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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稚晖胡适论“以理杀人”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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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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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1927年蒋介石南京开府，吴稚晖、蔡元培领衔提出清党反
共案。吴、蔡这两位老先生老学者，对当时共产党借农民
运动杀人放火，深痛恶绝，忍无可忍，故有此举。
胡适1927年5月底回国，已是一片白色恐怖。胡适借着写
《几个反理学的思想家》，把吴稚晖列进去，借赞扬其反
理学而有所讽劝。
吴稚晖心知肚明，给胡适写信，干脆把话挑明了：“到了
二十世纪，还得仗杀人放火，烧杀出一个人类世界来”，
“所以我是狂易了，也破产了，怂恿杀朋友，开口骂朋友，
也同那班畜类是一丘之貉罢了，还敢在先生面前忏悔么？”
胡适回信，也把话说得极明白：“我以私意揣测先生所以
痛恨共产党，似犹未免有一分以律己之道律人的意味。
‘凡事差以毫厘，失之千里’，----此先生《箴洋八股》
之言，----即此一分律人的态度便可以养成“以理杀人”
的冷酷风气而有余了。”
两个月后，胡适在大学委员会上被吴稚晖骂为“反革命”，
他愤而辞职，说，“我虽没有党派，却不能不分个是非”。
我想到此信，是因为许多骂胡适者，说他不抨击国民党杀
人，是“绕开杀人而谈'人权'”，不如鲁迅更讲“人道主
义”。其实这并非事实。当时鲁迅对吴稚晖，把他吹捧为
“猛人”，一味为其开脱，远不如胡适的态度来的严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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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稚晖致胡适(1928年3月4日)
适之先生：
你老人家还把我这块垃圾堆上的朽木，抬到桌子上去，同
“沉檀速降”一齐拂拭着，雕楼了像一样古董，摆在五都之市
去。您的苦心，无非要骗人家上那干燥无味的物质上去罢了。
但这块朽木虽经着装金的手段，尽管装得怎样的像煞有价事，
可奈人皆掩鼻而过，反辱没了先生一片的苦心了。就是我自己，
岂但是“受宠若惊”，简直以为忝窃太过，没有地洞好钻，所
以不敢冒滥的，碰着响头，来恭谢天语褒奖。
还有说到那干燥无味的问题上，失望的如我，简直不相信
人类的物质文明，还会进步。到了二十世纪，还得仗杀人放火，
烧杀出一个人类世界来，那世界到底是什么世界呢？不必物质
文明，就是资本主义，到底曾造过人类的罪恶么？资本主义以
前的世界，那种坑人卖奴，是什么世界？资本主义以后，今日
的伦敦、纽约，又是什么世界？马格斯虽瞎了眼，也不应放他
的狗屁。所以我是狂易了，也破产了，怂恿杀朋友，开口骂朋
友，也同那班畜类是一丘之貉罢了，还敢在先生面前忏悔么？
东方民族(连苏俄在内)简直是已经围在半开化的民族。所以半
开化的把戏，还得在二十世纪大做特做，整[准]备灭种。这人
类舞台，让优等人种来再唱那干燥无味的新曲子下去。
先生，您老人家恐怕也白吃辛苦。我是看不见了，您是还
看得见一点。中国地方，要像那日本一般模样，会成功在中国
人手中么？先生能承认极司非尔路同环龙路是中国地方么？以
后这种地方，还慢慢多着呢。这就是说，“风潮过了世界在”，
马格斯煽出来那班恶魔，是会归天的。干燥无味，干燥有味，
也不用我们来鼓吹；自有优秀分子，会从伦敦、纽约、东京慢
慢整理过来哟。您老人家装点我的，我自己那里会说得这样好
听呢？我不敢扫你的兴，我爬下去，已磕着响头，感谢你得很。
好在止是空话，改日再到先生那里热烈的共说好梦罢。
我庄肃的请 先生的安。
弟吴敬恒顿首 三月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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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致吴稚晖函稿(1928年3月6日)
稚晖先生：
得赐书，我很高兴。
先生这回信上颇有悲观的话，最不像 先生平常的口气的是
“简直不相信人类的物质文明还会进步”一句话。我以为先生这
话似是一时的感触，不是“认真”说的，故不愿同先生讨论。简
单说来，我至今还深信物质文明的进步尚有我们绝对梦想不到的，
德国近来运用水力来补充鲁尔煤田被占后损失的摩托力，海上的
潮与高地的湖都成了绝大的力源，便是绝好的例。法国文人近作
小说，悬想“风力”的运用，此似非不可实现的事。我重到了美
国，略观十年中的进步，更坚信物质文明尚有无穷的进步。
至于杀人放火，也只有物质文明可以救济。我之不满意于今
日“以暴止暴”的政策者，决非赞成杀人放火，正希望当局诸公
进一步作点点釜底抽薪之思考耳。譬如近日常熟、无锡一带杀人
放火的气焰正凶得势，掌兵守土者固想用武力压止暴动，然根本
的救济，似亦不容再缓。鄙意此时似宜从速请专家研究苏、常一
带的农民状况，赋税情形，借贷机关，等等问题，多搜集事实以
为谋根本改革的底子。先生生长此邦，定熟知此一带农民所受苦
痛实为共产党今日煽动的资本，十年前《新青年》上已有人指出
吴江、震泽一带的经济危机，此时何不委托中国经济学会组织专
家考察团作彻底的调查研究，以为建设的张本？
先生是真能刻苦的圣人，故对于此番苏俄大花钱制造共产党，
不觉大生其气。先生在沧洲旅馆对我说的话，我至今不忘。先生
自己真能不要钱，故最痛恨一班少年入因金钱而不惜作杀人放火
的事。故我七月间细思先生所以不出来反对杀人政策的原故，想
起了先生在沧洲的谈话，以后颇能谅解先生的态度。然吴老先生
一生所以大过人者，正在他真能以刻苦律己，而不肯以刻苦责人；
他能自己不享用物质上的享受，而希望人人都能享用物质上的享
受。我以私意揣测先生所以痛恨共产党，似犹未免有一分以律己
之道律人的意味。“凡事差以毫厘，失之千里”，---此先生《箴
洋八股》之言，---即此一分律人的态度便可以养成“以理杀人”
的冷酷风气而有余了。此言并非责备先生，不过心有所不安，曾
日夜思之，姑且为先生一陈几个月来的疑虑罢了。
至于先生对东方民族的悲观，我深感同情。五六年前，我也
曾发“中国不亡，世无天理”的感慨。此次绕地球兜了一个小圈
子，----不曾观看印度洋、红海一带的不长进民族，----更深信
一个民族的兴亡强弱决非偶然徼幸的事；回头看看咱们这个民族，
实在只有低头叹气?
然而我终不忍不作一点“好梦”。我深信有一分努力，终有
一分半分效果，也许有五分十分的效果。“白吃辛苦”不算什么；
我们自己看得见与看不见收获，也不算什么。
五年前 先生在一品香对我说，“我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快
进棺材去了，眼见你们努力，忍不住也出来打一拳。”五年后，
我要还敬先生：“我是几几乎不振作的了，这几年来眼见您这位
老将独力奋斗，得了不少的inspiration [灵感]，忍不住也出[来]
在我可能的范围之内做一点努力。您老人家千万别浇我冷水呵！”
适敬上 十七，三，六夜
甚盼先生有空来畅谈我们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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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致蔡元培函稿(1928年6月27日)
子民先生：
发信后收到两函，谢谢。致基金会一函已加封寄去了。
先生不许我辞大学委员会，殊使我失望。去年我第一次辞此
事时，曾说我的脾气不好，必至破坏院中和平雍穆的空气。十五
日之会果然证明此言。当时我已十分忍耐，放虽被稚浑先生直指
为“反革命”，亦不与计较。但日后我决不会再列席这种会，因
为列席亦毫无益处，于己于人，都是有损无益。(吴先生口口声声
说最大危险是蜀洛党争，然而他说的话无一句不是党派的话，这
岂是消弭意见的办法吗？我虽没有党派，却不能不分个是非。我
看不惯这种只认朋友，不向是非的行为，故决计避去了。既已决
心不出席，留此名义何用？此为最后陈述，亦不劳 先生赐复，
我也不登报声明，望 先生体谅此意。
前书憨直，不蒙 罪责，甚感！甚感！
匆匆，即祝
先生安好
适敬上 十七，六，廿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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