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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毒的太阳》升起来

易明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1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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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毒毒的太阳》升起来 (846 reads) 时间: 2002-1-15 周二, 下午9:54

作者：易明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谈到《阳光灿烂的日子》，使我又想起一部旨在揭露暴力与谋杀的影片，在香港放映时的译名为《毒太阳》。可贵的是，这样一部暴露专制铁幕的作品，其百分之八十的画面却充满了田园诗般的欢快气氛。灿烂的阳光，广阔的田野，温馨的家庭，甜蜜的爱情，都表现得那么美妙，那么自然，那么含蓄深遂，那么出人意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毒太阳》以其高超的导演功力和绝佳的艺术技巧，荣饔1995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是实至名归的。李安的《饮食男女》当年棋逢对手，就不得不第二次饮恨落杉矶了。此一箭之仇，只到去年《卧虎藏龙》得奖，才算得报。

故事发生在１９３６年的一个夏天。编导只利用了发生在一天的故事，却浓缩了前苏联建政最初二十年的社会历史，其中特别是在歌舞升平的美好外观掩盖下的秘密警察活动的黑幕。影片主角寇托夫上校曾是斯大林的挚友，苏维埃政权的开国元勋。他曾借革命以挟私，驱逐了贵族小姐玛蕾莎的情人迪米亚，并与玛蕾莎建立了甜蜜的家庭，养育了可爱的女儿。然而他也因此种下祸根。被逐的贵族少爷迪米亚居然投机革命，当上了斯大林的亲信，并乘斯大林清除异己之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带着逮捕令重反自己的旧庄园，向自己的情敌展开了报复行动。这样一个黑暗至极的题材，如果由一个初出茅庐的导演来处理，一定是充满着血腥和恐怖的。但在米嘉可夫手上，则几乎是直到影片落幕之前十分钟，我们还未见丝毫的腥风血雨。影片的前半部，更几乎就象个充满浪漫色彩的三角恋爱的田园喜剧。历史的阴影虽然在电影的后半部渐露端睨，但上校依然宽宏大度，情人照旧风度翩翩，妻子不改其善解人意，女儿更一味地美妙天真。然而这正是导演的大手笔，写富贵不言金银，写爱情不用鲜花，写争斗不使拳脚，写谋杀不见血腥。这才叫出神入化，炉火纯青。表面上的生活越美好，其后的谋杀才越使人震惊。真正的悲剧是不用让观众流着眼泪看的。

影片是写政治黑幕的，其根源是阶级的斗争。但我们所看到的，却全是活生生的人：男人，女人，亲人，情人。他们各有各的理想，各有各的人生，有人之所以为人的美妙和尊严，也有人之所以为人的困惑和怨恨。如果不是在一个极端黑暗的铁幕之下，他们虽然也会有冲突，有争夺，有七情六欲，有恩怨情仇，但决不会表现得这等残酷，这等阴险，这么云翻雨复，这么触目惊心。政治的铁幕改写了历史，也扭曲了人性。人们不能冲破这层铁幕，只得转而利用它，来达到自己本来可以光明磊落地实现的目的。而专制暴政的极端黑暗之处，是任何人都可以在某一瞬间之内成为它的牺牲品。影片的结尾是耐人寻味的，借刀杀人者终于也被此刀所杀。在极端的暴政之下，除了暴君本人，人人都是牺牲品。

影片拍摄的艺术风格也很值得称道。在一日之内写几十年的历史，居然不用一点闪回或倒叙，全凭演员的表演和对话，象剥洋葱似的逐层展开故事情节，笔法的洗炼凝重，伴以适度的夸张和渲染，再加上演员表演的细致入微，每每令人叹为观止。而影片于写实之外，也用隐喻来点化主题。那象征权力铁幕的火球，已预示了影片悲惨的结局，而那辆屡走屡错的载货卡车，是否也象征着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共产主义神话的荒诞呢？斯大林的巨幅画像，在灼热的阳光下缓缓升起，而在他那慈祥的目光下，却发生着令人发指的草菅人命。毒毒的太阳升其来，象原子弹的幅射光，灼伤了这阳光下的每一个生灵。而人们在将死之际，还在彼此互相仇杀。这样一个新颖的创意，总该使那些简单化地揭露专制黑暗的编导们汗颜了吧。

在对人性的爱与憎之分野的刻画上，《毒》也堪称典范。迪米亚对上校的妻子，有着深深的不加掩饰的爱，并且爱屋及乌，连昔日情人与自己的仇敌所生的女儿，也爱护倍至。他要报仇，但决不伤害他所心爱的人。在这点上，《毒》较之同样描写仇杀并于同年角逐奥斯卡的《山雨欲来》（已获金狮奖）要丰富和真实得多。在《山》中种族之间的仇恨竟首先殃及亲友，并使手足相残，似乎欠缺真意。虎毒都不食子，何况人乎(篡夺王位的暴君除外)？在奥斯卡的颁奖典礼上，米嘉可夫宣称的“没有爱的真实其实只是谎言”，实可看作《毒》之创作的准则。

两相对照，《阳光灿烂的日子》相形见拙。同样的以太阳为题的作品，同样是写历史上的黑暗时期，同样表现了植根于权利的情变，前者较之后者，要好看得多，深刻得多，也可以给观众更多的享受和启发。如此看来，《阳》能在威尼斯拿到一个演员奖(由长得酷似姜文的夏雨得到)，已显示了国际影坛对中国电影的宽容了。大陆片要进军奥斯卡，实在还应付出更大的艰辛和努力。

作者：易明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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