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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制喻于“义”，民主喻于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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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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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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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专制喻于“义”，民主喻于利
芦笛
这话乃是抄袭孔老二的，他老人家的原话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意思很浅显，似乎不用翻译了。我活剥这句圣人语录，意思是：“专制国家专门讲‘义’，民主国家则主要讲利”。
经过足足半个世纪的折腾之后，蠢如鹿豕的我党总算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昨日那在野的土匪，早就变成统治者了，不能再用毛泽东思想教唆百姓造反，专门和自己过不去，于是终于再发现了孔孟之道这个最有力的维持统治工具。几年前，敬爱的江总便开始提倡儒家“德治”。
有趣的是，统治者这么提倡倒不足怪，所谓“民运理论家”也人来疯，胡平主席的近作《成王败寇》，无一字不是古人早就说过的陈词滥调，无一行不透出理学家的腐恶气息。
胡主席先是引用了鲁迅的“发现”：“中国一向就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见胜兆则纷纷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土崩瓦解’四个字，真是形容得有自知之明。”
然后指出：“鲁迅看出病的症状而没有指出病的成因”。那么，这病因是什么呢？据他的发现乃是：
“我们的问题在于，我们缺少第一原则，缺少一个一以贯之的原则，缺少一
个用来衡量和判定各种原则轻重先后顺序的原则。再加上缺少宗教，缺少对
一个绝对正义的世界的想像。世俗的成功、世俗的权力就成了一切。也缺少
悲剧精神悲剧意识，缺少对世俗成功的批判与蔑视。这就导致了成王败寇哲
学的泛滥成灾与恬不知耻而且还理直气壮的趋炎附势。”
可惜这丝毫不是什么新发现，因为孔子说过“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话，孟子更作了充分发挥，指出了逐利的害处：“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于是便在后代形成越来越严重的流弊。汉儒董仲舒提倡什么：“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到了南宋朱熹手上，这口号更是走火入魔。当时陈亮鉴于国难当头，国家却因理学昌行而导致士风伪善萎靡，出来抨击理学，主张义利并行的“事功主义”，朱熹竟然要他“绌去义利双行、王霸并用之说，而从事于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之事，粹然以纯儒之道自律。”
这难道是“缺少对一个绝对正义的世界的想像……缺少悲剧精神悲剧意识，缺少对世俗成功的批判与蔑视”？胡主席的宏论，只暴露了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学彻底缺乏了解，他本人乃是从毛泽东思想的深厚积累中自发生长出来的本能的“新儒家”，这才会在古人之后以“民主”的名义再度发明“理学车轮”。
其实，中国什么都缺，唯独从来不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的口号，也从来不缺乏在“悲剧精神悲剧意识”指导下的把国事当作秀的疯狂实践，而这种“蔑视世俗成功”、不计成败利钝的“绝对正义感”正是给中国带来一系列灾难的根源。
别的也不用多说了，如果３０年代的爱国愤青们知道点陈亮提倡的“事功主义”，少点“悲剧精神悲剧意识”以及“对世俗成功的批判与蔑视”，那就会看清连白痴都该明白的大势，也就不会去“逼蒋抗日”，逼迫国府去以卵击石，不但给国家带来史无前例的巨大灾难，而且让中共趁机坐大，使得中国就此跌入至今无法挣扎出来的黑洞。
又如８９年学生和“知识分子”们如果少点“悲剧精神悲剧意识”，那就会看清连白痴都该明白的大势，也就不会梦想“人民起来和这个法西斯政府较量”，那还会有“悲剧精神悲剧意识”引出来的真正悲剧么？
再如朱成虎将军居然以西安以东的全部中国人民生命财产为代价，去显示他的不畏强暴的嶙嶙傲骨，以及对美国“世俗成功的批判与蔑视”，这难道不是胡主席呼唤的“悲剧精神悲剧意识”？连中国的绝大部分人口都能为之毫不犹豫的牺牲，这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结棍的“第一原则”与“绝对正义”？
所以，胡主席呼唤的所谓“第一原则”、“悲剧精神悲剧意识”、“绝对正义”云云，不过是宝二爷早就说过的“浊气一涌，即时拼死”。在咱们那风水宝地上，这股子浊气从来就不是什么紧缺货，并不需要他出来大声疾呼。
那么，这现象怎么会成了咱们的传统？很简单，因为中国几千年来一直实行专制制度。专制制度的最大特点是分配不公平，只许统治者争利，不许人民争利，所以一定要提倡“绝对正义”，让老百姓傻傻地“斗私批修”、“克己复礼”、“忧道不忧贫”。谁要是敢出来自私自利一把，公开争权夺利，立刻就要被全社会合力羞辱，不是斥为“惟利是图的小人”，就是骂为“刁民”，直到谁也不敢仿效，大众埋头作圣人而后快。久而久之，这“利”字便跟男女生殖器一样，变成一种无比肮脏的东西从公众场合消失了。无论是人大立法，是政府工作报告，是中央的红头文件，还是两报一刊社论，都决不会出现这可耻字样。
与此相反，民主国家实行门户开放，机会均等，利益均沾，允许大众公平逐利。有谁觉得不公平，就到国会或媒体上去吵吵，于是无论是看电视，听广播，看报纸，琳琅满目，喧嚣盈耳，万变不离其宗都是钱。工会发动罢工是恬不知耻、俗不可耐地争钱，资本家不同意是恬不知耻、俗不可耐地争钱，国会辩论内政外交政策也是恬不知耻、俗不可耐地争钱，双方都坚称自己的主张才最符合国家利益，根本就见不到海内外华人圈中特有的“道义大战”。
鬼子习惯“喻于利”竟然到了这个地步，以致就连道义范畴内的问题，他们都只会使用利弊分析。记得尼克松在自传里强烈抨击美国政府一贯弃盟友如敝屐的传统，可他根本不是作道德批判，而是指出这种作法很蠢──长此以往，则外国政府会觉得老美靠不住，再不会与美国作朋友，必然造成美国在国际上的孤立。
由此可见，是“喻于义”还是“喻于利”，其实形成了一个鉴别真假民主实践的简便标准。“喻于义”者不过是因为无法说出自己的政策主张究竟能给人民带来什么好处，不能不使用“大义”的骗术来，大众肾上腺一热，自然也就“见义忘利，义令智昏”了；而“喻于利”则是从选民利益出发，以此说服选民赞同自己主张的民主实践。
用这简便标准判定谁是伪民运政客非常有效。不仅如此，哪怕是在民主国家，它同样很起作用──但凡领袖奢谈“道义”之时，那政策必有猫腻在内。当初正因为布什总统无法说出打伊拉克对美国百姓究竟有什么好处，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他才拼命妖魔化傻大木，把那不折不扣的纸老虎说成是第二个希特勒，用正义与邪恶的生死斗争去糊弄美国百姓。因此，领袖的道德高调唱得越高，那动机也就多半越低下。
这就是中国的所谓“德治”──它完全是有利于统治者的廉价障眼法。政客之所以谴责百姓“见利忘义”，那真正的目的是想让草民“见义忘利”，而他们所谓的“义”，就是自己的利。这一条对无论是在野在朝的政客都永远成立。
有趣的是，如果细心审视孔孟的原初教导，那“德治”其实并不是对人民而是对统治者的要求。孔孟的理想社会乃是一种幼稚的空想社会，在其中社会等级乃是与道德修养联系在一起，社会地位越高，则德行也就该越出众，因此，德行便成了决定一个人升迁的标准，这就是“选贤任能”的口号产生的理论依据。
就连从“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那原始模糊的话语都能穿凿出这层意思来。所谓“君子”“小人”有双重意思，既指社会地位（所谓“非君子莫治小人，非小人无以养君子”），又指道德修养。“君子”既是“统治者”，又是“道德出众者”，而小人既是百姓，又是道德低下者。因此，“君子”和“小人”其实可以用“上等人”和“下等人”来翻译，那等级既指社会等级，又指道德层次。
据此理解，则完善道德修养主要是统治者而不是人民的事。孟子把这点说得更清楚。我在《试论孔孟之道对人性认识的偏离及其流弊》中已经指出了，孔老二乃是个毫无水平的原始人，这才会提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及“自天子以至庶民壹是以修身为本”的口号，把道德修养的任务平均分摊给了全社会。而远比他高明的孟子却看出了“主要矛盾”是“君君”，换言之，“君君”才是全社会能够改善道德修养的必要条件。如果君不君，则绝无可能臣臣、父父、子子。
孟子这思想相当一致，就连上面引用的那著名的“义利观”也是如此，请注意，他那“何必曰利”并不是平面铺开的，而是首先反对国王逐利，认为君王带头逐利必然上行下效，逐次波及臣民，最终导致“上下交征利”。换言之，要百姓不自私，先得君臣不自私才行。
愚以为，孔孟的原教旨其实可以用于今日。“绝对正义”、“第一原则”、“悲剧精神悲剧意识”、“明明德”、“止于至善”等等，全是政客们的份内事，跟我等草民毫无相干，咱们的份内事乃是“喻于利”。换言之，无论是中共统治者还是在野“民运”政客们，都必须按圣人指示，把完善道德修养的本职工作留给自己，不要妄想把这沉重的道德负担转嫁到我辈野人头上来。既然想作领袖，那就先得具备出众的道德品质，否则就根本不配。甘蔗没有两头甜，这世上的好事不能让诸位占全了，利是诸位的，义是我等的，这种下流烂事已经干了几千年，如今诸位还想让我等如原始人老祖宗那样作赣大猪头三？NO WAY！！！
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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