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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二）──广东农民大作学习札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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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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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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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二）
──广东农民大作学习札记
芦笛
这反映的其实是价值观的歧异。记得某鬼子在其专著中评论彭德怀，说此人谈不上有什么军事才能，唯一突出的就是他丝毫不计较伤亡，在朝鲜战场上创造了臭名昭著的“人海战术”，用人海去对付联合国军的火海。这位鬼子不知道，其实这不是彭的发明而是我英勇的人民解放军的光荣传统，换任何将领去指挥都只会使用这一套。在我党，这就是将领最重要的“军事才能”。
只有明白这点，才能理解为什么共党执政后要开办军事学院，延请国军降将作教官，传授从美国或德国学回去的战争艺术。据我党高干回忆录，许多入学的高级将领都想不通：那些教官明明是咱们的手下败将，为何反而要去请战败者来作战胜者的先生？对这个疑问，组织上从来就没有提供令人信服的解答。这是因为他们无法揭穿谜底：我英勇的人民解放军战无不胜，靠的不是将领非凡才智，而是他们百折不挠的战斗意志，不怕大量牺牲士兵的残酷无情，以及确保了制敌机先的无比准确的军事情报。要论单纯的战争技能，土八路绝不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国军对手。
３、“思想改造”保证了教众的忠诚
我党区别于苏共的一大重要特点，便是实行以延安整风运动为典型代表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它其实是把宋明理学提倡的思想改造和荀子首倡的“民间羞辱法”与外来邪教完美地结合起来，乃是伟大领袖对国际共运的个人贡献。这一创举确保了教众对宗教乃至教主死心塌地的忠诚。
在伟大领袖搞这一套前，邪教本身的特点就保证了教徒的忠诚与驯服。作者已经指出了：远在上海租界的中央派个手无寸铁的特派员去，到了实行武装割据的红色军阀那儿却能任意逮捕军阀们，而后者也就俯首听任宰割，任区区书生逮捕监禁甚至枪决。这种怪事只能发生在由衷崇拜敬畏远在莫斯科的毛子上帝以及在上海的红衣主教，虔诚信奉教义，充满了殉教狂热的教徒身上。
但光靠教义的正面约束力还不够，所以斯大林要把列宁用来专门镇压党外人士的秘密警察用来对付自己人，实行有罪推定，肉体消灭。土共们把这套忠实地学了回来，在红区大搞肃反，实行红色恐怖，清除“ＡＢ团”（这术语本身就最典型不过地反映了国际派食洋不化，连肃清“ＡＢ团”的高手老毛本人恐怕都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大概要以为人家是讽刺他的个人爱好吧──他肯定要把那Ａ字念成“爱”。的确，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配作“ＡＢ团总司令”？）。
这套在执政后大规模实施倒是不妨，但若在执政前就这么滥杀一气，迟早要backfire。滥杀“土豪劣绅”倒是应该的──那些人反正毫无反抗之力，非但杀之无妨，而且能一石数鸟：既解决了粮饷问题，又能用作暴民的“投名状”，使得背上了血债的痞子们从此破釜沉舟，义无反顾，革命到底。但滥杀自家军队将领，则迟早要逼出“富田事件”那样的哗变来。即使不出这种事，效法斯大林把将领们都杀光了，还打什么仗？
这就是老毛何以要发明延安整风那种“批评与自我批评”的独特整党方式。作者也注意到了，待到延安整风之后，国府便根本无法刺探到共军的情报。可见就保证队伍的忠诚而言，中式“整风”确实优于苏式“肃反”。
此中秘诀，作者以非凡的洞察力指出了，乃是通过“彩排”进行“预先惩罚”。具体操作步骤就是：先指定你是“特务”，让你受够惩罚，知道一旦叛变之后将会受到何等可怕处罚，从此无论环境多残酷，考验多严峻，都绝不会起二心。
这里面当真是奥妙无穷，完全应该作为专业心理学家的重大研究课题。毛那种痞子怎么会无师自通心理学到这种骇人地步，当真是令我辈凡人无从思议。可惜他精通的乃是“黑社会心理学”或曰“地狱心理学”，这再突出不过地表明了中国式聪明才智的特殊定向。
须知这里最重要的操作步骤，不是毒刑拷打（当然也不可免，但那不过是辅助手段），而是将你隔离起来，切断你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没收你的所有日记和私人通讯，使你处于绝对孤独无援的脆弱状态中，由此制造出一个让你倾向于自认有罪的最有利环境。然后通过大会小会批斗，逼迫你一遍又一遍地写自传，写检查，交代一切“思想问题”，暴露所有隐私，包括灵魂深处曾经有过的最肮脏的念头，反复忏悔认罪。这里，重复是绝对必要的：每重复一次坦白交代，“我有罪”的念头也就强化了一次，重复到一定次数后，那罪孽感就牢不可破地种植在你灵魂深处了。
等到你的整个灵魂被我党牢牢控制了，精神的脊梁骨被彻底压断，再由伟大领袖出来脱帽鞠躬，解脱你的罪名，让你回到革命队伍中来。你本来已经自觉罪孽深重，万死莫赎，绝望之中伟大领袖突然从云端中伸出巨手拯救了你，使你顿时感激涕零，根本就想不起来你本人从来就是无辜的，那完全是伟大领袖精心设计的精致巧妙的灵魂迫害，心头却只会洋溢着对深重圣恩的无限感激。
这就是荀子首倡的“民间羞辱法”。人类是社会动物，个体的勇气离不开来自他人的精神支持。没谁能在众叛亲离的状况下还能挺下来。如果连你的至爱亲朋都认为你有罪，则当然你也就会认定自己确实有罪。
总而言之，延安整风运动的成果是多重的：
首先，在指导思想上，它形成了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马列主义”。毛以《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为蓝本，用斯大林发明的“路线斗争”论成功地改写了党史，使得毛泽东思想成了我党实际上的教义，党的领袖不再是过去由教皇任命的红衣主教而成了事实教皇。自此之后，我党不过是遥奉远在莫斯科的斯大林为名义教皇，真正的“监国”乃是咱们的领袖毛泽东。
其次，在组织上，它确立了毛作为我党领袖不可挑战的地位，彻底粉碎了国际派“天使”们（即“教条主义者”）问鼎的梦想，将周恩来为代表的官僚派（所谓“经验主义者”）从此化为忠实奴才，把跋扈的将领（当然是按我党无比严格的标准而言）如彭德怀辈收拾得服服贴贴。
高华先生的巨著《红太阳是怎样升起来的》对上面两个史实作了详尽的论证和发明。在这两个重大问题上，我不同意作者对该巨著的贬低。
第三，它在广大教众心中种植了牢不可破的“原罪”观念，使得所有的人都成了自觉“戴罪立功”的宗教狂热分子，使得个人的英勇牺牲献身不但是为了谋求全人类解放，更成了严格宗教意义上的赎罪行为，在很大程度上使得党员们成了西方中世纪那些通过苦行甚至有意折磨肉体来净化灵魂的苦修士。这是高华先生和作者都没有看到的一条。
最后一个成果，作者已经指出了，那就是它通过生动“彩排”，对教众实行了惩罚预演，使得大众从此明白，一旦背叛革命，那就是众叛亲离，生不如死，从此确保了同志们哪怕九死一生，也对党忠心耿耿，之死靡他。
我党执政后，把这一套在全国范围内反复推行，历次政治运动其实都是延安整风运动在不同程度上的重复，无非是整肃对象不同而已。无论对象是谁，它都无坚不摧。百万右派几乎无一人不真心认定自己的确罪孽深重。就连那些多次坐过国民党监狱而宁死不屈的老共干，在文革期间受到整肃时也丑态百出，毫无气节可言，充分证明了这套人类有史以来最邪恶的整人功夫不可抗拒的强大威力。
这从我党高干对伟大领袖态度的微妙差别都能看出来。一个经验规律是，凡是被延安整风运动收拾过的高干，对毛就非常驯服，其驯服程度与被整程度成正相关。最驯服的当然是备受折腾的周恩来、张闻天辈。而整人的或没挨整的刘少奇、林彪就相对比较强悍。刘在大饥荒后竟敢跟毛吵架，说什么：饿到人相食的地步，你我以后要上史书的！而林彪居然胆敢逃走。这似乎反映了整风运动的“余热”犹存。只有在延安被毛“操了４０多天娘”的彭德怀似乎是个例外。
４、“邪教全息律”
作者指出，我党有别于任何其他政党的一个特点，是用基本教义武装了每个党员干部，所以哪怕是孤身一人都能做革命种子，无论撒到哪里，立刻就是葱茏一片，而且创立起来的革命基业尽管远离中央，却既绝对忠于中央，又有独立自主开创事业的气魄和才干。所以我党干部不需要中央的具体指点，能主动独立创建根据地，独立进行战争，而国民党根本就做不到这一条。
这现象阎老西早就观察到了，记得他说，共产党的本事，是把队伍分散了还能集中起来。如果我们这么做，那队伍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我党能“分兵以发动群众，集中以对付敌人”，军队既能是战斗队，又是工作队，播种机，其诀窍很多。最主要的当然是作者说的，我党如同“全息照片”，每一个斑点都载有邪教的同一基本教义。惜乎作者没有具体说明那所载的“全息”是什么内容。这里详细说一下。
第一条信息当然是“造反有理，消灭剥削阶级，推翻阶级压迫，解放全人类”的基本信仰。
第二条乃是实现信仰的基本操作步骤，那就是以投名状的方式发动群众，在煽起群众的仇恨，将这种仇恨赋予宗教上的神圣性之后，便以“引而不发”的方式，让群众自己去“打菩萨”，批斗抢劫屠杀“土豪劣绅”，以受害人的鲜血染红自己的双手，从此断了后路，只能跟着我党革命到底。由此获得的贼赃，由党和暴民分肥，个人得小头，集体得大头。
在群众上了贼船后，便实行“扩红”，把暴民招募为红军，实行游击战，并以军队作为革命种子，重复上述步骤，进入正反馈，实行“波浪式地扩大根据地”。在发展到一定规模后，便设官分治，化随机抢劫为系统征税，对围剿官军进行运动战，进一步扩大根据地。
第三就是列宁规定的党的铁的纪律，也就是至高无上的“个人服从组织，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的组织原则。胆敢违反纪律者，立刻予以无情惩罚。上面已经说过，在延安整风运动之后，这一条得到了全面保证。
在我看来，这就是每个党员干部都载有的“全息律”，通过这种控制方式，我党确实做到了“绝对服从上级”和“独立自主”的“辩证统一”。
５、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美国教育的最大特点，就是培养学生的confidence，让国民普遍生活在“I am special”的错觉中，信奉“can do”的人生哲学，认定天下更无一事不可为。
这的确是取得事业成功的必要主观条件。没有这种精神，在着手办事前就怀疑能否成功，那多半就只会以失败告终。在某种程度上，这就像大学体育课的“跳直马”，你要是在起跳前心想：没关系，跳不过去我反正可以骑在马背上，那就百分之百地要以骑在马背上告终。
这就是我党和历代农民造反相比所占的最大精神优势，也是我党相对于国民党的精神优势。可惜作者没有指出这点。
过去痞子们造反，没有野心的剪径土寇不足论，但凡是折腾出点气候来的农民“起义领袖”如张献忠、李自成之辈，都特别相信“天命”。如果他们认为自己是上天特地选中的真命天子，那么整个精神面貌都会焕然一新：从此开始“风物长宜放眼量”，学会远大的战略眼光，培养帝王风度，虚怀若谷，礼贤下士，实行爱民政策，从此也就节节胜利。反过来，如果他们认为天命不在此而在彼，立刻就会自暴自弃，现出最初起事时的土匪原形来，烧杀奸淫无恶不作，随之而来的也就是土崩瓦解。
这在李自成表现得最戏剧化。他当初起事时完全是单纯的打家劫舍的土匪，待到后来延揽了几个儒生，人家捏造出“十八子，主神器”的鬼话来糊弄他，让他深信自己是结束乱世，一统天下的真命天子，从此他便完全变了模样，改变了以前胡乱烧杀奸淫的作风，完全靠攻破地主的山寨来解决部队粮饷问题，不再轻易抢劫普通百姓，并提出“迎闯王不纳粮”的口号，短期内便攻陷西安，随着又出函谷关，攻陷山西河南，打进北京去，逼得正版皇帝自杀，获得了“天命”的最终证明。
可惜此人素质太差，进了北京后不是效法刘邦约法三章，安定人心，并延揽人才，设官分治，却始终改不了土匪的贪婪本性，把投降他的大臣抓起来，严刑拷打“追赃”。其实当时内库的金银已经足够解决几十万部队的粮饷问题，根本没有必要将京城化为恐怖世界。待到山海关败回，他草草登基之后，便露出土匪真面目来，把抢来的几千万两黄金熔铸为金饼子用骡马驮载，放火烧毁北京城，逃出京城去。这一来，就在全国人民眼中证明了他不过是沐猴而冠的草寇，并非真命天子，立刻就是众叛亲离，就连他本人也似乎相信他没有获得天命，从此自暴自弃，又恢复了过去的流贼模样东逃西窜，最后死在湖北九宫山。
张献忠就更不用说了。他之所以在四川大肆屠杀百姓，杀光了百姓后竟然令部队自相残杀，就是因为他听说李自成进了北京后彻底绝望了。很明显，谁进北京，谁就证明了自己是天命的获得者，可见他没有获得上天垂青。既然自己做不成皇帝，那李闯也别想做，他的战略很简单：老子把天下百姓都杀光了，剩下你光杆一人还怎么做皇帝？
由此可见，相信自己代表“天命”这条，完全是造反成功的必要主观条件。这就是“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具有这种精神，则从领袖到士兵都意气风发，志在必得。不相信自己代表天命，则立刻就要自暴自弃，不是像李自成那样原形毕露，最后连自己的部属都没脸见，要孤身行动，以致死于一只极小的团练武装之下，就是像张献忠那样彻底丧失理智，竟然连自己造反的本钱都杀起来。
这就是古往今来农民造反为何一定会有装神弄鬼的术士出身的“军师”混迹其间。没有那些“大师”和“老师”们通过夜观天象，看相望气，据此准确诊断出真命天子来，并捏造从“大楚兴，陈胜王”直到“十八子，主神器”的鬼话去给草头天子们壮胆，则具有一定规模的造反根本也就发动不起来，更不会成功。
要明白这一套在传统中国究竟有多大的威力，看看唐人小说《虬髯客传》就够了：主人公虬髯客本来野心勃勃想争天下，但后来见到李世民的龙凤之姿，立刻灰心如死，再不作此念，而是改到流亡海外去称王称霸，开了后世黑旗军刘永福在越南作威作福的先声。
那小说当然是虚构的，但这种传奇故事长期流传在民间，给文盲草民彻底洗了脑，于是“天命论”也就变成了无比雄厚的政治资源。如果一只造反队伍从上到下都相信他们的领袖是真命天子，当然就会充满必胜信念。就连普通士兵也会坚信他自己站在必胜一方，日后定当封妻荫子，衣金带紫。
这就是我党进口来的邪教的威力：它让所有教民都坚信自己的事业代表了人类历史潮流，“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正义的事业是一定要胜利的”。这就是新时代的“天命论”。和传统的天命论不同，它有非常现实的证明：苏联那个人间天堂。因此，它远比传统那种难以捉摸的“天命论”更令人死心塌地地信服。
相比之下，国民党根本就没有可以与之抗衡的精神资源。孙大炮虽然也说了“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的屁话，但他根本没有足够的智力捏造出“代表先进的生产方式”、“必然要在全世界取得胜利”的马教“天命论”来，更不必说“民主”、“民权”、“民生”那些空泛的话语根本就无法引起文盲们的认同，绝对无法与“造反有理”那种浅近易懂的口号抗衡。
明乎此，则不难看出为何法轮功要引起我党如此严重的过度反应──它完全是千年沉渣的大规模泛起。它的威力恰恰在于其愚昧反智的迷信教义特别迎合中国愚民的精神需要。在法轮功身上，我党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
【未完待续】
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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