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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中秋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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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中秋遐想   
锺 舟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1554

经验值: 0
文章标题: 中秋遐想 (673 reads)      时间: 2003-9-05 周五, 下午3:10
作者：锺 舟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中秋遐想



锺 舟





中秋佳节，除了吃月饼之外，还是中国骚人墨客们的创作年会。凭借着不管是出来

还是没出来的月亮，这些人们总是会留下些文字。我私下猜想，怕有不少人为赶中

秋笔会，早在中秋前就已绞尽脑汁，端正好诗眼佳句的腹稿，到中秋之夜，你呼我

应、斗妍争奇对着月亮触景生情一番。



对着月亮触景生情，说得俗点，那就是“借月亮说事”；说得典雅些个，此乃是用

了“兴”的手法。 “兴”，那可是正宗中国货，祖宗遗下的财富之一，《诗.大

序》曰：“《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

“兴”，即触景生情。孔颖达疏引郑司农云：“兴者，托事于物，…取譬引类，起

发己心” 。



既然是“触景生情”，那么，作者当时的处境、心情、学识、见地，总会融入作品

之中。正所谓“境由心造”，一般的碧空如洗、月白风清，雍容华贵的富家子和阮

囊羞涩的穷措大，写下的词章里定有些异样的气息；平步青云的少年英俊与落魄天

涯的老去书生，文字间总存着老大的不同。即便都是些文章大家、诗坛俊杰，各门

各派的文采也大不相同。于是乎，世上有了诸如“怨去吹箫，狂来说剑”，抑或是

“绵里藏针、秀外惠中”等等不同的流派；有了“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谨慎

地编织文字的高手，有了“语不惊人死不休”呕心沥血锤炼语言的诗人。



或是明月下，或是中秋夜，巨匠大师们、善感的诗人们留下了许多与月亮有关的瑰

丽的篇章。当然，借着月亮说事，并非只限于中秋佳节，中国许多跟月亮沾边诗词

文章，其实与中秋节无关。



白居易好管闲事，特别喜欢桂花，问道“月宫幸有闲田地，何不中央种两株”（

《东城桂》）；

韦庄着实潇洒，说是“八月中秋月正圆，送君吟上木兰船”（《送李秀才归荆溪》）。

宰相公子晏几道，用“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记叙彻夜狂欢（《鹧鸪

天》）；

解职老臣向子湮以“空啼血，子规声外，晓风残月”述说靖康之难后满腔的沮丧和

悲愤（《秦楼月》）。

卢挚为情人送行的柔情蜜意，赫然纸上：“画船儿载将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

（《落梅风.送别珠帘秀》）；

徐再思透露春消息，音在弦外：“梧桐画栏明月斜，酒散笙歌歇。梅香走将来，耳

畔低低说：后堂中老夫人沈醉也” （《清江引.私情》）。



显然，这些诗苑大家、文坛巨匠们，都以月儿为由，缠住月儿、缠住人们，舒展自

己情怀，扯自己的事儿。



自从盘古开天地，月亮可从来就只有这么一只。不管人们是赏月还是叹月，不管你

心情是好是坏，也不管你眼中的月亮是皎洁抑或是苍白，这独一无二的月亮，还是

那样不紧不慢地我行我素。诗圣李白好像明白，他明白，这月亮和祖宗们所看见的，

是同一只月亮。于是乎，他写下了看似简单，却是绝妙的佳句：“今人不见古时月，

今月曾经照古人”（《把酒问月》）。才高八斗的苏东坡，在那个中秋之夜，做了

个总结，曰：“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散曲大家宋方壶似

乎更明白些，他道：“年年到今宵不缺些儿个”（《[双调]水仙子.居庸关中秋对

月》）。是啊，每年中秋，除了云遮雾障，月儿何时失信于世间的人们，什么时候

不是“年年到今宵不缺些儿个”？



诚然，最有名的中秋咏月，怕是当推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

青天”，以及辛弃疾的《太常引》“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然而，我倒

还很喜欢读宋方壶的两首跟月亮有关的曲子。宋方壶，名子正，华亭（今上海松江

县）人。生卒年不详，约生活于元末明初，据《清江贝先生集》卷五《方壶记》的

记载，可以看出宋方壶家境极好。



宋方壶老先生的一首曲子是《清江引.托情》：



剔秃栾一轮天外月，

拜了低低说：

是必常团圆，

休著些儿缺。

愿天下有情的都似你者。



“剔秃栾”即是用来形容月亮很圆的意思，栾字当是繁体字，口内加栾。研究散曲

的大家罗锦堂教授在《中国散曲史》中指出：“此与王实甫西厢记中‘愿天下有情

的都成了眷属’，是一样的有博爱精神”。除此之外，“愿天下有情的都似你者”

和苏东坡的“不应有恨，何事常向别时圆”，显示了作者一般地都有着诗人的多情，

都将月儿当成通晓人间情愫的大情圣说话。唯多情的诗人，笔下才会有这等多情的

月儿。



宋方壶先生的另一首曲子，是《水仙子•居庸关中秋对月》。



一天蟾影映婆娑，

万古谁将此镜磨。

年年到今宵不缺些儿个。

广寒宫好快活，

碧天遥难问姮娥。

我独对清光坐，

闲将白雪歌。

月儿你团圆我却如何?



这首小曲，当真算得上是“大巧若拙，大雅如俗”。虽没有“笔落惊风雨”般的霹

雳声势，但是读来琅琅上口，读后齿颊留香。若对此曲细加玩味，倒可品出此曲杂

取了辛弃疾、苏东坡等人的句意。有人以为“一天蟾影映婆娑”，出自辛弃疾的

《太常引》中“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万古谁将此镜磨”，取自“飞

镜又重磨”；“碧天遥难问姮娥”（女亘娥），大概出于“把酒问姮娥”，同时，

也会使人想起李商隐的“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闲将白雪歌”中

的白雪，自然是指“阳春白雪”；“广寒宫好快活，碧天遥难问姮娥”，和辛弃疾

的“把酒问姮娥”有些干系，也似和张元干的“天意从来高难问”《贺新郎.送胡邦

衡谪新州》有些关联。



难得的是将这许多不同作者的句意，通篇顺畅地组合在一起，天衣无缝地融合成一

首毫不矫揉造作的小曲。更为难得的是，这首组合不同诗人句意于一体的小曲，既

保持了元曲质朴、流畅的白话写作特色，又表达了作者自己独特的见解。



细思量，我以为那见解是：

对着清光独坐，

自唱那阳春白雪歌，

宁愿忍受出类拔萃的孤寂和落寞，

月儿啊，你看如何？

——是啊，自古至今，谁又能奈何得了寂寞，

尤其是这出类拔萃所至的寂寞？



宋方壶真正是谨慎地编织文字的高手，呕心沥血锤炼语言的诗人。对着月亮读这种

曲子，实在是一种享受。——有时，读当下某些写家的“白话”文章，真正辛苦得

令人糊涂：到底是谁生活在当今，谁在用白话写作？



2003年中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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