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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zt傅正明:殖民主义的双重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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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zt傅正明:殖民主义的双重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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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zt傅正明:殖民主义的双重使命 (571 reads)      时间: 2003-4-13 周日, 上午11:48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殖民主义的双重使命

--谈诺奖得主吉普林的 《 白人的负担 》



傅正明





英国著名诗人、小说家拉迪亚德·吉普林 ( Rudyard Kipling,1865-1936 )是

一位极富争议的文坛怪杰。1907年,吉普林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时,西方文坛

毁誉参半。 一方面,不少批评家认为吉普林在小说创作方面才华横溢, 笔调幽默

风趣;另一方面,在日益高涨的反帝浪潮中,人们谴责吉普林鼓吹殖民主义的作品乃

是 “强权的理想化”。 吉普林死后,英国皇室为他举行了隆重国葬,遗体安葬于伦敦

西敏寺“诗人角”,享受着英国诗人难得的殊荣。



但是,像二十世纪初叶的许多反帝分子一样, 当代批评家赛义德在 <<

< 文化与帝国主义 > 导言 >> 中坚持认为,很少有比吉普林更帝国主义、

更反动的作家。 2000年,哈里·里基茨 ( Harry Ricketts ) 在他出版的新著 << 吉

普林传 >> 中,却认为吉普林是一位杰出的现代主义者,对乔伊斯名作 <<

尤利西斯 >> 有深刻的影响。这本新传记,使得吉普林在欧美国家再度成为

一个话题,<< 纽约时报书评 >> 也于 2000年 4月 30日刊登了该书的长篇评

论。



关于吉普林由来已久持续不断的争议,最初是由他写于 1899年的一首

小诗激发起来的。







一、 毁誉参半,仿作频传



在这首题为 << 白人的负担 >> 的名诗中,吉普林鼓励欧美“优等民

族”:



肩负白人的负担 ----

派遣你们养育的精英 ----

走吧,把你们的孩子绑在流亡中,

为你们的俘虏的需要效命;

在蠢蠢欲动的野性的人们身上

披上沉重的盔甲----

你们新捕获的郁闷的人民

半是魔鬼半是孩子 ----



肩负白人的负担 ----

忍耐地遵守,

遮盖恐惧的威胁

抑制骄傲的表情;

通过公开演说和蠢事

一千次创造平原

去寻找他人的福祉,

去工作让他人赢利。



肩负白人的负担 ----

和平的野蛮战争----

填满饥饿的嘴巴

让疾病销声匿迹;

当你们的目的最接近

别人的终点也就找到,

看看异教徒的懒惰和愚昧

把你们的一切希望化作零。



肩负白人的负担----

不要王侯的俗丽的原则

只要农奴和清道夫的辛勤----

寻常事物的故事。

你们进不去的大门,

你们走不完的路程,

用你们的生命为之打上印记,

用你们的死亡为之打上印记。



…………



知人论世,就诗人的思想背景而言,吉普林诞生在殖民地印度孟买,既

受到父母的高雅的艺术气质的熏陶,又受到一位印度保姆的教养和印度文化的濡染。

6岁那年他被送回英国接受正式教育,18岁重返印度,对印度的英国官兵、侨

民和印度人民有深刻的认识。



就在吉普林发表 << 白人的负担>>一诗时的新世纪前夜,印度民族主义思

潮涌动,国大党活动频繁,英国对此坐立不安。为了维护英国金融寡头在印度的

利益和大英帝国世界战略利益,伦敦决策者于是年委任野心勃勃的寇松为

印度总督。这个狂热的帝国主义分子和白人种族优越论者,上任伊始便实行

了一系列反动措施。参与“瓜分非洲”的英国,还引发了南非战争,即第

二次布尔战争,英军初战,连连失利。在埃及,英国正在推行“英国人的头

脑埃及人的手”的体制,残酷奴役这个文明古国。



这首诗最初由旅居美国的吉普林把它发表在美国一家报刊上,也是有针对

性的。当时美国正在菲律宾与西班牙交手,接着从统治了菲律宾三百多年的西

班牙手里,夺得这片民族独立运动此起彼伏的土地。菲律宾的反帝斗争,拉开

了菲美战争的序幕。



在美国境内, 意识形态两军对垒,用著名作家马克·吐温的话来

说,“ 这是一个半是爱国者半是卖国贼的国家”。 “爱国者”主张殖民扩

展,“卖国贼”反对侵略战争。不少欧洲国家, 当时的情形也大抵如此。因

此,吉普林鼓吹殖民的诗作一出,引发欧美世界的激烈争议,同样是毁誉参

半:誉之者称之为“时代的喉舌”,“国际道德圣徒”,“国际政治贤人

”;毁之者称之为“歇斯底里症”,“小流氓的声音”,“帝国主义的歌手

”,“野蛮的嚎叫”……。



唾骂声中,吉普林气得患了肺炎,住进纽约一家

医院后, 他的病情被逐日追踪报导,据说他差点因此送了性命。接着,各路

诗人大显身手,戏拟仿作频传,不亚于刘禹锡 << 陋室铭 >> 被中国文人“剥

皮”的盛况,如 << 黑人的负担 >>、<< 棕色人的负担 >>、<< 穷人的负担

>>、<< 强人的负担 >>,等等,不一而足。



几十年后,独具慧眼的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把吉普林称为“大英帝

国在其扩展阶段的预言家”,奥威尔明智地看到了吉普林的反语笔法和思

想的内在矛盾,认为吉普林的诗歌大多为“好坏诗”( good bad poems ) 。奥

威尔虽然没有提到 << 白人的负担 >> 一诗,但这首诗应当是那种“好坏诗”之一。“白人的负担”一语,已经 成为殖民主义的代名词

或委婉语, 但同时也在提醒白人的道义责任。直到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它

仍然是某些政客的口头禅。





二、殖民主义“破坏性的使命”



<< 白人的负担 >> 一诗的复杂意蕴,可以使人想起马克思关于殖民主

义的“双重使命”的观点。马克思于 1853年在 << 不列颠在印度统治的未来

结果 >> 一文中指出:“英国在印度要完成双重的使命: 一个是破坏性的使

命,即消灭旧的亚洲式的社会;另一个是建设性的使命,即在亚洲为西方

式的社会奠定物质基础。”( <<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 第9卷第247页 ) 不少学者认为马克思的这一理论,对于所有的殖民地具有普遍的适应性。



吉普林并未受到马克思的濡染,他是凭直觉和想象,在一首诗中表达

了他对一个民族的思考, 乃至对个体生命和整个世界的思考。与马克思有

所不同的是,吉普林在鼓吹殖民主义时,粉饰了它的破坏性过程中的残酷

性,夸大了它的建设性作用。而殖民主义的“双重使命”, 无论对于殖民

者的后裔还是那些赢得民族独立却陷于后殖民困境 的人们来说,都是值得

回顾、总结和公正评价的。



<< 白人的负担 >>,提供了公正评价殖民主义的一个诗的范例。

首先,这首诗触及了的殖民主义“破坏性的使命”:“不要王侯的俗丽

的原则 /只要农奴和清道夫的辛勤 "。 这就是说,殖民者所要摧毁的,是王

侯将相的帝国原则,是封建主义的生产关系。而其生产力则可以继承下

来, 那些原本隶属于农奴主的农奴,可以改变成为与资产阶级相对的无产

阶级劳动大军。



白人肩负的这种“破坏性的使命”, 是极为野蛮地完成的。殖民战争

绝非吉普林所说的“和平的野蛮战争”。在这里,诗人采用了一种矛盾修

饰法 ( oxymoron ), 尽管他揭示了殖民战争的野蛮本质,但是,如果认为这类

战争具有“和平”的一面,那就是对殖民化最初的血腥过程的一种粉饰。

历史上曾经有一大批欧洲移民,伴随着殖民主义而和平地移居非洲和亚洲

等地,他们成了破坏这些地区的封建结构的积极因素。 但殖民战争的野蛮

屠杀是惨无人道的。假如吉普林是在劝谕殖民者应当温和一些,宽厚一些,

他们当时还很难听这一套。在菲美战争中,美国对菲律宾人的残酷杀戮,多

为 妇孺, 使得当时的菲律宾人口减少了六分之一。



鸦片战争以来,英国靠的是坚船利炮打开中国门户。<< 白人的负担 >> 一诗问世,时值光绪二十五年,甲午海战、“戊戌变法

”失败之后,西方列强意欲瓜分中国,中华民族正面临危急存亡之秋。在香

港已立稳脚跟的英国,还强租了九龙、新界和威海卫。与此同时,义和团正

高张红旗,慈禧太后欲借其“扶清灭洋”之力……。

马克·吐温在 << 致处在黑暗中的人 >> 一文中,就曾根据中国背景批评吉

普林。马克·吐温谴责八国联军“统统都在中国人的血泊中游泳,…… 然后,

[ 俄国 ]抢夺了满洲里,劫掠它的村庄,以无数被屠杀的农民

的漂浮的尸体塞满江河 ----这就使得依然在观察注意的人不胜惊讶。 人们也许

会自言自语、扪心自问:‘这是另一种文明的力量,一手举着和平王子的旗

帜,另一只手挽着抢劫的篮子提着一把屠刀。对于我们来说,除了采用这种

文明把我们自己贬低到这种地步,难道就没有别的拯救方式?”马克·吐温为吉

普林的“和平的野蛮战争”一语勾勒了一幅生动的漫画。





三,殖民扩展得不偿失



从另一角度来看,吉普林站在白人种族主义立场上,对殖民扩张提出了得不

偿失的警告。



事实上,当时被称为“日不落国”的英国,扩张面积及其殖民地囊括

的人口,均达全球四分之一强,已经捉襟见肘。驻印度的英军, 很多人不服

水土而患病甚至死亡。



在菲美战争中,美军战死一万多人。吞并菲律宾之后,当年派往菲律

宾、古巴等殖民地“保护”的美军从二万五千人激增到十万人,这些战士都

是“三里挑一”的优秀青年,被视为“文明的生力军”, 可是,不适应热

带气候而患病的士兵,高达百分之五十。



吉普林似乎在劝戒英国人和美国人说: 你们要用生命和死亡为殖民主

义的历史打下印记,可是,你们找不到一条平坦的道路,你们派遣民族的优

秀儿女, 让他们把热血浇灌在异国他乡,究竟合算不合算?作为一个现代主

义者,吉普林是具有个体意识的。也许,对“白人的负担”的更深层的思考,

是诗人对人类一切活动中个体的生存和死亡之意义的追问。



“去寻找他人的福祉,/ 去工作为他人赢利”,这既像一种人道劝

戒,又像一种利益考量,即对于殖民者经济上是否合算的问题。从人道劝戒

的角度来看,吉普林对殖民地人民一定程度的同情,最初是从印度

保姆身上濡染得来的。作为儿童文学大师,吉普林对儿童的喜爱,他与童年伙

伴的友谊超越了种族偏见。从经济角度来看,殖民政策究竟对谁

合算,我们可以算一笔帐。据 1899年的一项统计

资料,当时英国的财富大都来自印度。作为世界首富, 英国人年均收

入达 40 英镑,而印度却是世界上最穷的国家,人年均收入仅 30先令。印度必

须支付英国政府在伦敦所设立的豪华的印度事务所的建筑费用, 甚至伦敦

为土耳其统治者建造的舞厅也要由印度付账,英军驻印度的军

事训练费,包括运送费、维持费及其在印度的一切开支, 统统摊在印度老

百姓头上。从1896年到 1899年的印度大饥荒,八百万印度人死于疾病和饥

饿。此外,鸦片贸易,对印度盐业生产的重税,给英国带来巨大财富,

给印度带来的却是灾难。印度民族主义活动家、国民经济学派创始人瑙罗

吉,曾经把英国在印度的日甚一日的掠夺称为一种无止境的抽血过程。此

外,英国因强卖鸦片而在中国用兵,割地赔款导致中国财力衰竭,“利益均

沾”的原则,只适用于西方列强。正如一位署名为 F. C. W. 的诗人在一首仿

作中所讽刺的那样:“蔗糖酒、圣经、肥皂、鸦片贩卖 -- / 白人的圣洁的负

担”。



当时的一位菲律宾官员罗佩芝 ( Sixto Lopez ) 及其秘书帕特森

( Tatterson ) 在 << 菲律宾不愿‘肩

负白人的负担’>> 一文中,抨击吉普林和殖民者的奴工制度,他 们指

出:“在印度和中国以及其他东方国家,所谓‘白人的负担’,实际上是

不给黄种人的劳动以公平报酬而积累的巨大财富。…… 他们宣称‘这一切

都是为了黄种人的利益’,可是,夏威夷人、印度人,甚至精明的中国人,

都被这句谎言蒙骗了。"



因此,吉普林诗中的美妙诗句,如果视为一种客观描述,就是弥天大

谎,如果视为诗人对白人的一种劝戒,就是良心的声音。



在非洲,骇人听闻的现实与粉饰的谎言构成了更为鲜明对比。据尼日

利亚作家索因卡在诺奖演说中的披露,在十九世纪的非洲,某些种植园殖

民者为奴工限定高额生产定额,完不成就要加以处罚,甚至要以他们的耳

朵、鼻子这些身体器官作为补偿。讽刺吉普林的美国黑人诗人查德威克

( J. W. Chadwick ) 在其仿作 <<黑人的负担 >> 中,这样写道:



肩负黑人的负担!

它沉重地压着

古老的祖传的污点,新酿的

憎恨的诅咒;

那些蔑视他的人们

在他们的桌子上抛下最邋遢的面包皮……



查德威克揭露了殖民者如何利用黑人的“辛勤”,却没有给他们以应得的

报酬。





四、 提醒白人的道义责任



从殖民主义“建设性的使命”的角度来看,吉普林认为殖民者从一开

始就有“改进”殖民地社会状况的使命,甚至应当而且可以“保护”当地

土著的生命财产。尽管白人曾经招引不少谴责和憎恨,但在十九世纪末叶,

这种“改进”和“保护”仍然是白人应尽的道义责任:



肩负白人的负担---

收获那旧时的奖赏:

你们所改进的那些人们的谴责,

你们所保护的那些人们的憎恨 ----



1900年 << 华盛顿时报 >> 上刊登的一幅漫画,题为“白 (宫 )人的负担

”,就是揶谕吉普林的这种观点。画面上粗壮的主张承担责任的共和党领

袖麦金利 ( William McKinley ),吃力地挑着一担箩筐,一头是菲律宾政府首脑

埃格纳多 ( Emilio Aguinaldo ),另一头是清朝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



另一方面,吉普林似乎又在劝戒白人种族主义者:对于那些“劣等民族

”,你们改进了他们的生存状况,但他们却只会反过来谴责你们;你们保护

了他们的利益,但他们只会反过来憎恨你们。道理很简单,因为你们在改

进他们的同时,也可能使他们的生存状况恶化,在保护他们的同时,又杀

戮他们。或者,殖民主义的历史就是先夺取他们的自然资源再施与,先杀

戮他们等他们臣服了之后再加以保护。因此,一切希望都可能化为泡影。



虽然,马克·吐温的坚定的反帝立场与吉普林大相径庭,但他同样感

到了这种殖民的困境。在 1900年的一次演说中,马克·吐温更明确地强调美

国人应当“保护”殖民地,他劝戒美国人说:“我认为,我们应当作为他们

的保护者来行动 -- 不要企图蹂躏他们…… 可现在,我们已经弄得一团糟,

陷入一个泥潭,每走一步,就陷得越深,就越难解脱。”



马克·吐温进而质问道:“为什么中国不应当从那些外国人那里获得

自由,是谁在她的土地上制造麻烦?假如他们撤退回家,对于中国人来说,

中国会是一片多么快乐的土地!”马克·吐温的美好愿望诚然可嘉,但

这种假设未免过于天真。因为, 在马克思所说的“亚洲式社会”,从来就

不是王道乐土。一邦在之兴亡,皆百姓之苦难。无论有没有外来殖民者,本

族统治者绝不亚于洋人的残忍和腐败,总是使国家同样陷于历史的困境。

在非洲某些国家,殖民者的撤退,民族的独立,无异于虎去狼来 -- 昔日的

猛虎早已磨钝了尖牙利爪,新来的本土狼却是一头难以餍足的饿狼。只有

香港等少数地区是英国殖民者履行其“建设性的使命”较为成功的一片土

地。



四、 西方传教士的文化使命



在吉普林笔下,殖民主义“建设性的使命”也表现在文化领域。诗人把

不信基督的东方人称为“异教徒”,认为他们具有“懒惰和愚昧”的天

性,甚至“半是魔鬼半是孩子”,很难接受西方文明,因此, 白人“教化

”他们的希望也近乎零。 但是,吉普林仍然认为白人在殖民地有传播基督

教文明的责任。在他的 << 先人墓 >> 等著作中,吉普林影射英国人对印度

的教育开化之功;在他眼里,布列颠岛民是独一无二的具有成熟的政治意识

的民族,只有这样的民族才能注重法律,促进社会发展。



就文化使命而言,在西方传教士中,不难发现许多高尚的基督徒或天

主教徒,他们不愧为圣徒贤哲, 半是凡人半是天使。他们早就随着世界地

理大发现而遍布世界各地,传播福音和爱心,输送一种异质文明的新鲜血

液,促进各民族文化的相互交流。 对于这一文化使命,不能简单地斥为文

化侵略。例如,美国女作家赛珍珠的父亲安德鲁和母亲凯瑞,就是吉普林

时代在中国的优秀传教士,从小在中国长大的赛珍珠,后来同样成了富于

人道精神的传教士和慈善家。



从积极方面来看,西方传教士在东方,一方面尽量避免干预当地的宗

教和民俗,在一定程度上尊重东方文明,另一方面,又曾引进了某些符合

基督教传统的社会立法,例如禁止溺婴和童婚,允许寡妇改嫁,凡此种种,

都是向封建宗法陋习的一种挑战。从马克思主义 的观点来看,殖民统治既

然破坏了殖民地的封建的经济基础,也就为改造其上层建筑提供了条件。



但是,无可否认, 历史也看到了殖民者假宗教之名行掠夺之实的另一

幅面孔。新世纪前夜,马克·吐温在 << 从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的颂词 >> 一文中,以他特有的讽刺笔调写道:



我给你们带来一位被称为基督教

的高贵淑女 -- 她刚从胶州湾、满洲里、南非和菲律宾的海盗式袭击中归

来,拖曳着一身泥水,糟蹋得很不体面;她灵魂里尽是卑鄙,口袋里塞满赃

货,嘴巴里溅出道貌岸然的谎言。给她一块肥皂一条毛巾,可镜子还得藏

起来。



像马克·吐温一样,一位名叫森德兰 ( Jaberz T. Sunderland )的反

帝斗士和牧师,在 << 吉普林的宗教 >> 一文中,奉劝准备出师菲律宾的

美国兵不要听吉普林那一套,他说:



我们不能把文明装上枪膛向人民射发,把福音挑在刺刀尖上传播。

靠杀戮他们使其子孙憎恨我们…… 我们就无法给他们一个好政府。我们应

当为他民族承受的负担,应当带给他们的,不是机关枪和贪得无厌,而是学

校教师,传教士,公平贸易,基督教精神,保护,同情,这些才是一个强大

的、自由的、高贵的民族应当不断扩散的东西,应当带给正在为启蒙和自

治而奋斗的弱小民族的东西。



森德兰主张由白人带给弱小民族的东西,实际上也是吉普林以诗的语

言鼓励的有益设施和文明精神。吉普林眼里的“ 半是魔鬼半是孩子”的人

们, 不仅仅是作为“异教徒”的东方的权势者和蒙昧者,也应当包括土温

所讽刺的那些海盗,森德兰所谴责的那些侵略者。当年,义和团把西方传教

士和信教者妖魔化为“大毛子”、“二毛子”,固然有愚昧、鲁莽和不分青

红皂白的一面,但就人性而言,魔鬼可能存在于每个人自身的心灵中。因

此,不管什么主义,上层建筑领域的“建设性的使命”,首先应当是人的心

灵的净化,人的自我的净化。



五、吉普林的思想渊源和遗产



尽管从吉普林的诗中,可以看出马克思所说的殖民主义的“双重使命

”,但吉普林与马克思主义并没有直接联系。要追溯吉普林的思想,可以说

有下述两大渊源。



首先,是欧洲文化中心论。世界殖民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六世纪的希

腊。雅典的“地球之脐”,罗马帝国的“神统”论,在吉普林心中有深刻的

烙印。在 << 金属渣 >> 中,吉普林引用过维吉尔史诗 << 伊尼德 >> ( 第六卷 )

中的诗句:“罗马! 让这成为你的关怀,你的艺术;/ 统治各民族并强加和

平的 / 道路,别伤害失败者,推倒骄横者。”在维吉尔史诗中,罗马称霸世

界被说成神定的命运。罗马帝国的历史使命,是在异教徒中间维持稳定、次

序和和平,减轻饥荒痛苦,提供医疗援助,废除奴隶制度,为“文明” 建

构物质基础和精神支柱,并且保护母国的利益。维吉尔借以肯定了屋大维

的“神统”。此后,在西方思想史上,哲学家洛克、休姆、黑格尔,包括启

蒙思想家孟德斯鸠和伏尔泰,都是白人种族优越论者。吉普林继承了他们

的思想传统。



其次,是十九世纪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和尼采的超人哲学。这一点 更鲜

明地表现在吉普林的童话短篇小说集 << 丛林之书 >> ( 1894 )中。小说记述印

度森林中的一个“狼孩”与野兽的生存竞争,在故事 << 莫格里的兄弟们 >>

中,丛林法律禁止野兽吃人, 但是,在训练幼兽捕杀猎物时, 却可以破例

吃人。原因在于兽类意识到吃人就会惹祸,就会惹得持枪的白人率部袭击

丛林,导致兽类灭绝。但兽类却别有解释:因为人是缺乏自卫能力的弱者,

所以去碰他是不公正的。同时,吃人的兽类毛皮会长癞痢,牙齿也会脱落。

在这里,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弱肉强食、以邻为壑的原则得到充分表现;兽类

的伪善,乃是人类伪善之隐喻。



在欧洲中心论和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影响下,吉普林像当时的许多白人

一样,认为欧洲人肩负着领导人类进化,开化、“托管”其他民族的历史使

命, 因此,殖民扩张乃社会演化之必然趋势,这种趋势一旦与种族主义结

缘, “白人的负担 ”的论调也就应运而生,在居高临下的睥睨姿态中,也

流露出一点对弱者的同情。 与此类似的是,激进的 无产阶级革命,同样从

社会达尔文主义那里找到了兴奋点。



一个世纪过去了,当“反对种族主义世界大会”即将于 2001年 9月在

南非举行时,在日内瓦举行的最后一次筹备会上,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官

员罗宾逊夫人呼吁从前的殖民国家承认过去犯下的错误,并为此道歉。据

说美国和欧洲民主国家担忧的是,道歉之后可能会引发非洲国家大量的赔

偿要求。



的确,赔偿无疑会加重并非富得流油的欧美国家的“白人的负担”,

作为殖民者后裔的执政者,乃至享有民主权利的普通白人,将如何对待这

个父债子还的难题呢?更棘手的难题在于,假如他们愿意更多地“肩负白

人的负担”,而在那些尚未赢得民主的后殖民国家,本民族的专制的腐败

的统治者,会用赔款来“填满饥饿的嘴巴”吗?



2001年 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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