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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文共赏 (ZT) 大学里的民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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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实说!!! [博客]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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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大学里的民主
·程 星·
一
记得那是一九八九年春天,我在美国南方的一个大学读书。
此时在地球的另一边,头上绑着白绷带的青年学子们在绝食,不苟言笑的共和
国总理在学着和慷慨激昂的孩子们谈判,忧心忡忡的总书记在大庭广众下泪流满面
。我们学校的头两百号中国学生也有点坐不住了。在几个活跃分子的召集下,一个
以“我们该怎么办?”为主题的讨论会在学校的大阶梯教室举行。
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么热烈的讨论会。有人主张捐钱,有人主张到华盛顿美国国
会去游说,有人主张写公开信征集签名请愿,七嘴八舌,不一而足。正当大家吵得
不可开交时,一个洪亮的嗓音从后排升起:“请大家安静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说。
”奇怪,这非同寻常的声音还真把满屋乱哄哄的人声给镇住了。
“同学们,我为你们的热情、为你们的真诚所感动。我和你们一样热切地希望
看到中国走上民主化的道路。但是,我,作为一个政治学专业的博士生,不能不提
醒各位:中国有多少人懂得民主?我们中间,又有多少人懂得民主?”他清了清嗓
子,又将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们有谁能告诉我:什么是民主?”
大教室里鸦雀无声。刚才慷慨激昂的发言人们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政治学博
士生明显感到了自己的初战告捷,有点得意地继续说:“民主,其实是一门极其深
奥的学问。”他从古希腊的城邦民主制,讲到英国的君主立宪制,讲到卢梭的社会
契约论,讲到孟德斯鸠的三权分立理论,讲到美国的宪法……听众们一开始还一脸
恭敬,可二十分钟后,当讲演还在继续,噪音就渐渐地蔓延开了。终于,有人站起
来,挥挥手,打断了如痴如醉的政治学博士生:“So what?”他问到,“
你说了半天,究竟想说明什么呢?”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像三峡大坝,将政治学博士生行云流水般的讲演突然间截流
了。是啊,不懂民主的人在搞民主;懂民主的人又不知道拿民主怎么办。天下还有
比这更让人尴尬的事情?
多少年过去了,已经不记得当时的会议是如何收场的。但是那两个令人汗颜的
问题却不时地在我心中重现。什么是民主?知道什么是民主又怎么样?
不妨先讲三个故事。
二
没有人喜欢开会,或者说,没有人会说他喜欢开会。喜欢也不会这么说。这是
规矩。
早晨上班,你在电梯里见到你的老板。他行色匆匆,满脸倦容。你问他早安。
他边摇头边叹气,对你说:“唉,开了一晚上会!那些人发言又长又臭,搞到半夜
才睡觉。”你作同情状,他变得更加无可奈何,告诉你今天又有多少会要参加,其
中包括和校长一起的“午餐会”。
你满怀同情离开老板,对他的境遇深有同感,满心希望能做点什么来帮助老板
减轻负担。正好你的助手从外面进来,向你请示明天是否要请你老板一起参加你部
门一个项目的规划会议。你脑子里立刻浮现老板疲于奔命的样子,于是对助手说:
“老板最近太忙了,这样的会议就不必通知他了。等我们有了初步计划再向他汇报
吧。”
你勤勤恳恳地作好计划,并写了一个给老板的备忘录,一起送给老板审批。等
了很久,就是不见他回头。有一天你又在电梯里见到他,忍不住问了一下。老板满
脸严肃,说:“你去跟我的秘书问一下,看我这几天还有没有时间,我们应该坐下
来好好讨论你的计划报告。”
你按时来到老板的办公室。他见你进来,忙挥手示意你坐下,然后拿起电话,
问你是否介意他再打完一个重要电话再与你谈话。你当然不介意了,坐着恭恭敬敬
地等了他三十分钟方才开始言归正传。
老板并没有意思要谈你的报告,而是问你为什么在这个报告起草的过程中他没
有得到任何进展报告,也没有受到邀请参加讨论会议。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老板
对报告本身并没有太多意见;他不高兴的是你从来没有请他参加报告的起草会议!
你想对他作一些解释,但他坚决地将你制止了。他告诉你,这样的情况他见多
了,根本不会与手下人计较。但他语重心长地对你说:“你还年轻,要从现在起学
会集思广益。任何事情,要做到多请示、多汇报、多和同事们商量。今天这件事很
小,但我就希望能借此帮助你认识到团结尽可能多的人一起工作该有多么重要!”
你默然了。
三
有一则广为流传的关于大学校长治校之道的故事,而且据说在校长们之间还特
别流行。
话说一位名牌大学的校长在接位三年之后突然宣布辞职。校董会在挽留不成之
后,只得通过全国招聘,找到一位新校长。老校长在离任前提出要与新校长见面,
并密谈一次。新校长欣然从命。
新校长来到老校长办公室,寒暄一番后老校长让他稍候,随即打开宽大的办公
桌抽屉,取出三个信封。他将信封交到新校长手中,郑重地说:“请你将这些信封
先收好。一年以后的今天你可以打开第一个信封;两年以后的今天打开第二个;三
年以后的今天打开第三个。”
新校长还想要得到进一步的解释,老校长挥挥手,说:“不必了。只要你照我
说的办,到时候自然会明白。”
一年以后,学校教授与学生之间发生一些严重的冲突,闹到校长这儿。校长几
次出面斡旋,均告失败。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一位助理突然提到今天是校长就任一
周年的日子。校长如梦初醒,忙翻出前任校长留给他的三个信封,打开第一个:
亲爱的XXX:
首先恭贺你顺利地完成你就任后第一年的工作。
我想你现在一定碰到一些麻烦了吧?别着急。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先找教授
协会和学生会的干部们开个会,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尽快、果断地任命一个由教授
、学生干部和行政管理人员组成的调查小组,责令他们在一年之内拿出一份调查报
告来。
祝你好运!
你的,
XXX
校长将信将疑,只是因为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就全盘照搬了。果然,调查
小组在召集全校各方面人员开会讨论起草调研报告期间,闹事的双方倒暂时安静了
下来。调研报告不到半年就完成了。校长将闹矛盾的双方召集起来,由调查小组的
组长向大会报告他们的调查结果,并提出解决方案。会议进行得异乎寻常地顺利,
快结束时校长站起来,作了几分钟的发言,对报告的内容进行充分的肯定,并对调
查小组的辛勤工作表示衷心的感谢。然后宣布散会。从此天下太平如初。
转眼校长上任快两年了。近来学校又有一些人对校方的某些做法表示不满,一
时间飞短流长,闹得校长整天耳根不得清静。有了上次的经验,校长毫不犹豫地打
开他的前任留下的第二个信封;看完后忙让助手召集学校师生开会。
会议开始,校长信心实足、踌躇满志地走上讲台,照例开了几句玩笑后,就一
脸真诚地对大家说:“我对大家最近所关心的那个问题亦深有同感。今天请大家来
,是有求于你们。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一点时间,和你们作一些个别的交谈,以便让
我对情况有更进一步的了解。然后,我向大家保证,一定在三个月之内拿出解决问
题的方案。”校长然后半开玩笑地指着几位出名的大忙人说:“我上门求见时你们
可千万得给面子哦!”会议在全场的哈哈大笑中结束。
校长再也没有开大会谈这个问题,当然更没有拿出什么解决方案。有人接待了
校长的登门拜访,有人还在等待校长的电话。风波在等待中渐渐地消失了。
校长上任三年后,学校情况有些变化。特别是在校方和教授学生的一些重大分
歧中,校长的干预的效果似乎变得越来越差。苦恼之际,校长打开了前任留下的第
三个信封。信上是这么说的:
亲爱的XXX:
祝贺你顺利地完成你三年的校长任期。
现在你需要做的工作是把这三年的工作成就作个小结,写到你的简历中去。然
后打开报纸,看看哪个学校正在招聘校长,把简历寄给他们。别灰心,一定会有学
校来请你的。等聘书一到手,立刻宣布辞职。同时,将我给你的三封信照抄一遍,
并将他们亲手交给你的接班人后再离任。
祝你好运!
你的,
XXX
于是,故事开始的那一幕场景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再次出现。
四
1995年春,康奈尔大学工程学院院长向校方提出:康大必须在2000年
建成一座科学实验楼,以保证学校在电子工程、生物技术、和材料科学等方面的领
先地位。不能完成这项工程的后果是,康大若干第一流的工程学家、科学家和教授
将被其他具有先进设备的高校挖走。
校方对此项建议十分重视。由于建造科学实验楼代价高昂,校方将此建议交给
教授及有关部门作反复的研究与论证。在得到肯定的结论后,校方对此项目作了预
算:整个科学实验楼的建造将耗资四千万美元,而大楼建成后的水电、维修和清洁
等费用亦将达到一百六十万美元。
经过一番努力,整个工程的建设资金通过校友捐赠终于到位。但是,真正的麻
烦却刚刚开始。各系各学院的教授为了大楼的选址争得不可开交。首先由于科学实
验将产生许多有害的实验废料,有人建议将大楼建在校外;但工程学院的教授们坚
决不干,原因是他们在校园内教课,去校外实验室将在路上浪费很多时间。有人又
提出将大楼建在工学院外面的棒球场上;但反对者们认为这样不仅将占用校园内本
已不多的绿地,而且校方还不得不另外再花钱建造新的棒球场及其他相关设施。更
让人不舍的是这片球场的历史价值,往届校友的抗议使得这个计划亦难以实现。
最后一个建议是将大楼建在工程学院内的方院里。等这个建议得到大楼规划委
员会的批准和校方的认可,时间已到了1998年的春天。且慢,非工程学院的教
授又开始担心,楼间距离太近是否会影响他们的办公环境,实验废料是否会影响他
们的健康,等等。最让其他学院教授担心的是,如此价格高昂的大楼是否会以提高
学生的学费和降低教授的工资待遇为代价。为了得到尽可能多的其他学院教授的认
可,大楼设计又临时在图纸上增加了一些可供其他学院使用的教室和一个可供休闲
的天井。结果是,大楼的预算从四千万增加到五千八百五十万!
这一轮的讨论、妥协与安抚花了六到九个月。到1999年十一月,校方关于
科学实验楼的规划终于得到了学校绝大多数教授的认可,但2000年建成的计划
和四千万美元的预算则终成泡影。
五
上述第一个故事是根据我在美国大学从事管理工作多年的经验加工而成;第二
个故事来自一位大学校长在讲演中所作的自嘲式的开场白;第三个故事则选自康奈
尔大学前副校长俄伦伯格的《学费看涨》(Tuition Rising: W
hy College Costs So Much)一书。你也许会觉得这三
个故事虽然有趣,却实在离题太远。但假如我跟你说这三个故事几乎包含了民主的
概念所具有的一切元素,你一定会认为我亵渎神圣。
今日中国二十五岁以上的人大概还都记得八十年代末青年学子们在天安门广场
上竖起的民主女神像。在那一代中国人心目中,民主是神圣的,因而民主被赋予了
神的地位和身分。可有趣的是,骄傲的西方人,特别是美国人,虽然常常自封为民
主的倡导者和发言人,却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为民主塑造神像,更不会把民主奉为
神灵。相反,很多在我们看来庄严而又神圣的民主程序,却往往是人们幽默、掖揄
、以至嘲笑的对象。
退休的美国众议院议长和多数派领袖乔治·米切尔前不久来哥伦比亚大学作了
一场讲演,说起他进入国会第一天的经历。当时两党正在为一个提案争得不可开交
。民主党为了阻止共和党对该提案进行表决,便采取了一种叫“胡搅蛮缠”(fi
libuster)的方法。使用这种方法时,A党为了阻止B党将某项提案付诸
表决,必须使用一切手段来拖延时间,直到大会议程不得不转入下一个项目。米切
尔新来乍到,不知底细,便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听民主党议员们轮番上台,没完没
了地进行辩论。这一坐就坐到半夜,台上还没完;可环视左右,听众席上只剩了他
一人。诧异之余,他只得跑去问值班的工作人员。值班人指了指会议厅后面。米切
尔跑去一看,原来大家都到后面的走廊里打瞌睡去了。由于地上躺满人,米切尔一
不小心将一位资深议员碰醒了。后者满脸不高兴,白了他一眼,掉转身子又睡去了
。
聪明的看官会说,这些议员们多蠢!这样的车轮战术谁吃得消?只要将审议程
序稍加修改,不就皆大欢喜了?但是且慢。民主的第一要义便是程序的公正;假如
程序遭到破坏,结果再好亦不值得。但问题在于,绝大多数程序的制定是针对一般
情况的。世界上没有一部法律、规章或程序能够包罗万象,因而也就没有一种制度
能够让人人都感到舒服。而专制与民主的最大区别在于,专制的领导为了自己舒服
不惮于随时修改制度或程序,而民主的领导则为了制度或程序的健全与完整而不得
不忍受自身的不便。而执着于程序的后果是什么呢?说来难以置信,它将崇高变成
平凡,神圣变成庸俗,神秘变成公开,简明变成烦琐;它模糊黑白的界限,使得明
辨是非曲直变得不那么重要;它降低办事的效率,使得执行政策时的雷厉风行变得
不太可能。
这样的民主,谁还能打得起精神来为她塑造神像?但是,就是这样的民主,才
能让微软公司的总裁和纽约街头的流浪汉一样理直气壮地为自己争取权利,虽然前
者关心的也许是如何限制政府对企业的干涉,而后者关心的则是如何限制警察对他
们的骚扰。
对民主有了这样的理解后,再回过头来看那三个故事,它们与民主挂钩就变得
不那么唐突了。三个故事的精义可以用三个词来概括:协商(consultat
ion)、谈判(negotiation)、妥协(compromise)。
在第一个故事中,“你”的老板关心的并不是你的计划报告写得好不好;他注
意的是你报告起草过程中是否经过充分的“协商”,而这种协商不仅包括你的下属
、同级,也必须包括你的上司。近年来在国内流行一个新词叫“团队精神”,由英
文“team work”或“team spirit”翻译而来。国人常常将
这个词理解为我们所熟悉的“搞好群众关系”。其实在我看来,老外在讲“团队精
神”时对所谓的群众关系并不注重。他们更希望看到的是一个人在处理问题时寻求
共识的能力,而一切共识都是建立在广泛商议和谘询的基础之上的。
第二个故事说的还是协商,而这个故事出自校长之口,不难看出民主制度下作
为领导的无奈。每一个校长在他的任上都会碰上危机时期;以行政命令的方式解决
问题并不是不可以。但寻求共识则是大多数大学校长解决问题的首选方法。他们深
深懂得,与其驾驭一群口服心不服的乌合之众,不如放手让下属自己去寻求解决问
题的方案。在大学这样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每一个教授、每一个学生、每一个职
工,都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小世界。绝大多数的矛盾,都产生于这种精神上的独立感
和自视甚高的思想能力。因而,通过组织专案委员会来寻求共识、制定方案,并且
提供机会让个人与最高领导直接对话,这两个方法几乎成为大学校长管理手册中屡
试不爽的两件法宝。
第三个故事说的还是协商,只是协商的力度在此强化为谈判。可以毫不夸张地
说,在民主社会中几乎每一个决策过程都是各个利益集团之间的谈判过程。同时,
只要各个利益集团同意坐下来谈,他们就谁也不能奢望自己的利益会得到十分的满
足。妥协是谈判最通常、最不能令人满意、却也最让人服气的结果。
但谈判和妥协的代价是高昂的。在第一个故事中,“你”的老板为无休止的协
商与谈判付出的代价是他的睡眠;第二个故事中的校长为实现民主治校的理念所押
的宝也许是他自己的乌纱帽;而第三个故事中从谈判到妥协的代价则完全可以用金
钱来度量:$58,500,000-$40,000,000=$18,500
,000!换言之,康奈尔大学仅在建造科学实验楼这一个问题上为民主协商付出
的代价是一千八百五十万美元!
更让人跌破眼镜的是,虽然康大和绝大多数美国大学一样实行管理权力分享,
但按照康大校规,其实只有康大校董具有法定的权力来为新楼选址。难道这一切的
麻烦和花费统统是“无事烦恼”?俄伦伯格不这么看。他认为,教授是一所大学的
顶梁柱;康大的教授个个是他们各自领域里的佼佼者。如果康大不能为他们提供一
个心情舒畅的工作环境,他们随时都能另谋高就。结果损失的还是康大自己。作为
学校领导,谁不希望能够做到令行禁止?但为了创造一个民主自由的气氛与环境,
学校为此付出再高的代价也还是值得!
□ 寄自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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