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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岛电视台记者与阎学通针锋相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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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2003年2月16日下午3：30，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中心会议室。在本拉登又一次在
半岛电视台发出声音的4天后，一场别开场生面的对话围绕这家被称为“海湾CNN”
的阿拉伯媒体展开。
主持人：阎学通（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所长）
对话者：李希光（清华大学国际传播研究中心主任）
伊扎特（半岛电视台首席记者）
阎学通：首先，看来媒体和政治的较量十分明显，我们曾经组织了很多次关于国际
政治的讨论都没有像今天讨论媒体问题来这么多人。第二，今天世界上大概有1000多
万人举行了反战游行，但是美国政府却说现在已经有18个国家决定参战。
现在国际政治斗争中体现的是媒体、舆论和政治之间的较量。最后究竟是媒体战胜
政治力量还是政治力量战胜媒体都还不知道。
那么今天，由我首先介绍一下今天的活动。这个活动是我们和《环球时报》共同举
办的，对话的内容将来会在《环球时报》上发表。每个月举行一次，内容关于国际
对话。每次各请一名外国专家和一名中国专家。
这次对话我们将侧重于弱势媒体。这样做出于两个考虑：一，战争爆发在即，国际
舆论都很关心。现在每天看媒体各方面的报道已经成为我们生活中像吃早点一样不
可缺少的部分。在战争中间，不管像美国CNN等强势媒体，还是一些其他的非主流媒
体的影响都不容忽视。我们这次邀请的是半岛电视台驻北京办事处的主任伊扎特先
生。众所周知，911以后，在国际舆论政治的斗争中，半岛电视台是唯一一个能在西
方媒体占主导地位的情况下从弱势媒体中脱颖而出、能有自己的声音的媒体。这是
非常难得的。另外我们邀请了清华大学国际传播研究中心的主任李希光教授。一个
是弱势媒体的代表，一个是国内媒体问题的专家。今天我们讨论的中心就是：弱势
媒体如何在西方媒体中间发出自己的声音。两个嘉宾之间会有一个40分钟长的对话，
然后由场下的观众根据对话内容提出问题，大家再进行讨论。
现在讨论开始吧。首先作为主持人，我想问两位嘉宾一个问题：西方媒体的主导地
位与其文化有没有关系？当我们讨论媒体在国际政治斗争中的作用时，有人强调这
是由于西方国家的实力决定的：因为它有强大的宣传工具，所以它才占据了主导地
位。可西方国家并不这么认为，目前的主导地位是因为它们的政治制度，是因为它
们优势的文化。我们现在要讨论的问题是西方媒体目前在世界上占有主导地位跟它
的文化有没有关系？是单靠它们的实力？还是除了实力之外和它们的政治制度也有
关系？当然在讨论中我们也会涉及到西方媒体存在的问题。下面先请伊扎特先生谈
一下。
伊扎特：可以。首先非常感谢阎老师给我们这样一个机会和大家见面，我希望这是
第一次，但不是最后一次。我原来是一个外交官。我承认媒体的重要性，比我本人
和我民族还要重要。所以我决定改行。我会回答阎老师的问题，但首先有一点我不
太明白。什么叫“西方媒体”和“主导媒体”？西班牙、葡萄牙也属于西方，但是
它们的媒体并没有占据主导地位。而半岛电视台我认为它是一个主导的媒体，它不
是西方的。所以这个“西方”的概念，我不太理解。
阎学通：在中国，我们提到的“西方媒体”总的来讲，是指欧洲和北美两个地区。
拉丁美洲、非洲等不在此范围之内。
伊扎特：如果我们说美英媒体拥有一个主导的地位，这样的主导地位是由政治、文
化、经济众多因素决定的。但我并不认为政治文化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像比利时
就并没有拥有一个成功的媒体。同时这些主导的媒体本身也有其自身的优势。对于
媒体的主导地位，我认为和“西方”、“东方”、“北方”这些概念是没有太多关
系的，而是和媒体对于自身概念的理解和由此形成的媒介思想相关联的。媒体提供
专业的服务，进而取得观众的信任。
李希光：我直接回答阎教授的问题。前面阎教授也已经提到，我们所定义的“西方”
媒体的主导地位不仅仅依靠他们的军事和经济实力。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院长乔瑟
夫奈把经济和经济力量称之为硬力量，而把文化、价值观念这些价值体系称为软力
量。在国际政治斗争中，西方国家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在文化上赢得霸权，一方面
靠这种“大棒”，即军事力量、经济力量加科技力量；另外一方面，他认为还是依
靠“胡罗卜“这种软力量，也就是包括这种文化、意识形态、价值体系等等。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西方所倡导的“新闻自由”。一个媒体产生影响的前提
就是公众对于媒体合法性的承认。所谓合法，就是认为媒体首先是独立的、自由的。
什么又是自由呢？按照美国新闻学的定义：（新闻）自由就是独立的、平衡的、公
正的。
半岛电视台从卡塔尔这样一个不足五六十万人的国家，从世界上最弱小的国家发出
最强大的声音，成为今天阿拉伯世界的第一大电视台。如果从全球受众的数量上来
讲，即使和CNN、BBC相比，半岛电视台也是受众最多的全球电视台。它的受众超过
4000多万，在美国有15万，远远超过CNN的实际受众数量。当然如果从全球的影响来
看，它没有CNN、BBC的影响大，因为它的阿拉伯立场比较鲜明，另外更重要的也有
语言的问题。之所以取得成功主要是因为它坚持了其中文化的因素。半岛电视台打
破了长期以来阿拉伯世界的新闻封锁。卡塔尔新领导人上台之后实行民主制度，首
先就是创办电视台，实现新闻自由。这样的电视台在报道的过程中就会坚持平衡的
观点。据我了解，半岛电视台在它所有的节目中，像人物访谈，对各种观点都不加
新闻审查，不加任何删减。它在报道布莱尔、布什、本拉登、萨达姆的演讲时都是
一分钟不删减的。由于各种观点它都报道，相应就会得罪一批阿拉伯国家的领导人，
同时也得罪了美国政府。
在过去，也许美国等西方国家都认为半岛电视台是倡导新闻自由的。还有部分西方
学者认为，全球化在阿拉伯世界有两大成果：第一是麦当劳，第二就是半岛电视台。
所以说半岛电视台是典型的全球化、西化的产品。也可以说，阿拉伯国家最西化的
符号就是半岛电视台。美国的新闻学者认为新闻就是冲突，报道就是要把各方的观
点都如实的报道出来，不加删节。然而，在伊拉克战争、巴以冲突还是阿富汗战争
中也正是由于半岛电视台在报道上完全采取平衡的观点，阿拉伯国家说其是以色列
的秘密组织支持的，卡扎菲说其受美国中央情报局支持，美国政府说它是本拉登的
喉舌，所有的国家都骂它，也正因为如此，它也获得了很高的知名度。
我记得他们的总编讲过：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满足观众，一个是满足政府，最后
我决定满足前者。
阎学通：李教授谈到了半岛电视台成功的原因，下面，伊扎特先生能不能也谈一谈？
伊扎特：半岛电视台成功的原因有很多，李老师刚才也谈到了一些。半岛电视台创
办之初涉及到一些敏感的问题，比如宗教问题、妇女问题。受到观众的关注之后，
它便开始发挥一个成功媒体的影响。我不太同意李老师刚才提到的半岛电视台西方
化的观点。我有很多例子可以证明，比如以前BBC、CNN报道的一些新闻就不是西方
化的，也不是阿拉伯化的，而是媒体化的，它们只是做了媒体应该做的事情。并不
是西方电视台怎样做，半岛电视台就会怎样做。半岛电视台是一个职业性的媒体，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比如说土耳其的共产党来访华，一个阿拉伯国家的国防部
长访华，我们都会有半个小时的采访。片子录好之后，发回总部，最后放出来的片
子很可能没有他们的声音。我们关心的不是谁说话，而是他说了什么。反过来说，
比如CNN有时却并不将自己看成是全球化的媒体，而是做得美国化。如果布什总统发
表演讲，即使观众没有必要知道，但是CNN也会播送。
阎学通：听了两位嘉宾的讲话，我有些不太明白。第一，二位都强调了报道的真实
性主要来自于它们享有的报道的权力。媒体可以报道它们想要报道的，这是前提。
然而在我看到的现实中，首先是冷战期间。我们说在俄国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没有
言论自由，但是塔斯社的影响却非常大。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即使一些媒体
拥有自由报道的权力，但是如果没有强大的经济和政治实力支持，它们依然很难在
国际上发出自己的声音。
然后去掉经济的因素，我们就回到了今天的话题。今天的半岛电视台从经济上来讲
是没有能力和美国、英国的媒体进行竞争的。我们看到半岛电视台能取得成功，如
果不是靠财力，伊扎特先生似乎在告诉我是靠你们的职业性，是靠技巧。但是我认
为，很多电视台也都同样拥有出色的职业能力和技巧，（但是它们并没有取得成功）。
所以我想问半岛电视台取得成功的根本是什么？
李希光：先谈一下塔斯社。塔斯社的情况不太一样，在冷战时期，信息并不像现在
这么开放。在卫星电视和互联网出现之前，各个阵营基本上只听自己的报道，敌人
的信息是不能相信的。所以塔斯社还是很受欢迎的。
从实力上来讲，半岛电视台初创资金是1.6亿美元是远远赶不上 CNN和默多克集团的。
在今天，如果从西方化的意识形态和观点看，美国最推崇的就是印度。印度的新闻
体制和政治制度可以说是美国化的。从新闻产业制度来讲，更是比美国还要自由。
但是印度在世界上却没有一个能产生一定影响的电视台。
谈到半岛电视台，我还是坚持我刚才的观点，它的运作方式等都是西化的。首先从
人员上，伊扎特先生是阿拉伯的外交官没错，但是据我了解，半岛电视台最初的创
建者都是从BBC过去的记者。当然他们都是阿拉伯血统，流的也是阿拉伯人的血液，
但是从方法、方式上，他们都是西方国家培训出来的。
因为他们是阿拉伯人，所以他们有一个阿拉伯立场。半岛电视台之所以成功，是因
为从选题的策划、议程的设置、现场画面的拍摄到后来决定采访哪些人全是由他们
自己制定的，而不是跟随CNN。比如关于阿富汗的报道，CNN、BBC的者基本是在北方
联盟一边采访报道，那边既不是美国攻打的目标，也没有战事。而半岛的记者却基
本是在美国轰炸的地区采访报道。结果美国媒体的议题是北方联盟不断取得胜利，
而你们制造的议题却是讲阿富汗平民遭受美国轰炸的死伤情况。结果博得了阿拉伯
国家人民的广泛同情，你们的收视率也由此大幅上升。当然本拉登的录像带也是提
升你们收视率的重要原因。
另外，做新闻工作，除了自己独立的制造议题，你们的成功之处还在于新闻评论方
面。美国媒体比如CNN，它们要评论一个新闻事件可能会去采访一个伦敦的学者，或
者是波斯顿的、剑桥的、纽约的，而你们──从我看到的材料──会去找一个阿拉
伯国家的学者来进行评论。这就说明，从最开始的新闻选题的制定到最终新闻产品
的完成的整个过程，半岛电视台完全是本土化的运作，与本地观众相关。
伊扎特：冷战时期，世界分成两个部分。大概有100多个国家没有自己独立的新闻社。
苏联一边的国家必须从塔斯社获取资料和信息，西方国家则会购买美联社或其他西
方新闻社的消息。那么谈到半岛电视台，其实在911之前，半岛电视台在很多地方已
经取得了一个主导的地位。911以后的影响不仅仅是因为拉登的录像带的缘故，刚刚
李老师已经谈到了。
新闻从最初的选定议题到如何组成新闻，各个媒体的选择都是不一样的。尽管半岛
电视台最初的人员都是来自BBC的人才，但是，我需要强调一下，他们中间的很多新
闻人才和官员都是因为在阿拉伯世界找不到机会发表自己的看法才到BBC等媒体工作
的。现在他们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于是他们就带着自己在BBC工作的经验和技巧来到
半岛电视台工作，而不是简单的模仿。
另外，我们也不仅仅采访阿拉伯的学者。通常事件发生地的本地人是我们采访的对
象。当然我们会去采访那些学者，但是我们同时也知道那些学者的资料大多数都是
来自西方，所以他们要发表观点就一定会借助西方的资料。我们认为的最重要的事
情是要观众知道事件发生后双方的观点，所以我们让阿拉伯学者分析，然后让观众
自己去判断哪一个是正确的。
比如一会儿我们将要看到半岛电视台有关朝鲜核查的一个节目。里面我们将看到中
国人的看法、美国分析家的观点，我们的报道就是这样做的。（观看半岛电视台有
关朝鲜半岛核查事件的报道录像）我们做了两个报道，告诉观众朝鲜发生了什么样
的问题。但是，我们并不给他们任何一个判断，而是给观众原始资料，让他们自己
作出判断。
阎学通：看了录像，又听了两位专家的分析，我觉得两位有共识也有分歧。你们的
共识是：第一，议题非常重要。朝鲜说，我们有核武器，美国却说不能打要和平解
决；伊拉克说，我没有核武器，美国说不成我们非要解决。这个题目选的非常好。
第二，二位都提到有一些国家很自由但是其影响力却又非常小。
现在我们将问题深入，经济实力是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自由也是必要条件仍
然不是充分条件。有自由，有钱，未必就有影响力。
我想，半岛电视台是不是和当年的塔斯社一样？当年，塔斯社的影响力是因为当时
世界的分割状况，社会主义国家被分离，西方舆论不能进入，这样产生了一个真空
市场。现在，因为反恐斗争，美国主要针对阿拉伯国家的恐怖主义势力，这样导致
的结果是阿拉伯的受众数量变得相当大，12亿人口都成为你们的市场。而且大家像
冷战时期一样不想只听一面之词，因为美国和英国在主导舆论，大家就想听到相反
的声音。是不是这种市场的分割和阿拉伯文化的特性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李希光：经济实力确实有这样一个分割。全世界大家的思想并不是统一的，必然存
在诸多的社区，有不同的受众，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宗教信仰，不同的民族利益和
国家利益，所以一定存在着不同的市场因素。这带来了媒体的市场分割。
有强大的经济实力一定就意味着有一个强大的媒体吗？各个国家情况是不同的，比
如日本。日本具备实力，其媒体在国内很有影响，但是它并不在乎全球传播。当然
这中间有语言的问题，也有担心不能盈利的考虑在内。日本找不到一个分割的市场，
因为它的议程设置基本上是和美国保持一致的，那么它就无法跟强大的美国媒体竞
争。而半岛电视台的议程设置走的就是独立的道路。半岛电视台的成功并不是在911本
拉登的录像带出来之后，其4000万的受众规模是在911之前就已经形成。911之前，
半岛电视台抓住了几个机会。第一个就是在第一时间内独家报道事件，半岛电视台
独家报道美国的“沙漠之狐”的行动，独家采访萨达姆和其他阿拉伯国家政府的反
对派领导人，这样就使你们有了完全与众不同的议题。
刚才有关北朝鲜的录像当中我注意到一个画面：北京的首都机场。这时我感觉到报
道北朝鲜的新闻，拥有天时地利的媒体应该是中国的媒体。一个媒体的成功靠什么？
它的知名度取决于在几个重大事件的报道当中媒体能否在第一时间独家报道，如果
不是独家报道，那么媒体是否有独特的视角。什么是独特的视角？媒体要有不同的
信源，这样才可能成功。
中国的媒体在经济力量上和受众数量上可以和半岛电视台相比。我们一直在讲对外
宣传，为什么在国际上没有我们的声音呢？第一，涉及到中国或中国周边国家的重
大新闻按理应该是由中国媒体抢发的，西方媒体是应该向中国媒体购买稿件和画面
的。而事实上，有时候我们还要向西方媒体购买有关这些事件的新闻画面。一个媒
体增强竞争力的关键是第一时间，而我们放弃了。第二，在国际重大报道中，议题
设置是十分重要的竞争因素。涉及到媒体的财力、人力等问题，中国媒体往往无法
独立设置议题，因而中国媒体只能跟随CNN、美联社、路透社的报道进行议题设置。
这样最终无法形成自己的品牌。中国的媒体首先在有关中国的重大事情上应该抢到
第一时间报道，而且是独家报道或者是独特视角。那么至少在有关中国的问题上中
国的媒体应该是权威。另外中国周边的国家发生问题，我们应该做到让大家先去看
CCTV，而不是看CNN、BBC。半岛电视台在这一方面的经验是值得我们借鉴的。
伊扎特：半岛电视台的成功有很多的因素，有关阿富汗战争或911的报道只是其中的
一方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因为那里最危险，作为一个职业性的媒体，
我们必须去那里。可以公开的说，我们来北京，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愿意来，也因为
中国政府和卡塔尔大使馆商讨邀请我们来的。
阎学通：二位嘉宾都认为议题很重要，其实这牵扯到几个问题：国际议题应该由谁
来制定？议题究竟是怎样发挥作用？这些我们可以在以后讨论。
现在来看第三个问题：西方以外的媒体和西方的主流媒体的冲突的核心在哪里？即
双方争夺的是什么？我们现在经常说西方是“文化霸权”，它们之所以有市场，很
大程度是因为说英语的人相对比较多。当年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民听塔斯社的报道，
现在阿拉伯国家听半岛电视台的报道，而美国等西方媒体就凭借英语受众数量大和
其麦当劳等文化符号在全世界的影响而主导舆论。二位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李希光：半岛电视台现在并没有赢得多少经济利益，我认为主要的还在于争取人心。
半岛电视台有4000万观众，超过CNN和BBC，据有关资料，阿拉伯世界一年的广告是
5亿美元，而半岛电视台去年的广告收益也只有5000万，为什么拿不到大块的蛋糕呢？
主要原因是因为阿拉伯世界的广告主要属于西方的跨国公司。这些跨国公司为了追
求利润，当然希望在半岛电视台做广告，为什么不做呢？因为它们不想得罪那些阿
拉伯国家的政府。那些政府是反对半岛电视台的，因为它经常批评政府。如果这些
跨国公司在半岛电视台做广告，那么它们和这些政府的关系就不能处理好。所以说，
在全球传播中，你可以有很大的受众市场，但是你很难拿到这些外国公司的广告。
比如中央电视台未来在美国落地，如果成功的话可能拥有很多的受众，但是不一定
能拿到广告。因为议程不一样，立场不一样。美国之音可能在中国有很多听众，如
果单凭观众的数量来讲，在美国之音上做广告，是肯定有一定广告效益的。但是哪
一个公司敢在美国之音做广告？
还有“文化霸权”。文化霸权是很自然的现象。所谓文化霸权，就是讲一种文化比
其他的文化都重要，可以操纵、控制其他的文化。中国的汉代、唐代的文明都是文
化霸权。人类历史发展过程，就是争夺霸权的过程。存在着霸权与反霸权，人类才
能健康发展。那么就像市场和技术，如果科学技术没有竞争，那么就不会有社会进
步。我认为霸权和反霸权都是正确的发展道路。所以，任何一个民族都应该争取这
个霸权。为什么阿拉伯文化在国际舆论中处于劣势，给人感觉巴勒斯坦人都是恐怖
分子？就是因为这种文化目前在全世界的文化中处于边缘地带。如果争取到文化霸
权，那么人们在巴以冲突中就会同情巴勒斯坦人民，而不会站在以色列一边。
伊扎特：我同意霸权和反霸权是一个正常的现象，没有矛盾就不会有进步。首先谈
一下。广告是项很重要的收入，但是也只占半岛电视台总收入的3％左右。特别是海
湾四国对半岛电视台进行了一些制裁，半岛电视台的收入受到了影响。但是由于我
们拥有一些稀缺资源------新闻产品，我们可以卖一些自己制作的独家的新闻和节
目。现在日本、香港等不少地方的电视台都愿意购买我们的节目，另外半岛电视台
的节目制成CD版在全阿拉伯世界卖的情况也都很好。
但是关于阿拉伯国家为什么要对半岛电视台进行制裁，这里我想更正一下李老师的
说法。半岛电视台从来不批评任何一个国家包括阿拉伯的国家，只是因为它报道了
这些政府认为它不应该报道的事情所以才受到制裁。这里没有批评不批评的问题。
所以这也是一个职业性的问题。
文化冲突是正常的、必要的，我们也希望中国作为一个拥有几千年历史的国家在这
个方面也发挥自己的作用。
阎学通：伊扎特先生正好提到了中国，那么我想问，你做职业外交官很多年，，并
且在沈阳学习过中文，现在又是一个职业记者，你认为目前在国际舆论中中国媒体
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我们应该做哪些事情才能增强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声音？
伊扎特：中国媒体，很遗憾，在世界上没有声音。但是有很多因素让我们充满希望。
媒体发展的道路通常都是很曲折的。比如说1983年的时候中国的媒体“起义”，想
做一个成功的媒体，却引来了“精神污染”。1992年后中国媒体进入了一个新的阶
段，开始做一些能够吸引很多受众的节目。比如1994年开播的《焦点》和现在的
《东方时空》都很成功，不仅中国观众喜欢收看，很多外国人也喜欢拿它作资料。
中国媒体走的路和中国一样，走的慢，要考虑、研究的事情比较多。但是现在的世
界，速度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拥有速度本身就是一个优势。我想中国媒体的发展
还受很多因素的制约。首先应该做的是成为一个地区性的领导媒体，这可以做到，
然后在世界上取得一个和中国的人口、经济力量相当的地位。
李希光：中国媒体现在存在两个问题。首先是在硬新闻方面的报道慢，慢的结果就
是丧失了议程设置的能力。因为我们现在生活在卫星电视和互联网时代，新闻事件
发生后马上会引起很多话题。慢就意味着为谣言开了大门，这为中国带来了很大的
问题，也带来了很多不安定的因素。其次，中国的媒体没有自己独立的议程、独立
的立场、独立的分析、独立的画面。我认为我们现在马上要做的就是有一个24小时
全新闻的频道。听说中央电视台今年5月份要开一个这样的频道，叫做CCTV－13，这
是中国媒体的机遇。一个成功媒体诞生的基础就是要有自己的立场、观点。
伊扎特：首先我强调一下，中国媒体的一个大问题是朝着一个方向走。媒体和宣传
我们必须要分开才能做一个成功的媒体。中国媒体是一个messenger，不是一个informer，
是一个送信的人。中国媒体要做中国自己的媒体，和CNN没关系，和BBC也没有关系。
中国的媒体喜欢模仿，但你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环境和它不完全一样，没有必要去
模仿。研究好中国特色，才能成功。
阎学通：听二位的谈话都是想中国媒体改革快一点，步子大一点。好，下面，我们
欢迎大家提问。
（观看世界各大媒体有关反战游行的报道，如BBC、半岛电视台、CNN、中央电视台
等）
问：半岛电视台在创办之初和创办过程中，卡塔尔政府都有过投资。我想问，半岛
电视台对待本国政府的问题是如何处理的？会不会有批评？
伊扎特：半岛电视台创办是借助政府的贷款。但是，半岛电视台强调自己是百分之
百独立的电视台，跟其他国家相比，在对待本国政府有时还要严厉些，就是为了避
免你能想到的这个问题。一个已经有30多年传统的海湾国家的会议，因为半岛电视
台没有参加，4个海湾国家的首脑就没有参加，由此可见这个电视台的重要。
问：您刚才一直在强调新闻媒体的职业化，是不是就是在强调媒体报道的公正和客
观？
伊扎特：当然。巴勒斯坦的问题比较突出而阿富汗问题已经比较平静时，半岛电视
台播出了拉登的录像带，有人说这对巴勒斯坦事业不公平。但是我们做的是，把正
在发生的事情告诉观众，观众有权知道，至于哪一个比较重要，这需要观众自己判
断。我们给你原料，观众自己加工，而不是由我们进行加工。很多媒体都是按照一
定的标准和顺序来安排自己的节目的。比如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首先是中
央首脑，然后是地方新闻、文化新闻、娱乐新闻、国际新闻等。半岛不是这样的。
我们是按照新闻的重要性来进行排序的。
问：可是您所说的重要性也是人为制定的。
伊扎特：重要性是由全世界来界定的，并不是以哪个国家的标准为标准。
问：您刚才强调了新闻的客观、公正。可是记者在庞杂的事实中间抽取自己认为重
要和必要的新闻进行报道，这本身就不能保证客观性。
伊扎特：记者肯定是有他自己的观点的。这也正是我一直强调职业性的原因。比如
我是一个巴勒斯坦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巴勒斯坦领导人讲的事情我就一定会予以
报道。如果这样，只能证明我是一个巴勒斯坦人，而不是一个记者。所以我刚才强
调宣传和媒体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问：您曾经是一名外交官，又是巴勒斯坦人。您能不能评论一下中国的中东政策和
中国媒体上出现的中东国家的形象？
伊扎特：说实话，中国在中东地区发挥的影响和它自身的地位不是很适合。我希望
它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问：如果有一天中东不再发生利益的冲突，不再有战争发生。您能预测一下那时的
不处于风暴眼的半岛电视台的情况吗？
李希光：我先谈一下我的看法。首先这个假设是根本不可能的。文明和文化的冲突
是永远存在的，中东地区是三大宗教的发源地，那里永远是个新闻点。况且我们刚
才已经提到了，即使没有911，即使冲突没有那么尖锐，半岛电视台也已经在阿拉伯
世界取得了成功。
伊扎特：9 11之后，半岛电视台考虑开设一个英文频道。这也是一个市场竞争，也
是一个文化冲突。另外西方也在考虑开设阿拉伯文的市场。
问：我想请问李老师一个问题。正月初，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坠落，同一天，中国
哈尔滨发生大火死亡33人。李老师曾经撰文评论媒体的报道。按照刚才伊扎特先生
刚才讲的，在新闻报道中，媒体应该从事件本身在世界范围内的重要性进行判断。
此时新闻的接近性就不是那么重要了。那天的新闻如果用半岛模式来进行报道的话，
您认为会怎样呢？
李希光：半岛模式也是和本土化密切相关的。如果媒体所在地发生的重要新闻媒体
都不能在第一时间内予以独家报道，那么观众有什么理由相信媒体其他的报道呢？
12年前，我曾经到过某些半岛国家。打开电视，播送的是都是比《新闻联播》还要
《新闻联播》的新闻。半岛电视台也就是因为对此进行了改革才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我想中央电视台13频道的成功，将在于走一条改革的、国际化的、职业化的道路。
问：我想问李教授一个问题。您刚才提到中国媒体的两个问题，一是慢，二是没有
独立的立场。我想这两条在很大程度上和中国的新闻审查制度有关系。我们相当于
是捆着腿和别人进行赛跑。
李希光：那就让受审查的媒体继续受审查。而新创办的媒体按照新的模式运营。比
如，给一些特殊的政策给未来的中央电视台13频道，可能会好些。
问：半岛电视台的成功原因，李老师说是其西方化，而伊扎特先生说是媒体化。二
者是不是约等于呢？还是其中一者具有更高层次的含义？
李希光：伊扎特先生把我所讲的西方化理解成立场、观点的西方化。而观点和立场
是不可能西方化的。照相机是日本出产的，但是我们来用它拍照，拍出的依然是中
国的立场。媒体本身是没有国家立场的，只有记者可能站在国家立场。方法我们可
以采取美国的方法，比如听众热线、人物访谈等。但立场是不变的。
问：我想问阎老师一个问题。刚才几位教授讨论到媒体发展的步子小，这是一方面
问题。另外，在国际报道中，提供给新闻媒体的素材，比如研究成果、专家评论、
背景研究、政策的制定方面等是不是也有所欠缺？
阎学通：首先我是一个民间的工作者。媒体和政策的制定者其实有些猫和老鼠的关
系。一个想了解事情了解得更详细，一个要想些办法使得透露出的信息越少越好。
根据我参加一些会议的经验，我不认为存在政府部门为媒体提供帮助的必要。更多
的时候还是要靠媒体自身。只要不予以限制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不错，我们在体
制方面是有很多限制存在，但是抛开诸多限制不谈，我们也看到同样的限制下各个
媒体优劣不同的表现。
国内媒体有关国际方面的报道往往让人不知所云。首先是没有细节。读者往往需求
更多的细节描写，但是媒体的水平似乎和观众没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是从网上知道
的，信源本身就没有什么不同。媒体一定要努力做别人没有的，一定要有细节。第
二，我们现在缺乏长期性。很多记者经常跳槽，那他怎么也不可能在同一个专题上
做专做精。所以国内的报道往往不够深刻。其实如果记者在某一项专题上资历够深，
时间够长，只要在报道中稍稍加入一些历史内容，报道自然与众不同且有新意。
我有两条建议，一是记者要做长期性工作，二是记者一定要具备敬业精神和专业素
质。
问：刚才两位提问者所提的问题，一是限制，二是资料不够，我认为都不存在。在
谈论新闻报道中，我们首先提到的是机制，其次是素质。那么我想问李老师一个问
题，您认为现今各个媒体中的记者的素质如何？而且现在各大新闻院系所培养出来
的是不是新闻人才？以我的经验来看，到媒体实习的新闻院系的学生他们学的更多
的是传播，是营销，而不是新闻。
李希光：新闻人才首先要有广博的知识面，这点很重要。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记
者最应该掌握的是新闻报道的平衡性和真实性原理。任何记者都是有偏见的。如何
消除偏见？那就要报道出各方的观点，这就是平衡性。现在的很多记者在报道中只
是在抒发个人的观点。我曾经问我的一个研究生：什么是新闻自由？她特别高兴的
告诉我：新闻自由就是记者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充分表达自己的观点。这是不对的。
记者只能作为一个messenger（送信人），而不是一个制造新闻的人。记者掌握的是
公共空间，不能利用公共空间去抒发编辑记者的私人观点，那是违反公德的。我认
为记者存在的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掌握平衡性。
阎：今天的讨论到此结束。
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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