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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消失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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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消失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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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消失的城市 (605 reads)      时间: 2003-7-15 周二, 上午7:45
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年轻的朋友：



上网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该是美人鱼之国华灯初上的光景了吧。我现在在海淀一家网吧里给你打信。窗外，岁末的街上人来人往，给人一种“谯楼初鼓定天下”的感觉。汉唐一路传下来的中国，在一个难得的安静傍晚渐渐沉寂下来，沧桑历尽，暮曲深沉。恍惚一韵《京调》在晚钟声里蜿蜒而起，萦绕于紫禁城剪影中的夜空。



真是很久没这种感觉了。虽然你我都明白，如今的“稳定”是怎么回事。可是，虚假的稳定也是稳定，就让我沉醉一回这故土的喧哗式宁静吧。



昨晚我喝醉了。阿宽给我扶上了车，问我要落脚到哪里。醉梦咕冬我也不知道回答了些什么。醒来却发现躺在木樨地国宏宾馆里。我并不特别喜欢这家宾馆，阿宽怎么给我送到这里来了呢？是了，我肯定说了要到木樨地住一晚，今早好到地铁站周围转一圈，看看摸摸那些弹痕，如果还在的话。



大概是因为昨晚聊一夜都没提89，闷得慌。



因为你侠姐在。她在，大家就都不敢多提当年的事儿。



我记得我给你讲过，你侠姐本来是不会闹到开除的。卢森堡说的“大街上最后一个革命者必然是一个女人”，说的就是你侠姐这种人。虽然她属于坚持到最后的那一批，但却是很晚才加入的。并且从来也没当过什么头目。但她拒绝写任何检查，什么谈话和学习她都不去。结果上头硬是把她开除了，说就凭她那态度。



然后她跑到村子里跟阿宽同居，帮他进货和做帐，一面考自学考试的文凭。自己虽没什么基础，里里外外却给流落到村子的一群弟兄很多照顾，全凭女性的细心和前激进者的豪爽。她和阿宽赚了些钱之后就更是慷慨，出狱的哥们有上门告贷的，数目不大，照例能得到满足。渐渐这“侠妹”的外号就传远了。



后头那几年，简直是做什么都赚钱，村子里的硬件买卖就不用说了。后来出来的哥们，几乎每个的生意都比阿宽大。王震蹬腿那次，那帮人在钓鱼台包了酒席庆祝。一开始还喜气洋洋，说了些世界到底是我们的之类的狂话。后来有人说起海外民运的诸多琐事，听得一帮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侠姐一直默不作声地倒酒自己喝，临到最后，她突然说话了：

“今后，谁要再提民运就是和我过不去！”

哗的一声，她顿在桌上的空酒瓶，碎了。

血沿着她黝黑的前臂，小蛇一般流下来。



从此再没人在她面前提当年的事情。



其实，大家又何尝有时间多提呢？一个个都咬紧牙关狠命捞钱，恨不能把命运欠自己的全在生意上捞回来。特别是你小开哥(那年我还带你到他公司看他翻录的《河殇》来着)，很快就跟官道黑道都混得烂熟。门脸越来越大，下手越来越狠，阿宽劝了他多次留点余地不听。终于有一次，他刚换辆新跑车，晚上开去公司看帐，正要拿钥匙开门就有一粒子弹打中头部，脑袋开花死在自己公司的门前，连车带东西全被劫走。



后来调查，证明那是步枪从远处打的。不用说，他是在某一次结拜当中瞎了眼睛。



小开没了。大家知道他惹的主太烫拔不动，但估计灭那个凶手是没问题的。阿宽却主张不动手算了。他就是那样的人，往进口硬件里面“狸猫换太子”，小开干他也干，但他换进去的长春黑货通常都还能用。对信用好的客户他还发真货。在中关村骗子一条街里面，骗子们叫他做“善人”“菩萨”。他听了总是笑笑不说话。



那么多人起来又落下，他也不算一帆风顺，但每周总能和你侠姐去租场打一回羽毛球，并且这许多年连手机都没换，一回国首先就可以给他打手机。



像这样的俗人，我们又还剩下多少呢？



(你等等，有个客户在呼我，明天再聊)

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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