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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青春之歌》中的伪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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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青春之歌》中的伪爱情   
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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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青春之歌》中的伪爱情 (2195 reads)      时间: 2006-1-14 周六, 下午2:54

作者:芦笛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青春之歌》中的伪爱情


芦笛


老鬼回忆母亲杨沫的文字,勾起了我对《青春之歌》的回忆。那小说当年在全国引起巨大轰动,倒不是因为什么“小资情调”,而是它和那些描写“地道战之爱”、“地雷战之爱”、“青纱帐之爱”不同,乃是描写伪知识分子之爱的,在当时铺天盖地而来的“土大碗”中,算得上是伪劣假冒的景德镇瓷器,自然也就鹤立鸡群,不同凡响了。

我这不是势利,认为工农大众的爱情要比知识分子的爱情层次低。不过,弱不禁风的林妹妹出的香汗当然要比鲍二家的酸汗好闻得多,焦大的臭汗就更别提了。

从生物学意义来说,人类的性爱和动物的mating(不由得想起钱钟书的刻薄,他把“李梅亭”翻译成了Mating Lee)本是一回事。两者的区别一是感情的持续性与专一性,二是装饰性。

当然,人类在这两方面有时还不如动物,论持久专一不如鸽子与鸳鸯,论装饰观赏不如孔雀和画眉。不过,所谓文化层次反映在爱情上,其实也就是观赏价值的区别。脑体力劳动者的爱情,也就于此显示了差别。李向阳之爱似乎就是在地道里亲嘴(要不那是《冲破黎明前的黑暗》的主角?记不住了),当然没有余永泽在暴风雨袭击下的北戴河海滩上英勇救美回肠荡气,观赏价值要低到不可胜计。

老鬼从青纱帐里钻出来,自然看不到这点,喜欢《烈火金刚》胜过了他妈的作品。他写的《血色黄昏》我没看过,估计好不到哪儿去。从他追怀母亲的文字不难看出,这位职业作家的文字功力很低,更不懂布局谋篇之类的写作技巧,那长文写得毫无章法,杂乱重复,重点线索根本不交代,以为读者和他一样知道“科研油子”是谁,而秘书又是什么来历。最致命的还是,那文字基本属于“土大碗”一类,没有对精神世界的深入开掘。

当然这也怨不得他,乃是时代限制。知青作家中,除了史铁生一人,似乎都有肤浅粗糙的共同缺陷。而史之所以如此,大概和瘫痪磨锐了内心感受有一定关系。说到底,咱们这个民族的感情世界比较粗放浮浅,便下世纪也不会出《安娜·卡列尼娜》、《复活》那样的巨著。这应该归结于我党带来的全民痞子化,特别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论感情世界,女性比男性更丰富细腻敏感,因此她们的观赏装饰要求要比男性高。男人在这方面浅尝辄止,只看到表面包装,根本不管那包装纸之下是什么货,而女性的观赏要求就要深入严格得多。不过正是为此,她们一旦被误导,买椟还珠的错误就更严重。林道静就是这种天然气质倾向的牺牲品,亏杨沫还至死不悟,以世俗成败论英雄,以为自己作了明智抉择,特地写成书向全天下女性兜售她的失败经验。

当初我和网友议论国母宋庆龄和“文母”许广平,觉得这俩女性其实非常不幸。然然看不下去,出来说,你们这些臭男人知道什么?人家愿意,你们管得着么?革命家往台子上一站,慷慨激昂演说一通,哇赛,下面的女子芳心可可,全飞到他身上去了。

这不就是林道静的选择么?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她扔了余永泽,先爱上我那不成材的本家愤青死鬼卢嘉川,后被上级江华恃权奸占,完全是舍玉取瓦,愚不可及。

余永泽到底有什么让林道静忍无可忍的?凭我模糊记忆,似乎就有那么几条:

1、对上门求告的他家的长工缺乏同情,一毛不拔。

这条是否属实,我很怀疑。我在旧作中说过,“旧”社会的富人和“新”社会的富人有本质不同,前者被传统伦理道德彻底洗过脑,仁爱谦和。我家就是个例子。

我上面本来还有个哥哥,三岁时,奶妈带他到厨房去,和厨子打情骂俏,两人拉扯起来,奶妈挣扎之下,把灶上正炖着的滚汤撞了下来,劈头盖脸地浇在小孩身上,把他活活烫死了。出了这种大事,先父先母虽然痛心之极,但也没有责罚祸首,甚至没有解雇他们,仍然如常善待之。反倒是他俩自觉无颜以对东家,不辞而别了。

后来先母卧病,家里雇了小保姆照料。先母对她非常之好,哪怕是病急了对子女发脾气,也从来不曾对她疾言厉色过。先父卧病时也如此。受父母言传身教影响,我们对保姆也格外和气。兄弟姐妹之间口角倒时有发生,但绝不会轻易斥责人家。但凡我值班,总是让保姆去睡觉,我自己顶上,姐姐们更是给了她许多衣服鞋袜。最后父亲辞世,再也用不着她了,还给她发了遣散费,全家千恩万谢地送她出医院门,为她打了车,付了车费,让她回到荐头那儿去。

共党高官就完全是两回事。那阵子我父母到北京来,住在一个老式四合院里。我回去,母亲总是要和我抱怨:“西边那家又骂保姆了,骂了足足一天,怎么能这么对下人呢?我实在听不下去,想去劝劝,但又是人家的事,不便出头干涉。”

所谓“西边那家”乃是某大军区司令遗孀,进京猎取金龟婿,以续黄昏恋,唯一的乐趣就是拿那可怜的保姆操练。但凡她谈恋爱失意时,那保姆更是入了18层地狱。甭说母亲听不下去,连我都是多次忍了又忍,才没冲出屋去,用再教育期间党教会我的脏话破口大骂之。

所以,余大少对长工冷冰冰的,多半是虚构,倒是林道静自己才是这种人。据老鬼揭发,上门告帮的乡亲连她家的门都别想进去,比余大少家可是森严多了。

2、余永泽伤害了她的女性自尊心。

那原话我还模糊记得,老余和她亲热了一阵,在灯下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末了说:

“静,你哪儿都美,只是嘴稍微大了些,腰肢稍微粗了些。古人说:‘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可见从古到今的美人都是樱桃小口,杨柳细腰。”

静于是觉得严重受辱,丈夫把她当成了花瓶。

这都什么事阿?难道她没看过《苏小妹三难新郎》上苏小妹和她哥互相嘲谑“去年一点相思泪,至今犹未到腮边”?我和娘子开玩笑时,说得比这严重万倍的都有,谁也不曾介意过。

不过这也还可以理解。那时正时兴女性解放,易卜生《傀儡家庭》(后改译为《玩偶之家》)在中国演出,引起巨大反响。邓肯那种烂人更变成了中国知识女性的偶像。静自己就跟王晓燕说过,她崇拜因亲苏而被苏联人捧到天上去的西洋舞蹈家邓肯。邓肯到处乱睡,后来想要孩子,就躺在海滩上,见到一个美男子走过来,她便勇敢地走了上去,和他生了孩子,云云。

这种解放,无非是性解放。既然是性解放,为的不过是官能满足,那就得容许对方对你品头论足,这才是一重标准,是不是?

3、余永泽胸无大志,只想钻故纸堆。

这在静与泽的关系恶化中乃是关键环节之一。泽有一次兴冲冲地回家来告诉静,他的论文被胡适看中了,后者给了他许多勉励和指导。对于这种真正的喜讯,静不但没有和丈夫一道由衷高兴,反倒从心底感到说不出的失望,从此看透了泽的庸俗真面目。

现代文明读者立刻就可以看出这种价值观其实才真正是浅薄庸俗,似乎不必再费唇舌。

4、卢嘉川被追捕时躲到余家来,余不肯留宿。

是个男人都会这么干吧?川又不是静的一般朋友。两人之间的暧昧感情,虽然没有捅破那窗户纸,老余那书呆子就算是钻故纸堆钻到发昏章第十一,也绝对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泽不肯留宿,不是因为胆小怕事,也不是因为不想救人,而是因为男子汉尊严所在,无法咽下那口气去。留下来算什么?共妻公社?

这其实恰好显示了川的卑鄙怯懦。如果我是川,去勾引人家的老婆,哪怕前面就是刀锯鼎镬,走投无路,我也绝对不会去可怜巴巴地去情敌屋顶下寻求庇护。但凡有点男子汉尊严的人都没脸干这种事。

至此,静达到了临界点,就此和泽决裂,但后来受不了折腾,又回去了一次。泽此时已然另有新欢,跑出屋来,见来者是她,脸立刻沉了下来,问道:“你革命成功回来了?”接着就对赶出门来的妻子说:“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革命家林道静,这位是我太太……”静受不了这种凌辱,掉头就跑了。

当年看到这段,非常气愤,但如今回想,觉得老余太忠厚。要是我,我就这么说:

“啊,我说是谁呢!原来你又内逼甚急,想起这肮脏去处了?我这儿本来就是公共厕所,你爱蹲就蹲,蹲够就走,走了什么时候想回来,又若无其事地回来,是不是?你干嘛不去找你那伟大的川解决排泄问题?他既然大慈大悲拯救黎民,为何连自己的老姘都保护不了?”

这难道不是一针见血地说穿实质?静以女性解放斗士自命,认为泽不尊重她,不理解她,可她何时何地做过理解对方、尊重对方的尝试?她当初走了,不是去投身革命,而是因为三角恋爱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了。老余要是能咽下这口气去,也就不是男人了。她为什么这么self-centered,自始至终就不曾设身处地,把自己放到男人的地位上去,试图理解对方的心情?

由此可以窥见女性解放者的一个共同误区,那就是她们其实并没有冲决网罗,在下意识里仍然把自己看成了和男人不同的另类。所以,她们追求的所谓“男女平等”完全是自卑情结的表现,这才会有静对“樱桃小口”的超敏反应。正因为在下意识里她们认定自己和男人不一样,这才会形成自我中心观念,只知道苛求男性尊重理解自己,却从来没想到这义务是mutual的。

哪怕在网上也看得出这点来。某些网女公开要求特殊保护,而某些下流论坛竟然将保护网女这条公开写入论坛宗旨,而活跃在那些LLC的网女们,居然也就意识不到那是变相的性别歧视,自己成了一种必须加以特殊保护的弱者,而那才是一个真正有尊严的现代女性无法容忍的奇耻大辱。

这里面的肤浅道理,其实丁玲老太太早就在延安时写在《三八节有感》中了。记得她说,什么时候没有了妇女节,什么时候男女也就真正平等了。但就这简单道理,若干自命学贯中西的女“学者”到现在也不懂,当真可悲可怜之极。

现在来看静的两个革命恋人。

老马骂王丹,说王乃是劣等生,没本事上学,只好改行干革命。他没有意识到,其实这是五四以来的普遍规律。无论“解放”前后,但凡革命家都是没本事或没定力作学问的士林败类,因此无法打入主流社会,成了边缘人,就此变成愤青去干革命。我党内那些伪“知识分子”如蒋南翔之流,有谁不是这种经历?老鬼那毫无心肝的父亲据说是大学校长,如果不是凭革命履历,轮得着他么?

“解放”后又何尝不如此?但凡积极分子团干部,统统都只有整人拍马的本事。“正面”“反面”人物均如此,“正面”如什么北师大德育教授李燕杰,“反面”如柴玲、吾尔开希、王丹之流,全是这种货。

因此,在我党革命史上产生的一个经验规律就是:但凡搞政治者,必然在人品上和智力上都是残次品。在人品上,这些人是灭绝人性的政治动物;在智力上,他们根本就没有谋生能力。不靠兴风作浪制造出乱世来,他们就只有如老毛在上海一样,只能靠去为阔人家洗衣服谋生。

这里说的“我党革命史”其实是广义的,延续到如今的“民运”。自老邓上台后,我党早就背叛革命了。如今的“民运”无论是在海内还是海外,其实都是中共革命的薪火相传,亦即所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现代革命家们的素质、动机和行为效果都是当年那回事。如果剥去“民运”头面人物们的政治资本,那些连英语都不会的职业革命家们立刻就要饿死。上网以来我见过的唯一值得尊重的民运人士,便是刘国凯和一凡先生。刘先生挣扎求生的经历让我看得热泪盈眶,而一凡先生的朴素讲述也让我感动至极。但那毕竟是少数人。

我那不成材的嘉川本家又何尝不是这种无才愤青?川其实是那小说写得最苍白、最不成功的人物,让你使劲回想都想不起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凭什么要把泽压下去。他的面目如此模糊不清,只说明了一点:这个形像乃是少女怀春向壁虚构出来的幻影。

前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当然是对女性的放肆污辱,但其中也含有人生经验的总结。想入非非做白日梦乃是女性专利。她们崇拜英勇高尚的英雄人物,对平庸无奇的日常生活很容易厌倦。“旧”社会没多少职业女性,知识女性一旦做了家庭主妇,看上两本《新青年》,自然就会对锅碗瓢盆深感厌倦,倍感脚踏实地的丈夫鄙俗猥琐。这时生活中突然闯入了川那样的传奇英雄,当然芳心就要被打动。

问题在于,女性是感情的生物,男性是理性的生物。所以她们看不到,革命家出生入死的冒险生涯当然富于刺激性,具有极大的观赏价值,so are those drug dealers,走私海洛因的毒枭们又何尝不如此?两者的区别,只在于革命家们对社会的危害远非毒枭可比罢了。如我在前文说的,静在“华北之大,已经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之时毅然投身革命,只为全民带来了令日寇瞠乎其后的灾难。

具体来看那卢愤青。他除了散发点狗屁不通的革命小册子和传单,使出远逊于老芦的口才来专门给静开革命宣传小灶,以此巧妙勾引白杨之姐那大美人之外,似乎没留下什么可以让读者想起来的出众品质和才能。但若论凭口才勾引女同志,我敢说我那本家绝对比不上本人。遮莫老芦就此成了值得学习的大英雄不成?

那江华就更提不起了。从头到尾,静根本就没爱上他,完全是他利用上下级关系,恃权奸占的。据我模糊记忆,那罪行的发生大致经过如下:

江华来找静谈工作,谈到半夜三更谈完了,静催他走,他便深情地看着静,说:“为什么赶我走?我不走了。”

静万万没想到华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提出这种要求,如中雷击,心烦意乱,立刻跑出门去,在雪花飘零的户外站了许久,眼前又浮现了卢死鬼血一滴滴流干的想像情景。最后不知怎的,大概是觉得在那雪地里站个通宵也不是个事,于是那女性解放斗士便乖乖回去,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条,俯首听任上级摆布了。

任何一个具有现代西方文明知识的人立刻就能看出,此乃最标准不过的性骚扰,亦即利用上级权威,违反职业道德,不顾对方反感,向下属求爱。而且那还不是一般的骚扰,乃是逼奸的严重犯罪行为。

那江华之卑劣跃然纸上:他竟然在静心烦意乱地跑出屋去还不知自惭,端坐在屋子里等着静回来投怀送抱!向静求爱无可厚非,在人家跑掉之后还赖在那里,专候静屈服于自己的权势回来乖乖投降,那就绝对是毫无自爱自重之心的流氓了。

这就是静的“青春之歌”,一度风魔了无数多情男子、怀春少女的浪掷青春之歌。

书中当然也有真正的志士,那就是“骗取”了王晓燕爱情的戴愉。说老戴是真正志士,乃是因为他是托派。和归依斯大林、靠后者饷械支持的中共不同,托洛茨基的“第四国际”根本没有国家资源作后盾,可以用来输出世界革命。因此,中国的托派不是中共那样金卢布豢养的俄国走狗,而是真正自费干革命的志士。虽然那些人信奉的理论跟斯大林主义一样邪恶,但起码从道德上来说要比中共高尚得多。

可惜就连这唯一的准正面人物也被杨沫诬陷为日本或国民党特务,而且是他女特务上司的老姘。其实托派最倒楣,是挨四面八方痛打的落水狗,无论是给中共,是给国民党,还是给日本人抓住了就没好事。共党给抓了还有组织上去行贿收买疏通关说国民党要员,托派就没这种指望。尽管如此,人家还是在无限险恶的环境下熬下来了,直到全国“解放”前夕才逃到海外去──他们深知斯大林式政权可不比日本人、国民党那样软弱仁厚。

当然,要说那书什么好处也没有,似乎也不是。它至少开拓了我的文学视野。上高二时,语文书上有篇茅盾写的该书的书评。记得老茅说,作者毕竟是初学者,只会从一条线上展开故事。

我看了那话顿时开了窍,立刻就想起《安娜·卡列尼娜》就是从两条线上展开故事的典型:一条以安娜-沃伦斯基爱情故事为主线,一条以列文-吉蒂爱情故事为副线。两条线交互为用,使得作品波澜横生,避免了传统小说那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弊病。

这可以算是我“开天目”的第一次经历吧,虽然那不过是文学写作的小道而已。不过,这是老茅的功劳,虽然是杨女士的杰作引出来的,但它起的只是“反面教材”的作用。

作者:芦笛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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