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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还是审慎？——霍利尔的利物浦素描

雷震子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304

经验值: 0

标题: 沉闷还是审慎？——霍利尔的利物浦素描 (783 reads) 时间: 2003-7-22 周二, 上午9:48

作者：雷震子 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利物浦今夏访港，让无数在“红魔”近１０年巨大成功阴影下备感窒息的“红军军属”如逢甘霖，然这姗姗来迟的亚洲之旅，并不能为这支曾经威震欧洲足坛的王师增添多少光环，反倒是他们在过去两季颇为沉闷功利的打法，提醒人们不只将其与曼联，还将与其声名显赫的前辈进行更为细致的比较，吃力未必讨好。

利物浦在００－０１赛季连夺联赛杯、足总杯和联盟杯三项杯赛锦标，联赛高中探花，１１年后重返欧联，过了不到三个月又分别击败曼联和拜仁慕尼黑，再夺慈善盾和欧洲超级杯。这一连串眩目的胜利不仅抹去利物浦６年不曾染指任何奖杯的尴尬，更令久旱的拥趸扬眉吐气！那场荡气回肠的联盟杯决赛（５比４，欧洲三大杯历史上次佳决赛进球纪录，列首位的是皇家马德里７比３击败法兰克福的６０年冠军杯决赛）更令他们相信：在英超延续了４个赛季的南北朝即将结束，代之而起的将是引人怀旧，更为精彩的“英格兰德比”，红军战旗上那展翅欲飞的凤凰也将在“新三国演义”中一冲九天。

这是主帅霍利尔自９８年１１月独揽兵权以来的一个里程碑——不仅联赛排名稳步由第７升至第３，６个月里一口气拿下的５个锦标，也为他继续改造利物浦赢得了支持，奠定了基础。不妨看看万众景仰的弗格森吧，苏格兰人花了４个赛季才幸运拿下一座足总杯，霍帅３年不到就引爆了夺冠“五响连环炮”，安菲尔德上下有足够的理由如此乐观：摘取英超桂冠指日可待。在喜庆和乐观的背后，有关利物浦的战术过于拘谨的质疑显得微不足道，而且大煞风景。

这一年又是霍利尔执教利物浦的一道分水岭，此后两年，利物浦在联赛争标中的两次失利惊人相似——连续两季季中在联赛领跑，但都未能把握机会而终至功亏一篑。事情的发展远非安菲尔德想象的那样顺利，这骤然间获得的５个冠军仿佛耗尽了霍利尔的才智，预支了利物浦的运气，利物浦并未乘胜完成质的飞跃，取代曼联成为英超新霸主，反而陷入欲速不达，起伏不定的窘境。原先隐忍不发的问题四面而至：没有边路，没有灵魂，没有灵感，有的，只是建立在铁桶般防守上的“欧文突击”。

这是审慎，还是沉闷？

在０１－０２赛季前半程，利物浦自１０月１３日主场打平利兹之日起，他们在所有赛事中保持１３场不败，还在欧联成为第一支客场击败基辅迪纳摩的英国球队，至１２月８日２比０击败米德尔斯堡，已踞榜首４轮，适逢曼联主场被切尔西３比０全歼跌至第９，两者相差１１分！利物浦还少打一场！不料４天后利物浦与富勒姆补赛互交白卷，虚火上升，开始了１０轮联赛仅有一胜（得失球为７比１３）的戏剧性大滑坡，排名剧降至第５。０２－０３赛季，这一幕翻版再唱，从第１３轮起连续１１轮不胜（进球数又正好是７个），排名也从榜首降至第７！于志在联赛冠军者而言，进球少比失球多更糟，失球多或许是战术问题，进不了球则基本是能力问题。

那么，究竟是霍利尔，还是球员的能力？

回顾利物浦两个赛季一再重蹈覆辙的若干失误，答案并不难求。２００２年４月９日欧联八强决赛，利物浦主场１比０却客场被破釜沉舟的勒沃库森４比２翻盘；４月２７日，利物浦在不成功便成仁的形势下，０比１不敌热刺，退出联赛锦标的角逐；０２－０３赛季初连续３轮利物浦领先被对手逼平；１１月１２日，另一场欧联生死战中，利物浦和无名之辈巴塞尔打成３比３后第一循环就告出局；桑德兰全季只赢了４场，创下英超赛季最差成绩，但他们在利物浦身上拿了４分……。这些失误的模式几乎一样，利物浦要么一味靠死守来保持微弱的优势，最终适得其反；要么在必须采取主动，积极抢攻时患得患失，最终一败涂地。这种求稳的打法高度概括了霍利尔沉闷保守的足球哲学。

比赛的比分往往反映不出比赛的本来面目，正如统计数字可以拿来撒谎一样，成王败寇，不过一线之间。再以利物浦“最辉煌”的联盟杯决赛为例，小克鲁伊夫在第９０分钟将比分又扳成４比４，本来到手的“灿烂”胜利差点儿变成霍利尔的又一个滑铁卢，真实的场面并非比分暗示的那样是一场对攻战，恰恰相反，利物浦打的还是防守反击，只不过他那一回运气太好，能在三项杯赛中笑到最后，但他在比内力比耐心的联赛两次犯同样的错误再次表明，其“宁平勿输”的哲学只适用于淘汰赛——只要抓住对方一个失误就大功告成，而这也取决于运气，真遇上“背时”，一样“绝对”没辙儿。

霍校长的保守哲学不是没有来由的。假设联盟杯决赛最终因为小克鲁伊夫的扳平球输了，这个痛苦的经历可以和１９９３年法国世界杯外围赛最后一刻铩羽暴鳞相媲美，两者之间将存在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霍利尔脆弱的神经被保加利亚人的胜利摧毁，最终导致他彻底否定任何冒险，以“绝对安全法”求解足球的“相对论”。霍利尔未能带领法国出征美利坚，对他日后执教利物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克斯塔迪诺夫最后一刻的射门，不仅将保加利亚从绝望带到世界杯季军，还成了“校长”内心的一道魔障，挥之不去，作祟不已。

更令人遗憾的，是霍利尔拒绝为失败负责，寻找替罪羊——他坚持，若非吉诺拉轻率丢球，法国将避免如此残忍的羞辱和打击。赛后霍利尔痛斥吉诺拉是“谋杀法国足球的真凶”，这成了他在利物浦先后赶走荷兰门将维斯特维德、“雪藏”波兰门将杜迪克和公开批评杰拉德状态不佳等惯用手法的注脚，这也是阻碍他由一流战术专家升华为伟大教练的最大桎梏。

霍利尔“但求无过”的态度不仅和曼联、阿森纳和纽卡斯尔等队开放悦目的打法大相径庭，也和利物浦过去２０余年的传统背道而驰。１９９１年２月２２日，达格利什以不堪重荷为由辞去主教练一职，结束了一个伟大而且丰收的时代。利物浦人曾经这样表达他们对这位安菲尔德之王的膜拜之情：感谢上帝赐给我们基督和吾王肯尼！

利物浦的“球靴室”传统虽被继任的索内斯（他本人也是从“球靴室”毕业）废黜，海森、比尔兹利、斯汤顿和麦克马洪等宿将无缘安菲尔德，但利物浦以我为主，积极抢攻的主导思想并未失传，即使在索内斯和伊文思两人任内红军的成绩差得一塌糊涂（只获得足总杯和联赛杯各一座），但人们在安菲尔德仍可以欣赏巴恩斯、福勒、麦克马纳曼和葛罗比拉两代球员的潇洒演出，至少，那时的利物浦并不难看，虽然不能保证必胜。福勒蝉联两届“职业球员协会”年度最佳新秀，其射门不独弹无虚发，更充满心计和巧妙（９５－９６赛季５３场进球３５个）；麦克马纳曼能盘善射，在联赛杯决赛梅开二度，为利物浦赢得９０年代第３个锦标。某报采访巴恩斯，问起为什么利物浦没有像曼联、阿森纳那样在中场安插一名基恩或者维埃拉，答曰：我们都不丢球，为什么要找个人来抢？这句话成了前霍利尔时代的经典写照——洒脱不羁，无谓输赢。利物浦过去赢得太多了，何妨给别人一些机会？

但８年过去了，利物浦踢得好看却一无所获，法国足协技术总监霍利尔成了弥赛亚，他不仅有一颗红色的心，还有光彩夺目的“外籍军团骑士勋章”（他的青训计划为法国培养出了源源不绝的后备力量，并带领法国１８岁以下国家队夺得１９９６年欧锦赛冠军，桃李满天下，法国政府特此嘉奖其对法国足球的贡献）作为他头顶的光环。他的到来改变了利物浦，以往大手笔收购国内精英的政策变成了廉价批发进口外援；脚法秀丽的艺术家让位于拦截凶悍的打手；丰富多样的立体打法被裁剪为中路短传渗透……。然而，霍利尔对“成品”和“半成品”的鉴赏能力差距太大，他能够发掘杰拉德，默菲和里斯，却屡屡在赫斯基、迪乌夫、卡马拉等人身上走眼，他在青少年一级的突出成就总是不能转化成成年队的累累硕果。

霍利尔对利物浦的热爱无庸置疑，但他的球队既有结构的先天不足，也存在后天的战术指导失误。后防线上是霍利尔的立身之本，利物浦虽无内斯塔这类星级后卫押阵，但海皮亚和昂朔正值防守球员的黄金年龄，配合已臻默契。人们爱将海皮亚和过去的传奇人物耶茨和阿伦汉森相提并论，但这位芬兰队队长和两位功勋前辈尚有距离，这两位元老身上泰然自若、举重若轻的王者之气正是海皮亚，甚至全体利物浦球员所缺乏的，而缺乏灵性和优雅，又恰好是霍利尔的标签，连环相扣，仿佛进了死胡同。两条门柱之间，无论是杜迪克还是新人科克伦，都只是中规中矩之辈，仅比他们的荷兰前任维斯特维德略强，既不能成为稳重可靠的西曼，更不可能成为一夫当关的舒梅切尔，在高压下一样原形毕露。波兰国门上赛季在主场迎战曼联时送给弗兰的“漏勺大礼”，间接帮助对方赢得自信，激活状态，若非科克伦重伤“大修”，他是注定要被打入冷宫的。右闸的卡拉格和左闸的里斯各有所长，后者助攻能力很强，是队内仅次于欧文的射手。这条后防线是攻防的基石，除非不得已，霍利尔绝不轻易修缮。

前锋线上，欧文是为数不多被公认为“世界级”的英格兰球员之一，赫斯基则是一株愿意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甘草”，一主一次搭配恰到好处。可这个“绝配”也有致命伤——一但欧文受伤或者不在状态，赫斯基就变得一无是处，无所适从。报章讥笑这位外号“布鲁诺”的黑人铁塔：他作为前锋，除了射门不行，什么都好。霍利尔先后从巴黎圣日耳曼租来阿内尔卡，在欧联相中捷克人巴洛斯，以及世界杯上大放异彩的迪乌夫，但谁都未能奠定自己的主力位置，从头到尾，除了欧文还是欧文，只要欧文不灵，利物浦就成了上岸的鱼——迟早是个死。绕是如此，霍利尔也不愿冒险给新人米勒更多的机会。

最大的问题出在中场的人员搭配、霍利尔的战术思想和比赛计划上——那就是宁愿不赢也不能输，利物浦收得很“深”，中场在哈曼的带领下层层设防，破坏多于建设，按部就班多于即兴创造，一旦断球，欧文马上如利剑出鞘，接应身后的长传直奔对方空当而去；如果“闪击”被对手延缓，迅速交棒给中场跟进的默菲和杰拉德，再行组织；当对手明显实力稍逊，也摆出铁桶阵还治其人之身时，利物浦就只得改打其并不擅长的阵地战，靠外围远射碰运气，一旦侥幸抓住机会领先，全队便收缩防守磨洋工，等待终场哨响。霍利尔对于不失球，不输球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在４名后卫前面再加两道双保险，让剽悍硬朗的哈曼和杰拉德扼守中枢要道，就是为了确保头２５分钟不丢球，进攻上来来回回只在两个“翼”上做文章，偏偏又没有合适的人选，利物浦场上缺乏“宽度”的痼疾，有望在科威尔加盟得到改善，而且从富勒姆签下颇善助攻的芬南，也是利物浦的另一个进攻手段。

自巴恩斯、麦克马纳曼和莫尔比离队，利物浦素缺能靠一己之力打开局面的中场核心，可是霍利尔对于“吉诺拉型”的球员既不信任也不欣赏，利物浦一旦三板斧砍过不能拿下比赛，就只有稳守求和一条路可走。“闷人”格雷厄姆撰文评点他调教的阿森纳和霍利尔的利物浦，结论是“五十步笑百步”，彼此彼此。这和８０年代那支伟大的“红军”真是天壤之别。

霍利尔的个人经历也是他执教风格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生于法国北部的小镇特鲁安妮，在里尔大学读一年级时父亲病重，他只好缀学担任中学教师来支撑全家，他靠半工半读完成了大学学位，这练就了他坚韧不拔，固执倔强的性格。虽生为法国人，霍利尔却对英格兰充满爱慕和迷恋，为了准备毕业论文，他来到了利物浦并极有先见之明地成了该队的忠实支持者，伟大的尚克礼成了他偶像和楷模，而在当时，埃弗顿的成绩要比利物浦好得多。

由于父亲强烈反对，霍利尔从未成为职业球员，但他从未停止过参加业余比赛。由一名业余球员，到业余球队的教练再到带领一流职业球队夺取法甲联赛冠军，霍利尔靠的是勤勉和善于钻研，他对技战术孜孜不倦的研究令他得以在８８－９２年担任法国足协技术总监和国家对主教练普拉蒂尼的助手，并最终在普氏辞职后接任法国队主教练。和英格兰的绝大部分球会主教练不同，他不曾走过那条“踢而优则教”的道路，这也多少解释了他个性上的拘谨和苛求可能和他有时太书生气有关。２００１年足总杯决赛之前，他对无孔不入的摄像机镜头非常反感，但汤普森安慰他这算不得什么，并不会影响球员的赛前准备，正是这些细微之处，勾勒出两类不同出身的主教练看问题的角度，但霍利尔一直对英格兰人的那一套持保留意见：“要想成为一名好骑师，你不必非得先当一回马！”

霍利尔执掌安菲尔德已经５年，进进出出的各国球员已有７０多人，共耗资５５００多万英镑才有了今天的利物浦，什么时候他才能将英超的奖杯纳入他已经赢得的６座奖杯中去？弗格森一直到执教的第７个赛季才大功告成，但霍利尔未必还有这个时间去实现自己的梦想，０３－０４赛季的利物浦是否会有令人耳目一新的表现？

作者：雷震子 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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