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阅读上一个主题 :: 阅读下一个主题 |
| 作者 |
 告别“三寸金莲”的启示 |
 |
贝苏尼
[博客]
[个人文集]
游客
|
|
|
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告别“三寸金莲”的启示
梁启超在《变法通议˙论女学》一篇中感叹道：“强男之头，不如弱女之足”。说的是清初巩固政权的一项重要措施就是“变衣冠”，在“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下令强迫汉族男子薙发的同时，也命令妇女放足。然而，头剃了，足却没放。从顺治皇帝开始，君主不断发布禁止缠足令，并惧之以严刑峻法，却只成为一纸空文。男子不能用头来坚持的“华夷之辨”，却由女子的脚来进行了。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有清一朝，是以（汉族）男子的剃头始，而以女子的放足告终的。
晚清的“不缠足运动”又称“天足运动”，主要是由男性发动倡导的，虽然事实上有利于女性身心的健康发展，严格地说却不是“妇女解放”运动，从缠足到不缠，女性控制自己身体的权利扩展十分有限，毋宁是从一种控制形式转换为另一种，开一系列“解放妇女”运动之滥觞。不过，最近看到一些材料，发现“不缠足运动”作为一种移风易俗的政治运动，倡导诸公之“操作”过程颇有可取之处，还是值得一抄。
中国妇女的缠足风俗究竟起于何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从周朝，五代末年，到南宋不等。不过一般认为，南唐李后主乃是罪魁祸首，自他以后，裹脚布就“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蒙古人本身无缠足传统，而蒙古人建立的元朝缠足之风却远胜于南宋。杂剧散曲中描写人物，脚不可或缺，唯小是颂，“三寸金莲”之称就是那时开始出现的。进入明代，妇女缠足与否成为社会地位、贵贱等级的重要标志。作为一种时髦，小脚女人成为当时城市女性竞相模仿的对象，坊院中不少妓女也以小足作媚男的本钱。缠足在清代登峰造极，尤其在山西、河北、京津、山东、河南、陕西、甘肃等地最为流行。其中又尤以山西小脚为最，并有“从来小脚说山西，山西小脚大同数第一”的说法。清朝统治者本来反对汉族女子缠足，康熙年间曾经诏禁之，违者拿其父母家长问罪，奈何民众置若罔闻，禁令仅颁布了几年便自动撤销。不惟如此，旗人女子也开始东施效颦，直到乾隆皇帝屡次下旨严禁，才刹了些旗女缠脚的风气。如此每下愈况，每况愈下，真令人“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此风虽然千年不改，历代也不乏抗议之声。宋代车若水就在《脚气集》中说：“妇人缠足，不知始于何时。小儿未四五岁，无罪无辜，而使之受无限之苦，缠得小束，不知何用？”清代的李汝珍、龚自珍也都表示过反对。钱泳（1759－1844）在所著《履园丛话》中激烈批评缠足一违天性，二害妇女，三误国家。他还将南唐以来的历代盛衰和缠足联系起来加以分析，说是哪个朝顶缠足，哪个朝代衰弱：“试看南唐裹足，宋不裹足得之；宋金间人裹足，元不裹足得之；元后复裹足，明太祖江北人不裹足得之；明季后妃宫人皆裹足，本朝不裹足得之，从此永垂万世。由是观之，裹足为不祥之金（？）明矣，而举世犹效之何也？”（卷二十三）
但这些先知先觉者都是“另类”，上纲上线到“天下兴亡，女足有责”也不能动视听，非得到洋人说了话，“主流社会”才觉得脸上挂不住。
首先说话的是传教士。传教士自明代以来进入中国，对中国妇女生活状态中最不可思议的就是缠足，但是他们也明白“尊重当地人民风俗习惯”的道理，一直隐忍不发，到了19世纪下半叶，觉得时机成熟了，便公开表示反对。1875年1月，《万国公报》转载了一批中国基督徒和外国传教士撰写的反对缠足的文章。英国传教士F. Huberty James作《缠足论衍议》云：“上帝生人，不分男女，各予两足，原以使之健步。……今任女子缠足，竟将重用之肢归于无用之地，辜天恩，悖天理，逆天命，罪恶丛生。”《万国公报》对晚清维新派的影响很大，是康有为反缠足思想的来源。谭嗣同的老师欧阳中鹄也说：“西人论中国三弊：曰雅片烟；曰女子缠足；曰时文（八股文）。”
康有为和梁启超早在倡言变法之前就是不缠足运动的两员大将。1883年，康有为在坚持不为长女同薇缠足时，深感势单力孤，就和游美归来，家人也不缠足的同乡区谔良商议，共同创立了不裹足会，由康草拟条例，撰写序文。康氏自称其“实为中国不缠足会之始”，有自夸之嫌，早在1875年，厦门就成立了戒缠足会，1879年《万国公报》上也有报道，但康氏鼓吹天足最力，影响最大，也是可以肯定的。不裹足会成立不久，创办人之一区氏就因害怕触犯众怒退出，该会也旋即解散。而康有为却不屈不挠，至1895年又和其弟康广仁共创粤中不裹足会，两年后推广到上海，梁启超、汪康年、康广仁等出面组织，当时的湖广总督张之洞也表示赞许。运动的中心从广东转移到了上海，以上海不缠足会为总会，各地的分会竞相成立，“近而沪、苏，远而闽、广，以小生钜，异步同趋，行之未及一年，入会已逾万众。”梁启超和汪康年主持的《时务报》为此开设了“不缠足会博议”专题，集中发表各地读者来函，以及湖南、嘉定、福州等处不缠足会章程。其他维新派重要报刊，如《知新报》、《湘报》也合力鼓吹，刊登论说、草例，公布入会人名录，使不缠足运动形成热潮。
曾历任出使日、美、英各国的黄遵宪，讲起域外见闻及他国人的鄙薄缠足，更是痛心疾首：
本署司早岁随槎环游四国，先往东海，后至西方，或作文身，或束细腰，虽属异形，尚无大害。若非洲之压首使之扁，印度之雕题饰观，虽有耳闻，并未目睹。惟华人缠足，则万国同讥。星轺贵人，聚观而取笑；画图新报，描摹以形容。博物之院，陈列弓鞋；说法之场，指为蛮俗。欲辩不能，深以为辱。
缠足既然是国耻，便当废弃。黄遵宪故此呼吁道：“所望不缠足一事，父诏而兄勉，家喻而户晓；早除一日，即早脱一日之厄，多救一人，即多得一人之用；以存天理，以敦人伦，以保人权，以修家事，以全生命，以厚风俗，以葆种族。”
“欲辩不能，深以为辱”的尴尬当非黄遵宪的个人感受。1903年在日本大阪世界博览会上发生了“人类学馆事件”。就事论事，该馆中国部分无非是沿袭当时“博物之院，陈列弓鞋”的“国际惯例”。但登报之后，居日华人一致视为奇耻大辱，群起抗议。神户领事蔡勋专程前往大阪力争，留东学界及华商也致函国内，要求拒绝赴会。日本政府迫于压力，不得不进行干涉，却改为在（日本殖民地）台湾馆安排一小脚女人。这件事显然给国人以极大的刺激，次年广东香山女校成立时就明文规定学生不得缠足，而且援引“野蛮人类，馆列大阪，腾笑五洲”之事，以为“不可不戒”的理由。
从1875年到1903年，不到20年的时间里，延续千年的缠足能够从国粹变为国耻，和该运动的推行者采取的明智策略大有关系。
首先，选择和官方态度一致的地方作为移风易俗的突破点。如上所说，从顺治孝庄到光绪慈禧，多次软硬兼施，降旨放脚，却遭到病态审美/性意识和华夷之辨的双重抵制，不了了之。现在汉族士人起而鼓吹放脚，清廷也就乐得顺水推舟，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乃于1902年2月再次发布劝谕。读书人有皇上撑腰，顿时气粗了不少，《女报》第1期开了《奉旨放脚》新闻专栏。宋恕（1862－1910）则在《遵旨婉切劝谕解放妇女脚缠白话》开篇援引“最高指示”，声言乃是奉旨撰文，皇太后、皇上既然“责成我们绅士人家，婉切劝谕诸色人家解放了妇女的脚缠。我因此来劝你们遵旨，你们听清记牢要紧。”在戊戌变法的高潮中，康有为又上《请禁妇女裹足折》，光绪皇帝也下发了准令各省劝诱推行禁止妇女裹足的谕旨。一时间各地的不缠足会、不裹足会、戒缠足会、天足会、卫足会、放足会等大同小异的组织遍地开花，各种宣传品也大为流行。这些，都可以算是官民“良性互动”吧。
其次，康梁等非常注重可行性。前面说天足运动取得了很快的进展是针对延续千年的缠足史来说的，但一生又有几个20年？在这20年间面临“缠，还是不缠”选择的父母，“放，还是不放”的当事人，都必须考虑婚嫁前途。既然小脚是社会地位的标志，下层劳动妇女本介于可缠可不缠之间，而有地位人家的小姐不缠足便是自贬身份，再难找到门当户对的婆家。因此，在由梁启超起草的《试办不缠足会简明章程》的“立会大意”的第一条就声明：
此会之设，原为缠足之风，本非人情所乐，徒以习俗既久，苟不如此，即难以择婚。故特创此会，使会中同志，可以互通婚姻，无所顾虑。庶几流风渐广，革此浇风。（《时务报》25册，1897年5月。）
章程中不但规定“凡入会人所生子女，不得缠足”，“其已经缠足者，如在八岁以下，须一律放解”，而且要求入会人在今后为儿子择婚时不能娶缠足女子，无论同会人互婚或是在会外议亲都是如此。从实际效用上来说，不缠足会也是一个婚姻介绍机构，会外议亲不成还有会员同志的子女“垫底”，保障运动进行和发展。
上面提到的那些宣传品也不限于宣讲缠足的害处和天足的好处，还包括循序渐进放脚的方法，还编成歌诀以便普及。
放脚后穿什么鞋，如何与衣袴搭配，也是不缠足会加以考虑的实际问题，有些地方就备置了新式靴鞋样，供人取索。谭嗣同起草的《湖南不缠足会嫁娶章程》进行了详细规定：“不缠足之女，其衣饰仍可用时制，惟着鞋袜与男装同式。”此说并未得到采纳，盖因许多女子不愿“阴阳混淆”，建议“仿古”或“男子方头，妇人圆头”以示区别，谭嗣同脚踏实地，细致入微，还是精神可嘉。
眼光敏锐的商人也介入了天足运动。在不缠足运动声势浩大的湖南，新式鞋履的需求量激增，长沙李复泰鞋铺的老板看准时机，在发行量很高的《湘报》上连续刊登广告，以醒目大字标出“定做不缠足云头方式鞋”，小字注明“赐顾者请先交长短宽窄底式，不拘何等杂色，随人所喜”，最末用小字写出“并售京、卫、汉式各种靴鞋”，捎带把来自大都市的时髦男鞋也卖掉许多。
从记事起，听到的正面宣教多为口号式，反面批评多为骂人式，一不论证理由，二不谈解决办法。欲保持公共场所清洁，就高悬一块“禁止乱扔果皮纸屑”的铁皮或木板，附近却没有果皮箱；在“此处禁止停放自行车”的牌子附近，也没有存车处。最近才听到人们说“请给我一个理由”，却又断然拒绝提供解决办法，还振振有辞地援引鲁迅的话说：“厨师端上来一盘菜，对食客的赞美和批评可以说他对与不对，却不能说：‘你来做一盘试试看！’”（大意）康不给女儿缠足，梁劝夫人放脚，鲁迅不满朱安的小脚，却没有看到任何劝其解放的记载，从康梁到鲁迅，就从“精心设计菜谱，亲自动手做菜”退步到捍卫空话。空话非不可说，说得漂亮也可博人一笑，明明是空话，却抡起板斧，朝表示异议者排头砍去，则又从鲁迅的立场大踏步倒退了何止十万八千里。不说也罢。
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
|
| 返回顶端 |
|
 |
| |
|
|
您不能在本论坛发表新主题
您不能在本论坛回复主题
您不能在本论坛编辑自己的文章
您不能在本论坛删除自己的文章
您不能在本论坛发表投票
您不能在这个论坛添加附件
您不能在这个论坛下载文件
|
based on phpbb, All rights reserve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