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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悔

莫非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685

经验值: 9737

标题: 悔 (1122 reads) 时间: 2003-1-02 周四, 上午9:20

作者：莫非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悔

莫非

那天朋友问我：你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一下把我问住

了。这个问题就是给我两天时间也答不出来。当然不是因为人生无

悔，恰恰相反，回首往事，太多的悔恨已经长成一片树林，只不过

徜徉其间，已经无法分清哪棵树最高最大而已。于是一连几天我一

直在琢磨这个“悔”字，最后沮丧地发现：在单个的汉字里头，实

在想不出还有哪个字能比它更沉重。

上小学以前，父亲教我认识了一些字。现在想不起来哪些字是

父亲教的，但这个“悔”字肯定是。记得我指着小人书上的字问他，

他说：这字可不一般。“每次想起来都要心疼！”，他表情严肃地

说。我不认识竖心旁，便问他心在哪儿，他用手指摁住“每”字，

露出竖心旁，说：看，这就是心，疼得坐不稳，只好站起来。说完，

他也站了起来，左手捂在胸口上，把头扭向一侧，然后缓缓抬起右

手，做出一个竖心旁的造型。这个突兀、怪异的形象配合脸上痛苦

不堪的表情，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以至于许多年后摇滚歌手在演

唱时作出类似姿态，还会勾起我清晰的回忆。我大致推算了一下时

间，当时我父亲因为“论派划为右”正被监督改造。这个“悔”字，

一定触动了他某根神经，让他又心疼了一次。很可能他是在想：在

大鸣大放中要是不说那么多废话，该有多好啊。

悔是人类永远的痛。没有后悔药，所以谁也拿它没办法。如果

说共产主义是人类向往的一种崇高境界的话，那么无悔人生也是，

只不过它比前者更加高远，高不可攀，遥不可及。耶稣对世人说：

你悔改吧！说的轻巧。改可以，悔呢？即使能让打碎的瓷器复原，

让砍掉的头颅再生，人类也无法改变事物的不可逆性。人们常常高

喊什么亡羊补牢啦从头再来啦痛改前非啦等等等等，许多聪明人还

把悔过书、忏悔录搞成巨制鸿篇，说到底，也无非就是一种绝望和

无奈后的自我安慰、自我麻痹而已，要论效果，还不如学会遗忘管

用。我就从来不看悔过书忏悔录之类文章，猜也能猜到，其中言不

由衷的文字少说也要占到百分之九十。其实，就算它百分之百是肺

腑之言又能怎么样，对于“悔”来说，还不是扯淡吗？其荒诞程度

跟人造处女膜不相上下。对于自己所犯的错误，反思是应该的，而

哭天抢地的悔则大可不必。我不聪明，却也没有傻到愿意自找着再

去心疼一次的地步。

假如允许无条件无限制的悔棋，我相信能把李昌镐赢下来，至

少不会输给他。这是我通过人机对弈获得的灵感。跟计算机下棋，无

论软件版本高低，我始终没能打破规律：让悔棋就能赢，否则必输。

说到计算机，情况似乎令人鼓舞，由于许多成熟的软件在UNDO（反悔）

功能的设计上表现得非常出色，很有点人味儿，使得“悔”字开始

变得暧昧而温暖，刻骨铭心的冷酷仿佛被悄悄地稀释了。不过还是不

敢细想。工具是人体的延长。汽车比腿跑的快，炮弹比拳头打的狠，

理论上说，电脑只能比人脑聪明。最要命的是，它不犯错误。你给它

一条错误指令，作为工具，它将执行得精确无误完美无缺。这还不要

紧，怕的是它已经为你设下一个温柔的陷井。当它看着你频频UNDO，

反悔得洋洋自得并且习以为常，这时候的它已经不再是你的工具和仆

人，而象阴险的猎手对愚蠢的猎物那样，对你发出几声意味深长的奸

笑。

人生就象一盘棋，但绝对不能悔棋。要是只允许我一个人悔棋，

那么无疑我会成为爱因斯坦或华盛顿那样的大人物。当然，要是大家

都能悔棋，我就还是小人物。悔棋，放在真正的围棋比赛上，大不了

就是无法产生冠军，而人生这盘棋要都悔起来，会是一个什么情景呢？

试想一下：人人不犯错误，谁都可以无条件UNDO，那还是人吗？一眼

望去，满大街都是神仙和圣人，再不济也是个完人，不但乏味无趣，

而且阴森可怖。真到了这一天，人类也就走到尽头了。

作者：莫非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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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悔？何为无悔？ -- 妞 - (342 Byte) 2003-1-02 周四, 上午9:47 (422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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