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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杨奎松教授 :从珍宝岛事件到缓和对美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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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人 [个人文集] 警告次数: 2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138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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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加人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有关珍宝岛事件与中国缓和对美政策的关系问题,无论在中苏关系史上,还是在中美关系史当中,都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如今,大概绝大多数的研究者都同意说,珍宝岛事件对中国改变对美政策产生了重要的影响。问题是,珍宝岛事件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它本身是否被赋予了外交意图?事件对中国外交政策影响的程度究竟有多大?中美关系随后的缓和,是毛泽东运用外交战略即“英明决策”的结果呢,还是审时度势而进行的一种实用主义的外交选择?[1]
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是,当越来越多的资料说明1969年3月间发生的战斗中国是主动者之后,似乎更加增强了涉足这个问题研究的学者对毛泽东运筹帷幄的崇敬心理。[2]但是,在谈论这场战斗的外交目的同时,许多关键性的环节却被研究者们忽略了,包括1969年秋冬发生的那一段自有中华人民共和国以来前所未有的战争恐慌。
事实上,1969年确实是关系到中苏两国乃至世界和平的命运攸关的年头。中苏之战几乎转瞬即发。如果我们不能梳理清楚珍宝岛事件所导致的这一系列严重的政治、军事和外交后果,只是先入为主地为毛泽东的预见性寻找根据,我们可能永远也无法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终于,3月2日,中苏两国的边防部队在珍宝岛上发生了两国间第一起边界武装冲突。15日又再度发生更大规模的激烈冲突,双方甚至动用了重武器。这就是轰动一时的珍宝岛事件。
毛泽东说:珍宝岛一仗破除了迷信
对于珍宝岛事件,中苏两国当时的反应和认识颇为不同。在中国方面,这一事件除了促成了战备热潮以外,它更多地其实成了被用来唤起全党全军战斗意志的动员令。
珍宝岛之战以后中国方面的一连串反应,给人的印象是,苏联入侵的危险已迫在眉睫。但根据近年来中俄两国披露的各种档案资料,我们已经可以清楚地了解到,发生在中国领土珍宝岛上的这场仗,不仅是中苏边界长期冲突的继续,而且是中国方面一让再让,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有计划、有准备地发动的一次边界自卫反击作战。
苏联采取报复行动,战争危险迫在眉睫
不论中国决策层对珍宝岛之战的后果如何考虑,珍宝岛一仗确实是像毛泽东所说的那样,是出乎莫斯科意料之外的,打得苏联人一时目瞪口呆。从俄国近年公布的档案中可以看出,他们的反应与中国方面当时的反应很不相同。
战斗最初打响时,苏联决策层似乎满腹狐疑,有些摸不清头脑。他们一面向东欧国家共产党发出了情况通报,对中国边防部队有预谋的近距离袭击苏联士兵的作法进行了强烈的谴责[23],一面暗中部署有限的报复行动,但其领导人却仍旧继续出访,似乎没有考虑到冲突扩大的严重可能。
根据国防部的部署,苏军负责前线指挥的边防总队指挥官列昂诺夫上校15日凌晨3时左右派遣部队悄悄登岛潜伏,也想打中国巡逻队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上午战斗打响后,就发现中方潜伏的比他还早,准备得比他还充分,自己的兵力和火力都不占太多优势。鉴于这种情况,他急忙电告上峰请求援兵,结果层层上报,报到莫斯科,国防部长格列奇科去了印度,总书记勃列日涅夫刚刚登上去匈牙利的火车,竟没人能够拍板调兵。直拖到中午时分,国防部值班人员才好不容易与勃列日涅夫取得了联系,得到了可以增援的指令。[24]而等援兵出动,当天的战斗早已结束,列昂诺夫也被打死了。
珍宝岛之战在莫斯科引起了极大的震动。苏共政治局紧张磋商,一些人忧心忡忡,弄不清中国方面是否有发动大规模进攻的意图,另一些人则火冒三丈,尤其是政治局里的军人情绪特别激昂。这边苏联外交部力主电示其驻华大使馆迅速开始组织从中国撤侨,首先尽快撤退妇女和儿童,以防战争突起。那边格列奇科大声疾呼应当“一劳永逸地消除中国的威胁”,扬言至少应该首先无限制地使用西方称为“巨型炸弹”的几百万吨级炸弹,必要时甚至应当考虑对中国的核基地先发制人地实施核打击。[25]3月21日,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通过高频通讯装置直接打电话给中国外交部,要求接通毛泽东或周恩来,不想被正因“苏修”公然武装侵略我珍宝岛怒火中烧的接线员臭骂了一顿。[26]柯西金放下电话又急忙给苏联驻华使馆的临时代办打电话,要他代为联络。但随后中国外交部给苏方的正式通知,仍旧拒绝了柯西金关于通过电话直接交谈的建议,要求对方通过外交途径正式向中国政府提出交涉。[27]29日,苏联政府发表公开声明,一面扬言要用武力对付中国的挑衅,一面又暗示事情仍有协商解决的可能。[28]然而,无论是对于苏联军方在珍宝岛的炮击行动,还是对苏联政府接连发出的声明和照会,中国方面很长时间都没有给予答复。不仅如此,中国的舆论还大力宣传“要准备打仗”。这种情况进一步刺激了苏方强硬派的神经。苏联军方的《红星报》公开发表文章,声称要给“现代冒险家”以摧毁性的核打击。苏军决策层一方面紧急向中苏东段边界大批调运军队,一方面暗中部署,寻找机会,要对中国方面实施更大规模的报复行动。
关于对中国采取何种报复行动的规模问题,在苏联最高决策层始终存在着尖锐的争论。5月24日,中国政府发表了一项措辞强硬,指责苏联挑起珍宝岛事件,讨好美帝,蓄意反华,但主张边界停火、恢复谈判的公开声明。[29]苏共政治局领导人对此看法不一,格列奇科等坚持报复,不惜与中国开战,而柯西金强调高层接触,缓和关系,避免把中国逼上梁山。[30]基于一种妥协,苏方于7月26日通过外交渠道秘密提议两国总理直接会晤[31],但苏联军方对此断言:“中国人只有实际上感到最可怕的威胁-苏联对中国发动先发制人的打击之后,才会坐到谈判桌前来”。[32]结果,中国方面始终没有做出反应。[33]因此,苏联军方经过长时间策划的报复行动得到了批准。苏方此次的报复行动避开了其运力较弱的东段边界,而是在对东段边界的增援已经大致到位的情况下,精心选择了自己补给线较短,而中国方面交通不便、鞭长莫及的中苏西段边界作为实施其报复行动的地区。
8月13日,经过一连串试探性的挑衅之后,苏联军队300余人在直升飞机2架和数十辆装甲车辆的掩护下,预先埋伏在新疆裕民县铁列克提地区边界线苏方一侧,待当日进行正常巡逻的只有30余人的中国边防巡逻队进入其伏击围时,突然越过边界发动突袭。经过4个小时的战斗,一举歼灭了这支中国巡逻队。[34]采取如此严重的报复行动,苏方是做了大战的准备的。因为,在众多苏联领导人看来,长期坚持“枪杆子里出政权”、“战争解决问题”的毛泽东,完全可能采取极端行动。苏联报刊为此一直在宣传中国有发动战争的企图。因此,在军事思想上早就信奉先发制人的观点的苏联最高决策层,自报复行动之后,不仅加紧战争准备,而且已经考虑到采取先发制人的作法。8月18日,苏联驻华盛顿领事馆的代表显然是受命探询美国政府的态度的。他几乎是毫不隐讳地问美国政府的有关人士:如果苏联打击中国的核设施,美国将会采取何种态度?随后,苏联秘密通知其东欧盟国,宣称它有可能先发制人地打击中国的核设施。[35]与此同时,苏联《真理报》也发表编辑部文章,制造舆论。它告诫全世界务必认识到中国的危险,并扬言:“在当前拥有最现代化的技术、有效的致命武器和发射这些武器的现代化手段的条件下,如果爆发战争,哪一个大陆也不能幸免”。[36]尽管中苏两国事实上可能都没有向对方开战的意图,但事情走到这种地步,战争的危险却真的迫在眉睫了。任何一种微小的错误,都可能引燃这个已经处于高热中的火药桶。
形势估计严重,中共中央急谋应对之策
事态发展到如此严重的程度,看来也未必在毛泽东的预料之中。珍宝岛事件后,在中国最高决策层内部其实也有不同的看法。一种是以林彪为首的,以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等人为主要成员的军委办事组的意见,他们深信苏联会借机报复,对苏联发动大规模入侵的可能性估计较高;另一种是以陈毅、叶剑英、徐向前、聂荣臻为代表的一些老帅们的意见。还在2月19日,鉴于美英报纸有消息说苏联要出兵中国,苏联也在远东秘密进行军事演习,使深信苏联的战略重心在欧洲的毛泽东感到难于理解,于是提议四位老帅“研究一下国际问题”。珍宝岛事件刚一爆发,毛虽然估计上比较乐观,相信打不起来,还是一度提醒四位老帅可以研究研究这方面的问题,提出他们的看法。但事件过去一个月后,毛已不大在意这一点了。[37]直到6月间,即新疆铁列克提事件发生前,周恩来才又具体部署了这件事,安排陈毅、叶剑英、聂荣臻和徐向前四位老帅研究国际形势和美苏的动向,判断苏联有无发动对华战争的可能。[38]而四位老帅7月11日得出的第一份研究报告的基本倾向是认为大战一时打不起来。[39]这个看法显然比较符合毛泽东的估计。因此,
苏联突然选择在补给困难的遥远的新疆地区采取如此严重的报复行动,同时又如此明显地急于想要实施核打击,不能不让毛泽东深感意外。
事情很清楚,不管毛泽东怎样强调“要准备打仗”,主张准备大打、早打、打核战争,事实上中国并未真正做好战争准备。除了接连召开过一系列战备会议,如5月上旬的战略工作座谈会,6月下旬至7月上旬召开的“三北”地区作战会议,以及军委办事组座谈会等,林彪等人极力强调国防开支要成倍增加以外,具体的大战准备实际上尚未开始。[40]毛泽东、周恩来都不止一次地讲,让苏联人打进来比较有利,可以使它陷在人民的包围中间;就是核战争也没什么可怕,中国地广人多,苏联丢几颗原子弹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何况我们也有原子弹。
但是,在东北可以打人民战争,在新疆怎么打人民战争?真要丢原子弹,先得把人口疏散开来才能发挥地广人多的长处,现在人口和大工业都还大量集中在大城市里,真的打核战争,岂能不吃亏?
毛泽东这时也感到了原子弹的威胁,明确讲:中央领导同志都集中在北京不好,一颗原子弹就会死很多人,应该分散些。[41]不难看出,毛泽东几个月前讲“要准备打仗”,很大程度上还是出于国内动员的需要,相信让他打进来,就使我们动员起来了,相信有备才能无患。事态一下子发展到如此严重,得知苏联确有先发制人的可能之后,毛泽东和中共中央都相当紧张,
意识到先发制人是苏联传统的战略观念,苏军武装入侵捷克本身就是一个例证,表明它随时也都可能发动对中国的陆空袭击,甚至是实施核打击,对此必须急谋应对之策。
8月27日,在得知苏联正向东欧国家试探对中国实施核打击的反应的消息之后,中共中央、中央军委紧急发布文件,宣布成立由周恩来任组长的人民防空领导小组,迅速组织疏散城市人口,迁移工厂,号召厂矿企业职工和城市居民自力更生,立即开始深挖洞,广积粮,以备核大战之需
形势如此紧张,以致9月3日中国党仅有的几个执政党朋友、越南党领导人胡志明逝世,周恩来也只能急匆匆于4日赶去吊唁,当天又急匆匆赶回北京,连追悼会都无暇参加。
中苏总理机场缓和,毛泽东怀疑苏联阴谋
正在这战云密布之时,突然从河内传来了一个苏方有意缓和的讯息。
6日,苏联总理柯西金率苏联代表团去河内参加胡志明的葬礼。在河内停留期间,苏联代表团的成员受命请越南外交部亚洲司代为征询中国党政代表团团长李先念,柯西金希望能够在11日返加途中经过北京,与中国领导人举行会谈。[44]李先念得到消息后,当即要中国驻越南大使馆报告了北京。尽管这个时候又有消息说,苏联驻联合国代表团的一位工作人员同美国同行谈话时又再度发出战争威胁,扬言中苏冲突不可避免[45],毛泽东虽然颇多怀疑,反复考虑,还是在10日表示了赞同的意见,只是强调地点只能在北京机场,形式只能是非正式的路过停留性质。由于答复的时间迟误,中国驻越南使馆10日8时收到电报时,柯西金的飞机早已起飞。不得已,这边越南方面通知苏联大使传递消息;那边周恩来当天晚上指示外交部召见苏联临时代办叶利扎维金,告知中国方面赞同安排两国总理会晤的提议,周恩来愿意在北京机场会见柯西金。[46]
终于,刚刚飞抵塔什干的柯西金得到了消息,迅速改变了航线,经伊库茨克飞往北京,从而使两国总理得以于11日在北京机场进行了为时三个半小时的会晤。
在这次会晤中,周恩来开门见山地要求柯西金明确解释有关苏联要先发制人地对中国的核基地进行核打击的传言。他坦率地说:你们说我们想打核大战,我们的核武器的水平,你们最清楚。你们说,你们要用先发制人的手段摧毁我们的核基地,如果你们这样做,我们就宣布,这是战争,这是侵略,我们就要坚决抵抗,抵抗到底。对于边界问题,周表示:中国方面提出历史上的不平等条约问题,并不是想要废除历史上的那些边界条约。我们所主张的,不过是在承认历史条约的前提下来考虑并解决有争议地区的问题。至于中国的战争威胁问题,
周更明确解释说,你们总说我们要打仗,我们现在国内的事还搞不过来,为什么要打仗?[47]会谈的气氛比较坦诚。双方在互派大使、扩大贸易和两国间通车通航等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意见。最后,周恩来提议以两国政府换文的形式把会谈成果肯定下来,柯西金表示同意。但柯西金刚刚飞离北京,中国外交部就给苏联大使馆打电话说,明天,9月12日,中国报刊刊登两国总理会晤的消息时,将要删去已经协商好的文稿中的一句话,即“会谈是有益的,是在坦率的气氛中进行的”。[48]而柯西金回国后,也通知中方说,他们已经对边防部队下达了避免冲突的指示,没有必要再与中国政府就此换文了。
不管双方最高层在审定这次会谈的内容时采取了怎样一种态度,高度紧张的战争形势照理说是出现了明显的转机。18日,周恩来秘密致函柯西金,建议双方承担互不使用武力、包括不使用核力量进攻对方的义务。[49]26日柯西金复函周恩来,建议“实行严格的监督以遵守苏中两国间的空中界线”,并建议签订一个互不侵犯、互不使用武力的国家间的专项协定。[50]战争的乌云正在渐渐散开。
但是,对于这一突如其来的转折,中国方面的反应却十分复杂。联系到苏联方面一系列军事和外交行为,林彪等人深信其中必有阴谋,毛泽东也深表怀疑。就在9月13日周恩来上报了与柯西金会谈的全部材料之后,中共中央于9月16日专门召开政治局会议进行了讨论。结果,估计苏联有意施放烟幕弹的意见占了明显上风。在第二天公布的庆祝国庆20周年的口号中,毛泽东亲笔加上了从现在起就要准备帝国主义、社会帝国主义发动侵略战争,特别是要反对打核战争的口号。[51]
紧接着,18日、22日,中共中央又接连举行政治局会议,继续讨论战争的可能性问题。不少领导人明确认为,柯西金的北京之行是为其大举侵略施放烟幕,如同珍珠港事变前日本派特使来栖去美国迷惑罗斯福一样。他们的根据是,柯西金在谈话中并未保证不向中国发动核战争;其返回莫斯科时,只有二三流人物到机场迎接,说明柯西金的缓和承诺不代表苏共政治局;苏联外交官仍在宣称中苏冲突无法避免,苏联国防部官员的说法和其他渠道的消息都显示,苏联战略火箭部队确已做好出其不意地打击中国的部署。[52]毛泽东明显地支持了这样的判断。会议为此决定了一系列紧急战备措施。据此,周恩来一面通知外交部等各部委要迅速拟定疏散隐蔽重要机密档案的方案,一面开始进行战备动员。他在22日紧急召集的全军战备工作会议上讲话称:“国际形势紧张,我们要准备打仗。准备打仗,这是一个新的战略部署。要真正做到有备无患”。[53]
9月30日,为预防苏军乘中国国庆节像武装入侵捷克斯洛伐克那样发动突然袭击,林彪指示全军进入一等战备,并下令疏散北京附近几个机场的飞机,在跑道上设置障碍物,给留在机场的值班人员配发武器,防备敌机空降。他同时还主张马上放掉密云水库的存水,以免苏方轰炸大坝冲淹北京,后仅为周恩来反对而作罢。[54]鉴于苏联边界谈判代表团即将来京参加预定10月20日开始的中苏边界谈判,中共中央根据苏联当时的战略动向和一些情报资料,再度怀疑苏联很可能会把谈判作为向我发动突然袭击的一种烟幕。[55]因此,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和政治局的决定,在京的中央党政军主要领导人在谈判开始前几天已全部疏散完毕。毛泽东去武汉,林彪去苏州,周恩来率留守北京的负责人以及总参谋部转移到西山可以防御原子弹的战备指挥中心办公。[56]17日,刚刚撤到苏州的林彪又擅自指示在京的黄永胜命令全军进入紧急战备状态。随即,不仅全军或进入前沿工事,或紧急疏散,而且许多大中城市也紧急进行了防空演习和大规模疏散行动。仅军队疏散就达94万余人,4000多架飞机和600余艘舰艇。[57]联系到当时大批干部被下放到“五七”干校,所有高等学校下放地方或迁往外地,重要档案纷纷秘密运往西南存放,各大中城市大挖人防工事,成千上万的城市居民相继被卷入到这一紧急战备行动之中,整个气氛之紧张可想而知。
然而,战争并没有到来。
战争形势促成了对美外交的主动
1969年有关中苏战争的这场“虚惊”,牵扯面之广,影响面之大,实为建国以来所罕见。但是,这场虚惊倒也带来了两点好处,一是全面内战、天下大乱的局面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一是一向敌对的中美两国因此有了接触的可能,并由于这种接触很快走向了建交的过程。
九大前后,按照毛泽东的指示,全国已经开始进入“斗、批、改”阶段,各省、市、自治区革委会已经成立,但因派性而造成的武斗之风仍未停息,并还有进一步扩大蔓延的可能。据此,中共中央7月23日专门发出布告,要求武斗双方立即无条件停止武斗,解散武斗组织,上交武器,拆除一切战斗据点,依法惩办坏人,实行归口在联合。[58]而问题并未得到解决。
8月13日新疆铁列克提事件发生后,内乱问题成为战备的严重障碍。因此,中共中央8月28日命令不得不以更严厉的措辞和更坚决的态度重申7月布告的内容,严令解散一切跨行业的群众组织,解散一切专业武斗队,撤除一切武斗据点,坚决镇压反革命分子,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冲击解放军。[59]这一命令迅速发生效力,各地出现了传达贯彻命令的高潮。当时诸如武斗、派性、分裂、无政府主义等直接危及稳定和战备的因素,都受到了相当的打击,社会秩序有所恢复,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毛泽东希望全国因此动员起来的设想。
关于对美接触问题看来也是中国在珍宝岛事件后取得的一个意外的收获。严格地说,毛泽东的对美战略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其世界革命理念与国家利益的双重基础上的。随着60年代中苏两党日趋对立,毛对美战略中更多地掺入了革命的色彩。文革的进行,不可避免地进一步强化了他对美国的敌视态度。一直到中共第九次代表大会,经过毛泽东修改和审定过的政治报告仍旧一方面说明美帝苏修如何“既互相勾结,又互相争夺”,一方面突出强调它们共同反华的本质,强调警惕它们发动大规模侵略战争的危险。尽管刚刚发生了珍宝岛事件,中苏关系高度紧张,报告却按照毛泽东的主张,继续强调说:美帝国主义是“全世界人民最凶恶的敌人”。
但是,毛泽东并非对这种四面出击式的战法毫无顾虑和担心。还在九大期间,当毛还不特别担心苏联大举入侵之际,他就已经在谈论“我们现在孤立了,没有人理我们了”这样的话题,显示出对那些长期依靠中国的世界各国革命党和革命组织不死不活,对中国毫无帮助的不满,继而主张以后要减少对这些党和组织的援助。[60]这表明,毛泽东推动世界革命的热情已经在明显降温。
随着苏联入侵的危险日渐加剧,毛泽东不能不重新对美、苏的作用进行评估。过去,他始终相信美国是中国以及一切革命人民的最大威胁,苏联不过是起着“帮凶”的作用。现在,这样的认识在现实当中多少有些行不通了。当6月初,瑞典大使问周恩来,美国和苏联哪个对世界和平和对中国的安全威胁最大时,周的回答已经变得含糊其辞了。他说:“现在还在发展,还要看”。显然,中共中央的估计正在发生变化。
月以后的情况则明显不同了。7月21日,美国国务院主动宣布放宽对华贸易和去中国旅行的限制;26日,柬埔寨国王西哈努克派人转交了一封美国参议院民主党领袖曼斯菲尔德写给周恩来的信,要求访华,并对中美二十年交恶表示遗憾;7月底,美国总统尼克松在出访期间公开表示,继续孤立中国对亚洲不利;8月8日,美国国务卿在堪培拉公开发表谈话,声称美国始终在努力打开同中国来往的渠道。与此同时,巴基斯坦等方面都有消息传来,称美国政府有意与中国方面进行接触。针对这种情况,四位老帅显然注意到利用美苏矛盾的问题。只是,他们的研究继续断定,美国此举更多地其实是想要利用中苏矛盾来向苏联施加。与其让美国抓住这根稻草,不如保持高姿态,对其接触要求置之不理,再憋它一个时候。因此,一直到新疆铁列克提事件发生,与美国接触的问题并未提出。[65]铁列克提事件后的严重形势,是促使老帅们,多半也是促使毛泽东和当时的外交部门想到并提出打美国牌问题的关键性原因。8月底,面对战争威胁,老帅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三国时诸葛亮“东联孙吴,北拒曹魏”和二战时斯大林与希特勒签订互不侵犯条约的例子。外交部显然也有类似的想法。只是,考虑到当时与正处在反美前线的越南的关系,特别是考虑到改变对美政策的重大政治后果,
在7月美国显露出愿意缓和对华关系的意图之后,特别是8月铁列克提事件发生,战争危机迫在眉睫之后,毛泽东迅速改变看法,捕捉到并设法抓住这个机会不放,以便通过与美国的缓和来达到牵制苏联,避免战争的目的,倒是更合乎逻辑。尽管这样做仍旧未必是毛泽东内心深处所希望的,
但考虑到这次战争危机毕竟是建国以来前所未有的,毛泽东对其严重性的估计也是空前绝后的,他毅然抛弃意识形态的顾虑,重新从实用主义的角度出发,拾起统一战线、“以夷制夷”的的法宝,是可以想象的。
但即使在进入到1970年之后,在毛泽东看来,苏联入侵的危险仍旧严重存在。他反复强调:要“用战备的观点,观察一切,检查一切,落实一切”。这一年2月15日至3月21日国务院召开的全国计划会议,也仍旧把对付国外敌人的突然袭击和大规模入侵当作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当然,这个时候的战争估计到底同1969年秋冬有些不同了。
不过,这场虚惊到底给毛泽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差不多在整个1970年,中国对苏联入侵还都处于高度戒备之中。在这种情况下,经历过战争年代,善于审时度势的毛泽东抓住这一千载一时的外交机遇,缓和与美国的关系,也是一种必然的选择。
1969年12月初,中国驻波兰外交人员受命开始了与美国外交官的直接接触。与此同时,据说基辛格也下令美国驻波兰大使设法同中国驻波兰外交官进行接触。不论双方接触的具体经过如何,中美两国政府于一个月后,即1970年1月8日,正式宣布华沙大使级会谈将于20日重新恢复。在重新开始的中美大使级会谈中,中国代表受命正式通知美方,中国政府愿意在更高级别或通过其他渠道深入商谈两国关系问题。
不难看出,正是在珍宝岛事件后这样一种极其特殊的背景下,中国对美国的大门渐渐地打开了。
作者:加人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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