵族子弟上哪个名牌大学已成公开秘密。有几个贵族子弟甚至给送到农村去参加“社教运动”,以训练他们在运动结束后出任专员或县委书记。

就连老师们都怕那些贵族子弟怕到了骨髓里。贵族子弟们现在发明了一个理论,指控老师们用专给他们低分的方式蓄意迫害他们。据说因为这样作,教师们便剥夺了他们上大学的权利,以此来为自己的地主资产阶级老子实行“阶级报复”。这致命的指控把可怜的教师们吓得灵魂出窍,于是他们便尽一切努力来讨好那些贵族子弟。一次,语文教师在我班团支书那几百字的作文后面写了上千字的评语,盛赞该同学的坚定的革命立场,高度的阶级觉悟,对党和毛主席的无限热爱,对阶级敌人的刻骨仇恨,等等,等等,

可惜,这种无耻马屁救不了老师,因为期末考试是由别的教师而不是他们来阅卷,而那些阅卷教师并不知道考生的家庭出身。于是,在一次期末考试后,我便听到团支书痛骂语文教师:

“这不是人操的小子!专门拍马屁,想用这来麻痹我的斗志,到了关键时刻,他就露出真面目来了!他这是在用糖衣炮弹攻击我!”

正如<诗经>所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为了他们送出的“糖衣炮弹”,某些教师将在几个月后从贵族子弟那儿接受丰厚的回赠:拳打,脚踢,铜头皮带抽,鞭炮炸生殖器,光身滚钉板......以及各种各样骇人听闻的酷刑。复仇的时刻已经来临,风暴终于来到,地狱的一切魔鬼从此横行世间。


作者:芦笛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返回顶端
阅读会员资料 芦笛离线  发送站内短信
显示文章:     
回复主题   printer-friendly view    海纳百川首页 -> 罕见奇谈 所有的时间均为 北京时间


 
论坛转跳:   
不能在本论坛发表新主题
不能在本论坛回复主题
不能在本论坛编辑自己的文章
不能在本论坛删除自己的文章
不能在本论坛发表投票
不能在这个论坛添加附件
不能在这个论坛下载文件


based on phpbb, All rights reserved.
[ Page generation time: 0.675346 seconds ] :: [ 29 queries excuted ] :: [ GZIP compression enabl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