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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何清涟:读任不寐《灾变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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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何清涟:读任不寐《灾变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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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何清涟:读任不寐《灾变论》 (786 reads)      时间: 2003-2-04 周二, 下午10:42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何清涟:读任不寐《灾变论》



【多维新闻社4日电】电子杂志《民主中国》2003年2月号发表何清涟的

文章,全文转载如下/任不寐的《灾变论》一书,辗转多年后还是只能在

国外出版,只能说是泱泱大国那种根深蒂固的“灾民理性”所产生的逻辑

结果──因为缺乏自信而害怕任何批评;因为现实太丑恶因此只愿意粉

饰太平,而不想面对惨酷的现实。



前几天我在网上读过一篇

文章,作者薛先生言之凿

凿地告诉读者:“自由派”

在中国之所会受到越来越

多人的厌弃,是因为“自由

派”总是要不厌其烦地告诉

世人:没有民主制度保

障,你们的好日子不会长

久。由是观之,任不寐这

本详细描述我们中国人“在

历史上的苦难和所犯下的

罪恶”的书,在中国注定要

遭受到批评和误解,而且

这种批评声音主要来自于

用“爱国主义精神”武装起

来的“民族主义者”。



在学术史上,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人与神的关系,从来就是见仁见智

的。即使是富有天才的马克思对这两组关系的论证,也同样受到各种各

样毫不客气的质疑。任不寐论证这两组关系,注定还会受到各种各样的

质疑,但作为一种思想探讨,毫无疑问应该受到尊重。



作为读者,我认为《灾变论》一书对中国人的国民性──亦可说是精神

缺陷的分析,称得上鞭辟入里。任不寐将“灾民理性”概括为几点:权力

恐惧,敌人意识,力量崇拜与狡猾崇拜。具有这些精神特质的国民,正

好构成了专制政治的肥沃土壤。作者的可贵之处更在于,他将中国国民

性与中国人的生存状态联系起来──谈到这一点,笔者认为,作者比大

多数学者更具有学术真诚,因为这在目前很容易受到指责,我自己就一

直认为国民性与生存环境有关,只在一些文章中点到为止,远远不如任

不寐那样痛心疾首,就被认为是“人口决定论”。



作者在第叁章第七节中,对中国国民性有一段剔骨剜筋的剖析:“物质匮

乏和生活极端不稳定(“经济波动”)是灾民社会的基本经济特征,一切

为了生存就上升为人生理想。首先,‘活着’和‘可以蛮不讲理地活着’

构成了中国人的两大人生理想。政治、文化、宗教、习俗皆是生存手

段,而不是自为自在之物。其次,往往仅仅出于‘活着’的目的,灾民可

以不择手段;为了吃饱喝足他们可以做任何残暴的事情,可以接受任何

无耻的任务,干任何下贱的营生。由于生活维艰,连打手、太监、特

务、狱卒刽子手这样的职业也应聘者云集。这种‘为稻粮谋可以舔权贵的

脚后跟’的灾民构成了自然专制主义的群众基础。”



这其实是不用多加证明的中国现实。记得在国内时,好几个位居主管意

识形态位置的官员对我讲过这类话:“我们虽然不允许发表你的文章,对

你采取了一些措施,但那只是职业要求;其实作为个人来说,我们还是

很喜欢读你的文章与书的。喜欢读你的书的也不止我们,不少政府官员

私下里都这样认为”。类似的遭遇,还有一些朋友也经历过。这些话让我

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悲哀,因为这正好说明了中国人的价值分裂已经达

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文化大革命”当中,红卫兵们象狼崽子那样打人

杀人,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真在捍卫“神圣的无产阶级革命”,做的一切

在道义上都是对的;而现在,所有发布整人命令,负责监视汇报的人,

在从事“职业需要”的一切工作时,心里都知道所做所为未必正确,被

整、被监视的人也未必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只是为了他们的利

益需要,他们不仅要做,而且还要非常投入,才能为自己的升迁、奖金

垫上几块石头。他们对我的着作的“认同”,一点儿不会让他们在“处

理”我时变得手软或“人道”一些。



在论述了穷人与难民为什么会成为中国人的主体之后,作者分析了中国

人为什么“勤劳”:



“生活的艰难造就了一个‘勤劳’的民族,……人与自然处于对立状态,

向自然掠夺完全出于生存的需要而不是意识形态的狂信。由于资源短

缺,人与资源的紧张关系同时转化为人与人的紧张关系和人与自己的紧

张关系,前者表现为人与人之间的‘普遍敌意’,后者表现为文化上的自

虐人格和经济上的‘自我剥削’”。



“‘中华民族是一个勤劳勇敢的民族’,这是我们一直自我表扬的爱国项

目之一,特别是当有外国人也如此恭维我们的时候……我们就越发自我

陶醉。也许我们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炫耀于人的了,于是‘但我们爱干活’

就成了一种可以骄人的资本。然而世界上哪个民族不‘勤劳’呢?这不是

一种道德品质,这是一种生存需要和人性需要,而中国人的‘勤劳’更远

离‘自我完善’,更接近生活所迫,……它与其说是我们的荣耀,不如说

是我们的不幸。”



这段得罪全体中国“爱国主义者”的话,恐怕除了任不寐之外,其他学者

都不愿意将其形诸文字,充当一根很可能引起一片嘘声的“出头椽子”。

其实我一直认为,中国人现在的生存环境之艰难,中国人自己应该承担

责任,因为这个建立在“人口□资源”基础上的生态环境,不是别人在我

们土地上折腾,而是我们自己折腾出来的。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改革开放之初的1978年,我们只有9□63

亿人口,人均耕地尚有1□51亩;而这23年过去,人口增至13亿

(不包括许多因超生而没有户口的漏统人口),当年的农村家庭规模基

本上都扩大了一倍,人均土地下降到不足1亩。如果考虑到中国人生活

水平提高在很大程度上是依赖对生态环境的掠夺性使用,那么就会知道

今后如何喂养天文数字般的、且未受多少教育及技能训练的人口,是怎

样的一个难题,媒体惊呼的“就业的寒冬”其实还刚开始。



一个当代社会问题的观察者,只要将下列几篇文章联在一起读,就会明

白任不寐所“宣布”的事实,即“穷人与难民”是中国人的主体,在中国

还远未成为过去,而是全体中国人今后很长时期内要面对的事实。这几

篇文章的题目是:



“山西繁峙:矿难过后的震荡”,(《南风窗》2002年8月上),这

篇报道谈的是一个在中国很普遍的“吃子孙饭,断后代粮”的事实:人们

为了致富,不惜一切地开发矿产,从而将富饶的土地变成了板结沙化、

不再能耕植的死亡之地。可惜的是,这一代人还只安享了几年的“致富日

子”,就断了自己的粮。读到这篇文章,我就想起了我的家乡湖南省邵阳

市:1979年我离开它时,小河清水悠悠,丘陵葱葱郁郁,有“八大风

景”之称的古迹保存完好;而现在每座山包都黄土裸露,邵水河已经干

涸,河床成了市民弃置垃圾之地,曾经宽宽的资水河也变得很窄很窄,

里面流淌着污浊的水,那些古迹不是因拆迁而消毁,就是因缺乏保护而

陷于绝境。家乡附近的邵东县,曾经发生过因挖矿而大面积崩塌事件,

死了不少人……如果不是“灾民理性”支配人们的行动,我想我的家乡不

会变成这般模样。我一直想写一篇“一座消失了的古城”,来悼念邵阳

(旧称宝庆府)这座生我养我的千年古城,但因禁不住心里那份疼痛,

至今没有动笔。中国的环保运动至今只在大城市有少数拥护者,中小城

市的目标还是“先发展(吃饭),后环保”。至于政府对“环保”的态度

则不应“听其言”,而需要“观其行”,即考察其实践才知道其真实做

法:“叁峡工程”引起的环保问题并未解决,只是被当作“有关社会安

定”的问题不许讨论。与此同时,中国政府又要启动耗时50年的“南水

北调”工程──稍有头脑的人都明白,50年以后,今天的决策者早就

“墓木已拱”,参与者们也已经通过这一不断生产贿赂的巨大公共工程,

为自己及其后代挣了足够的钱,“豪华”地定居海外乐土,还有谁再对这

工程的恶果负责?这一工程与其说是中国人出于无知对自然资源的掠

夺,还不如是中国精英们有预谋地对自然生态资源的最后一次大规模有

组织的劫掠。



“念书赔本?──来自湖北京山县的乡村调查”,(《南风窗》2002

年9月下)。这篇社会调查谈的是农村人为了让自己子女脱离农门,即

脱离苦难而全家节衣缩食,忍饥挨饿的困窘。但无情的事实却是种十亩

地养不活一个大学生,因为高校学费在这10年间涨了100倍。支撑

着这些农民们供子女上学的意愿是让子女有出息,最低限度是能在城里

找一份白领工作。然而支撑中国人竭尽全家财力供子女上学的这一精神

动力,却在这几年受到强烈冲击:2003年大陆的就业情势非常严

峻,全国高校将有212万毕业生涌出寻找就业机会,尽管中国经济今

年仍持续成长7□8%,但新就业机会的增长近几年却一直低于1%,

2002年甚至是2001年的大学毕业生,却还有很多都没有及时就

业,这样恶性积压毕业生的结果,将使大专毕业生的就业形势越来越困

难。即使在就业机会一直相对较多的珠江叁角洲,也已经蒙上一层阴

影:2003年是高校扩招后本科生毕业第一年,广东安排就业的毕业

生将达17□7万人,其中,省内院校11□7万人,省外院校6万

人,相对于今年,增幅达30%以上,而广州明年企业用工需求仅有1

□6万。(《广州日报》2002年10月23日)如果“毕业即失业”

这种现象大量存在,将会阻断社会下层向中上层流动的渠道,最后使这

些含辛茹苦送子女上大学的家庭,在绝望之余放弃送子女上学。



为了生存,中国人还有什么不能卖的?正如任不寐在书中所说的那样:

“往往仅仅出于‘活着’的目的,灾民可以不择手段;为了吃饱喝足他们

可以做任何残暴的事情,可以接受任何无耻的任务,干任何下贱的营

生”。在《现代化的陷阱》里,我曾用过“有肉的卖肉,有灵魂的卖灵

魂”来形容目前这种道德崩坏的状况,但看到《南方周末》(2002年

12月19日)所登载的“被鸡头改变的村庄”一文,看到那块土地上的

人们为了生存,主动将女儿们送上做娼妓那条生存之路;看到由于女儿

们从事的“行业”确实使农民们暂时性地解决了“谋生问题”,因而对拐

卖他们女儿的“鸡头”们不再愤恨而是感谢之时,我还是被深深地刺痛

了。



国内既然难以生存,那就“适彼乐土”,到海外去吧,中国人爱出国定

居,这是所有外国人都知道的事实。中国人的上层以及有点“办法”的中

产阶层,这些年都已经将子女送到国外学习,因为他们知道这是留在国

外的可靠途径。但这条途径最近也已经开始出现问题:《中国青年报》

2002年1月2日刊出该报记者陈铁源专题策划文章,记者在众多国

家对中国留学生,尤其是对中国高中出国留学生的采访中发现,对他们

当中一大批人,除了“留学垃圾”,再也没有更好的词去形容了。仅从充

斥在媒体的各种令人扼腕的留学故事,也能看出端倪,诸如留学卖淫、

留学拉皮条、留学吸毒、留学成非法移民等等,不一而足。该记者特别

强调,“留学垃圾”并不是个别留学生的个别行为或个别现象,而是存在

于整个中国留学生这个大群体中──笔者还想指出一点,近两年,中国

华人学者被控有偷盗技术机密的人越来越多,每年都有那么几起发生;

去年底还有一位贵为大学研究所所长者,竟然非法私收访问学者房租6

万多美金隐瞒不报,被控以一级盗窃罪收监。我认为这些犯罪行为可说

是“灾民理性”驱使的结果。只是国内媒体因为考虑到“中国人的民族感

情”,不予报道──如果考虑到“海归派”队伍越来越庞大这一现实,可

以预见,通过留学定居海外这条“逃生之路”将会越来越狭窄。



条条路不通的时候,政府与国民共同表现了作者所批评的“灾民理性”,

两者都越来越倾向于认为:制造社会不安定的人,不是贪官污吏及麻烦

制造者本身,而是批评并指出这种问题根源的人。在他们的政治逻辑观

照下,一个真正的爱国者,是不应该暴露祖国的问题的。与这个思路相

伴随的另一个思路就是,中国人将梦想寄之于毛泽东。90年代中后期

以来,不仅“新左派”怀念毛泽东,工人怀念毛泽东,连“第四代”中国

领导人履新之始,也要去西柏坡巡视一番,以示不忘“无产阶级革命”之

本。不少外国学者对这些现象万分不解,他们问我:“如果中国人认为毛

泽东的统治是好的,那为什么要改革?如果改革这条路走对了,为什么

上层与下层都要怀念毛泽东?”我告诉他们:中国人最大问题是没有忏悔

精神,至今为止,认真反思“文化大革命”的书是被禁止出版的。年轻人

不了解“文化大革命”是什么,也不知道“伟大领袖”毛泽东到底做过些

什么事情;还因为毛泽东本人,至今也还被中国共产党高高供奉在神坛

上。社会主义制度的谬误,毛本人的一切错误都由“四人帮”承担,“

左”成了共产党清洗自己的污水桶。工人们怀念毛泽东,是怀念毛泽东时

代那种保护缺乏竟争能力的社会底层的铁饭碗制度;政治高层怀念毛泽

东,是怀念毛泽东时代那种严密控制社会一切领域包括思想控制的铁腕

专制统治,以及在国民心目中无上的威权地位。各唱各的调,供奉的偶

像看起来是一个人,但在不同阶层的人士眼中,这个偶像代表的政治内

涵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中国人为什么连反思错误的勇气都没有,任不寐在“中国人为什么不忏

悔”一节中,有很独到的分析。我至今也未研究过中国人形成不忏悔的文

化源自何时,因为孔子曾说过“知耻者是为勇”,但我对共产党文化缺乏

忏悔意识却非常了解,这种文化其实影响到受中共“党文化”教育的整整

几代人。中国政治运动次数之多,堪称世界之冠。我们听到的只是每次

运动中政治地位较高的受害者各种形式的控诉,但却鲜有人忏悔自己亲

手制造的罪孽。即使有,那也都是在历数其他人的罪孽,或推诿于时代

环境所造成。老一代共产党人,至今只有李慎之先生的“革命压倒民主”

一文,对自己参与其中的革命作了反思。也许是在中国“忏悔”太难,所

以“忏悔者”往往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譬如瞿秋白先生因出于自述心曲

而写的《多余的话》,反思他亲身经历的“革命”,因此共产党至今不肯

为他在社会主义礼拜堂里安放“神位牌”;而方志敏写的以中国共产党为

读者的《清贫》与《可爱的中国》,却永远成为共产党革命时期的献身

楷模。



鲁迅当年写过《阿Q正传》,认为中国的病根乃在于中国人的精神。其

实那时候的中国人还因为传统道德残留之原因,尽管崇拜强权,但还没

有可耻地将善与恶一视同仁。80年代中国人也曾反思过国民精神,但

浅尝辄止,以后又是“中国人如何勤劳勇敢,聪明智慧”的国粹自傲占了

宣传主流。在目前,由共产党倡导的“爱国主义”与民间与之相呼应的

“民族主义”成了主流思潮时──政府甚至要将历史上的民族英雄岳飞、

文天祥等的功过是非重新撰写──任不寐的《灾变论》只能在海外出

版,不能不说是中国当代思想界(如果还有一个“思想界”存在的话)的

遗憾。



鉴于这本《灾变论》与当代中国政府倡导的“爱国主义”“民族主义”精

神的必然不相容,我建议那些不喜欢这本书的读者去找叁部影片来看

看,一部是反映苏联“十月革命”后俄国社会变迁的《日瓦戈医生》;一

部为“Sunshine”,以一位匈牙利犹太裔富人一家叁代在20世

纪踣跌起伏的经历,反映了匈牙利这个国家在20世纪的命运;还有一

部则是张艺谋导演,反映中国一个普通家庭在20世纪40年代以后命

运变迁的影片《活着》。这叁个国家有着相同的经历:共产主义革命。

但因为叁个国家的文化底蕴以及国民素质的不同,也就决定了这叁个国

家的国民在这场历史浩劫中的表现不同。俄罗斯与匈牙利的社会上层虽

然同样被历史风暴绞得血肉横飞,但他们内心深处并不认同这场革命,

尽最大限度地保持了自己的人格尊严;而中国国民面对自1949年以

来所发生的一切所表现的那种自觉与服从,以及浸透这种“自觉与服从”

中的畏琐、卑下,却是那两个民族所没有的。看了这几部片子以后,我

就一直在想,也许就是国民素质的不同,决定了那两个民族能够从共产

主义阴影下走出来,而中国却还只能继续怀念毛泽东。



一个民族只有认真地忏悔本民族的罪孽,才能成为浴火重生的凤凰。任

不寐的《灾变论》虽然读起来让中国人不会那么愉快,但他对国民性的

剖析确实可以帮助我们认识自己的民族,认识我们苦难的根源。



2003年1月3日~5日写于美国NewJersey,其时正值大

雪纷扬。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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